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像鍾學姐這樣的小白眼狼也是不多了。”
1.
開學剛過兩周，眼看著就要到搶這學期體育選修課的重要節點。偏偏專業課老師又布置下來這個學期要準備一檔不低於六期的出鏡節目，類型隨意，出鏡就行，並且這周末就得交第一期製作好的節目視頻。
班裏怨聲載道，畢竟這周六的早上六點開始，就是搶選修課的時間。
還記得上學期鍾熒一副“天下體育皆殘忍”的心態，也沒花時間思考更沒有熬通宵等到六點那一刻的到來，睡到上午十點自然醒，然後睡眼惺忪地登錄賬號，發現還剩乒乓球和遊泳，毫不猶豫地選了乒乓球。後來在烈日酷暑下，每次她圍著操場跑五圈眼睜睜地看著同班同學選籃球的，正躲在樹蔭下悠閑地向她打招呼的時候，鍾熒才意識到“隻有乒乓最殘忍”……
這次，好友準備約她一起選籃球，為了周五晚上能熬個通宵搶課，她現在正在剪輯室準備第一期節目的素材挑選。
今天下午她就去偷偷拍攝球場上的顧風了。
沒想到被抓個正著，反應過來打完球賽的男生正在朝自己走來，鍾熒趕緊一個激靈扣上鏡頭蓋，連忙笑容清淺地擺著手：“這麽巧。”
顧風的額上浸出了一層薄汗，男生還穿著藍白色的夏季社服，他輕喘著氣走來抽走了鍾熒的攝像機，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了看攝像機：“又來拍我啊？”
鍾熒埋下頭踢了踢石子任他看著回放：“就……忍不住，下意識想拍來著。”
但也是剛才他逆風走過來的時候，鍾熒才發覺顧風的眼睛竟然漆黑得發亮。
“對我說幾句話，我在錄製。”
聞言，鍾熒微微抬起頭，便見顧風真的持著攝像機麵對著她，喧鬧的操場中女生一下就緊張了：“我好看嗎？表情會不會好僵硬？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隨便給你們錄視頻了……但是顧風，你真的變化很大啊，我們家剛搬到你家對麵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是真的抱過，媽媽還給她講過，隻是她不記得了。
等回過神來，男生已經靠她很近了，他的右手就搭在她的後頸處，距離驟然被他拉近，鍾熒詫異地抬頭看向他，就見顧風正低頭沉沉地看著她：“那要我抱回來嗎？”
是真的一鉤手就能摟入懷裏的姿勢。
“要不要？”顧風還在眼角含笑著問她。
“不用，不用。”愣了一下的鍾熒很快就推開他跑走了。
總覺得現在的顧風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鍾熒回過神來，吹了下自己的劉海，繼續翻看著以前拍的視頻。
顧嶼然二十歲時在慕尼黑公開賽上首次進入賽事四強的瞬間、十九歲在全國大賽上獲單打第一名、十七歲時以青少年大師賽的亞軍為自己的青少年職業生涯畫上句號……
滿滿都是他從稚嫩輕狂蛻變到賽場之王的痕跡。
鼠標不停地滑動瀏覽著視頻，像是發現了什麽很意外的細節，鍾熒原本還一臉崇拜的笑意逐漸凝固了。身旁似乎坐著一對情侶，嬉笑打鬧著，雖然已經戴了耳機仍然吵得她心煩。
鍾熒點開了前後幾條她心疑的視頻，顧嶼然十七歲到十九歲這個階段，她一共錄製了七段比賽視頻。前三段視頻裏都還能看到顧嶼然戴著顧媽媽送的，繡有“R”字樣的紅色定製護腕，到了第四段視頻之後，他的護腕就換上了毫無特色的深藍色護腕。
顧媽媽定製的護腕都是準備到兩個兒子結婚的歲數，她也從來沒送過……鍾熒忽然有些心慌，好像記憶裏一直被忽略的細節都在這一瞬間噴湧而出了一般。
她顫抖著挪動鼠標一一點開了視頻底下的評論。
……都說網友的眼睛堪比顯微鏡加放大鏡。
——嘁，真是搞不懂博主是為了炫耀還是什麽，很明顯嶼哥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兄弟一樣好嗎？
——在重要比賽上拿出來戴上的新護腕很有問題哎，當然如果是博主送的話，那我倒是沒任何意見啦。
——說起來，有一回嶼哥英語好不容易及格了，博主來拍他的及格感言。嶼哥拿著93分的試卷一直在鏡頭前晃個不停，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嶼哥英語作文裏麵的主人公的英文名好像是“Shan”？我記得嶼哥一直稱呼博主為“熒熒”來著……
