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見到你,我覺得還可以再累一點。”

1.

星純滑雪場,1月8號。

這一次《極限冠軍》的拍攝完全把錄播現場擴大到了整個室外滑雪場,運動員的專業姿勢和互動環節大部分靠無人機時刻跟隨拍攝。鍾熒即使全副武裝穿上了滑雪服,整個人也感覺快被凜冽的寒風吹倒了一般,但她還是和陳遠保持微笑一直主持到了最後一秒。

副台長參與製作了整個節目,到了最後,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滿是感慨地走到最中間為所有的參與人員鼓掌:“《極限冠軍》從一個全新的體育競技綜藝節目走到了現在,感謝大家,辛苦了辛苦了。特別是兩位新晉但非常給力的主持人,他們在節目中表現出的活力和默契,讓《極限冠軍》的核心主題‘全民愛運動’以最佳的姿態呈現在了觀眾麵前。今晚的聚餐,大家一定要記得看群通知啊!”

鍾熒原本在旁邊默默地跟著鼓掌,聽到了誇獎,眼中滿滿的笑意都快溢了出來,然後便感覺被雪砸中了。她縮了縮脖子把頭發上的雪甩掉,一回頭,身後的攝像師們都笑著朝兩位主持人扔來了雪球:“我們之前都是這麽慶祝收工的,也就每個人向主持人扔十個雪球而已啦!”

陳遠擋在了鍾熒前麵,也當即抓起一把雪揉成團扔了過去。但寡不敵眾啊,他隻能又氣又笑地拉著鍾熒往雪鬆下跑,冬日的陽光落在雪地上泛著刺眼的白光:“喂喂喂,你們就是羨慕副台長誇了我們幾句好嗎,我們優秀就該被表揚啊!”

然後扔過來的雪球就更多了。

鍾熒被砸倒,然後幹脆不起來了,她拍了拍身上的白雪,真是被這群幼稚鬼逗笑了:“再砸我,我不請你們喝酒啦!”

“沒事,熒女神我們請你喝酒啊!”

“……”

2.

深夜的氣溫又驟降了幾度。

室內卻正是適宜的溫度,溫暖而潮濕的空氣讓鍾熒很快便有了懶洋洋的困意。這個時間點,酒店裏的客人基本都泡完溫泉回去休息了,空曠的室內澡池靜悄悄的。

瞅了一圈沒找著人,鍾熒隻好裹了裹毛茸茸的浴袍往露天溫泉池走。

剛踏上木地板,刺骨的冷風便撲麵而來,女生哆嗦著吸了吸鼻子,像快被凍哭了,真是好冷啊。

景致卻美極了,這邊大大小小的溫泉池還冒著熱乎乎的水汽,一旁木質桑拿房的屋頂已經鋪滿了白茫茫的一層積雪,山道上星星點點亮著照明小燈。

六七個碧藍的溫泉池子,隻有最靠山腰的溫泉池裏有個清俊的身影,正對山脊而坐。雖然隻能看到他的背影,鍾熒還是小心翼翼地小跑過去,然後蹲下身,從男生的身後輕輕抱住了他,她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久等了吧?”

被抱住的男生卻低著頭一動不動。

她偏了下頭,哎,睡著了啊?

大冬天光著上半身坐在池子裏也能睡著……最近的訓練一定很累吧。

鍾熒正要悄悄鬆開手,手腕卻被人抓住了。他的手掌溫暖,太久沒說話了,男生的聲音啞得厲害:“也不怕抱錯了人?”

鍾熒發覺顧風沒有鬆開她的意思,應該是想讓她下去泡一會兒。可她覺得脫了浴袍肯定好冷啊,於是幹脆坐在池邊,把腿放進水裏輕微地晃了晃:“我當然知道是你啊,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好嗎?”

聞言,原本還有些困頓的顧風一下就清醒許多了,他蹙了下眉心,似乎對“看著長大”這樣的詞稍有不滿。

顧風仰了仰頭,看著她沉靜的麵容,她本來就很白,在雪色的映襯下,女生的肌膚就更加亮麗白皙了。

“不下來?”

