第七章
“去做……可能會讓你高興的事。”
1.
深夜靜悄悄的，晚風已經沾上了些微浸人的濕氣，偶有不知名的蟲在庭院裏低低地叫著。
鍾熒覺得她這樣穿著淡黃色的睡裙，抱著洗臉盆，洗臉盆裏還放滿了各種洗漱用具的樣子，站在顧家門口，真是格外尷尬。偏偏她幾乎是剛剛按下顧家的門鈴，大門便被人打開了。
開門的是顧風，他已經換上了深藍色錦緞睡衣，黑色的眸在寂靜的夜裏好像顯得更加幽深了一些。他看見鍾熒傾著身似乎想往客廳裏瞅：“他們已經回屋了。”
“那我也先去休息啦。”
鍾熒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樓下就隻有她和顧風兩人穿著睡衣單獨相處著，自己也覺得臉頰在不知不覺地升溫，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鍾熒低頭一看，是媽媽的視頻通話！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顧風，身後的大男生卻用一副“怎麽不接阿姨視頻”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後，便淡定自若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對啊……他們又沒幹什麽虧心事，她緊張什麽！而且還是顧阿姨一直邀請她今晚在這邊休息，作案的人還沒抓到，要是那人今晚又來搞破壞可怎麽辦。
鍾熒點開了視頻。
也不待她先開口，媽媽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開始滔滔不絕了：“熒熒我們很快就回來啦，千萬別想我們哦……咦，你幹嗎穿這件睡裙呀？這不是你中學時期的嗎？之前你不是覺得太卡通了顯示不出你的好身材就一直想要扔嗎……哇，不穿這個我還沒察覺，一穿我才想起你好像從高二開始就沒有再長高了哎……”
“媽媽你就是來和我說這個的嗎？”
鍾熒飛快地掃了眼確認顧風的確已經不在客廳了，才有些懊惱地坐在沙發上。她生氣地把臉盆往桌上一擱：“再不快點回來我就常住在顧阿姨這兒不回家了！”
聞言，媽媽很快便“咯咯”地笑了：“還以為拿什麽威脅我呢，你不回來我可以經常過來看你呀！不是喜歡小嶼那小子嗎，人小鬼大的，上幼兒園的時候滿腦子就想著要和小嶼一塊兒睡午覺了，不和他鄰著一張床你還哭呢……”
“我現在才沒那麽想呢……”
“……”
一杯牛奶卻忽然被人從身後遞來，顧風的聲音也隨之幽深而低啞地傳來：“喝了長高。”
聞言，鍾熒蒙蒙地接過杯子，再回頭看向他，男生已經轉身上樓了。
這是……把所有對話都聽到了嗎？
“哎呀……你這對象換得有點快呀就像龍卷風……”
“媽媽，我真要掛電話了！”
雖然不是故意想要偷聽她們之間的對話，但還是隱隱聽見了阿姨的那句“這對象換得有點快呀”，昏暗的樓道口裏，顧風低下頭，忍不住微微揚了揚嘴角。
但在上樓推開好友的房門時，原本神色柔和的男生才逐漸收斂了笑意，轉而成了鋒利的表情：“能查到張勝最近的行蹤嗎？”
江小川、周淮聲兩人原本在不亦樂乎地玩著手柄遊戲，現在也不顧正在闖關，把手柄放到一邊便不管了：“居然是張勝？不就是輸了幾場比賽嘛，竟然私下惡意報複？監控裏看到他了嗎？”
顧風皺了下眉：“隻是背影還不能確定。”
當時他和鍾熒去監控室的時候，安保人員指出了好幾個行蹤可疑的人。
“看這個，深夜1點零5分的黑衣男，之前從沒見過他，但他倒是有門禁卡……”
“應該不是這個，那時候我還沒離開。”
安保人員剛指了下屏幕裏的人影，便聽見身後傳來了大男生沉寂的聲音，安保人員還愣了愣：“不好意思啊……您指的沒離開，是還沒離開鍾小姐家的意思嗎？”
“啊，這個是因為……”鍾熒正欲解釋。
記得當時他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便承認了：“對，可以放下一個了。”
“噢，好的。”
再接著便是深夜3點左右出現的兩個戴帽男，應該相當警惕，所以全程幾乎都沒能拍到麵部，但最後3點42分出現的戴帽男背著一個黑包，應該更容易作案。更何況依據周邊建築和路燈的比較，最後的戴帽男是三位可疑人員中嫌疑度最高的。
大概猜到了對方是誰，他立即直白地告訴了鍾熒：“這人是衝我來的，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想到這裏，原本倚靠在房門邊的顧風神色更加冷冽了，胸腔裏也幾乎滿是難以抑製的一團團怒火。昨晚他一走就發生了這麽可怕的事，而且他竟然直到今天傍晚才知道，如果對方當時破門而入……
全是因為自己，才讓鍾熒遇上這麽可怕的事。
男生身材修長，壁燈落在他筆挺的肩線上，顧風垂著眸，額發掃下沉寂的陰影。他清清冷冷地笑著，周身都散發著令人壓抑的戾氣：“最好不要是他。”
2.