——哇，我應該和博主他們同城，上回好像看到嶼哥靠在自行車上在某個比較偏僻的小巷子等人，等了很久很久。後來有個女生也騎著一輛自行車從巷子裏出來，自行車上掛了個粉紅色的袋子，嶼哥居然很開心地搶走口袋，跨上自行車就跑！那個女生又怒又笑地騎著自行車追了他一路啊……是的，如你們所想，那個女生不是博主……
粉紅色口袋……
就像是很多刻意避開的碎片被人當麵拚接成了最殘忍的真相一樣，原來粉紅色口袋一直無孔不入。
又或者，是她從來都沒走進過顧嶼然的世界。
因為那個世界裏，已經有薑明姍了。
2.
高三臨近暑假的時候，那段時間顧嶼然都在為能進省隊做準備，忙忙碌碌，一天都見不到人影。
鍾熒早在得知他去省隊的確切時間那天，就央求他記得臨走前一天陪她去自然博物館。
可是鍾熒在博物館門口等了他整整兩個小時，電話也一直打不通，總在擔心會不會在來的路上發生了什麽事。後來又跑去他家找他，結果從顧媽媽那裏得知顧嶼然老早就出門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鍾熒記得那天很熱，一路跑回來大汗淋漓，顧媽媽又是給她泡花茶，又是給她做水果奶油便當：“我那蠢兒子到底出去幹嗎啦？話說你們怎麽不約好一起出門呀？”
聞言，鍾熒有些紅著臉挺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卷了下自己的發絲：“我去做了個發型。”
顧媽媽看她真的把平時黑直的頭發燙卷了些，蓬蓬的，平時溫柔的模樣顯得更加精致可愛了些。顧媽媽笑得雙眼都快眯成了兩條縫：“熒熒怎麽樣都很好看，唉……小孩子戀愛的感覺真好啊。”
“不是……顧媽媽，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
“我懂我懂，我和他爸以前也是最好的朋友。”
“……”這樣教唆她和自家兒子談戀愛真的好嗎？
顧媽媽下午出去打麻將了，鍾熒則在沙發上等得睡著了。
顧嶼然是在傍晚才拎著一個粉紅袋子踏進家門，輕聲吹著口哨在玄關處換鞋，看到鍾熒的鞋子時，還愣了一瞬，才十分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他完全把陪鍾熒去自然博物館的事忘記了。
他趕忙提心吊膽地往客廳瞅了一眼，電視裏還放著新聞，卻沒看到女生的身影。
繞了一圈到沙發前麵才發現，鍾熒正以極度不舒服的姿勢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躡手躡腳地上樓拿了一床薄毯下來，又準備扶著她讓她以一個舒服點兒的姿勢睡覺，結果女生就在他懷裏迷糊地睜開了眼。
“不好意思，弄醒你了。”
“你今天去哪兒了？”
聞言，顧嶼然忙倒吸了口涼氣，終極問題還是來了。他把薄毯給她披上，然後特意跳遠了兩步：“我先給你倒點兒熱水！”
男生溜走的時候，反倒讓她看清了放在茶幾上的粉紅袋子。鍾熒就像是猛地清醒了過來，心髒突突直跳：“你去見誰了？”
“對不起啊，熒熒，我確實忙忘了……你別不說話啊，我給你賠罪！你等著，我這就出去把你最喜歡的蛋糕都買回來！”
早在鍾熒看到那個粉紅袋子的時候，她腦子就已經亂成一團糨糊，然後一直在心裏呢喃：為什麽呢，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我怎麽還是失去你了？
鍾熒很不甘心地拿起沙發上的網球朝顧嶼然狠狠砸去，可是顧嶼然多機靈，一個側身就躲過去了。然後才上高一，剛剛踩著夕陽的餘暉放學回來的顧風就順勢用手腕一擋，網球便精確地反彈回投擲點，砸得鍾熒一下子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見狀，顧風趕緊神色一緊地快步湊上來，明明常年在操場上揮灑汗水，小男生卻極為白皙。十六歲的顧風樣貌還很青蔥，但五官已經十分好看，又穿著寬鬆的藍白色校服，背著黑色牛皮書包，無不透露著幹淨而純粹的少年感。
“鍾熒，你別哭……我拿球砸我自己好不好？”
顧嶼然也很著急地湊上來：“熒熒，都是我不好……快起來看看傷到哪裏沒？”
聞言，顧風很是陰戾地回頭瞪了一眼自家哥哥，一副“你又怎麽把她惹到了”的神情。
顧嶼然隻能用“明明是你把她打哭的好嗎”的目光回敬他。
那時候窘迫又覺得尷尬的女生沒能聽出顧風語氣中的心疼和束手無策，抹著眼淚推開他就跑回家了。
3.