鍾熒搖了下頭,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在直勾勾看著他:“冷。”

“泡一會兒就不冷了。”

“不要。”

鍾熒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再說什麽話,竟然還緊張地抿了下嘴,她也決定繼續保持沉默晃著池子裏的水。

然後安靜玩水的女生,就眼睜睜地看著靠在池邊的顧風,伸手輕輕一拉,便將她浴袍的衣帶解開了。

鍾熒正要埋怨,顧風卻慢條斯理地重新給她打上結:“衣帶有點鬆了。”

鍾熒輕輕“嗯”了一聲,隻覺嗓子眼兒癢癢的。

山穀很安靜,可彌漫開的水汽已經沾染上了曖昧的因子。

再次打破寂靜,是因為心猿意馬的鍾熒不小心踢到了男生的大腿,她一下子就不敢晃了,但還是被顧風握住了腳踝:“坐過來點兒。”

“嗯。”

鍾熒的小腿又輕輕晃了一下掙脫開他的手,她這才又挪了下位置更靠近他一點兒。

顧風順理成章地微仰了下頭,吻上了她紅潤的嘴唇:“怎麽今天……不主動了?”

顧風的聲音極緩慢極低沉,而且還輕咬著她,她隻覺整個背都是酥麻的癢……雖然很不好意思開口,但她確實在等著他的吻。

隻可惜他很快就離開了她的唇,是仰頭的姿勢不舒服嗎?鍾熒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有些悵然若失地又是低頭捋發絲,又是摸了下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很是羞怯地說:“你也可以……坐上來……”

這樣會方便一些……

但是顧風已經從溫泉裏噌地起身,他就隻穿了條黑色短褲,光潔挺拔的後背線條很是好看。

他拿上掛在一邊的浴袍很隨意地給自己披上,然後把還在羞紅了臉冒著傻氣的鍾熒從木板上拉起來:“我們先回去,”最主要是在室外,他很多情緒都得忍著,“方便帶我回酒莊?或者我現在預訂這裏的房間也行。”

鍾熒牽著他的手,聲音低低的:“去酒莊吧,有多的房間。”

聞言,顧風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把佯裝拿出來訂房間的手機又很快地塞回了衣兜裏。

他在澳大利亞比賽完就直飛到了這裏,一下飛機就到這兒等她。鍾熒沒進來之前,他是真在溫泉裏困得睡著了,僅有三天的假期,今天在這裏陪她,然後計劃著明天和她一起回C市,11號再回訓練營,15號便是備受矚目的開年大戰——澳大利亞公開賽。

賽程太滿了,再怎麽想見她,也得按照安排來,所以好不容易見到了,白日夜晚也不想放過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時間。

3.

“你之前沒來過吧?”鍾熒在弄壁爐,還好還剩了點兒果木,估計隻夠今晚。

柴火燃燒起來很快便有了懸浮的火焰,火光映襯得整個廳暖烘烘的明亮。

鍾熒回過頭,見顧風已經摸索到了旋轉樓梯旁,似乎在找燈。

“想上樓睡覺了嗎?等一等啊,我給你找房間……”

“不急,逛一逛。”

“大晚上有什麽好逛的?”

大男生已經找到燈了,但聽她這麽一說,忽然又不想開燈了,覺得這壁爐的火光正好。

顧風眼角帶笑倚靠在牆邊,等她慢慢向自己走來,然後伸手一拉,將她拉到了懷裏,這種侵襲而來滿滿都是她的味道的感覺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好。

顧風懶洋洋玩著她頸間的發絲,比年前見到的時候短太多了:“那大晚上的你想幹點兒什麽比較合適?”

