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吃不到的回頭草

回到家裏,看到枳花變黑了,言媽媽很是心疼,說要給她燉雞湯好好補補,言俊生湊過來:“你好像瘦了。”

枳花詫異地看著他:“你受什麽打擊了?”

記憶裏,從高中開始就沒聽過他說句好話。

他癟了癟嘴:“說的是實話。”

回到房間,枳花趕緊躥進衛生間,對著大鏡子照了又照,摸摸臉,又摸摸腰,她似乎真的瘦了。房間的電子秤早就被她扔了,免得觸景傷情。於是她躡手躡腳地來到藥店門口的電子秤上一稱,竟然少了五斤,高興得差點笑出聲來,趕緊用手捂住嘴,暗暗高興。

她剛回房間,便有人在敲房門。打開一看,竟然是言俊生,手裏還端著一碗湯,她瞪大了眼睛:“你不會真的受了什麽刺激吧!”

平時他刻薄慣了,偶爾一次示好竟然讓她別扭。

他把碗往她手裏一塞,說:“我也不願意呀,我媽非得讓我送過來,說消暑的,天這麽熱,在深山老林裏轉,瘴氣重。”

言俊生的確受了刺激,他為了女朋友,耐著性子待在家裏討老爸老媽的歡心,誰知道模特女友突然跟他提分手,不想繼續等下去,更不想浪費青春去陪他奮鬥,把他甩了之後,迅速搭上了一個富二代,還故意在他麵前出雙入對,刺激他。

他第一次想到了枳花的好,枳花盡管不像他女朋友那樣身材婀娜,高挑靚麗,但仔細看看,她的眉眼還是非常清秀的,明亮的大眼睛,圓圓的臉笑起來非常可愛。大概是出於嫉妒,也因為開玩笑開慣了,他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她。

盡管嘴上不承認,她的身上優點也很多,聰明、勤奮,最重要的是,她從來不會輕視他,還時不時地鼓勵他。以前他總是生氣,現在想想,忠言逆耳,是自己不知好歹。

前兩天他失戀的沮喪被母親察覺了,母親跟他徹夜懇談,希望他能跟枳花在一起,也隻有枳花讓他們認同和放心。

這次枳花回來,他是想改善兩人的關係,隻是相互鬥嘴慣了,說起溫柔的話,反而唐突尷尬。

言俊生問:“你們也快開學了,做哥的也得表示一下關懷,下周六有樂隊的演唱會,我買了兩張票。”

“下周六我約了人。”簡皓約了她。

言俊生有點失落,淡淡地“哦”了一聲。

雖然他倆還沒有任何口頭上的約定成為情侶,但打電話的時候,簡皓邀約的語調帶著明顯的曖昧,這就是約會的邀請。

星期六那天,枳花起得很早,把喜歡的幾件衣服都拿出來一一試穿,眉飛色舞,哼著小曲。有兩件衣服是去年才買的,現在穿上身,腰部寬了很多,看來這趟出去折騰,體重的確減輕了。

門口有人輕輕敲門,言俊生倚靠在門框上:“枳花,媽叫你下去吃早餐。”

“哦,馬上下去。”她一邊應聲,一邊抓起一條大紅色的裙子往身上套,她皮膚好,穿紅色最好看。

走出房間,言俊生還站在門口,瞥了她一眼,酸酸地說:“你這是趕著去結婚嗎?”

“廢話!”跟他鬥著嘴,她整個人卻飄飄然起來,說不定將來她真的會成為簡皓的新娘。

為了保持最好的身姿,麵對豐盛的早餐,她隻喝了兩口豆汁,在言媽媽愛憐的關心下,不得不往嘴裏塞了一個蒸餃。

言媽媽也看出枳花是精心打扮過的,笑著問:“是哪家的男孩子這麽幸運,能得到咱們枳花的青睞?”