或許是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安危，鍾熒睡了個好覺。在飯桌上和大家一起吃早餐時，她也一直笑盈盈的，但江小川不知為何，總是擠眉弄眼找她搭訕：“人不可貌相呀，沒想到熒熒姐胃口這麽好，都吃掉兩份全麥麵包了！從小到大，我都沒見過這麽厲害的女孩兒！”
聞言，鍾熒一不小心被噎住了，她慌忙又喝下兩口牛奶才緩過勁來。
“……”可真不會聊天。
但不知天高地厚的江小川，似乎並不害怕身旁的顧風向他投來的冰冷眼風，他還想搭訕：“熒熒姐你吃好了嗎？”
“嗯……”
“那走吧，我帶熒熒姐去個地方！”
“啊？”
江小川激動地起身繞過顧風將一臉茫然的鍾熒從位置上邀起來。
在此之前，他可從來沒有這樣無視過顧風啊。
周淮聲也趕緊離開了座位，臨走前，還是不忘忐忑地跟仍在座位上安靜用餐，但其實臉色早已陰雲密布的顧風打了個招呼：“小風哥，我們很快就回來。”
“嗯。”
水杯生硬地被放回餐桌上發出的清脆聲響，也足以證明小風哥的心情已經是非常之不美好了。
周淮聲心情複雜地追上前麵兩人，他把手搭在江小川的肩上：“小風哥什麽時候吃早餐花過這麽久的時間啊，明明就是想多和……熒熒姐相處……”
江小川當然也早就注意到他們要搶走熒熒姐時，小風哥那相當冰冷的表情，可他咬了咬牙：“可我們時間也來不及了啊，再說了我們這麽做不也是為了小風哥嘛！”
鍾熒在旁邊聽得愣頭愣腦：“所以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呢？”
“買衣服和手花！”
“是這樣的，鑒於小風哥的重要比賽熒熒姐你總是不給力無法到場，於是我們決定給熒熒姐錄一段啦啦操或者加油操的短視頻。這樣以後你不到場也沒關係了，我們會不斷給小風哥重複播放加油操，直到他高興為止……”
聞言，女生鬱鬱地吹了下額前的碎發，感覺備受打擊：“你們真是太不相信人啦，以後我肯定每場必到的！”
江小川卻繼續痞痞地看了眼她：“那熒熒姐你拍還是不拍？”
“可以拍，但是……”
“好好好，這是我們給熒熒姐找的加油操視頻，明晚八點，在您老的宅子裏我們準時為您拍攝！”
加油操當然可以為小風拍，但是以後有小風的比賽，她都會盡力去支持的。
選好了服裝，鍾熒便開始加緊在家裏練習，有時候在顧家飯還沒吃幾口，便說有事要先回家，卻被一旁的顧風拉住了手腕。
男生今天正好穿了件黑色短袖，更顯得瘦削清冷了。坐在位置上，他隻需微微仰下頭就能看見她白淨姣好的麵容。沒記錯的話，他今天就見了她兩麵，兩麵加起來都還不到半小時，那這樣的休息日真是太沒意思了。
“去做什麽？”
雖然顧家父母有事都還沒回來，但好歹拚命裝作看風景的江小川、周淮聲他們還在呀。
鍾熒覺得被他握住的手腕在發燙，也不知道是順著哪根神經，連帶著心髒的位置也有些酥麻。而且小風的眼神怎麽能這麽黏人，但凡目光觸上了，就像磁鐵一般讓她很難移得開視線……
女生心亂地抿了下嘴唇，想要悄悄掙脫他的手：“去做……可能會讓你高興的事……”
聞言，顧風的眼眸顫了一下，瞳孔有些微縮。他也不再直視她，而是把目光又轉回豐盛的餐桌上，聲音也有些啞：“那就可以不管我現在的心情了？”
“噗——”江小川最終還是忍不住噴飯了，他忽然很懊惱他們為什麽要出現在這個餐桌上。
就算是當盤子裏的紅燒肉也比現在自在啊……
“好的，我管，那你現在開心點，等我回來有獎勵，可以嗎？”鍾熒匆匆地留下這句話，便飛快地跑走了。
“原來小風哥都是靠哄的嗎，哈哈哈！”等鍾熒離開了，江小川才終於憋不住捧腹大笑，最後還萬分佩服地向顧風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小風哥厲害！”
