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以後感動的事都讓我來做,可以嗎?”

1.

“前麵路口左轉,然後一直走,”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忽然問了句,“不冷?”

啊?

鍾熒原本在跟著顧風的指示一直往前走,這下幹脆一邊走著,一邊悄悄瞟向了對麵的街道。男生有著拔尖的身高,因此在行色匆匆的路人中尤為顯眼,但他今天戴了頂鴨舌帽,又正是昏黃的夜暮時分,隻知道他在那兒,別的什麽也看不清。

“把圍巾圍高一點,待會兒有的是時間讓我看你。”

“哦。”

好像被發現了,她之前故意把圍巾拉低又拉低,想讓他看見她。

鍾熒飛快地又繞了一圈圍巾,剛才被風吹僵的臉蛋好像才一點點恢複了知覺。

“看到前麵的美發沙龍了嗎,進去等我。”

“好。”

鍾熒略一抬頭,便看到了在繁華街邊顯得格外素雅的理發店。店麵不大,店外的壁燈層次分明地亮著,她推開門,接待員立馬微笑著迎上前:“是預約今晚八點理發的鍾小姐和顧先生嗎?”

鍾熒點點頭:“嗯,他馬上就到。”

原來一早就預訂好了啊,明明打電話約她還是半小時前的事呢。

鍾熒剛取下圍巾坐下,然後下意識地向門口望去,便見男生推門而入。冷風猛地從門口灌進來,顯得一身黑衣黑褲的顧風更加冷酷了,男生垂了下眼眸,和坐在轉椅上的鍾熒目光相觸。

鍾熒抿了下嘴,而後是止不住的笑意:“你要剪頭發?”

顧風就站在鍾熒的身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順便透過鏡子看向他和鍾熒兩人,嗯,是還挺般配。

“我頭發有點長了。”

“可這樣也很好看啊。”

男生微揚了揚嘴角,他當然知道自己的顏值還是很能打的:“那我還剪嗎?”

鍾熒瞟了一眼已經在旁邊微笑著等了一會兒的理發師,她其實也很期待,輕聲回了一句:“但是你剪短了一樣好看,真的。”

聞言,顧風忍不住低頭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蛋,忽然有點後悔,難得的見麵果然還是應該就約在隻有兩個人的家裏,現在有了點想和她親近的衝動還得忍著:“那你在這兒等我。”

“嗯嗯。”鍾熒把下巴靠在椅背上,乖乖地答應下來了。

見他走上了樓,女生才大致瞟了眼美發店裏的裝潢,是古典歐式風格,或許是預約了整個時間段,店裏隻有他們兩位客人,否則剛才兩人也不會表現得這麽親密。

店內放著輕緩的外文歌,鍾熒安靜地聽了會兒便有了困意。

她和陳遠一直在趕錄製的周期,《極限冠軍》自播出以來,盡管第一期收視率平平,但也有好幾個瞬間破了一,之後的幾期便漸入佳境。觀眾既能了解自己所喜愛的體育項目,並且又是非常喜歡的兩位主持人,因為他們有超強的默契度和CP感。

這畢竟是她和陳遠主持的第一檔綜藝節目,他們也沒有在節目裏有任何的肌膚接觸,鍾熒認為這些所謂的默契和CP感,其實隻是兩個主持人之間最基本的配合。

她和陳遠能主持得開心,觀眾也樂意看,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最近沒能休息好。

然後,睜眼的瞬間鍾熒才鬱悶地意識到自己剛剛果然還是睡著了,偏頭的那一刻她愣住了。因為從明亮的鏡子裏,她看到身旁的顧風正坐在轉椅上一邊低頭看著手機,一邊用左手托著她耷拉下去的下巴,男生應該剪完頭發了,畢竟已經重新戴上了鴨舌帽。

她一定睡了很久……

於是愧疚不已又感動萬分的鍾熒就著這個姿勢小心翼翼地親了下男生的手心。

然後顧風一下便抬眸沉沉地看向她:“醒了?”

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音色太過沙啞,顧風掩飾性地清了下嗓子,收回了僵硬到快無法動彈的左手起身,他輕微甩了下有些發麻的手,然後靠近她,幫她圍上圍巾:“走嗎?”