“有個窗,白天的時候能看到種的冰葡萄呢。”鍾熒矜持地推開他,然後走到樓梯口的衛生間旁,推門走進,又推開了衛生間裏的磨砂小窗。肅殺的冷風猛地灌進來,還帶進來點兒冰碴子,被風吹得透心涼的鍾熒又連忙把小窗關上。

鍾熒尷尬地回頭和優哉遊哉的顧風無聲對視了兩秒,又掩飾性地清了下嗓子:“還是去看酒窖吧。”

聞言,顧風低頭湊近她,順帶微揚了下嘴角:“酒窖有什麽好逛的?不如,幹點兒別的?”

“……”

“酒窖有很多酒呀,每年不都給你們送過冰酒嗎?爸爸每個月來一次吧,媽媽偶爾興致好的話會來摘一下冰葡萄……”鍾熒低著頭繞過他,決定繼續裝傻。

她這才終於反應過來了,雖然之前也和顧風在家裏獨處過,但現在的關係再共住一個屋簷下……就太曖昧太引人犯錯了。

“那你去看吧,我上樓隨便找個房間休息了,但今晚你就別再喝酒了。”

聽見身後的男生並沒跟上自己,反而往樓上去了,鍾熒有些茫然,回頭望向他:“為什麽呀?”好難得來一回……

大廳隻有壁爐的火光,而樓梯角落的這個衛生間亮著光。顧風的手肘搭在扶手上,站在一半的台階上低頭沉沉地看著她:“或者,跟我上樓吧?”

沉默了一瞬後,衛生間的燈光也暗下來了。

能聽到上樓的窸窸窣窣腳步聲,再然後顧風便感覺女生拉住了他的手,帶他往上麵走。

“不怕黑了?”

“我也長大了好不好。”

鍾熒牽著他,向過道最右邊的房間走去:“住這裏可以嗎?”

她推開房門,上次離開的時候應該忘了拉窗簾,透明的落地窗漏進了昏暗的天光。酒莊地處寒冷而幹燥的A市偏遠郊區,離白天的星純滑雪場也隻有十幾公裏的距離,因此能隱隱聽到呼嘯的風聲刮著窗戶而過。

“我就住在對麵。”鍾熒一邊說著一邊摸索著開關,可身後的顧風卻直接將她抵在牆上,掩上了房門。

光線是昏暗的,呼吸是急促的。

男生埋頭靠近,耐著性子輕輕地摩擦了一下鍾熒的耳垂:“為什麽把頭發剪短了?”

“想和你見麵的時候……不被其他人認出來……”頭發是今晚剪的,她連台裏的聚餐都推了。

她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香味,微甜,但也不膩。

“知道為什麽不想讓你喝酒嗎?”

鍾熒咬著唇搖了下頭,臉很快就發燙了。因為顧風攬著她腰的手很快就不安分地移動了起來,又在她身後的金屬小扣上停了下來,她覺得嗓子有些幹:“不是說很累嗎?”

看報道的圖片上,他還真的一臉疲憊的樣子。

聞言,顧風輕笑著從她的耳垂一點一點地移向了女生好看的鎖骨,毛衣的圓領有點紮人又有點癢,弄得自己的呼吸時重時輕。

“學姐這是低估了運動員的體力?而且見到學姐,我覺得再累一點也沒關係。”

“快別說了……”鍾熒真是被他說得羞死了。

而顧風僅剩的一點耐性也被女生因為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誘人曲線磨得一點不剩。

他將鍾熒的兩隻手腕按在了牆上,深邃的眼眸裏早已不知不覺間點燃了兩簇迷離的星火,一向冷靜自持的大男生也有了貪戀:“我不想你忘了今晚發生的事。”

“嗯……”

4.

翌日早晨,鍾熒是被凍醒的。

她好看的五官可憐兮兮地皺在了一起,誰能料到半夜時她和顧風兩人哆嗦著跑下床研究了好半天的暖氣。前半夜兩個人有事做當然都隻覺得好熱好熱,可是後半夜就不行了,暖氣片好像太久沒用成了擺設,鍾熒蹲在顧風身邊沒一會兒就又倒在他身上睡著了。

但似乎那次睡著之後她就沒再覺得冷了。

是暖氣片修好了嗎?