顧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們讓她做什麽去了？”
江小川吊兒郎當地說：“人家不是都說了嘛，是讓小風哥高興的事，小風哥你千萬不要急，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顧風卻忽然笑了下，他笑得清澈幹淨，很有少年感，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放下筷子：“晚點兒去對打吧，我手癢。”
“別別別！馬上就是運動會了，小風大佬快給我留一條胳膊……”
回到家裏，鍾熒手機裏輕快的背景音樂響了好幾遍，她才再次融入了跳操中。
之前她滿腦子都莫名回**著“那就可以不管我現在的心情了”，小風為什麽會這麽說呢，難道，她可以牽動他的情緒嗎？
但是，鍾熒很快便把這種想法拋到腦後了，天哪天哪，她怎麽能對一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抱有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呢？她對得起顧阿姨嗎？
鍾熒隻能埋頭練舞，第二天早上醒來，她也是盡量和江小川、周淮聲他們待在一塊兒。雖然時間尚早，但她也基本都學會了，也算是放鬆心情，就坐在江小川旁邊和他們看了一會兒搞笑視頻。
實在是太好玩了，鍾熒一直樂嗬嗬地蜷縮在沙發上看著不想走。
江小川眼觀六路，他看了眼顧風正在一旁安靜地削蘋果，看樣子非常熟練，一圈一圈，快到底了皮兒還沒斷掉。他趁機悄悄問道：“今晚走起？”
鍾熒也悄悄地回複他：“沒問題！”
話音剛落，一個削好的蘋果便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鍾熒順勢抬頭，便見顧風正低頭看著她。
“哎哎哎，小風哥，有我們的嗎？”江小川大呼。
“自己削。”
顧風的頭發很黑，發質也是很合適的硬度，再加上一雙極黑極亮的眼眸，因此總顯得漠然而冷冽。也正是如此，他的溫柔才顯得更加珍貴。
看到鍾熒望著他的目光有些失神又像帶著迷惘的霧，顧風幹脆心情很好地將蘋果輕輕地移到了她的嘴邊：“要我喂？”
冰涼的蘋果觸碰到了女生的嘴唇，鍾熒趕緊抿著嘴心虛地往後仰了一下：“不是……我可能吃不完。”
聞言，顧風又轉身拿起果盤裏的瑞士軍刀把蘋果分成了一大一小兩半，他單手把大的那一半推給鍾熒。鍾熒接過蘋果，心猿意馬地咬了一口，蘋果的果肉和果汁一下在嘴裏炸開，滿是香甜的味道。她下意識地抬頭，便見顧風很自然地一邊吃起了手裏剩下的一小半蘋果，一邊往外走去。
明明隻是分吃了一個蘋果而已，可鍾熒的耳根竟然都微微燒了起來，最主要的是，她為什麽還覺得這蘋果越吃越甜呢……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你們的嶼哥回來了……”
顧風還未走出客廳，顧嶼然便激動萬分地邁著大步走進來了。
他穿著紅色衝鋒衣，看起來比之前更加銳氣，也完全沒料到家裏會忽然冒出了這麽多愣頭青。
但他眼神多尖啊，就憑這屋子這麽多人隻有熒熒呆萌地啃著半個蘋果，以及顧風剛剛送進嘴裏的那麽一小塊，他挑著眉搭上了顧風的肩，小聲地揶揄：“進展突飛猛進啊！”
顧風這回很難得地沒推開自家哥哥了，而是略帶笑意地看向站在門外的薑明姍：“彼此彼此。”
聞言，顧嶼然表示十分不屑：“哼，我們這兒一直都是循序漸進的好嗎，你們比得了嗎？”