她臉上的笑容已經給出了答案,跟言媽媽揮了揮手,就快步走了。

枳花一走,言媽媽看著自家的兒子,問:“你那天還跟我說喜歡枳花,看來有點晚了。”

言媽媽之前一心想撮合兒子跟枳花在一起,隻是兒子的花心讓他們放棄了這個念頭。雖然枳花是養女,但他們傾注的感情一點不比親生女兒少,枳花的幸福才重要,但眼下兒子坦誠地認錯,又端正了追求枳花的態度,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四個人已經形成了固有的生活模式,如果有天枳花嫁出去,離開這個家,他們老兩口多不習慣。

言俊生開始哀求:“媽,你一定得幫幫我,你要知道,我現在可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我會給枳花幸福的。”

想到那個簡皓悶聲悶氣,又不愛說話,其實這種內向的男生最危險,什麽事兒都放在心裏,讓人猜不透。言媽媽想了想說:“有些事急不得,得空的時候,我跟枳花談談。”

枳花和簡皓約在了人民公園的門口,他不知道該怎麽約會,在論壇上轉了一圈,發現現在相親談戀愛都習慣選在人民公園。就像普通的情侶那樣,欣賞湖光山色,牽手林蔭小道,隻是他忘了,慶市的盛夏八月,在太陽底下站兩小時,保證暈倒。

她還沒到人民公園門口,遠遠地,就看到簡皓站在那裏,站姿端正,可見他對這次約會的認真。隻是太陽這麽熱,他竟然會選在沒有任何陰涼的地方站著,真是個呆子!

枳花快步跑過去,他額頭上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她趕緊把他拽到一旁的樹蔭下。她沒好氣地說:“你是笨蛋嗎,樹蔭這麽多,偏偏往太陽下頭站,你這是在跟太陽比耐力嗎!”

“我擔心你看不到,我剛才站的位置,你在街那頭一眼就可以看到。”

他說得一本正經,她撲哧笑出聲來,行醫的時候倒是頭腦靈活,一到生活中,馬上變成笨蛋一個。

他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我們進去吧。”

現在是上午九點,陽光已經爬得老高,公園裏除了幾個堅持晨練的人,大多數人都回去吹空調了。即使走在有樹蔭的地方,隻走出一段,就出了一身的熱汗,簡皓側頭看著她,微微笑著。

她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好在粉底是防水的,要不然早就花成鬼了,她噘著小嘴:“你在笑什麽?”

他正兒八經地出來約會,精心選的地方卻煞風景,於是說:“我們找個涼快的地方吧。”

公園旁邊喝茶的地方很多,燥熱的天氣,裏麵坐了不少人。人民公園是慶市有名的相親戀愛之地,枳花猜想,他選在這裏,大概是在網上搜的,隱約記得曾經有條慶市的趣談說過,當年修建公園,正是因為有相師說這裏是塊風水寶地,最易撮合婚姻。

簡皓挑了一家色調明快的冷飲店,比較適合他們這樣的年輕人。推門進去,枳花一眼就看到孔一夫和白薇薇,她過去打招呼,問:“你們什麽時候走到一塊了?”

之前孔一夫還信誓旦旦地說過,不喜歡白薇薇這種女生,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麽奇特,越是性格相斥的人,越有可能牽手一生。

白薇薇也打趣她:“社長,你不也一樣嗎?還說要幫助同學,最後幫助成自己的男朋友了。”

孔一夫問:“要不要一起?”

枳花剛要點頭,簡皓說:“不用了,我們坐那邊。”

他語氣急躁,似乎擔心別人要破壞他的約會。孔一夫一愣:“兄弟,看來你已經盡得我的真傳!”

簡皓的臉微微一紅,輕輕攬了一下枳花的肩頭,示意他們去靠窗的座位。

坐下之後,簡皓去買飲料,然後自己拿過來,他一直都記得,她喜歡喝橙汁。

窗台上放著幾盆杜鵑花,在驕陽下依舊保持著嬌豔的身姿,真是不容易,他問:“你看什麽呢?”

她指了指那幾盆杜鵑,說:“葉子很適合用來外敷,治療瘡症。”

說完她就笑了,平時總打趣他一根筋,三句話不離老本行,現在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手裏捧著冷飲,兩人相視一笑,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大概是有了戀愛的光環,就是這麽對坐著,也不會覺得無聊。

頓了很久,他才問:“馬上要開學了,你住校嗎?”

枳花的臉一下就紅了,什麽意思,不住校難道還跟你住?同居?是不是太快了點?

簡皓眉頭微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跟她聊天,他的本意是想問她還住在410室嗎?他特地向孔一夫請教過,孔一夫說,和女孩子談戀愛嘛,戀愛就是你儂我儂,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早上,你就去宿舍門口等她出門,一起去教室,中午在食堂幫她買好飯,晚上幫她在自習室占位置,自習結束後再送她回宿舍。

日複一日,要讓她覺得生活中沒有了你,就像少了生活必需品一樣。

簡皓想了半天才說,我跟她都不在一個校區,怎麽才能做到一起上課、下課、去食堂?

