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想牽我的手嗎?

晚上十點鍾才到達一個叫天元的小鄉村,村長把大家帶到村委,就是兩間黃土牆的房子,條件比想象的差遠了。隊裏的學生都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花朵,不敢想象繁華國際大都市的慶市還有這麽偏遠貧瘠的地方。

村長說條件有限,男生一間,女生一間,門口有口大井,可以隨意取水。

坐了半天的車,又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大家累成一攤泥擺在村委門口的空地上。枳花的精神卻好得出奇,之前的頭暈目眩不見蹤跡,輕輕地哼一聲,中氣十足。

她主動幫大家把行李拿進屋子裏,除了一張破舊得看不出顏色的辦公桌,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更別說床了。村長讓自己家媳婦送來幾捆稻草,說鋪在下麵夠軟。

太累了,一向對吃穿用度都很挑剔的錦歌癱軟地倒在稻草上,嘴裏“汪汪”叫了兩聲。

枳花玩笑:“變狗啦!”

“你不覺得下雨天,黃狗和稻草最相配嗎!”假裝自己是一條無憂無慮的鄉村小黃,才能在稻草上做美夢,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累成狗!

白薇薇嘴唇發白,眼睛都快眯上了,坐在一邊,哼著:“早知道不來了,為了一個男人,快把半條命給搭上了。”

枳花趕緊給她找了點消暑的藥,說:“真對不起,上山的時候把你忘在後麵了。”

趴在簡皓背上的時候,她的確舒服得把什麽都忘了,隻想一直趴著,不停下來才好。

白薇薇擺擺手:“不怪你,隻怪那個沒良心的,走那麽快,像我要吃他似的。”

白薇薇把藥塞進嘴裏:“等明天我的能量回來了,看我怎麽收拾他!”

帶隊老師都累得抱著村委門口的大樹唱催眠曲,枳花拿著手電筒把藥品清點了一遍,然後分類放好,方便明天早上及時派發。

自己的精神抖擻全都歸功於簡皓,他不僅背著她走完了整條山道,那兩針盡管痛得她夠嗆,但的確是藥到病除,全身輕鬆。她應該親自去道個謝,等回到慶市再請他吃頓飯。

井邊,幾個男生正在用桶打水。桶用一根麻繩係著,完全靠臂力,今天的力氣都用在山路上了,兩個男生合力拉上來,略顯吃力,女生們則拿著盆接水,簡單擦擦身上的熱汗,希望能舒服一點。

簡皓從男生住的房間裏出來,拿起井邊的另一隻空桶放到井裏,又單手將裝滿水的桶給提上來,隨即脫下身上皺巴巴的T恤,那一身的腱子肉,讓枳花差點流鼻血。

他舉起水桶,讓水整個澆灌下來,淋了個暢快。看著水從他結實的胸肌上滴下來,簡直比海報上的男模還要性感。不知不覺,有東西從她嘴角流出來,摸了一下,竟然是口水,她迅速地抹了一下嘴角,不能讓人看出她的色心。

簡皓側頭,女生房間的窗戶上不知什麽時候擠滿了女生的小腦袋,盡管燈光昏暗,一雙雙眼睛賊亮,看來帥哥真是提神醒腦、排困解乏、思春打望的必備佳品。

枳花回到房間,有人湊上來問:“花花,你今天在簡皓背上的時候,有沒有仔細摸摸他的肌肉,感覺怎麽樣?”

枳花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今天暈車又中暑,半條命都差點沒了,哪還有心思去看人家的肌肉。

有女生說:“如果我明天裝暈倒,簡皓會不會背我?”

有人玩笑:“村長會拿大毛驢把你給馱走!”

有人壓低聲音:“來啦!他朝這邊來了!”

門口很快響起了敲門聲,有人催促枳花去開門,簡皓站在門口,遞一碗水過來:“喝了。”

“這是什麽?”

“大黃湯。”

解暑去熱的,有人叫起來:“簡學長,我們也要!”

“對,我們也中暑了。”

簡皓紅著臉,指了指屋子後麵,示意那裏煮了一大鍋,需要的都可以去拿。

簡皓目不轉睛地盯著枳花,深邃的目光讓她有點飄,她趕緊一口把藥喝幹淨,他接過碗轉身就走了。

有隊友起哄:“不對啦,這看著明顯有情況!”