深夜的校園內，顧風、江小川、周淮聲三人走進教學樓的時候，室外的樹葉被晚風吹得沙沙響。
“這裏這裏……對！我記得這兒還有個機房的……剪輯室？”江小川一邊念著教室門上的標牌，一邊擰著門把推開門。
“這麽多人啊……”江小川推開門的時候，還是不由得愣住了，三排電腦桌旁幾乎坐滿了人。最主要是因為他們三人仍然穿著網球社社服，被一群藝術生用整齊而詫異的目光盯住，江小川反倒覺得很不自在了。
江小川走在最前麵，教室門敞開的時候，周淮聲剛好給顧風說完他小時候學交際舞，老師說“你把腿叉開，女生再把腳插過來就好了呀”的故事。
顧風沒繃住，踏入教室的時候還是別過頭輕笑了一下。
全然沒在意教室內的學姐們因為看到他的出現一下就激動了起來。
“喂……是他們啊！上回地震咱們學校上新聞的那幾個男生！”
“笑得好治愈！”
“話說體育生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們藝術生大樓？”
大致了解了機房情況，而且似乎也沒有三個多餘的空位能讓他們坐下來實地考察一下網速，江小川隻能朝大家尷尬地笑了笑就準備掩上門轉戰另一間機房，卻沒料到顧風又再次將門推開，徑直朝第三排靠窗的座位走去。
鍾熒正揪著心動作異常緩慢地握著鼠標關掉她打開的視頻網頁鏈接，之前打開的十幾個窗口，堆滿了屏幕上方。現在一個一個點擊關閉符號的時候，就像在熄滅自己內心一盞又一盞的燈。
所有，關於顧嶼然的燈光。
戴在頭上的銀色魔聲耳機卻突然被人摘下，鍾熒詫異地抬起頭，一直在眼眶中打旋的淚竟然“啪嗒”一聲落在了白色桌麵上，還把她嚇了一跳。女生一邊慌亂地抹掉桌上的痕跡，一邊低著頭不敢看正倚靠在自己電腦桌旁邊的顧風。
周淮聲、江小川他們在看清靠窗最邊上坐著的是誰之後，朝顧風的背影笑嘻嘻地吹了聲口哨示意他們先走了，便轉身離開了。
顧風看她通紅著眼，隻是淡漠地戴上了她的魔聲耳機，將目光落在了樓下波光粼粼的遊泳池裏。
“放首歌。”
鍾熒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也不知道顧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還是很聽話地點開了音樂。窩在剪輯室裏太久沒說話，她的聲音都有些啞：“想聽什麽？”
“隨便。”
女生隻能隨意點開了首頁裏的一首外文歌，又連忙緊張兮兮地抬頭看向他：“音量合適嗎？”
鍾熒這才敢看他，好像在學校裏顧風他們就總愛穿社服。男生很隨意地背對著台式電腦，靠在她旁邊，也不顧及其他人朝他們投來探究的目光。
聞言，他微微低頭，看著她，黑色短發有些遮住了他的眼。
顧風點了點頭，音色越發幹淨沉寂：“要搶選修課了？”
“對啊，我聽朋友說籃球課很不錯的……期末考試十個球投中三個就可以及格了！”鍾熒微微仰靠在座椅上，神色很柔和。眼中似嵌著星光，完全被他的思路帶開了也不再像哭過的樣子，好像已經很期待這學期可以好好偷懶了。
“我幫你搶課。”
“小風你怎麽能這麽棒！”鍾熒愣了下，而後異常興奮地直起了身子靠近他，太過激動的她就連手肘無意識地搭在了男生的腿上也沒注意。她在認認真真地給他講搶課攻略，“我跟你說啊，學校的賬號可以在好幾個瀏覽器登錄，不用熬夜這麽辛苦幫我搶，就早晨六點之前登錄賬號，把學校官網設置為瀏覽器首頁，不斷刷新，然後預勾選就好了！”