孔一夫一拍額頭:“大哥,你就不能先送了她,再去上課,然後中午再到本科的校區食堂吃飯?你的大長腿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擔心枳花會想歪,他趕緊解釋:“我們一起……”

枳花擺手:“不行,絕對不一起。”

雖然心裏是恨不得時時跟他黏在一起,但他們倆正式確立戀人關係是從今天開始的,她的內心還沒有開放到戀愛第一天就跟人同居的。又想到他內心脆弱,於是她想了想說:“我已經把下半學期的租金交了,好歹得住滿吧。”

他心裏一緊,看來她是真的誤會了,趕緊說:“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開學那天,我來接你去學校。”

她笑了:“好的。”

枳花一進店麵,徑直就看到言俊生坐在收銀台旁邊,一雙眼睛瞪著她。她左右環顧,確定他的眼睛不是在看別人,於是打趣道:“沒見過?”

言俊生的語氣涼涼的:“是沒見過你這麽春心**漾的,今天中午吃飯,是不是假裝自己飯量小?”

他捏著嗓子學她說話:“唉,不用,我吃不了這麽多。”

他這是在諷刺她討好對方,她白了他一眼:“我幹嗎要裝,我又不胖,他說了,我這個樣子最可愛。可見隻要遇上對的人,什麽都是好的,倒是你那些模特女朋友,個個都遂你的心,為何你現在還單著?”

今天天氣熱,兩人在冷飲店裏坐到午飯時間,就到隔壁的牛排店吃牛排。當時她還想著牛排的熱量太高,吃了又會長肉,結果簡皓隨口一句“你要多吃一點,肉肉的才可愛”,讓她完全打消了顧慮,可見,在喜歡的人麵前,什麽都是對的。

說完,她懶得再搭理言俊生,哼著小調就上樓去了。

言俊生提出主動學習“言正堂”的鎮店之寶——延壽丹。本來這技術就是言家祖傳下來的,傳男不傳女,原本以為隻有枳花來繼承的,兒子的改變讓言爸爸很是開心,於是決定親自教他。

一大清早,言爸爸就把言俊生叫進製藥間,桌上整齊排列著一張張蘆葦紙,紙上放著各種藥材。言爸爸正要開始講解,有店員進來說來了重要客人,需要他親自去接待。

言爸爸隻得把枳花從樓上叫下來,枳花牢固的知識功底,教教言俊生入門,遊刃有餘。

枳花指著桌子上的藥材問言俊生:“先把你知道的說一遍。”

言俊生想了半天,十六味主藥裏,隻說出了五種,在櫃上蹲了一個多月,可見平時他的心思一點都沒放在中藥材上。

她拿起冬蟲夏草,將蟲草從中間截斷,解釋著:“現在市麵上假蟲草太多,真正品質上好的蟲草中間部分有一條線,稀疏的小孔,這是蟲草的腸道,是假蟲草永遠都仿冒不了的。”

她切下一小段,示意他嚐嚐味道。

言俊生把蟲草放進嘴裏,細細地咀嚼,說:“有一種甘甜的味道。”

她又拿起一味片狀,如同幹薑片一樣的藥材,說:“這是鹿茸,鹿角最頂端的位置是藥性最好的部分……”

言俊生的目光從藥材上慢慢往下,她的手指很白,一種很勻稱的肉感,隻是手掌的一側,有厚厚的繭,應該是平時磨藥的時候留下的,可見她日積月累的勤奮。

他第一次發現略帶肉感的手也很漂亮、修長,給人一種豐盈的優雅,曾經酷愛的那種骨節分明的手反而像幹枯的柴火,連他自己都驚訝,是他的審美發生變化了,還是基於對枳花的好感?

他趕緊拿過筆記本和筆,說:“你講慢一點,我拿筆記記。”

枳花驚訝:“你是受了什麽打擊,懶散的德性都沒了?”

怎麽可能跟她說是閱盡千帆,終於覺得隻有她最好,於是他白了她一眼,說:“人都會長大的嘛!”