這還是枳花第一次被同學拿男生打趣,於是說:“醫者父母心嘛,今天才試過了他的針法,如果我半道嗚呼了,會毀了他中藥係高才生的威名。”

慶幸大家都累了,沒再糾纏這個話題,早早就睡了。而且大家都隻是玩笑而已,就連虛幻派小說裏都是男才女貌,簡皓那種帥哥加才子的人設,怎麽可能看上她這胖醜的小丫頭。她在小說裏,頂多就是女主閨蜜這樣的角色吧,隻要保持積極向上的姿態,混個平淡的結局。

天元村的地勢獨特,盤山而居,能種莊稼的地跟猜謎似的,一鏟下去,不知道下麵到底是泥土還是岩石。村民們居住得比較分散,下麵有好幾個村,義診隊兵分四隊,分頭行動,作為隊長的孔一夫向枳花招手:“你到我這一隊來!”

不少女同學抱不平:“孔會長,你偏心!”

因為他們那隊裏有簡皓,妙手回春不說,還能望梅止渴。

白薇薇主動走過去:“我也要待在你這一隊。”

孔一夫一點不給麵子:“我們這隊人夠了。”

知道跟他硬碰硬不行,白薇薇馬上換上乖巧微笑的臉,說著:“一夫,讓我跟你一隊嘛,我第一次參加義診隊,沒有你在身邊,我怕自己會手忙腳亂。”

男孩子最怕女孩子撒嬌賣乖,有男隊員勸起孔一夫來:“隊長,收了人家吧,雖然我們都知道她是白薇薇的女朋友,放心,我們知道你是不會偏袒誰的。”

“她不是我女朋友。”孔一夫趕緊申明,真是惹上一個瘟神,趕都趕不走。

“你……”白薇薇的聲音帶著鼻音,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有男隊友看不下去了,說道:“孔學長,女孩子的麵子薄,就算是吵了架,也別落井下石,當心甩女朋友一時爽,追女朋友火葬場!”

經過白薇薇這段時間的宣傳,大家都已經認定兩人是情侶,雖然白薇薇表現得積極一些,但這年頭,女追男已經是很平常的事。孔一夫優秀,架子端得高一些,也可以理解,但別過頭。

再爭下去隻是浪費時間,孔一夫也懶得跟她爭,說:“走吧!”

白薇薇知道這一局自己勝了,於是活蹦亂跳地跟在孔一夫後麵。

孔一夫麵朝隊員們,眼神卻飄向白薇薇,說:“咱們這次來是為學校爭光,一個個少動歪腦筋,全都給我打起精神,救死扶傷!”

跟著會長有肉吃,枳花所在的組男生比較多,身強力壯,東西幾乎不用女生扛,到了鄉裏,又把一隊人分成三組,去往三個不同的村民組。孔一夫特地把枳花和簡皓放在一組,分開前,語重心長地說:“枳花呀,你知道簡皓是個內向的人,第一次來,你可得多帶帶他。”

枳花對於簡皓的性格已經了解了七八分,不用孔一夫叮囑,也會好好照顧他。

“會長放心,他在我在,他要是丟了,肯定是我把自己也弄丟了。”

不過後麵的事實證明,孔一夫把簡皓分給枳花照顧是有先見之明的,她的耐心和對中醫術語的了解成功完成他的翻譯工作。

簡皓不擅言談,所以惜字如金,比如一個小姑娘“納差”,她就得給人家解釋,就是普通人所說的厭食症,證明胃有問題。

再就是“內傷發熱”,可不是武俠小說裏被人打出的內傷,而是指氣血失調產生的發燒症狀。

隊裏弄了一台血液檢測儀,簡皓輕輕鬆鬆就扛在肩頭上。他衝著枳花點頭,示意她走在自己的右側,陽光照射下來,就形成一把大傘的影子,把她罩在身下。

枳花說:“回到學校我請你吃飯吧,如果不是你把我背上來,估計我會暈死在回程的車上。”

“不用。”簡皓客氣。

枳花覺得他在拒絕,於是趁熱打鐵:“你有沒有特別信任過一個人?”

簡皓的心微微一動,是在說讓自己完全地信任她?

她又問:“什麽樣的地方能讓你特別放鬆?”