這個攻略是陳遠去年跟她說的，但是想了想，這麽懂行情的陳遠最後還不是淪落到和她一起上乒乓球課，她還是不忘再通情理地補充一句：“實在搶不到籃球課也沒關係的！”
顧風靜靜地聽她說著，見她終於激動地說完了，看了眼她還一直壓在他腿上的手肘，心裏莫名地癢，又將目光移向她飽滿溫潤如一塊白玉的麵容，顧風抿了下嘴，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我可沒說會幫你選籃球。
4.
“居然拜托學弟搶選修課？還是籃球？這學期網球比籃球難搶多了好吧。”
“好像這個學姐就是地震新聞中和網球社那群男生一起出現的播音部部長？自己作為負責人還受傷倒添麻煩，還好意思跟著一起上電視……”
這個點已經過了晚上的上課時間，待在剪輯室的都是來趕視頻作業的藝術生，可能是他們倆說話影響到了別人趕作業。一開始鍾熒是沒聽到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但後來她們似乎是仗著顧風戴著耳機聽不到，故意加大了音量說給鍾熒一人聽。
她看到旁邊坐著的那對兒情侶已經走了，正想起讓顧風過去坐，才忽然神色緊張地看了眼她剛才放在右邊的白色硬盤不見了，兩台電腦中間本就雜亂地擺滿了各種專業書，那對兒情侶很有可能是離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拿錯了！
硬盤裏還存了很多有關顧家兩兄弟未上傳的珍稀視頻素材啊……鍾熒火急火燎地在書堆裏胡亂找了一通。見狀，顧風滑下耳機：“怎麽了？”
“我的硬盤應該被剛才那對情侶錯拿了，你在這兒等等我啊！”
那對情侶走了有一會兒了，也不知道這時候追下樓還能不能找得到他們，但那是關於他們三人的記憶，她可不希望被其他無關的人觀看。
揣上手機正要起身衝出去的鍾熒忽然很快地湊近他，小聲而老實地交代了一句：“你放心，你光著身子的視頻我絕對給你追回來。”
“……”
燥熱的晚風從窗口灌了進來，顧風卻看了眼黑黝黝的窗外，將急匆匆的女生按回椅子。他把耳機放回電腦桌上，又單手利落地將短袖社服衣領上的兩顆透明紐扣解開：“在這兒等我。”
鍾熒原以為他會跟著追下樓，沒想到顧風竟然直接快速兩步跨到窗前，然後毫不猶豫地縱身踩上窗台像一隻黑豹似的跳了下去！
“危險啊，我都不敢看！”
“那小子居然跳窗！”
“這可是二樓啊！”
整個剪輯室的人都驚得噌地站起來！
隻聽樓下泳池傳來巨大的水花濺起的聲音。
鍾熒才像是回過神來猛地跑到窗前往樓下望，之後其他同學也趕緊著急地跟著擁到窗邊看情況，顧風已經快速遊到泳池邊渾身濕透地上了岸。
夜晚的泳池被樓上的燈光映得透明得發光，即使顧風已經離開，泳池內的水還在不停地晃動著碎光，岸邊濕漉漉地積留著池水。
不知道是誰吹了聲口哨：“體育生就是‘6’啊！”
鍾熒緊咬著嘴唇，跟著轉身急匆匆地跑下了樓。
當時顧風像陣風似的路過她，準備跳窗的時候，鍾熒的心跳都停滯了一瞬，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了心髒。
笨蛋顧風……他可是冉冉升起的運動員啊，她才不想讓他在這種時候拚命……
安靜的樓道口隻聽得見女生不停往下飛奔的腳步聲，鍾熒越想越擔心，鼻尖跟著便是一陣發酸。
晚風吹亂了女生的碎發，鍾熒剛跑出教學樓沒過一會兒，就見顧風正一邊扯著濕透了的領口，一邊拿著硬盤向她走來。