“嗯。”

鍾熒點了下頭,任由顧風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出了理發店。

夜晚呼呼的北風瞬間帶走了女生的困意,她有些怔忡地看著兩人相牽的手,他的手心很溫暖,光是交握在一起就讓她心跳加快了。明明之前各種姿勢也抱過了,還接吻過,但是牽手這才是第二次:“我睡了很久吧……”

“今晚溫鈴不在家?”走在前麵的男生忽然回頭意味不明地問了句。

“對啊,今天才周三呢。”

交握的雙手被男生變成了十指相扣,他停下了腳步,眼角帶笑地低頭看她:“那我今晚不回去了。”雖然兩個小時前,在離開體育中心之前他還沒這麽想過。

聞言,鍾熒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可以嗎”,但很快又似乎秒懂了他想做什麽,她連忙心虛地補充了一句:“不是,還不行……”

直到現在被她吻過的手心都還癢著,連帶著一直疲於訓練的心也難耐地癢了起來。他又靠近她,溫柔地撫摸著女生的臉,顧風壓著聲極**地說著:“可以明天一大早趕回去,我寫檢討,體罰也行。”

冬日的街道行人稀少,隻有道路上接連閃過的刺目車燈才讓這個夜晚顯得不那麽蕭瑟。顧風見燈光下的鍾熒似乎有所動容,她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他傾下身,貼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聲哄著:“顧嶼然也經常這麽做。

“可以嗎?”

雖然鍾熒的呼吸有些急促,被他撩得心猿意馬,連僅剩的一點理智都快轟然坍塌了,可她還是不舍地將他輕輕推開:“小風你才剛進隊這樣不好,在你去比賽之前我來隊裏看你可以嗎?很快就再見麵了,一周之內好不好?”

就這麽舍得他走?

顧風沉默了一瞬,看來心裏漸燃起來的星火隻能靠自己把它熄滅了。有點難熬又有點焦躁無措,這算是他第一次循序漸進躍躍欲試的進攻,然後就這麽失敗了?這算是人格魅力還不夠?

他沉著眼眸迷亂地看著她,手指指腹在她的紅唇上輕柔而迷戀地摩挲著,聲音鈍鈍地磨著鍾熒的心:“不用來找我,什麽時候想我了,我再來見你。”

啊?

被他折騰得嗓子眼兒裏有一股不上不下的幹癢的鍾熒瞳孔卻忽然微縮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怎麽辦,第一次正式約會好像就讓他有點不高興了……

2.

ATP網球賽程一年四季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從11月中旬的世界巡回賽再到1月底的澳大利亞公開賽,超強度的訓練幾乎從未間斷。一開始網球隊的隊員們還單純地以為顧家兄弟是在為各種臨近的大賽而煩惱,畢竟訓練場上兩個人都是一副“最好別惹我,不然把你打哭”的強大氣場。

也就隻有鄭教**他們時,兩兄弟才會溫順得像隻賣萌的巨型海豚。

到後來他們才終於發現了端倪。

訓練場上叱吒風雲,到了休息時間兩隻高嶺之花就像是瞬間融化成了一團無精打采的棉花,毫無生氣。

但是今天,棉花弟弟還是那個棉花弟弟,棉花哥哥卻好像變成了石頭哥哥,因為兩人走進食堂,顧嶼然整個臉都是悵然的青黑色。

隊員們隻能默默地四散開。顧嶼然走了一圈把自己喜歡的菜品都打了一份便懨懨地端著餐盤找了個位置坐下,顧風也很快就坐到了他對麵埋頭扒拉米飯。

顧嶼然還在納悶不可能這麽快啊,至少今天不應該這麽快的。然後又瞅了眼他的餐盤,一下了然了,原來是沒打到那一道菜。

顧嶼然用筷子痞痞地敲了下弟弟的餐盤,表情裏竟然還有幾分羨慕和悵然:“去打一份紅燒鯽魚過來。”

顧風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不想吃。”