知道簡皓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她自己猜:“江邊,這個天氣在江邊吹涼風特別舒服,好像能把腦袋裏的煩惱全都吹走,江邊還有好喝的咖啡,加糖加到甜為止,老板都不會跟你瞪眼。”

簡皓暗忖,這是她的約會邀請嗎,一起去江邊的咖啡廳坐坐?

看到他的嘴角竟然有了一抹笑意,看來對方的心理防線正被自己一點一點攻破,她準備正視問題所在:“做什麽事會讓你興奮?”

他一愣,作為一個女孩子,這樣的問題是否太過直白,不過現在的女孩子都敢愛敢恨,隻是現在還不是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

做好事,幫助別人的同時,也能讓自己的心情愉悅,義診活動讓大家的情緒高漲。晚上,有同學去山坡上拾了幹柴,在村委外麵的空地上搭了一個灶台,煮一鍋土豆稀飯。

來的時候隊裏就有明確的規定,這裏本來就地少物稀,不能吃村民的一粥一飯,避免增加負擔,力氣都用來背儀器和藥材,帶的吃食簡單得可憐。

晚餐的配給有分量限製,女生嚷著減肥倒是無所謂,但身強力壯的男生就有些吃不消了,一個男同學跟枳花開玩笑:“我看你肉挺多的,不如把你那份讓給我,你正好可以少二兩肉。”

枳花瞪著眼:“我正打算拿去喂狗,你想吃就給你吧!”

說得像是在跟狗爭食似的,男生白了她一眼,換了個位置走開了。

這個玩笑讓枳花胃口全無,拿著飯盒轉到村委會的後麵,看到簡皓已經在那裏拿飯喂村委的那條大黃狗。

枳花暗忖,長得瘦就算了,偏偏還有誘人的肌肉,這麽好身材的人都不吃飯,無形中激起她消失已久的減肥決心。

她正想上去打招呼,錦歌突然從旁邊躥出來,一把拽住簡皓的胳膊,說:“我要跳舞了,過來湊個熱鬧吧。”

錦歌能歌擅舞,是學校各種晚會的表演主力,休息的間隙,聽她唱唱歌,跳跳舞,絕對是種身心放鬆的享受。

錦歌從小就學民族舞,一字馬什麽的輕輕鬆鬆,她常常說,家裏培養她花的錢疊起來跟她的身高差不多。哪怕是用手機放出的音樂,她也發揮自如,洋洋灑灑,一個村民被她的精彩舞技帶動,唱起了山歌,將老師所說的醫民同樂結合得非常完美。

知道枳花跟錦歌關係鐵,有男生湊上來問枳花:“錦歌有男朋友嗎?”

“沒有。”

跟錦歌關係好的男生不少,花和告白信收得也不少,還真沒看她正兒八經地跟誰談過戀愛。用錦歌自己的話說,好看的皮囊到處都是,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至於那個萬裏挑一在哪兒,還沒有定論。

男生又問:“你能不能把錦歌的微信號碼分享給我?”

枳花說:“你自己問她就好了。”

男生麵露難色:“她……”

不用猜都知道,被錦歌拒絕了。她隻得說:“這算是個人隱私,你還是親自去問她比較好。”

男生悻悻而去,枳花趕緊開溜,免得後患無窮。

宿管阿姨常常義憤填膺地說浪費糧食是要下地獄的,聽著聽著,就跟緊箍咒似的,枳花不知不覺就養成了惜糧如金的習慣,在食堂隻拿能吃的量,在外麵吃飯會打包,現在沒有胃口也不能倒掉,用蓋子封好,餓的時候再吃。

枳花去了村長的辦公室清點藥材,明天還得分成三組分別行動,得保證每組的藥材分配均勻。

枳花蹲下身整理藥材,思緒神遊,錦歌跳舞的樣子在腦海裏倒帶一樣來回播放,她不禁想起了言俊生的話,說隻要是男生,誰不喜歡苗條瘦削、身姿搖曳的女孩子。她倍感泄氣,俗話說,美好的大學生活應該由酸甜苦辣的愛情和積極向上的學習組成,看來她的大學,注定隻能有積極向上的學習。

村委的房間太小,十多平方米根本躺不下八個人,錦歌瘦,身姿柔軟,可以見縫插針。枳花最後一個回房間,地上橫七豎八都是人,連下腳都擔心會踩到別人,她點了一下女生的人數,除開她,還差一個沒有回房間。不過不用擔心,她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對方肯定談戀愛去了。不在的那個女生,男朋友也在隊裏,如此夜色撩人,肯定不能辜負,枳花隻好退出去,關上門,在門口的樹下坐著。

山裏溫差大,後半夜溫度降下來,凍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遠處有白色的光點,慢慢地移動,枳花暗忖,難道是螢火蟲,但螢火蟲不是成群結隊地活動嗎,一隻孤零零的,是不是掉隊了?