回到學校,錦歌整個人黑了一圈,買了一大堆美白護膚品,桌子都快擺不下了。

錦歌抱怨著:“早知道就不去了,天天待在大山裏種采金銀花的標本,什麽東西都沒學到,把自己曬得跟非洲人似的,我花了好幾千塊的麵膜和美白霜,簡直虧大了。”

枳花安撫著:“萬一程教授是想考驗一下你們的耐心呢,至少還打了個照麵,知道你這個人,以後考研究生,說不定就挑中你了。”

錦歌聳聳肩:“我考不考研究生還另說呢!”

兩人正聊著,枳花收到簡皓發來的短信,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錦歌瞟了她一眼,問:“你這春心**漾的笑,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好事?”

她小聲地說:“我跟簡皓在談戀愛。”

錦歌擔心自己聽錯了,重複著:“你和簡皓在談戀愛?”

枳花點點頭,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兩個小月亮,她提醒:“小聲點。”

錦歌擠著笑容說:“和學校裏的大帥哥談戀愛,說出去多少人羨慕,小聲幹嗎,就是要讓大家知道。”

“他的性格太內向,低調一點比較好。”

知道枳花和簡皓約了中午一起吃飯,錦歌嚷著也要去,宿舍的老規矩,誰談戀愛,都要請客的。錦歌說:“還以為吃不上你這頓飯了,今天算是撞上了,哪能便宜你,而且我要吃貴的。”

錦歌挑了附近的海鮮大排檔,這裏的海鮮都是當天空運來的,非常新鮮,價格自然不菲。本來枳花說她請客的,但簡皓不讓,一定要他付。

錦歌眉飛色舞地說:“就讓大帥哥付吧,我想能讓他請吃飯的,這校園裏恐怕沒幾個吧!”又看著枳花說,“在你沒跟他談戀愛之前,可是我一直在照顧你,想想我幫他照顧了這麽久的媳婦兒,請這一頓,算便宜他了!”

錦歌素來巧舌如簧,把兩人懵懵懂懂、細水長流的愛情說得天花亂墜。枳花輕輕瞟了一眼簡皓,發現他同樣用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

錦歌不客氣地要了帝王蟹、大龍蝦,枳花趕緊遞了個眼色,小聲提醒:“是不是太多了,吃不完的。”

錦歌不以為然:“他又不差這點錢,你還不是他媳婦呢,就開始替他節約了。而且這能間接證明,他對你夠不夠大方,放心,吃不完打包當夜宵。”

枳花急得滿頭大汗,以前錦歌老是給她灌輸男人對你用不用心,關鍵在於他肯不肯為你花錢,想著自己談戀愛的概率不高,也就當成玩笑聽聽,沒想到真輪到自己了,真擔心簡皓會認為她是個物質女,在心底深深地鄙視。

三個人,卻七七八八擺了一大桌菜,錦歌是個話癆,桌子上有她,總是不會寂寞。但跟簡皓這樣的“悶葫蘆”一起,話越多,就會突顯出他的格格不入。

錦歌卻一點都察覺不到飯桌上的沉默,嘰嘰喳喳地說著:“簡師兄,知道愛情穩固的秘密嗎?就是要對女朋友的閨蜜好,這樣你們吵架紅臉的時候,我才能好好擔起橋梁作用。”

簡皓彎起嘴角笑了笑。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錦歌也很識趣,吃完飯就借口有事先走了,留兩人夕陽西下漫步回宿舍。

簡皓是個安靜慣了,也是個內心敏感的人,擔心錦歌的無心之言會讓他誤解,於是枳花解釋著:“自從分在一個宿舍,我就跟錦歌特別合得來,我們常常開玩笑,有時候會沒輕沒重的。”

“你以後別跟她走得太近。”他說。

早些時候去鄉村義診開始,他就覺得這個錦歌隻長了一副好皮囊,背地裏沒少幹損人利己的事,扔掉枳花管理的草藥,上次枳花的考號單也是她調換的,隻是苦於沒有證據,他才隻能藏在心底。枳花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背地裏肯定沒少被坑過,現在她是自己的女朋友,保護她,就是自己的責任。

聽他這麽一說,枳花心裏一沉,糟糕,他真的在生錦歌的氣了!

他是覺得這頓飯貴了嗎?他真這麽小心眼?