沒心情,簡直沒心情,昨晚和鍾熒竟然隻通話了一分鍾不到!前天一整天打了兩個電話,時長加起來還不到七分鍾;大前天女生好不容易主動打過來了,但他正在洗澡,就在浴室裏接了,正如顧嶼然說的那樣,還不到五分鍾就匆匆掛掉了。

他當時就不應該放狠話,等她想他,她倒是盡快軟下性子撒嬌讓他去找她啊。

思緒還在亂七八糟衝撞的時候,沒想到對麵的顧嶼然竟然猛地放下了筷子:“我讓你去打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聞言,顧風這才淡淡地抬眸,睨了自家哥哥一眼:“你想吃,不會跟我說個請字?”

他們兩人最近都很煩躁,感情方麵算得上難兄難弟了,但是顧嶼然要比他更慘一些,上次和薑明姍見麵還是一個多月前的錄製現場,薑明姍在C市省隊裏。

“得,不打算了。”反正他也隻能幫到這裏了。

顧風沒吭聲,但吃了兩口飯,還是起身默默地去幫顧嶼然打菜了,唉,就當看他那麽慘的份兒上。

顧風懶散地走到最裏麵的窗口:“麻煩紅燒鯽魚來一份。”

“嗯嗯!”

好像聽到了異常熟悉的鼻音,顧風心口一窒,猛然抬起頭,便看到了窗口裏穿著一身白色廚師裝戴著口罩,澄亮的眼眸裏淚水正在不停打轉兒的鍾熒,那模樣委屈極了,像是忍了好久好久。

見狀,顧風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跑到這兒來……男生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壓低聲音:“待會兒我在後廚出口等你。”

見她眨巴了下眼睛,為了不讓人察覺到奇怪,他隻好輕咳了下,然後端著紅燒鯽魚回到了原位,這時顧風這才像是瞬間找回了魂兒似的,又從棉花弟弟變成了冷峻少年。

大男生還十分真誠地端起了菜湯:“顧嶼然,我敬你一杯。”

顧嶼然卻理都不想理他,冷哼了一聲:“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爺不吃這一套!”

等其他後勤人員都離開了,鍾熒才換下了工裝,又裹成粽子似的,圍上圍巾推開了後廚大門,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這裏得等到明早四點才又燈火通明。

冷空氣撲麵而來,但好像,並沒有來時那麽刺骨。

哎?

好像有什麽輕柔的東西落在了她的頭上很快便融化掉了,鍾熒望了望深藍色如絲絨般的夜空,夜空中正飄落著晶瑩的、細小的雪花。

沒看到顧風……但是停在前麵角落的一輛寶藍色跑車忽然打開了前燈,照亮了一小片區域,車燈前的白雪如棉絮般落著。鍾熒想也沒想便欣喜地跑過去,打開副駕駛座的門鑽了進去,這是當初看車展的時候顧嶼然買來送給顧風的車。

“驚喜嗎,我可是拜托了顧嶼然很久才答應的哦。”

鍾熒打開車門的時候帶進來一股寒氣,她烏黑的頭發上還閃著剔透的雪花。鍾熒興奮地報告情況,駕駛座上的男生卻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便拉過她纖細白嫩的手腕。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她應該在食堂忙碌了快兩個小時,新晉當紅的主持人就在那兒樂此不疲地為他們添菜送水。

“阿熒,以後感動的事都讓我來做,可以嗎?”

鍾熒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羞澀地抿著嘴應了一聲:“好啊。”

見狀,顧風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他傾著身,靠近她,給她係好安全帶,濕熱的呼吸打在女生的右臉頰上。近了看,顧風冷硬的側臉線條真是性感啊,鍾熒忍不住湊近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下巴。

然後,她悄悄觀察……顧風好像隻是頓了下又繼續埋頭給她拉安全帶了,並沒有反抗的意思……真是太開心了,自己的男人想親就可以親到哎,而且還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靠這麽近,那就再順便親一親脖頸好了,角度方便也不用仰頭……

“現在嗎?”

“嗯?”