白點越來越近,她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等走近了,她才看清是村長。村長聲音焦急:“同誌,我們這裏有一個村民犯了急病,能不能請個醫生跟我走一趟?”

雖然男生的屋裏早已經熄了燈,但緊急情況必須緊急處理,她隻得硬著頭皮去敲門。剛抬起手,門突然打開了,身後村長手裏的手電筒照到那人的身上,是**上半身的簡皓,他看著她:“有什麽事嗎?”

枳花這才發現她抬起的手離簡皓的胸隻有幾厘米,僵在空中,似乎分分鍾就會伸手摸上去,慶幸手電筒的光比較暗,看不到她漲紅的臉。

枳花趕緊說道:“有個村民犯了急病,村長想找個醫生過去看看。”

“我去吧。”簡皓轉身進去,拿起白色襯衣套在身上,一邊走,一邊扣紐扣。

“我跟你一起去吧。”簡皓性格孤僻,又不擅言辭,還有喜歡惡作劇的癖好,她得去看著,免得惹出什麽無法收場的事來。

她快步跑進村長辦公室,把簡易藥箱背上,一出來,簡皓一把拉過藥箱的帶子挎在身上,也不說什麽,跟在村長後麵,又提醒她:“跟緊點。”

如果不是村長帶路,枳花會覺得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山,四周風吹草動的沙沙聲像極了移動迷宮的詭異,說不定從旁邊會躥出傷人的野獸。想到這裏,她心裏一緊,手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揪。她本想揪住簡皓的衣角,找一點安全感,減輕心裏的恐懼,不知道是天太黑,還是手太滑,她的手摸到了簡皓的屁股,她的手在抖,心裏卻在感慨,屁股好翹好有型。

“我看到有蟲子,我幫你打蟲子。”她敷衍的時候,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簡皓心裏一陣溫暖,枳花執意要跟來,一定是想陪伴自己、幫助自己。他欣賞樂於表達的女孩子,正好彌補他的少言,剛才肯定是想牽他的手,結果不小心摸到他的屁股,他索性將手伸過去握緊她的手,放在身側。

不一會兒,掌心裏的手都是汗,像抓著一條濕滑的小泥鰍。

到了村民的家裏,破舊的泥牆,髒亂的陳設,一股惡臭傳來,讓枳花兩眼發酸。順著村長手電筒的光,牆角的**堆著厚厚的破舊被子,如果不是村長指出來,根本看不出**躺著人。

這個村民從前年開始就得了一種怪病,天氣炎熱,他卻始終感覺到寒冷,夏天把家裏的被子都蓋上,依舊瑟瑟發抖。

枳花跟在簡皓的身後慢慢地靠過去,借著手電筒的光,簡皓撥開被子,檢查病人的狀況。病人不停顫抖著,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回答著簡皓的問話。

簡皓診斷:“我見過這樣的病例,叫太陽需求症,是因為前期感冒沒有治愈,影響了身體機能才出現的症狀,針灸是可以治愈的,但需要一個過程。”

他們的義診也就三天時間,村長麵露難色。

簡皓說:“你放心,以後我每個月來一次就行了。”

枳花為他的古道熱腸感動,想著如果不是有惡作劇的怪癖,他的醫術和德行都是非常優秀的。她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幫他解決心理難症。

簡皓決定用艾灸,枳花趕緊去切薑片,把薑片放在病人的穴位上,再燒艾。

村長的手機響了,通完話,說:“我有事得先離開。”

枳花說:“我們有手電筒,過會兒自己回去。”

村長有點擔心:“你們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沒問題的,直走,拐兩個彎就到了。”

臨走前,村長不忘叮囑:“如果找不到路,就給我打電話。”

枳花拿著手電筒,簡皓為病人燒艾,手電筒發出淡黃的光,映出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好看,自己的圓潤小胖手與之相比相形見絀。