“是嗎？”他們兩兄弟，因為一個準備出門，一個剛剛進門，顧風麵朝著薑明姍，而顧嶼然則在笑嘻嘻地朝大家打招呼，然後他便聽見自家弟弟笑得篤定地微微張了張嘴，“那讓喜歡的女生持續心動這一點，你可還要好好學習一下了。”
“顧風！”原本還在說悄悄話的勢頭瞬間被一句氣急敗壞的“我可真想掐死你啊”的吼聲打斷了。
在惹惱自家兄弟這方麵，他們兩人一直都是無師自通天賦異稟。
顧風鎮定自若地拍開哥哥的手，淡淡地朝薑明姍笑了一下，邀她進門：“歡迎。”
3.
現在，他們一群人正在興致勃勃地向小區網球場走去。
按理說旅途勞頓的顧嶼然應該是不會答應下了飛機，又立馬來場比賽的，可這群人能聚到一起多難得啊，而且也真是搞不懂江小川怎麽會有那麽多點子。
江小川按捺住心中的亢奮，扭著身子靠近坐在沙發上休息的顧嶼然，悄悄地說：“嶼哥，男女混合雙打走一個不！”
聞言，顧嶼然雖然微微挑了下眉，但仍然沒說話。
江小川繼續誘導：“什麽最酷的姿勢隻在心儀的女生麵前表現啦，宇宙無敵的男女超強配合啦，危急時刻突顯嶼哥球技的扭轉乾坤，逆風翻盤的崇拜感啦……”
顧嶼然卻相當不滿地皺了下眉：“在我這兒從來沒有逆風局。”
“……”雖然兩人性格千差萬別，但顧家兩兄弟與生俱來的驕傲倒是一致的。
“總之，嶼哥來嗎？”
“那就勉強陪他們玩一玩好了。”
鍾熒原以為就他們幾個體育生玩，沒想到竟然是顧家兄弟、薑明姍以及她一起打雙打！
所以在去網球場的路上，鍾熒都在生無可戀地念著：“完了完了，誰要是跟我一組就完了……”
薑明姍就在鍾熒旁邊，聽到鍾熒這麽說，她一下子就樂了。她湊過來特別神秘地攬住了鍾熒的肩：“想看顧家兄弟的精彩失誤合集嗎？”
“嗯？”鍾熒覺得驚訝極了，“我這輩子還能看得到嗎？”畢竟他們可是從出生就強到現在的呀……
薑明姍笑起來特別明豔：“就問你想不想看？”
鍾熒縮著脖子看著走在前麵的男生們，也終於忍不住興奮的小眼神了，止不住地朝薑明姍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超想！”
江小川作為比賽的裁判，他裝得可正經了，臨說話前還咳了一聲：“為了平衡實力，咱們就男女混合雙打吧！”
“不要！”
“我覺得還行……”
顧嶼然本來還想裝作勉強配合的樣子，沒想到薑明姍第一個反對。又想到早上在門口撞見時，她說是來慶祝顧風奪得大師賽亞軍的，絲毫沒提到自己，顧嶼然也冷笑了一聲，淡淡開口：“我覺得也不行。”
“普通的混合雙打多沒意思呀，這樣，我和熒熒一組，你們兄弟倆一組……”
“不要。”
“不要。”
這次冷麵弟弟和傲嬌哥哥倒是意見統一了。
薑明姍卻故意冷哼了一聲：“你們用不擅長的一隻手打可不見得能贏得了我們呢，輸了的一隊沿著馬路五十個蛙跳怎麽樣？”
聞言，顧嶼然皺了下眉：“用左手？”
“不行？”
“哼，”顧嶼然輕笑了一下，“就沒有我不行的。”
薑明姍又看向顧風：“小風願意嗎？”
這次顧風倒是很快點了下頭，左手讓球確實就簡單許多了。
“嗯哼！那就聽裁判的準備開始了哈！哦，裁判，我再順便追加一下懲罰的有趣度，在蛙跳過程中如果遇見行人要真的‘呱’的一聲叫出來哦，這樣才是真的蛙跳嘛！”
“隨你，快開始吧。”顧嶼然已經開始活動筋骨了。
江小川想了想，還是努力想要捕捉到顧嶼然的眼神，然後用唇語緩慢地說著：“千萬不要……”贏……
顧嶼然卻不耐煩地朝他擺了擺手：“放心，我們不會輸的。”
“……”
江小川懊惱地退到了一邊，他很惆悵地看了一眼正在用相機錄製的周淮聲：“難道嶼哥沒聽過‘傲嬌一時爽，追妻火葬場’嗎？”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憑本事單身？”
4.