顧風稍微鬆了下手,手心裏的安全帶又一點一點地往上麵縮回,要想做點兒什麽的話還是不係安全帶比較方便。說他恃帥行凶也好吧,察覺到她想要親他,他的確故意放緩了下動作,現在該他了。

他反手關掉了近光燈,外麵落著雪,角落的車內卻一片燥熱。

顧風似乎很喜歡綿長的深吻,他很溫柔卻並不準備這麽快就放過她,鍾熒不一會兒便紅著臉軟軟地靠在了椅背上。她害羞地推了一下顧風,沒推動,又扭了下身子,可上半身好看的弧度反而和他的胸膛貼上了。

顧風真的是想慢慢來的,可身前柔軟的觸感即使隔著加厚的衛衣也實在是太清晰了。他腦子完全亂了,手一點一點地扯下女生的圍巾,吻也在一點一點地從臉頰向下移:“幫我……脫衣服嗎?”

“嗯?”這下,鍾熒終於回過些神來,然後臉更紅了,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在這裏?不行啊……

似乎是明白她想歪了,顧風還是頓了頓,呼吸粗重地停下了親吻,他本來是覺得有點熱,想讓她幫自己脫一下牛仔外套的。

但他的確還在努力壓抑著更渴望的念想。

直起身的顧風打開車門在外麵站了一會兒,鍾熒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麵紅耳赤,滿腦子還是剛才顧風最後說的那句話……還在羞恥地糾結著到底可不可以呢,為什麽看他出去了又有點後悔呢……

顧風忽然開了車門,扔進來一件牛仔外套又關上了門,這是剛才他套在黑色衛衣外麵的外套。

鍾熒隻呆愣了一會兒,便掏出手機給外麵的男生發微信。

螢火蟲:外麵很冷。

螢火蟲:我還沒看夠你呢……

怎麽都隻顧著親去了呢,情侶都是這樣的嗎……

不一會兒,顧風便坐進來了,他打燃火,但這回是盡量避開了她:“剛才有點熱,我送你回去,係上安全帶。”

“好。”

路上一片寂靜。

顧風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搭在掛擋上,眼睛直視著前方:“不是想看我嗎?不看了?之後去保加利亞冬訓就看不到了。”

鍾熒這才將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了男生的身上,她想靠近他,又怕影響他開車,就隻能側著身看向他:“訓練和比賽加油,我晚上回去把加油操發給你……希望你會喜歡。”

聞言,顧風看著前麵閃爍的燈光,忽然眼眸清澈地笑了:“我有不喜歡你的時候嗎?”

從來沒有。

3.

顧風冬訓完就直接去參加布裏斯班國際賽,賽事要持續一周的時間。正好《極限冠軍》最後一期的錄製也要到1月初才結束,整個冬天,鍾熒都覺得過得極快。

而參與製作《極限冠軍》的工作人員,也都察覺到最近的鍾熒心情似乎很好。特別是元旦工作聚餐時,鍾熒想也沒想便在聚餐前開口了,說今晚的餐費都算她的,攝影師和後期製作基本都是漢子,當時聽到這話簡直樂壞了,連呼了好幾聲“熒女神萬歲”。

國際賽進行到複賽那天,鍾熒正在錄製倒數第二期的花滑。

場地的原因,整個攝製組就像當時錄製網球一樣,定在了專門的大型滑冰場,耗時又耗力,等整個拍攝結束已過晚上八點,但總歸最後的效果還是令人滿意的。和嘉賓告別之後,鍾熒在更衣室一邊溫暾地換著服裝,一邊拿出手機點開了網球比賽視頻。

看到顧風跟在顧嶼然身後出場時,鍾熒竟然對著泛著白光的屏幕癡癡地笑了。

原來顧風還很適合紅黃相間的運動服嘛,他把外套拉鏈拉到最高,衣領立起。即使觀眾席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清俊的男生也隻是將眼神落在場內,波瀾不驚地和隊友交流著什麽。

意識到餓的時候,鍾熒才摸了摸肚子,意識到自己已經換好衣服在更衣室待了快十分鍾了。

她推開門,仍在低頭看視頻。

“鍾熒。”

聽到前麵有人叫她,她才抬了下頭,有些意外地笑了:“你還沒走呀?”