“把手電筒的光往前挪一點。”簡皓說了兩遍,她才回過神來,把手電筒往上抬了抬。

燒完艾,病人的呼吸沒有之前急促了。臨走前,他安撫對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給你送些藥過來,隻有把身體機能調理好了,症狀才能慢慢減輕。”

“謝謝。”枳花聽到病人的聲音分明帶著感激的哭腔。

走出屋子,她高興地往簡皓的肩頭一拍:“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

剛才他給病人艾炙的樣子,手法老到,幹淨利落,跟行家似的。她跟著義診隊出去過好幾次,有學長做艾炙時,把病人燙得嗷嗷直叫。因為是義務服務,很多人都通情達理,不去計較,隻當是給人家練手,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回報社會。

兩人站在小道上,環顧四周,漆黑一片,簡皓問:“你真的記得回去的路?”

她覺得自己的方向感挺強的,於是招招手:“跟我來!”

這次換她帶著他走。路上雖然黑暗,但一路平坦,她用手電筒照著路,走出一小段後踏了空,沒有任何征兆,隻感覺腳下一軟,像是掉進了一個黑窟窿裏。

“啊!”落地的時候,她哼了一聲。

“枳花?”

她聽到簡皓的聲音,卻看不見他,側頭,自己的手電筒掉到幾米開外的地方,光亮的圓點周圍漆黑一片,黑得讓她不敢去撿,擔心再掉進不知道的陷阱裏。

簡皓拿出手機照了照,手機的光離她大約有兩米多,她該慶幸腳下的草夠軟,否則真得缺胳膊斷腿了。

簡皓說:“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別,千萬別下來……”她擔心他下來了上不去,隻是話還沒說完,簡皓就跳了下來,站到了她的旁邊。

她泄氣,這下誰都上不去了。

手機發出的光能見度很低,這兩米的距離,到底是雜草還是光禿禿的泥土無法判定,然後路在哪裏,也找不到了。

簡皓說:“我去撿手電筒。”

她趕緊抱住他的胳膊:“別去,萬一那附近有坑怎麽辦,你掉下去了,我可撈不起來你。”

簡皓說:“打電話給村長吧,他對這裏的路比較熟。”

枳花摸了摸口袋:“糟了,我放在宿舍裏充電忘帶了。”

這時,簡皓的手機響起了電量不足的嘟嘟聲,然後自動關了機。她有點絕望:“你幹嗎不充電!”

突發狀況讓枳花始料不及,之前去過的村子至少是有路燈的,第一次到偏僻貧窮的大山深處來,沒有做足準備,讓人措手不及。

枳花蹲下身,試圖冷靜下來再想辦法。

“咳!咳!”有風吹來,她咳嗽了兩聲。

簡皓隻穿了一件襯衫,正要脫下來,她說:“千萬別,等會兒你感冒了,我可成大罪人了。”

他還是把襯衫脫下來披在她的肩上,衣服帶著他的體溫,她的身體瞬間感到了暖意。她嘴上不說,心裏卻歡喜得開花。

簡皓靠著她坐下,盡管他脫了衣服**上身,隔著衣服,依舊能感覺到他發燙的身體,熱得她心跳加快。她想到中醫書上說過,男人五行屬火,自帶熱度,現在是非常情況,為了不感冒,就把他當火爐用一下唄。

這種感受讓枳花覺得是在渡劫,**美男在旁,享受人家的體溫,還得坐懷不亂,心如止水,實在是對毅力和心性極大的考驗。不過她的耐力有限,很快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被言俊生拒絕之後,她以為可以保持平和的心態,把男生當成哥們兒來看待,沒想到在簡皓麵前,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堡壘瞬間就倒塌了。

她趕緊將手放在胸口壓住。

簡皓突然握住她的手,輕輕地下滑,中指和無名指按在她手腕的脈搏上。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擔心她感冒,如果讓他摸脈,自己心神狂亂就一覽無遺了。

她趕緊將手抽回來,說:“沒事的,我這樣的身材,皮糙肉厚,百毒不侵。”

他又把手放在她的額頭,沒有體溫異常,才放心。

他問:“你是什麽時候注意到我的?”