鍾熒在**扭動了一下,又把滑在腳尖的被子輕輕鉤上來蓋住,才惺忪地睜開了眼。

嗯?不是昨晚那個房間?而且顧風也不在?

她跳下床,躡手躡腳跑到了昨晚的房間……原本該是無比淩亂的一張床,此刻整潔得不像話。

鍾熒又跑下樓,還是沒人啊……但是餐桌上已經放了一杯牛奶,和兩片夾著果醬的吐司。鍾熒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還是葡萄醬啊!隻是,這些食物都是從哪兒來的?他們昨晚才住進來,冰箱裏是不可能有這些的呀。

鍾熒一臉幸福,翻出了顧風的微信。

螢火蟲:你去哪兒啦?

Feng:醒了?正好跟你說個事。

螢火蟲:嗯嗯!

鍾熒等了一會兒沒收到回複,又呆呆地跑去沙發上拿了床薄毯披上,手機正好進來一條消息。

Feng:我現在剛接上你的父母和我媽,正如你昨晚所說,他們忽然有了興致就約來一起摘冰葡萄了,我們應該半小時就到。

“小風哥哥,開車就不要玩手機咯。”

“好。”顧風很快關掉屏幕,但他也應該能猜到鍾熒看到這段話會有多崩潰。

幸好一大早收到了顧嶼然的通風報信,他昨晚就回了C市——

“SOS!查崗大軍還有兩小時到達戰場!請注意收拾戰場,哈哈哈!”

“小風你知道酒莊的位置嗎?快到酒莊的那段路有暗冰,讓我來開也行。”坐在後麵的鍾父稍微向前蹭了一下。這是新車,顧風也應該很少有開車的機會,鍾父多少還是有點不放心。

“沒事我可以的,伯父。”在未來嶽父麵前怎麽也不可能認啊。

顧風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放在掛擋處,他早上就是從酒莊開出來的。

早上路邊的積雪還要更深一些,現在已經好走多了。

顧風剛開到酒莊的大路上,便遠遠看到鍾熒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狀,鍾媽媽高興得不得了:“熒熒也在啊!我本來還說再等一會兒讓她和溫鈴一塊兒過來呢!”

鍾父也難得地笑開了:“這丫頭平時能這麽早起來?”

大男生慢慢把車停在了女生的麵前,他緩緩按下車窗。車外的鍾熒則是一臉激動地和長輩們打了招呼之後,才將眼神落在了他身上,而且是非常驚訝的眼神:“哎?是小風啊!”

“……”

顧風微眯了眯眼看她,看來她還不想承認他們兩人的關係啊。男生的目光毫無顧忌地染上了一絲占有欲:“昨晚還滿意嗎?”

鍾熒的眼神一下就敗下來了,他怎麽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顧風眼角帶笑地將車駛進酒莊,漂亮的一個轉彎後,直接停進了車位。

還是鍾媽媽覺得這話怪怪的:“咦,小風你們昨晚在一起嗎?”

“昨晚鍾熒和台裏的攝製組有個聚餐。”

“電視台的待遇就是好啊!”

聞言,鍾媽媽看向女兒的眼神中又多了一絲崇拜。鍾熒正在忐忑地為他們開車門,哪知鍾媽媽重重地拍了下自家女兒的肩:“昨晚怎麽樣?開心嗎?”

“啊?”鍾熒心驚肉跳,現在嚇得連褪都站不穩了,她都快哭了,“媽媽你到底在問什麽……”

“台裏聚餐啊!那不然呢?”

“哦。”心情如坐過山車的鍾熒這才喪喪地回過魂來,然後憤憤地瞪了一眼在旁邊笑得人畜無害的男生。哼,真是把她嚇壞了,她一天都不要理顧風了!