為了撮合自家兒子和枳花,言媽媽沒少費心思,兒子最近一直在家裏老老實實地跟著言爸爸學配藥,這讓言媽媽信心十足,覺得兒子勤奮之下,終於配得上優秀耀眼的枳花了。

言媽媽起了個早,親自去市場上買牛肉,煮、燉、炒、鹵,做了枳花最愛吃的牛肉幹,讓兒子送到學校去,跟枳花培養培養感情。

言媽媽雖然沒有明說,但言俊生心領神會,拿著便當盒就去了。

自從高中那次跟枳花開了個“東方之豬”的大玩笑,兩人的感情就處在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上,是兄妹,卻沒兄妹間的親密。他知道,是自己設立了一道屏障,讓她不再敢碰觸跟他有關的任何東西。

其實把枳花從簡皓那裏搶過來,他是信心十足的,畢竟以前枳花很喜歡他。雖然這種喜歡被自己的年少無知給斷送掉了,但他相信,隻要深愛過,她心裏不可能沒有任何波瀾,隻要自己主動一點,對她多些嗬護,多些照顧,她說不定就能回心轉意。

路上,言俊生把車開得飛快,恨不得立即就飛到枳花的麵前。

進了慶市中醫大的校門,他有點迷路,枳花上了兩年多的大學,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學校看她,說來真是慚愧。

他把車剛停好,一個羽毛球向他飛了過來,好在球體很輕,他輕輕用手一擋,球就彈開了。

正要下車,一個女孩子衝過來:“你沒事吧!”

言俊生眼前一亮,女孩子明眸善睞,高挑的身材,運動短褲下一雙修長又健康的腿。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向著對方拋出挑逗的眼神:“沒事。”

他彎下腰,主動撿起球遞給對方:“看來我們挺有緣分的,你打球都能落到我頭上。”

女孩子瞟了一眼他身後的車,問:“你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

“我來看我妹妹。”他又問,“你知道女生宿舍四棟怎麽走?”

女孩子巧笑倩兮:“我就住四棟。”

“那你認識江枳花嗎?”

女孩子眉頭一挑,有些驚訝:“枳花有哥哥?”

言俊生訥悶,難道那丫頭還在學校假裝獨生子女?

他一本正經:“貨真價實的哥哥。”

女孩子指指西南方向:“那邊第二棟,外牆是藍色的。”

他揮揮手:“謝謝了。”

女孩子剛轉身,他趕緊問:“女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子笑了笑,沒回答,但這笑容撩撥得言俊生心花怒放,看來自己還是很有市場的。

等女孩子走遠了,他才想起來學校的正事,趕緊一路找過去。在宿舍樓下,他給枳花打電話,慶幸她在,自己沒有白跑一趟。

枳花看他的眼神總是充滿了防備:“你來做什麽?”

他晃晃手裏的便當袋:“媽讓我給你送零食。”

她嘴一咧,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隻是送零食。”

他雙手一攤,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上門服務,牽手、接吻、暖床,經驗超豐富的那種!”

她還是習慣和他鬥嘴的樣子,於是接過食盒:“謝謝啦!”

她轉身就要上樓,言俊生趕緊叫住她:“我這麽遠開車送過來,你好歹請我喝杯水吧!”

枳花在旁邊的小賣部買了兩瓶農夫山泉,遞一瓶給他:“請你喝。”

言俊生皺起眉頭:“這麽小氣?”

“喝山泉水好,裏麵含有多種礦物質,有利於身體健康。”

為了跟他鬥嘴,她已經練就了一副伶牙俐齒,讓他處處甘拜下風。

他向她招招手:“你跟我來!”

旁邊的香樟樹下有一處石凳,他坐下之後,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去。

最近言俊生的舉動總是一反常態,對她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於是她決定收起尖銳,聽聽他到底想幹什麽。

她坐了下來:“說吧!”

他比著手勢:“我現在已經是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你能不能對我的態度也溫柔點?”

頓了一下,他又說:“我還是要向你道個歉,以前不懂事,又貪玩,才會拿你開玩笑,都好幾年前的事兒了,你還記著幹嗎,不是給自己的心裏找堵嗎?而且那個時候,你的確又胖又黑,但現在不一樣了,瘦了,皮膚白了,漂亮多了。”

第一次被言俊生誇漂亮,跟他平日的形象太不相符,這種別扭感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為了不讓他繼續講下去,她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我說話會溫柔些。”

自己意味深長地講了這麽多,她兩句話就把自己打發了,完全沒有按照他設想的進行,不行,他得把意思再挑明一下,剛要張口,就被枳花打斷:“哥,我等會兒有課,不能遲到的,現在趕著回去收拾課本。”

這聲親切的“哥”已經表明她態度的緩和,他點點頭:“去吧,回頭再聊。”

晚上回到宿舍,錦歌問枳花:“你有個哥?”