他很想知道她對自己的青睞是在什麽時候。

枳花暗忖,不能實話實說,當著病人的麵說人家有病,特別是心理上的,他不一定會察覺到,即使明白,麵子上也過不去。她說:“那天聽你講課,覺得你特別優秀,我還指望著你把減肥那套絕招教給我呢。”

“我們什麽時候去江邊?”他擔心自己的聲音會顫抖,故意壓得很低。

那天在他麵前提起過江邊的風、可口的橙汁能讓人心情輕鬆,愜意地暢聊,看來他是同意她的治療方案了。於是她說:“下周二吧。”

“好,那就下周二。”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產生幻覺,枳花總感覺周圍草叢裏有什麽東西躥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腦袋裏立即浮現出蛇的樣子。她下意識地往簡皓身上靠,簡皓隻當是定好約會時間的開心表達,他很想用手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抬到一半又放下去,他還缺少一點勇氣,想著下次吧,等約會那天,他一定鼓起勇氣去牽她的手。

月亮從雲裏鑽出來給四周灑下一點光亮,借著月亮的微光,上方的小道顯露出來。簡皓看了一下,說:“我們可以從這裏爬上去。”

說著,他蹲下身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脖子上,頂著讓她先上去。她不停地揮著手:“我怎麽能坐到你脖子上,太不禮貌了。”

他懶得跟她客套,直接把她往肩頭上扛。待兩腳懸空,她隻能乖乖就範,耳根緋紅:“我是不是重得像豬?”

為了減輕他身上的壓力,她抓著雜草使勁往上爬,很快就回到了小道上,她問:“手電筒怎麽辦?”

“天亮再來找吧,現在趕緊回去。”簡皓身手敏捷,很快就上來了。

快到村委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有男生在井邊洗漱,看到兩個人一起回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刷牙。

在隊裏,男生幾乎都不會跟簡皓開玩笑,主要是他平時淡漠又冷峻的形象,冷著一張臉,少與人交流。很多人都說他高傲不好相處,但人家的確也有高傲的資本,成績年年第一,保送碩博連讀,最可怕的還是他“地頭蛇”的身份,一大家子都是學校的教授,萬一得罪了他,大學生活恐怕就要水深火熱,所以大家覺得惹不起,躲得起,對他敬而遠之,自然不會去自找麻煩。

枳花回到宿舍,女生們都醒了,一個個對著鏡子又塗又抹。女生的愛美之心從來不會因為環境惡劣而改變,頭可斷,發型不能亂,血可流,臉上不能不擦防曬油,所以為了不耽誤義診的間,就早早起來化妝。

一個女生走過來,用手指輕輕捏起一片沾在枳花T恤上的草屑問:“看,這是什麽?”

枳花莫名,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女生玩笑著:“你跟簡皓天亮才回來。說吧,大半夜的,你倆跑到草叢裏做什麽去了?”

枳花趕緊解釋:“昨天半夜的時候村長來過,說有個村民得了急病,我才跟簡皓一起去看病人,不信你們可以去問村長。”

“別這麽緊張,我們隻是開玩笑而已。”

幾個女生笑了笑,她們的確也隻是玩笑,大學生談戀愛是稀鬆平常的事,素來冷漠寡言的簡皓會喜歡枳花,她們也隻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白薇薇湊到枳花身邊:“社長,你又讓我刮目相看了,連簡皓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極品你都能搞到手,傳授我兩招唄,讓我把孔學長手到擒來。”

別人誤會,那是不明就理,但白薇薇明明知道她接近簡皓隻是為了治療他的心理疾病,端正三觀。她沒好氣地說:“你也打趣我。”

“哪有。”白薇薇辯解,“社長,還是你規定的,在對同學進行心理疏導的時候,要保持距離,不能讓對方有任何曖昧的誤會,一定不能獨處,選擇談話的地方一定要在公共場所。昨天晚上,你們倆在草叢裏待了一夜,隻是做心理輔導嗎?”

“是的。”枳花不想做太多的解釋。她折騰了一夜沒睡,頂著一雙疲憊的熊貓眼,現在隻想休息。

錦歌把枳花拉到一邊,遞了一罐咖啡給她:“我可隻有這一罐,看我對你好吧!”

錦歌偶爾的小貼心會像久旱甘霖一樣出現,枳花樂嗬嗬地說:“我知道你對我最好,我要是男人,早把你娶回家了。”

錦歌問:“昨天晚上,你跟簡皓上哪裏去了?”