但一群人的生活總是充滿冒險的。

比如,吃著吃著,顧媽媽忽然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哎呀,小風你元旦過生日媽媽都忘了給你寄護腕了!就顧著看你比賽去了,我可是一口氣準備到了你結婚那個歲數的數量哎。”

聞言,顧風連眼眸都不抬一下,仍在慢條斯理地把鍾熒愛吃的菜換到了她身邊,心裏卻在亂七八糟地想著這長桌的設計也太不為手短的女士考慮了:“給顧嶼然準備到多少歲的?”

“二十五歲!”

嗯,顧嶼然那個慢調子差不多。

“我呢?”

男生的餘光幾乎都在鍾熒身上,嗯?怎麽這位手短的女士還一點都不領他的情?怎麽移過去之後一次也不夾糖醋雞柳了?

“當然也是二十五歲啊!”

“……”

“二十三歲就可以了。”二十五歲他可等不了那麽久。

“哎?真的嗎,真的嗎?二十二歲呢?小風哥哥你看合適嗎?”顧媽媽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兒媳婦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她才不管這個兒媳婦先是哥哥的還是弟弟的呢!

“也可以。”顧風慢悠悠地喝了口湯,那當然是越早越好了,畢竟他已經等了這麽久了。

“嘩”的一聲清脆聲響,鍾熒的湯匙落在了錚亮的地麵上碎得稀巴爛。

可能這麽蠢的動作對大家來說都習以為常了,給她換了個湯匙就繼續聊起來了。

隻是好好的一頓飯,怎麽愣是被她聽出了顧風想要求婚的意味……

再比如,一群人在天寒地凍的種植園采摘冰葡萄。

葡萄架特意修剪成了可以供人在園子裏穿梭采摘的拱形,茫茫一片的白雪打在深紅色的葡萄上,一眼望去是真正的白裏透紅的景象。

大男生提著個籃子在園子裏穿梭,身高太拔尖了,葡萄架上還有高低不平的積雪,導致顧風走一會兒就得埋一下頭。他專挑顆粒飽滿一大串一大串地摘,看到還不錯的還嚐了一顆,有點像嚼冰塊兒卻是冰爽酸甜的口感,一下就滿足了追求刺激感的味蕾。

然後顧風彎著腰向邊上冷得動也不想動的“小蘑菇”走去。

鍾熒裹得實在是太厚了,長款的薑黃色羽絨服直接遮住了小腿,又圍了條快把整張臉都遮住的圍巾,最後還戴了頂毛線帽,整個人都不方便移動,以至於到了積雪非常厚的種植園,直接像尊門神似的杵在了葡萄架邊。

顧風伸手把她的圍巾拉低,又把自己挑好的葡萄喂到她嘴邊:“給你嚐過了,不酸。”

男生溫柔的話音剛落,鍾熒便從餘光裏看到顧媽媽的視線正在往這邊看過來,嚇得她扭頭就想跑,然後重重地撲倒在了雪地上……真是丟臉死了。

“哎,熒熒怎麽摔倒了?小風你不能欺負熒熒啊,快把她扶起來!”

顧風都快無語了:“我沒有。”

他就想對她好而已。

半夜,在一個個的房間裏為她試暖氣片,終於找到最暖和的了,又小心翼翼地將鍾熒抱過去;早晨沒有食材,他出去想找地方買,結果正好碰到酒莊的工人出工,好心塞給了他一些簡易早餐,他都留給她吃了。

他兩步上前將鍾熒從雪地裏撈起來,卻按著她的肩不讓她站起來,他直直地看著她:“躲什麽?”

“太快了……我們才在一起不到兩個月吧,而且說好的地下戀呢。”鍾熒拍了拍頭上的雪。她低著頭,像隻無措的小鹿,覺得一時還不能接受。至少得等最後一期節目播放完畢,她公開感謝了好友陳遠和整個攝製組的配合,再慢慢公開兩個人的關係也不遲吧?

聞言,顧風清冷的眼眸垂了下來,太快了嗎?為什麽他卻像是等了太久終於等到了一樣?