鍾熒雖然喘著粗氣，但還是加快步伐跑到了他的身邊。
心裏皺巴巴的，好像已經這樣沉悶了很長一段時間，鍾熒很難過地蹙著眉心：“顧風，你是打算受傷了打不了球讓我愧疚一輩子嗎？我已經很後悔了，我為什麽要拍這麽多有關你們的視頻啊，有什麽用呢……”一幀幀的畫麵原來根本沒有留住顧嶼然，現在還差點因為視頻泄露的事讓顧風的眼角受傷。
“後悔遇見我們了？”男生的聲音清冷。
從二樓跳下泳池，濺起的水花就像將他整個身子都狠狠地抽打了一遍。對顧風來說，這些不算什麽，隻是濕透的短袖一直粘在身上，讓他有些心煩。
沒有得到回複，男生好看的眸也逐漸蒙上了一層暗淡的灰色，他又問了一遍：“是嗎？”
把顧風送到男生寢室樓下回來後，鍾熒破天荒地在書桌旁開了會兒直播。
粉絲們紛紛擁進來以為又可以看到顧家其中一個兄弟了，結果隻有博主孤零零一個人，十分懊惱地問：“欠一個人人情，該怎麽還呢？”
——我記得，博主不會做飯來著……
——我也記得，博主不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高中的剪紙作業都是嶼神弟弟偷偷翻牆溜出學校現買的……
——從沒見過如此困難之題。
鍾熒原本就很挫敗了，沒想到再被粉絲們這麽一說，她就更加惆悵了。
她想起自己當時在茂密的香樟樹下對著顧風抱怨了一通之後，才反應過來其實她的初衷明明就是擔心他，然後感謝他來著。
她抬頭看著他，可能是被水花拍打的原因，男生狹長的眼角有些微微發紅，卻是一點都不痛的表情，就隻是用漆黑深邃的目光看著她。
他們站在茂密的香樟樹下，好像從那一刻起，鍾熒腦海中的顧風才完整地從顧嶼然的身影裏脫離出來，她感覺他在發光。
鍾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先送你回寢室換衣服吧。”
可是男生靜靜地看了她許久之後，卻忽然淡漠地別過頭：“可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鍾熒的瞳孔有些失焦，竟然會有一瞬的心慌。
路邊兩排昏黃的路燈投下一束束光芒，直至蔓延到遠方。
顧風倒退了兩步，隨後幹脆自顧自地轉身往前走。燈光落在他還在滴水的發梢上，一晃一晃的。
男生本就是挺拔的個頭，腿又長，步幅也大，絲毫沒有為她放慢腳步的意思，他的語氣疏離又毫不留情：“像鍾學姐這樣的小白眼狼也是不多了。”
小……白眼狼？
“我也說了送你到寢室樓下啊。”鍾熒隻能快步跟上他。
顧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全身濕冷的感覺的確是越發令人不爽了：“哦？可是男寢和女寢就隔了條河，來回過個橋好像也才五十米？”
鍾熒回過神來，才發現粉絲留言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竟然全變成了清一色的——還不完的。
而男寢那邊的江小川也才終於從顧風手中搶回了自己的手機：“你留了什麽言啊？可千萬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啊！不能讓鍾學姐知道我看她直播，但是從沒給她送過禮物……”要不是剛開學就一堆人去這兒去那兒玩，他也不會窮到像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