顧嶼然是真的沒練過左手，所以一開始發球就沒有拿到分。兩人交換前後位置擦肩而過時，顧風還相當不滿地冷哼了一句：“送分能別這麽浮誇嗎？”
他是真沒練過啊，沒想到顧風竟然還以為他是在故意送分才打得這麽差？
也不知道顧風是真以為他會打左手，還是故意激怒他，顧嶼然仍然感覺心裏憋著一股氣，壓得他異常沉悶。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熟練的能力，但是——“發球都給我，不過是重新練而已，我還是王者。”
顧風沒說什麽，但還是把發球局都讓給了顧嶼然。
他不是沒過界，就是打出了界線，第一局他們隻拿到了一分。
但是顧嶼然到底是顧嶼然，第二局就能打出平和的穩定球了，一開始鍾熒還隻用在後麵負責全程捧腹笑呢，現在也不得不在球場上跑前跑後了。
鍾熒就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因為一開始隻需要薑明姍在網前發力就可以了，但是對手實在是進步太快了，鍾熒很快便打得滿頭大汗了，就更別說在網前用盡全力的薑明姍了。
而顧風和顧嶼然那邊倒是配合默契，一個在網前，一個在後麵靈活地移動著。顧風用隻有他們兩人聽到的聲音微微張了張嘴：“不要用力過大了，打一些鍾熒能接到的球，她快沒體力了。”
顧嶼然也在前麵輕微地喘著氣：“我已經壓下很大力氣了，話說你剛才差點打到姍姍的臉，注意點行不行？”
“那是失誤，當時本來想縮小那發球的角度……”
“送分走點兒心可以嗎？”
聞言，顧風忍不住抽了下嘴角：“這話送給你最合適。”
很快，鍾熒便輕鬆地接到了一個球，並且欣喜若狂地用盡全力打出了這個球，希望能為她們隊拿下一分。
意外是突然發生的，網球剛剛迅疾地離開她的球拍，顧風、顧嶼然他們那邊的鐵柵欄門卻忽然被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兒激動地推開了：“嶼神……”
奔跑進來的男孩兒太高興了，以至於完全沒注意到即將打到他的，飛速旋轉的網球！
“小心啊——”
在鍾熒嚇得大腦空白的瞬間，顧風聽見了身後的聲響。
他回頭掃了一眼，立馬跨了兩大步邁過去，俯下身，然後單手將小男孩迅速地抱到了一邊。網球呼嘯著擦過顧風的左肩，而後撞上了鐵柵欄滾落到了地上。
一氣嗬成的動作做下來，顧風鬆開了抱住小男孩的手，他略微傾著身，雙手撐在膝蓋上，低著頭，一時之間還很難恢複平緩的氣息。
而小男孩僅僅是愣了一瞬，錯愕地看了一眼剛剛救下他的顧風，便又一臉崇拜地跑向了顧嶼然：“啊啊啊，我真的見到真人了！你是我的偶像啊！原來偶像一直和我住在一個地方，四舍五入我們就是好朋友了！”說著，還異常激動地圍著自家偶像跑起了圈！
而被圍著轉圈圈的顧嶼然則一臉迷茫，無語地俯視著他。
還好男孩兒的母親很快便趕來了，年輕媽媽一把揪住了還處於亢奮中的男孩兒：“不好意思，他不知怎麽忽然就跑進來了……啊，你是嶼神？真的太幸運了，我們一家都是你的粉絲……啊，你們快繼續。”可能也注意到了他們在比賽，年輕媽媽很快便收了口，羞澀地拉著兒子退到了邊上。
和顧風擦肩而過的時候，年輕媽媽還沒忘說一聲感謝：“剛才謝謝你啊小弟弟，哎，你也是國家隊的嗎，有點麵生。”
顧風麵無表情地用球拍敲了一下自己的左肩：“不是。”
“哦……那你加油！有嶼神這樣的大靠山，你一定可以的。”
聞言，冷峻的男生很淡地笑了下，他朝邊上退了兩步，算是非常客氣地讓母子倆離開了球場。