他蹲在她身邊,輕歎了一口氣。

顧風臉瘦,略微埋下頭的時候,下頜弧線顯得就更鋒利一些:“我不逼你了,但你也別躲我,可以嗎?我明早就回去冬訓,這樣冷漠地對我真的沒關係?”

鍾熒絞著手指沒說話,心裏難受,她可比任何人都不舍得他走啊。

過了好一會兒,女生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低地說:“他們看得見我們嗎?”

顧風抬頭瞅了一眼,長輩們都在專心致誌地挑葡萄。

他輕咳了一聲:“看不見。”

話音剛落,便感覺身旁的女生撲進了自己的懷裏,他低頭摟著她,去迎合她的擁抱。

顧風整個神情都柔和了下來,他吻了下女生的額頭,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還以為會偷親我。”

鍾熒滿足地在他懷裏蹭了又蹭:“想要我偷親你嗎?我才不呢。”

“那讓我來?”

女生忽然咬著嘴唇笑開了:“好啊。”

5.

隔天,顧風七點就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了,他沒想讓她送,連下樓都輕手輕腳的。但走出門的時候,鍾熒還是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啪嗒啪嗒”地跑下來,然後從後麵抱住了他,抱得很緊。

男生微笑著握著她纖細的雙手,原來讓喜歡的人對自己牽腸掛肚是這樣的滋味啊,他真是甘之如飴。

顧風回頭抱著她,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來看我比賽?”

“當然啊,我節目都錄製結束了。”

男生眼中的笑意更濃了:“所以,學姐之後的時間都是屬於我的?”

鍾熒微低了下頭,在很努力地掩飾自己的高興:“那得看你比賽的時候能不能帥哭我啦。”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顧風輕挑了下眉,偏了下頭,濕熱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耳邊:“讓你動心到主動扒我衣服的地步?”

“……”

“你們在幹嗎呢?”身後竟然冷不丁傳來了顧媽媽的聲音。

顧風直起身,略微一仰頭,就和一臉惺忪準備關窗的顧媽媽眼神對視上了。

“在談戀愛啊。”大男生筆挺地站著,眼神波瀾不驚。

嚇得剛剛跳出男生懷抱的鍾熒徹底石化了。

“……”真是千防萬防……都沒用啊。

“哦。”顧媽媽顯然是還沒睡醒,實在是太冷了,關上窗又把頭縮回去了。

然後過了半分鍾,關上的窗又被推開了。顧媽媽再次欣喜地湊出來,然而樓下噴泉池邊隻剩孤零零的顧風一人了。她的兒媳婦呢?被她嚇跑了?

顧風就像知道她會很快反應過來,所以在原地吹著冰刀似的北風又等了一會兒,看到媽媽了,他輕晃了下手中的手機,示意媽媽看手機,便轉身離開了。

見狀,顧媽媽激動地跑回**找手機,會是什麽呢?難道是讓她把護腕洗洗都送給八字還沒一撇的顧嶼然嗎?她非常願意啊!

Feng:什麽都別問她,別為難她,我回來自己解釋。

真是……這時候就開始護妻了?

鍾熒一回住宅就跑酒窖去抱了瓶冰酒時刻準備著,隻要顧媽媽一進來,她就“咕嘟咕嘟”地仰頭一喝,喝醉之後交代清楚了第二天她自己就忘了。

但是,她等啊等啊,就抱著酒倒在**睡著了。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鍾熒才迷迷糊糊地摸到,接通:“到了嗎?”

“什麽到了嗎?”電話那頭竟然是林麗的聲音,她很是著急,“熒熒,你真和陳遠在一起了?”

鍾熒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沒有啊。”

“沒有?你們見家長了、一起吃飯了,還在……洗手池邊調情了,這都是今天的熱搜,你自己去看看,”林麗的語氣悶悶的,“我們是朋友,如果你們真在一起了……”

林麗話還沒說完,又進來一通電話,鍾熒瞅了一眼,竟然是副台長!