想必是今天下午言俊生來的時候被錦歌撞見了,於是點點頭:“是有個哥。”

“親哥?”

“算是,也不是。”

一向聰明的錦歌犯起了糊塗,她解釋說:“我是言家的養女。”

錦歌瞬間就明白了,又追問:“那他挺喜歡你吧,我看到他今天特地過來給你送東西。”

她聳聳肩:“他隻是順路。”

錦歌試探著問:“他長得挺帥的,應該很受歡迎吧?”

她歎氣:“是很受歡迎,所以女朋友一個接一個地換,不過最近好像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都收斂不少。”

“是什麽樣的刺激?”

錦歌似乎對言俊生很感興趣,她猜測著:“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雖然你是他喜歡的那一款,但千萬別上他的道,他太花心。”

“我隻是隨口問問,看你急得,像我要把你哥搶走一樣!”錦歌假裝無所謂,敷衍著把話題轉移到她的身上。

白薇薇是勸學社裏出勤率最高的,枳花打趣她:“你不去把孔學長看緊點,小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白薇薇顯得有氣無力:“半熟,要飛也沒辦法。”

說到那天她和孔一夫的約會,白薇薇說:“他隻是向我表示一下感謝而已,用我去刺激了一下他的女神。”

一天,白薇薇正追著孔一夫跑的時候,遇到了迎香。

枳花問:“哪個迎香?”

“就是那個名模。”

“她來我們學校了嗎?”

白薇薇疑惑:“你不知道嗎,她是簡皓的表妹。”

簡皓的表妹是名模迎香,看來她得重新認識一下他,是不是跟他搭邊的人都特別優秀。

孔一夫曾經自信滿滿地追求過簡皓的表妹迎香,沒想到被迎香無情地拒絕了。一向驕傲的他備受打擊,有了心結,一心想找一個比迎香更優秀的女朋友,來證明自己沒有失敗。

遇到迎香的時候,孔一夫隨手就抓了白薇薇來當擋箭牌。盡管白薇薇各方麵都不如迎香,好在嘴甜愛笑,故意秀了一場恩愛,給孔一夫自卑的心理找了點安慰,為此,孔一夫才請她吃飯,算是“演戲”的酬勞。

白薇薇感歎:“明明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偏偏要在心裏背這麽大個包袱,累得慌,我看他也有病。”

值得高興的是,孔一夫答應欠她一個人情,日後可以讓他還,隻要不是違反道德,違反法律的事兒,他都同意。

心裏多了一個人,讓實驗室裏的簡皓不時地走神,枳花可愛的笑臉總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來,擠走腦袋裏那一堆密集的數據。

同實驗室的同學問:“簡皓,你們那邊對三七的幾個樣品的含量分析出來了嗎?”

他沒有回答,同學也猜出幾分,嘀咕著:“我發現最近你有點心不在焉,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嗎?”

他搖搖頭,表示否認。

他的數據報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來,正是晚飯的點兒,其他人相約著吃晚飯去了,實驗室隻剩下簡皓一個人。

枳花發來短信:“有空一起吃晚飯嗎?”

他回複著:“在實驗室。”

她回:“我能過去看你嗎?”

他還從來沒有帶過朋友來實驗室,這裏雖然規定嚴明,但還是有同學會把女朋友帶進來小聚一會兒,想著隻要在外間的休息室見一麵就好,不會影響到工作。

於是他說:“好的,我在C區405。”

“那我給你帶一份晚餐吧,你喜歡吃什麽?”