“繼續嗎，繼續嗎？已經到了誰將變成青蛙的緊要關頭了哎！”母子倆一走，江小川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但其實是為了緩和氣氛。小風哥好心救了個小毛頭，結果小毛頭的一家子眼裏都隻有嶼神。
顧嶼然回頭朝顧風笑了一下：“喂喂喂，不會救了個小毛孩兒就拿不動球拍了吧？”
顧風握著球拍回到了剛才的位置：“我怕你少了我，輸太慘。”
比賽又繼續開始了。
而且似乎一點也沒受到剛才突發事件的影響。
因為這次顧家兄弟的花式送分已經表演得非常走心了。
眼看著關鍵一球就要飛出線了，硬生生地被後麵的鍾熒拚了老命接住了。
雖然接住了，但因為沒把握好力度，球打到了網前，又彈回到了薑明姍的腳下，最後一分便歸到了顧家兄弟那邊……
顧嶼然懊惱不已地扶住額頭，那悔恨的模樣簡直就像他輸了一樣，他小聲地抗議：“我都說了最後一球直接不打過界多好！”
最後一球是顧風打回去的，他沉默地抿了下嘴：“怪我，在上課的時候不該教她們不拋棄不放棄。”
“……”
江小川則是迫不及待地跑到他們身邊，那模樣已經不知是佩服還是難以言喻了：“厲害啊哥哥們，還真讓小嫂子們輸了啊！很強勢！話說，冒昧地問一句搓衣板準備好了嗎？”
顧嶼然已經準備陪跳五十個了，他無力地擺了擺手：“別說了，說多了都是淚……”
鍾熒覺得愧疚死了，她們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網球場走到了小區的街道上。街道兩旁坐落著整齊劃一的別墅，別墅的庭院外還有一簇簇的綠化叢，不知名的淡淡花香夾雜在微風中。鍾熒把手背在身後蹲在地上一跳一跳地湊近薑明姍：“姍姍，我還是拖你後腿了……”
“沒事兒，”薑明姍也跳一會兒休息一會兒，畢竟剛才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她回頭瞅了一眼，便見顧嶼然正準備別扭地蹲下，“幹嗎啊？快走開，我們願賭服輸。”
“我蹲在這兒休息你想什麽呢？”
“……”
鍾熒跳在前麵，她回頭看著拌嘴的兩人，竟然還覺得有些美好。她之前為什麽就傻傻地沒看透顧嶼然一直都喜歡著薑明姍呢？
話都放那兒了，顧嶼然就隻能悵然地在後麵傻蹲著，其餘三人倒是先後走在了她們前麵。
“不是要邊跳邊叫嗎？”顧風路過鍾熒身邊的時候，忽然冷不丁冒了一句話。
聞言，鍾熒咬著下嘴唇，努力抬頭看向他，發覺沉寂的大男生正認認真真地停在她的身邊。男生太高了遮住了光線，金黃的陽光落在他黑色的發梢上，他的麵部反倒隱在了陰影裏，有些看不清神色。
女生抿了下嘴唇，竟然快速小聲地“呱”了一聲。
又“呱”了一下。
再次“呱”了一下。
連起來便是她心裏想說的——你很棒。
與此同時，顧風也微微俯下身溫柔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男生清澈的眸就像是染上了一層朦朧的薄霧，深沉而迷惑。他看著她，用鼻音很輕微地“嗯”了一聲，便又直起身朝前麵走去了。
哎？
是聽懂了嗎，還是什麽意思？
但是，頭上的觸感實在是太清晰了，以至於這一摸，倒讓溫暾的鍾熒就像一隻擰到頭的發條忽然被鬆開了的舊玩具一樣。顧風向前走後，她還埋著頭拚命地向前跳，一點停頓一點休息也沒有，一次性跳完了整整五十個蛙跳……
最後一個蛙跳結束後，鍾熒幾乎是虛脫到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滿身是汗，再沒有力氣站起來，幹脆盤腿坐在原地低著頭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