然而,林麗還在委屈地機關槍掃射中:“真在一起了我也會幫你隱瞞……嗯,在一起挺好的……別我一個人說話啊,這麽久沒見了,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聊的嗎?”

“林麗,我和顧風在一起了。”

這話一說,電話那頭登時就安靜下來了,是掛掉了嗎?下一秒,對麵便傳來了林麗激動地捶桌的聲音:“啊啊啊,還說沒有一腿!我就知道你倆暗搓搓地在搞些什麽!他熬夜幫你搶課,又犧牲色相陪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為了救你出酒吧,還被張勝打傷了胳膊……嗚嗚嗚,這麽蘇的小狼狗是要我現在就開始酸嗎……”

鍾熒卻完全呆了。

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啊。

鍾熒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傷痕,虧她之前還和陳遠鬧氣來著,卻連他受傷了都不知道。

副台長的電話響了很久終於斷了,但很快又撥了過來。

沒辦法,鍾熒隻好先掛了林麗的電話。

“熒熒?這麽久才接電話?”

“不好意思,副台長……”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和陳遠發展到這一步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副台長心情很好,畢竟網上忽然爆出來的這些照片一定可以讓最後一期的收視率翻番。

“我和……網球運動員顧風在一起了,很小心翼翼的那種!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傳出和陳遠的消息來……我知道這時候不應該談戀愛……”

原本還心情雀躍的副台長一下便沉默了。而後,她一字一頓地問:“你知道規矩,但還是那樣做了?”

聞言,鍾熒整顆心都沉下來了,她雙手攥緊成拳:“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失望的不是我,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後怎麽發展吧,我隻希望這件事不會對節目造成負麵影響,回頭再聊吧。”

“好。”

6.

傍晚六點的時候,前五的熱搜終於從“鍾熒、陳遠見父母”“鍾熒、陳遠調情”轉變成了“暴雪已至”等其他消息。

其實那些熱搜沒有一句是惡語,幾乎全網一片祝福,不過看到自己的熱搜熱度不斷下降,鍾熒還是輕呼了一口氣,畢竟那不是真實的。後來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副台長打個電話,她準備這兩天回台裏,有什麽突發狀況,她都第一時間努力配合。

剛才出去探路的司機終於搓著手坐回來了,他回頭看向鍾熒:“鍾小姐啊,我打聽清楚了,前麵封路了,還在鏟雪和和除冰。前後怎麽也應該滯留了近百輛車了,晚上十點之前能回市裏都很不錯了。”他也是酒莊的工作人員,鍾父擔心她一個人回去,就派他來做臨時司機。

鍾熒抬頭看了眼前麵還一動不動的汽車長龍和已經黑下來的天色,雖然著急也隻能這麽等著了。

高速道路的情況還不見好,七點一過,夜幕就完全拉下來了。

司機這次也出去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興奮地抱著一大堆零食回來了。

年過五十的中年男人,常年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工作,臉上要更顯滄桑一些,但也正因如此,笑容也更加樸實:“鍾小姐你看有你喜歡的嗎?我可是在小賣鋪跟他們擠著買的啊,水、餅幹什麽的都賣斷貨了。”

聞言,鍾熒露出了真誠的笑容:“謝謝,對了,這附近有衛生間嗎?”

“有啊,小賣鋪就有,前麵三百米左右吧。”

鍾熒想出去透透氣,偏偏路邊還有人在抽煙,刺骨的寒風中夾雜著劣質煙草的味道猛地刮過來,她難受地皺了下眉頭。

鍾熒剛從衛生間出來,一個小孩兒不小心撞到了她。

鍾熒剛扶起小孩兒,小孩兒愧疚地仰頭望了一下,然後水靈靈的大眼睛一下就亮起來了。

“你是鍾熒姐姐?那個漂亮的主持小姐姐!”

小孩兒本來就很激動,聲音又大,這下在周邊休息的年輕人都朝她看了過來,然後紛紛議論起來:

“鍾熒竟然真的在這兒?還真的剪短了頭發!天,那剛剛爆出來的照片是真的咯?”