“素三鮮。”

二十分鍾後,枳花就提著打包盒來了。剛才給簡皓發短信,她可是醞釀了好久,才鼓足勇氣說出來的。她從孔學長那裏打聽到,他每天都泡在實驗室裏,如果不是特別的事,是不會打斷他做課題的。

她已經完全沉浸在這份愛情的憧憬中,一天不見如隔三秋,如果等他想起來見自己,豈不是黃花菜都涼了,所以她決定主動出擊,就算見不了麵,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他是個素食愛好者,但長時間不攝取肉類蛋白質和肌肽也是不行的,所以她加了一份紅燒肉。食堂的紅燒肉做得最好,軟糯得入口即化,讓她一直減不了肥。

兩人擠在休息室的小凳子上吃飯,要跟他聊天,幾乎是不可能的,好在她已經習慣了跟他的相處方式,說著今天發生的趣事:“今天老師講了一味藥,叫‘王不留行’,寫在黑板上的時候,好多同學都很驚訝,這個名字聽著這麽霸氣,雖有王命,但不能留其行!大家就在猜,這味藥是治什麽的,是不是像武俠小說裏的黑玉斷續膏一樣,能打通任督二脈的關鍵,還有同學說,能不能來兩錢,結果老師問,同學,你有尿結石嗎?”

她喜歡逗他笑,嘴角輕輕地一彎,優雅又迷人,沒有辜負她的這段笑話。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了,兩個人同吃三份菜,一看就是情侶關係,便玩笑著:“簡皓,難怪這兩天你老是走神,原來是在想女朋友了!”

進來的人穿著跟簡皓一樣的白色製服,知道是同實驗室的同學,枳花主動打起招呼:“你好,我叫江枳花,打擾到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

同學很熱情:“不會不會,之前我們還在好奇,將來會不會有女孩子把他給收了,沒想到這個謎底這麽快就揭曉了。”

同學仔細打量她,若有所思:“你看著好麵熟。”

“我是中藥係大三的。”

同學瞪大了眼睛:“我記起來,開放日上給大家表演製金箔丸的那個女孩子,你家是江北‘言正堂’,我沒說錯吧。”

她慶幸給他的同學留下的是好印象。

同學自我介紹:“我叫郝磊。”又說,“你們繼續吃,我還有事呢。”說著,推開玻璃門,進了實驗間。

枳花紅著臉問:“我在這裏,會不會讓你覺得尷尬?”

簡皓趕緊搖頭,她主動來看他,他求之不得,免得一個人在這裏冥思苦想。

簡皓給她夾菜,示意別管其他人,兩人繼續吃就好。

她小聲問:“這個星期你什麽時候有假?”

這兩個星期要把這次采集的青筒蒿的標本全部檢測完,近半個月他都得泡在實驗室裏。枳花很會察言觀色,發現他麵有難色,就知道事兒多,於是安撫著他:“沒關係的,我這半個月課程也挺緊的,下個月我們去看楓葉吧。南山的楓葉快紅了,到時候滿山都是紅色的。”

他突然輕輕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小小的一個動作,她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知道兩人哪怕不見麵,她也一直在他心裏。

這時,門又從外麵被推開,幾個男同學看著兩人親昵的動作,笑起來:“哇,千年鐵樹終於開花了!”

嚇得枳花趕緊把手縮回來,藏在身後。

大家都很識趣,笑著往實驗室走了。枳花擔心大家會繼續開簡皓的玩笑,讓他不自在,就開始收拾飯盒,說:“我先走了,有事就給我發短信。”

還沒收拾好,郝磊打開實驗室的門說:“教授今天大發慈悲,我們可以早點走。老規矩,簡皓,你要請我們吃夜宵。”

簡皓這次很爽快地點了頭。

他們實驗室裏一共有八個學生,清一色的男生,大家都玩笑說他們這是“和尚”軍團,常年做課題,不是在外麵跑,找藥方,就是泡在實驗室裏,根本就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找對象,就是想內部消化一下也沒可能。

讓大家最大跌眼鏡的是,他們組裏最內向、最不擅言辭,也最沒可能談戀愛的簡皓第一個告別單身,所以一定要讓他請吃飯,安慰一下大家“受傷”的心靈。

有同學提議:“我們別出去吃了,外麵那條街的餐廳,環境沒一家比得上我們院後頭那個花園,讓外賣把菜送過來,吃再晚,也不怕影響到別人。”

他們所說的“花園”,四周種的都是中藥材,亭子是平時種藥材時休息用的,裏麵的器具亂七八糟,枳花正要動手整理,簡皓先她一步拿起掃帚簸箕,他的一隻手輕輕將她拉到一邊,一個同學笑著說:“枳花,你站著就好了,讓你來幹這種粗活,他舍不得。”

跟簡皓待久了,盡管他話少,但一言一行,同學們早就學會了心領神會。

另一個叫倪春天的男同學抱著一個泡酒的玻璃壇子過來:“是時候把珍藏拿出來了!”