可剛坐下來沒一會兒，一雙紅白色的球鞋便停在了她的眼前，在她甚至還沒思考出是誰的時候，對方就著她這個盤腿的姿勢將她抱了起來。
鍾熒忽然被抱起來重心不穩，隻能下意識地抓住男生的手臂，女生仰著頭，眼神慌亂：“顧風……”
“別在路中間坐著。”男生的聲音低啞。
“哦。”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抱她的啊。
抱到路邊，顧風便將她放下來了，但是剛才離得實在是太近了，以至於隨著晃動她整張臉都挨著他的衣服，她的臉燙燙的，他的胸膛也意外地灼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被放下來的鍾熒咬著下唇，這理由明明很正經啊，她為何還是心慌慌的？此時，她還必須裝作沒事兒似的抿著嘴衝他盈盈笑著：“就是剛比賽完還有點熱。”
顧風就蹲在她身邊，剛剛比賽完又做了蛙跳，顯得她臉色更加紅潤。
女生濃密的長睫毛微微抖動著，似乎不知道該將眼神落在哪兒才合適。
他不舍得為難她，就隻是低頭笑了下，好像剛才的陰霾也在不知不覺中一掃而光了。
果然，網球和她，他都不可能放棄。
5.
之後的大半天，鍾熒便跑回自家待著了，不是練練舞，便是躺在沙發上發呆。她失神地絞著手指偏著頭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一片。
很快便到和江小川約定的時間了，鍾熒還是按捺不住了，她飛快地噌地起身跑到了顧家。
庭院裏靜悄悄的沒人，但是仰頭一望，整個宅子已燈火通明。
她乖巧地走進大廳，顧媽媽正笑嗬嗬地在沙發上看綜藝，另一邊周淮聲竟然在和顧爸爸下象棋。沒見到想見的人，她又到二樓轉了一圈，才發覺最邊上的房間雖然虛掩著門，裏麵卻十分熱鬧。
鍾熒輕輕推開門，暖黃的房間內，視線便被顧風挺拔的背影遮住了。
在看什麽呢？她也好奇地偏了下頭，然後便和正在給薑明姍加油鼓氣的江小川對視上了，顧嶼然正在和薑明姍盤腿坐著玩手柄遊戲。
眼看著江小川用一副“我懂了我立馬溜出來”的神色看了她一眼，鍾熒趕緊朝他拚命搖頭，她不是來找他的呀。
她輕輕地戳了下顧風的背，男生用鼻音很輕聲地“嗯”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轉身，便看到了一臉緋紅的鍾熒。
“你跟我來。
“要……跟遠點兒。”鍾熒看了他一眼，又低低地說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顧風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就跟上前，快到樓下的時候，站在樓梯口看見女生走出大廳了，他才故作鎮定地大步跟著一起出了門。
鍾熒把顧風領到家裏，見他在玄關處很慢地換著鞋像在思考什麽，她趕緊笑盈盈地解釋了一句：“小風，你先在沙發上等我，我換套衣服就下來。”
“……”
換套衣服。
顧風原本就在琢磨他們兩人要做什麽，現在女生再這麽一說，他整個人都怔了一下，隻覺喉嚨莫名地有些幹癢，然後整個人都燥了起來。
他忍不住咳了一聲，拘謹地走到沙發上坐著，正好茶幾上的玻璃杯裏還有些冰水，他拿起來一口便喝光了。坐了一會兒顧風還覺得有些渴，他又幹脆起身到旁邊接了點兒水，然後便聽見了下樓的聲音。