“嗯。”

“最近好冷啊,下周還要去室外錄製最後一期的滑雪……想想都害怕。”

看到是陳遠,她又心安理得地埋下頭繼續看比賽,隻是把聲音調小了些,因為有他走在前麵,她更加不用看路了。

前麵有個台階,陳遠拽了一下她黑色羽絨服的衣袖,還很難得地表現出了一種拘謹和忐忑:“好餓啊,待會兒一起吃個飯,隨便點就行。”

鍾熒猶豫了一瞬,還是艱難地搖了下頭:“不了,我還有點事呢。”

這種關鍵時期,她和陳遠私下還是少接觸比較好。

“這就是熒熒啊,果然漂亮啊。你好呀,我是陳遠的媽媽。”

“我是陳遠的爸爸。我們好不容易抽空來看一次現場,一起吃個飯吧?聽說上次小遠喝醉了是你送到樓下,也是我們家小遠不禮貌,忘了請你上樓坐一坐!”

鍾熒沒料到剛出了滑冰場的後門通道,陳遠的父母便一臉笑意地迎了上來。她有點蒙,連忙詫異地看向身旁的陳遠,哪知他靜靜地含笑看著她:“他們想見一下你,沒關係吧?”

什麽意思?

陳遠的父母已經不由分說在前麵帶路了:“司機就在路口,前麵的福興酒樓可以吧?預定的八點半時間正好啊。”

好吧,就當是合作搭檔請客吧。

直到鍾熒溫順地坐進包廂,陳遠的父母熱情地由工作聊到私事,陳遠還在一旁心情很好地替她夾菜添水之後,她徹底坐不住了。她輕拽了一下身旁的陳遠,然後微笑著說要去一下洗手間,便拉著他出了包間。

包間在安靜的二樓,他們兩人站在樓道角落昏暗的洗手池旁沉默地對視著,鍾熒覺得真是無法說服自己了。

“怎麽也該提前告訴我一聲呀。”

陳遠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我怕你不答應。”

“那我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啊,畢竟,為什麽啊……”忽然要請她吃飯,而且一家人都對她嗬護備至……

“我沒什麽追求的,鍾熒。”原本還一直緊繃著神經的陳遠卻忽然笑了,他懶懶地倚靠在牆邊,還很別扭地揉了下自己的頭發,“他們很少回國,我們又是朋友,就想大家在新年一起高高興興吃個便飯,行嗎?”

角落的壁燈很昏暗,洗手池旁還放了一株植物,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就在備受煎熬的陳遠還在思考那到底是綠蘿還是鵝掌木的時候,對麵的女生卻忽然輕拍了下他的肩,既來之則安之:“伯父就交給我好啦,我會讓他喝高興的,新年快樂。”

“不是……”他老子可比他能喝多了,但是好像,因為她的釋然,他的心情舒暢了許多。

陳遠的確是沒辦法了,才耍無賴用上了這一招。

他受萬千寵愛習慣了,可大學三年以來最怕她的拒絕,不論什麽課、什麽活動他都會出現在她身邊,這不是偶然的,都是他處心積慮之所為。就連剛才其樂融融的用餐時光,也是他騙來的,卻美好得像一場夢一樣。

就當是場自私的夢吧,雖然沒辦法擁有,也想讓父母知道他暗戀了三年時光的女孩兒是值得的。

4.

臨近年底,台裏各部門都開始忙得腳不沾地,鍾熒也特地留意了一下,就連去食堂吃飯也離體育欄目的人坐得更近一些。

“陳澄好像要一直跟到澳網結束啊。”

“這次跟的網球?不錯啊……選手不是挺養眼的嗎……”

“可是采訪難哦……”

“為什麽啊?”