枳花喝了一大口咖啡,差點噴出來:“你又來?我簡直要瘋了!”

“就是問問,昨天半夜起來上廁所,隻看見你的手機不見人,害我擔心死了!”

枳花伸手抱了一下錦歌:“知道你關心我啦,不好意思,昨天有點背,從村民家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掉山坡下麵去了。天又黑,嚇得我倆不敢亂動,所以天快亮的時候才回來。”

錦歌似乎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掉到山坡下待這麽久,就沒發生點什麽浪漫的事兒?”

錦歌這麽一提,枳花不禁想起昨天披著簡皓的衣服,兩人又貼得那麽近,頓時臉紅起來。

錦歌看出了端倪,也不說破,隻是戳了一下她的腦袋:“下次出去別把手機落下,打個電話,我好去救你!”

村民們為了感謝義診隊,煮了一大鍋紅薯小米粥,大家喝著熱騰騰的粥,昨天所有的疲累好像都一掃而空了。

枳花迅速地喝完粥,然後去村長辦公室配發藥材。一進門,她就發現放在中間的白色藥箱是開著的。她一直負責藥材的管理,如果有人需要會提前知會她一聲,方便記錄,看到箱子開著,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箱子裏放著比較貴重的參片和何首烏,現在全都不見了,村委裏除了村長就隻有義診隊裏的人,誰會稀罕這些東西?

難道是缺藥的村民?

她拍了拍腦袋,覺得不能這樣胡亂地揣測人。經過昨天的義診,發現這裏的村民特別淳樸,他們的義診是免費的,村民們把自己並不充裕的糧食拿出來給他們。

當一個村民把一包過期的方便麵拿出來塞到隊長孔一夫手裏時,大家差點哭了。那包方便麵的市價不過兩塊錢,但對偏遠貧窮的村民來說,卻是難得的美食,都放過期了,也舍不得吃,最後拿出來送給他們,所以孔一夫要求大家盡可能地不錯過任何一個生病的村民。

空氣中還彌漫著參片濃鬱的味道,應該沒有被拿走多久。她趕緊走出辦公室,鼻子在空氣裏嗅了嗅,想追蹤味道的去向。

枳花學霸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對於中藥材味道的敏感度自詡超過警犬,這緣於她生長在一個中藥世家。

她從小跟在言爸爸和言媽媽的身邊,耳濡目染。十歲的時候,她隻要聞一聞味兒,就知道是什麽藥材。言爸爸還揚言,她有對中藥的天賦,將來有一天,“言正堂”是要由她繼承的。

就“言正堂”的規模而言,她也算得上妥妥的富二代,但她不喜歡跟別人提起她的家世,也從不覬覦言家的任何東西,她隻要做自己就行了。錦歌第一次知道她的家世後,還感歎,你這麽低調幹什麽,這是你自帶的光環,別人羨慕不來的。

順著淡淡的人參味,枳花繞到村委的屋後,穿過兩棵茂密的皂角樹,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那裏。那種鶴立雞群的高大讓她一眼就認出是簡皓,隻是奇怪他白襯衣上都是泥痕,很新鮮,不像是昨天晚上在山坡下蹭的。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鼻子卻悄悄地嗅著氣味,那股參味似乎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如果是其他人,她肯定會讓他馬上交出來,然後指責對方的錯誤。隻是她沒想到,簡皓竟然把惡作劇指向了她。

她深呼吸,壓抑著心裏的怒意,他這一倒騰,耽誤她多少事,幾個小組的人還等著她配發藥品。這些藥片對他來說不值什麽,但對於那些需要補氣固本的村民來說,卻是很難得的珍貴藥材。

她伸出手:“給我吧,我知道你有時候也身不由己,這次算你幫我,我會感謝你的。”

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兩個塑封袋放到她的手上。

她生氣的態度,讓他有點手足無措,想要解釋,話卡在喉嚨,那種熟悉的恐懼感襲來,他要怎麽解釋,才能不引起她的誤會?