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男生沒回頭，隻是很努力地壓抑著某種最原始的渴望，很慢很慢地提著水壺往杯裏加水。
下一秒，身後忽然響起高昂的類似廣播體操的音樂，顧風沒防備，手一抖，水壺裏的水便灑了一些在地上。
“……”他都在想些什麽？
顧風心情複雜地放下水壺，剛剛轉過身靠在桌沿邊想看看鍾熒到底要做什麽，身後的大門又傳來了“嘀嘀”的開門聲，然後鍾媽媽滿身疲憊但仍然一臉感動地撲進來：“熒熒，媽媽就知道你在家等我們呢……”
再接著，提著大大小小購物袋的鍾爸爸也出現在了大廳門口。
淡定如顧風這次也免不了又晃了些水出來。
而穿著紅白露臍啦啦操服裝，兩手還拿著明晃晃手花的鍾熒簡直羞得整張臉都徹底紅透了。
顧風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站直了身子，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小風還是這麽酷哎！”鍾媽媽溫婉地朝顧風眯眼笑了笑，又走上前去拉鍾熒的手，滿是星星眼，“所以熒熒你是準備做什麽呢？有沒有打擾你們呀？”
鍾熒咽了咽口水：“小風拿了大師賽的亞軍，我正準備給他跳個加油操……”
明明是自己家，女生卻覺得沒臉見人了。為了跳舞利落，她還把紮的雙馬尾盤成了個可愛減齡的丸子頭……
“這主意好啊！”鍾媽媽欣喜地把站在一邊沉默不語的顧風拉到沙發上坐著，又仰頭喊了一下，“鍾哥你快下來，熒熒準備跳舞啦！”
一進門便一臉嚴肅但唯老婆馬首是瞻的“鍾哥”：“馬上！”
想要麵子然而今晚看來是不得不跳的鍾熒：“……”
已經熊熊燃起了八卦之魂的鍾媽媽說：“小風你就坐中間，待會兒鍾哥坐你旁邊，熒熒畢竟是為你跳的，我們就蹭著看看好嗎？”
“好……”
顧風覺得心力交瘁，原本和長輩打了招呼就想走的，但是看了眼今晚精致得就如櫥窗娃娃的鍾熒，他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她化了妝，原本就白的肌膚顯得更加水潤透白，讓他竟有一瞬想上前輕輕捏一捏的衝動，啦啦隊衣服的剪裁也是恰到好處地展現出了她的身材，那一雙細白的長腿晃得他幾乎移不開眼。
鍾爸爸很快就過來了，鍾熒隻好硬著頭皮重放了一遍音樂。
前兩秒是定格動作，鍾熒輕呼了一口氣，擺好動作，然後迷離地看向沙發中間冷峻的大男生，他也在沉沉地看著她。
跳完這支舞，他會為了她，稍微忘記下午的意外變得高興一些嗎？
一定要跳好，她想為他加油，為他付出的心，他一定要看到啊。
跳舞的鍾熒笑得很好看，眼中流光溢彩綴滿了星光，而且每一個動作都跳得利落又充滿活力，手花在半空中明亮地晃著就像滑過的一簇簇流星。整個觀看過程實在是太享受了，並且最後隨著音樂的戛然而止，輕微喘著氣的鍾熒還忽然歪了下頭，甜甜地向顧風wink（眨眼）了一下。
顧風接收到她的眼神，怔了一下，而後眸光變得幽深了一些，好像也更加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此刻暖黃的燈光也不及鍾熒的笑容明亮。
鍾父鍾母顯然也是意猶未盡，但很快回過神欣慰地拍起手來。
顧風也沉默不語地跟著鼓了一下掌，隻是如果這場舞隻有他和鍾熒兩人在的話，他應該又是另一番舉動了。
也是在這一刻，男生才覺得自己的確是自私了點兒，她為他跳的舞，即使是她的父母，他也不願意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