“好像碰上了一個惜字如金的選手……”

鍾熒在旁邊默默地聽著,還覺得這飯真是越吃越香。

“惜字如金”說的應該就是顧風了。

鍾熒昨晚正好看到了那段視頻,比賽半場結束時,陳澄熱情地在賽場外采訪中國隊選手的時候,顧風都隻是全程安靜地聽隊友說話。不是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時不時蹍蹍腳,就是偶爾摸摸鼻子眼神放空地看向一邊。

陳澄將話筒直接遞到他麵前的時候,顧風也隻是很不解風情地回了一句“確實累”。

頓了一秒,發覺話筒還沒移開,他才又擠出了一句非常冷淡的話:“也認識到還需要更多的練習。”

就好像在提醒她,采訪差不多可以了啊,他們還要回去訓練。

當時鍾熒就暢快地覺得,顧風真是太酷了。

而訓練了一天的男生疲憊地倒在了**,他點開手機,手指輕輕向下滑了一下。

之前的消息記錄還停留在“你吻了我,還想扒我衣服”和四個通話時長那裏。

鍾熒已經給他發了好長一串的表情包,這一看就是在刷屏。

顧風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拿著手機靜靜地看著繼續跳出來的表情包,不禁揚起嘴角笑了,怎麽她主動做下的事就不愛承認呢。

對麵安分了一下,才終於跳出了一段似乎是放在了心裏很久的文字。

螢火蟲:咳咳,采訪一下,為什麽會喜歡我呀?

Feng:告白的可是你。

可能是不想她好一會兒都不理他,顧風很快又打了兩個字。

Feng:別走。

讓她別又溜走。

最近他一直在訓練和比賽,他和顧嶼然都是國際網聯青年大師賽亞軍,因此還獲得了令人豔羨的機會,給眾多世界前十的網球選手做陪練。那是位西班牙選手,追求訓練的強度,每次練球都盡可能延長拍數和時間,也很少休息,對顧風的體能要求相當高,但也得到了很好的鍛煉。

已經離開中國半個多月了,之後就是最重要的澳大利亞公開賽。由於臨近澳網,所以很多網球名將都選擇在布裏斯班國際賽熱身,開始新的一個網球賽季。很顯然,這也是顧風首次以職業網球選手的資格征戰國際賽場,對手不再是十幾歲稚嫩的少年,而是久經沙場的名將。

三年前,顧嶼然在世界青年網球排名最高時是第7名。而顧風在高中參與的國際賽事太少了,今年9月的青少年大師賽是他參加的最後一次青少年賽事,最新的數據顯示,顧風在世界青少年網球排名定格在了第11名。

他想要在成人賽場拚得一席之位,還需要付出更多的汗水。

她也在緊張地錄製節目,兩個人已經很久沒這樣安靜地、不受打擾地微信聊天了。

鍾熒在那頭看到這兩個字,隻覺心髒又悸動了一下。

Feng:高一運動會,你在廣播台念了很多我的加油稿。

雖然初中也念過,但那時候小,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

螢火蟲:可是,那都是你們同學給你寫的啊!

Feng: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

在那個無風又燥熱的下午,他在自己的場地一遍又一遍地熱身,聽到女生溫潤細軟的聲音在廣播裏響起,對他說了很多句“加油”後,他立起身子看向了很遠的旗台。真的太遠了,旗台又在操場前方,他這裏是網球場,根本沒辦法辨別坐在台上的哪一個才是她,可是那些加油詞,因為由她說出來才變得有了意義。

原來男生喜歡一個人可以這麽簡單。

鍾熒怔怔地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竟然還有些悵然若失。

螢火蟲:而且我也給其他選手念過。

Feng:對,所以我不喜歡你為其他人加油,也不喜歡你每次拍完顧嶼然才想起我。

即使是親哥哥,顧風也嫉妒顧嶼然很久了,他在還不懂什麽是喜歡的年紀,就行動快過意識地知道了在乎她。

黑暗的房間內,對床的顧嶼然也抱著手機時不時傻笑一聲,一點也不知情自己的名字正出現在其他人的微信聊天中。

顧風的手機屏幕暗下來很久後,才又收到了新消息。

螢火蟲:那時候吻了你,一定是情不自禁。

Feng:那在美發店,在車裏的時候呢?

Feng:不也是學姐主動的嗎?

螢火蟲:哎呀,好困啊……晚安晚安!

不知為何,這一刻的顧風忽然很理解那麽喜歡傻笑的顧嶼然了。

翻白眼的顧嶼然:傻笑還帶上我,簡直在哪兒都躺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