“哇——這是一邊和陳遠的家人吃飯,一邊又和國家網球選手密會?”

“剛剛刷出那條爆料微博我本來還不信呢……嘖嘖嘖,沒想到這麽婊的啊!”

……

鍾熒完全不知道網絡上又掀起了什麽風浪,但是看著一群麵色不善的陌生人竟然都迫不及待地向她圍攏過來,她才有些害怕地往回跑。周圍的人知道有個當紅女主持也被困在了這條高速上,都莫名地追著她跑。

“鍾熒你別躲啊,不向我們這些觀眾解釋一下嗎?”

“還什麽宣揚全民運動的好節目呢,主持人的品性都這麽差,別說這個節目了!”

昏暗的天光下,驚心的車鳴接踵而來,身後又是雜亂躁動的腳步聲,她完全慌神了。

之前的熱搜不是已經降下去了嗎?而且她就是為了回台裏解釋的。

而且她們為什麽會提到網球運動員?難道又有什麽新的熱搜和她有關?

路邊有暗冰,鍾熒一個不小心直接狼狽地滑倒在地,看起來滑稽極了。

“哎喲,這就是報應啊!”有人幸災樂禍地大笑。

後麵的人很快就追上來圍住了她,看熱鬧的幾乎裏三層外三層,但沒有一個人想要把她扶起來。

鍾熒蒼白著臉,艱難地撐著地站了起來,白色的羽絨服髒得一塌糊塗。

擦破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周遭又充斥著密密麻麻的指責聲,鍾熒顧不上清理身上的泥沙,隻能先鞠躬道歉:“節目是所有人的心血,不要因為我破壞大家的心情……”

“你說什麽?聽不清啊!”

或許是想聽她怎麽解釋,圍攏的人群逐漸靜了下來,但都看好戲似的拿出了手機拍攝。

呼嘯的北風吹得人腦仁疼,鍾熒死死咬著嘴唇,眼都紅了卻還是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隻能很努力地再次提高分貝,也不論發生了什麽,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請不要指責節目,和《極限冠軍》沒有任何關係。至少先讓我了解是什麽樣的報道,我會盡早給大家一個解釋……”

“……怎麽?自己做的事還假裝不知道呢?小小年紀就學會腳踏兩隻船了,之後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呢!”

嘲諷沒有停止,反而正往更嚴重的趨勢發展:“對了網上還有她做車模的照片呢……那露骨的衣服啊……”

“……什麽?天哪,陳遠為什麽會喜歡你這種女人!”

“對啊!這清純的外表居然還騙了顧風!”

可能有誰是兩人的死忠粉,還衝上前想要扔東西砸她!

鍾熒嚇得心驚膽戰忙往後退,好在司機擠了過來,將瓶子擋開了。

見自家小姐如此受欺負,司機都快氣紅了眼,他渾身顫抖著把鍾熒護在身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們小姐就是趕回台裏想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們這麽多人把一個姑娘圍在這兒欺負,還咄咄逼人,有意思嗎?”

司機年紀本來就大了,一激動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把鍾熒扶出人群,還忍不住回頭大聲說道:“最初是你們支持的小姐,為什麽不給她一次解釋的機會,相信你們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呢?”

有人正在悄悄做直播,發覺自己好似也成了冷漠的網絡暴力者,又不自然地關掉了手機。

周遭安靜下來。

鍾熒被司機扶著慢慢往車的位置走,肅殺的冷風從四麵八方灌過來,將她的眼淚吹幹。

女生憋了很久,回到車裏才無聲地哭泣起來。

司機心疼著,把握在手中的手機遞給她:“小姐,您把手機遺忘在後座上了,親人朋友打了很多電話過來,你趕快回個電話吧,別讓他們擔心。”

鍾熒酸澀地哭出聲音:“叔叔……謝謝你……”

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冬夜,老司機淳樸的笑容和握在手中小小的手機不停彈出來的近百條消息,焐熱了一個女孩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