作為中醫大學的驕傲,一株普普通通的草本植物在他們手裏,總能千變萬化出各種神奇的美味菜肴,來豐富他們的生活。倪春天說:“這個藥酒的方子我是從一個赤腳醫生那裏買來的,今天特地拿來給大家嚐嚐,給提點意見。”

郝磊打趣對方:“你是拿我們當試驗品嗎?”

這隻是玩笑話,在嚴謹的工作中,最新的藥方常常會先拿自己來試藥,才能清楚地感知藥效,做最好的調整。

簡皓是他們課題組第一個談戀愛的,所以大家怎麽會錯過這個好好“宰”一頓的機會,大魚大肉叫了一大桌。有人說:“大家放心地吃,我煮了涼茶,解膩。”

這就是跟一群中醫研究生待在一起的好處。

把酒倒好,枳花剛要伸手去端酒杯,簡皓眼疾手快地把她麵前的酒杯端走了,全都倒進他的杯子裏。

製酒的同學說:“女孩子喝一點,沒事。”

簡皓牢牢地拿著酒杯,就是不給她。擔心同學會覺得他太固執不合群,於是枳花解圍:“我喝酒會過敏的,不好意思,他本來是想說這個的。”

“好說好說,我給你弄點百香果汁。昨天幫農科院做項目的那個組搞出來一個百香果茶飲,我剛好路過,送了我幾罐,我嚐了嚐,味道還不錯,甜而不膩,很適合女孩子喝。”

吃著可口的菜肴,三杯酒下肚,有人就講起笑話來:“在我小的時候,有個算命先生說我長大之後,天天與山珍海味為伴,出門就可以看到綠樹成蔭,百花齊放,我媽可高興了,覺得我將來肯定有出息,住在有森林的大別墅裏,吃大餐,抱美女,所以我一直發奮讀書,以為隻要成績好,就能預言成真。現在才發現,那先生算得真準,我天天都跟靈芝、鬆茸打交道,可那都不是我的。”

有人打趣:“那你什麽時候有海鮮了?”

同學歎著氣:“昆布不就是海鮮嗎!”

大家笑起來,氣氛活躍了很多。

枳花覺得他們課題組的氣氛挺好,在實驗室工作的時候,大家都鉚足了勁,全心全意投入課題當中,放鬆下來,雖然會吐槽抱怨,卻隻把它當成一種減輕壓力的方式。

郝磊看著枳花,笑著說:“你別看簡皓一天到晚不說話,其實他話挺多的,有天我看到他跟三樓露台上那盆杜鵑花嘀咕了半天。”

枯燥的生活,一群男孩子在那裏聊天,從《黃帝內經》聊到中醫禁忌,再聊病理。一個同學無聊到空餘的時候,為了證明在不同天氣,不同土壤中長成的同種本草,成分質量會有所差別,就真的在宿舍搞了一個溫度控製箱,還特地跑到大北方去刨了一袋泥土回來,天天定時定溫,硬是看著草株從發芽到結果。

很多人認為學霸的生活會很精彩,其實枯燥又消磨耐性。

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工作,十點鍾,大家就散了。簡皓不住在學校宿舍,他說:“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回家。”

枳花心疼他的辛苦,於是說:“我先送你回去。”說完馬上愣住了,糟了,會不會讓他以為自己想去他家,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讓他覺得自己有某種暗示?

她正要改口,他卻突然說:“好吧。”

枳花瞪大了眼睛,難道他在對自己暗示?

話已經說出口,她隻能硬著頭皮跟他走。

這個時段,很多同學都待在宿舍裏,所以走在校園的小徑上,偶爾才有一兩個人經過,風吹動枝丫,沙沙作響。

簡皓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她趕緊往他身側靠了靠。

戀愛會讓人變得特別黏糊,就是想時時刻刻在一起,還會讓人變得喜歡依賴,想軟軟地靠在他的肩頭。

簡皓左右環顧,發現周圍沒有人,迅速把她拉到一株香樟木的後麵,低下頭,用力吻住她的唇。

為了配合她的身高,他把腰彎得很低。

她突然笑了,他問:“你笑什麽?”

“笑你是個傻瓜,你明明可以找到更優秀的女孩子,卻偏偏選了我這棵胖栗樹。”她心裏卻是自豪的,你這棵優秀的校草,長來長去,還是被我這棵胖栗樹給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