隊裏馬上要出發,她催促著:“走吧,大家準備出發了。”

他隻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分組是固定的,自從第一次把白薇薇分到跟他一組,孔一夫就後悔了,尾巴後麵跟個“瘟神”,甩都甩不掉。白薇薇腦子好使,反應也快,和他搭檔還算合拍,也找不到理由把她給“甩”開。

村長說有一戶村民住得比較遠,家裏有個長年生病的大嬸,希望他們派個醫生去看看。孔一夫主動前往,白薇薇比任何人都積極:“我給學長當助理。”

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都不和她爭。

來到那戶村民家裏,大嬸長年臥床。經過診斷,孔一夫認為大嬸是血氣不通,這是一種亞健康狀態,看看居住的環境、陰暗潮濕,房間裏胡亂堆放著一些雜物,仔細一看,有空瓶子,發黴的農具、腐爛的草葉。從進門開始,他就注意到空氣中的腐臭味兒。

孔一夫覺得氣血不通,食療最好,但看到這個一貧如洗的家,他心裏就發酸,回去發動一下募捐,隻能暫時改善村民生活狀態。要想徹底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就得從源頭著手,讓村民靠有效的勞動來致富。

他想到上山時跟簡皓說的話,或許跟農科院溝通一下,讓他們派人來看看,是否能進行金銀花的大麵積種植。不過眼下,要大嬸的病狀好起來,一個空氣流通的環境很重要。

他對白薇薇說:“你動手把屋子打掃一下吧。”

白薇薇沒有半點推辭,挽起衣袖就開始幹。說到收拾歸納,女孩子總是要在行一些,一個下午,她就把屋子弄了個大變樣,把農具收拾到旁邊的廚房裏,黴爛的菜和草都扔掉,舍不得扔的空瓶子都堆到屋後,又用掃帚把凹凸不平的地掃了一遍,灑上水,不讓灰塵四處飄散。

孔一夫也動手把院子整理了一遍,等他把雜草除完,看到白薇薇已經在院子裏晾曬洗過的被子,上麵全是補丁。

“幹得不錯。”他忍不住誇了對方一句。

白薇薇趕緊問:“開始發現我的優點,是不是有好感了?”

孔一夫沒好氣地說:“大姐,我哪點惹著你了,你到處壞我的名聲。”

白薇薇不服氣:“我哪點配不上你了,憑什麽說是我在壞你的名聲!”

“你不要白費力氣,我不會喜歡你的。”

“那不一定。”白薇薇嘀咕著。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他索性不講了,隨她吧,反正他是不可能喜歡她的。

回去的路上,孔一夫故意走得飛快,白薇薇畢竟是女孩子,不可能像他健步如飛,道路很窄,泥土很鬆,踩在上麵深一腳淺一腳,一邊是陡峭的山坡,另一邊是水田,很快就落下一段。

白薇薇說:“孔學長,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展現一下紳士風度,牽著我的手走嗎?”

為了方便行走,她在路邊撿了一根幹樹枝當拐杖。

孔一夫哪裏敢,上次明明是她走錯了衛生間,結果自己無辜地惹上一塊狗皮膏藥。這手一扶上去,還不知道她又要動什麽歪腦筋來“設計”自己,惹不起,避得起,時刻和她保持距離。

他正在心裏“打著算盤”,突然,草叢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想到這個季節正是蛇出沒的時候,那聲音越來越響,似乎朝著他的方向而來,他嚇得尖叫了一聲,腳下打滑,直接掉進了水田裏。

白薇薇快步上前,聽到他說了一聲:“蛇!”

她立即舞動手裏的樹枝,敲打著草叢:“哪裏有蛇?”

她不僅不害怕,似乎還有點興奮。

草叢裏沒有動靜,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孔一夫詫異:“你不怕嗎?”

“怕什麽,蛇去濕氣,如果抓到了,我還可以拿去煮湯給大嬸喝。”她向孔一夫伸出手,“來,我拉你上來。”

孔一夫從水田裏上來,整個褲腳都濕透了,不僅滴著水,還滿是汙泥。白薇薇反倒嘲笑著:“你是男人嗎,一條蛇而已!”

“關你屁事!”他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小時候被蛇咬過,之後發熱難受,有了心理陰影。

回到村委的宿舍,孔一夫趕緊把弄髒的褲子脫下來,拿著盆子打水洗澡。等他洗完回來,發現放在宿舍的褲子不見了,於是問隊友,隊友說:“白薇薇拿走了。”

他著急上火:“為什麽要給她?”

隊友回答:“女朋友幫男朋友洗衣服,不是很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