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才與學霸的交峰

枳花覺得對症下藥還要多收集對方的資料,假裝很了解他,才能讓他放下防備,坦誠相對。

她的筆記本上突然多了很多簡皓的名字,錦歌瞟了一眼:“你不會看上他了吧,我勸你別自討苦吃。他出了名的目中無人,愛搭不理,聽說從來沒交過女朋友,說不定他壓根兒就不喜歡女的。”

看到枳花目光堅定,錦歌確定:“你被他迷得魔怔了?”

那她更得去給他上一堂心理谘詢課,免得他繼續危害校園,讓同學有苦難言。

枳花攥緊拳頭:“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錦歌抱以同情的目光:“祝你好運!”

錦歌又問:“孔學長是不是跟你社裏那個白薇薇在一起了?”

她有點愣:“你聽誰說的?”

“白薇薇自己說的,你跟她走得這麽近,這種大新聞,你會不知道?”

那天薇薇托她去跟孔學長說和,她還為難不知道怎麽開口。她進入學生會一年多,對孔學長的了解也有七八分,他對女生的挑剔就跟選妃似的,有一次,聽到他盯著一個女孩子的照片自言自語地評頭論足一番,說身高不夠高,皮膚不夠白,眼睛不夠大。

當時她心裏還嘀咕過,覺得他在侮辱女性,不過回頭想想,誰都對未來的另一半充滿期待,她也一樣,希望找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所以,有要求也是能理解的。

薇薇雖然很優秀,但相比孔學長嘮叨過的條件,完全不契合,不過世界處處充滿奇跡,有時候往往最不合適的,結果卻是最好的。

枳花正在教室上課,收到孔一夫發來的短信,說讓她下課後去學生會辦公室找他,有重要的事商量。

當她趕到學生會辦公室時,孔一夫正坐在沙發上長籲短歎,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一樣,趕緊問:“白薇薇那個死丫頭躲哪裏去了,你趕緊把她叫出來澄清,要不我就真沒臉見人了。”

他不知道這事兒從何而起,隻是前兩天開始,就有同學和他開玩笑,說他和大二的白薇薇正在熱戀之中。他是有口難言,隻要白薇薇出來澄清情況,這些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這恐怕就是薇薇想要的結果,枳花說:“有點難。”

她趁機說明了白薇薇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又說:“要不你去給她道個歉?”

孔一夫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是她走錯了衛生間,而且上衛生間還不鎖門,我隨手就拉開了。我還擔心眼睛會長水痘呢,她這完全是栽贓!”

孔一夫攥緊了拳頭:“等我逮到她,一定要她好看!”

枳花擔憂地問:“你不會是要揍她吧,揍女孩子可不是大男人所為!”

“誰說要揍她了?我要把她千刀萬剮!”

走出學生會辦公室,她趕緊給白薇薇打電話,把孔一夫的憤怒告訴對方,又說:“你這樣不太好吧,跟霸王硬上弓差不多,感情的事,總得你情我願。”

白薇薇不以為然:“他帥了不起啦,我還委屈呢,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簡皓每個星期至少要去三次圖書館,那本《神農本草經》已經被他翻過無數遍了,依舊沒有找到合適的藥引。今天,他看書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左顧右盼,目光回到書頁上,不一會兒,又抬起頭。

自從那天枳花問了他來圖書館的時間,他的心底就存了個事,總覺得她會來圖書館找自己。

隻是這種想法在腦海裏浮現的時候,連他自己都驚訝,他在等待她的出現。

第一天,她沒有來。

第二天,她來了,腳步匆匆,徑直就去了考試用書的區域,他等了一會兒,也沒看到她出來。

第三天,他到圖書館的時候,她已經坐在自習區裏,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朝著她走過去,在她的旁邊坐下。

她聞到那股熟悉的杜仲香味,整個學校,大概隻有他會有這種本草味的男士香水。她側頭,朝輕輕地擺擺手,算是打招呼。

簡皓把背包打開,從裏麵拿出記錄本。他的字方正清晰,就跟打印的一樣整齊漂亮,現在隨著電腦的普及,能寫得一手好字的人還真不多了,他拿出筆,握在手裏,鏗鏘有力。

枳花感覺自己“色心”又起,趕緊將目光收回來,但又想,不行,好看的東西幹嗎不看,於是又將目光移回到他的手上。

他在寫藥方,從開出的幾味中藥來看,她猜測著應該是補氣養血、益肝健腎的作用。

她的目光順著他修長的手臂來到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次在醫院急救室外,他跟現在一樣,微低著頭,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聚精會神的時候,認真得充滿睿智,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占為己有。

她咽了一下口水,簡皓抬頭看著她,眼神帶著疑惑,仿佛是在問,看什麽呢?

她急中生智,小聲問:“你是在找益氣丸的方子嗎?”

他微微彎了彎嘴角,然後又點點頭。

“哦,如果有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她客套著。

簡皓臉上平靜,心卻跳得很厲害。他想起孔一夫說的話,一個女孩子總是恰逢時機地出現在你麵前,並不全是老天爺的巧合,更多的是,她在尋求接近你的機會。

他的目光悄悄飄向她,他喜歡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就像裝滿了星星,多看兩眼,會莫名地心悸,有強烈的窒息感傳來。他馬上收起記錄本,向她微微彎腰以示歉意,然後快步走了。

枳花納悶,他這是怎麽了?而且他還把筆掉了,拿起來一看,竟然是萬寶龍的紀念筆,打算還給他,卻納悶,都見過好幾次了,竟然沒有他的聯係方式!

學校的記者站來采訪枳花,讓她詳細介紹一下“言正堂”的“保赤丸”。為了方便記者撰寫稿子,她印了一些資料,方便對方參考,拿出來的時候,簡皓的那支萬寶龍鋼筆不小心掉了出來。

孔一夫眼尖,問:“這不是簡皓的筆嗎?”

孔一夫可是中醫係的風雲人物,不僅成績好,性格也好,簡直應了那句天之驕子,上帝不僅給他開了一扇窗,連大門都修得敞亮,人緣好得四通八達。

她趁機打聽:“孔會長,你認識簡皓嗎?”

孔一夫點頭:“熟得不能再熟了,比爆米花還熟,你怎麽有他的筆?”

“他掉在圖書館裏,我剛好撿到。”

聯想到那天簡皓的話,孔一夫暗忖,不是剛好撿到,而是觀察了好久,終於撿到了。

正是推波助瀾的好時候,他說:“撿到人家的東西,就得趕緊還給人家,他五點以後就在家裏,你趕緊給人家還回去。他住在教師家屬區2棟3號公寓。”

枳花就喜歡跟爽快的人打交道,快人快語,不帶一點囉唆。臨走前,孔一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說:“加油!我看好你!”

她對孔一夫突然冒出來的熱情有些莫名其妙。

簡皓正在做試劑檢測,孔一夫像一陣風刮到麵前:“來了!來了!”

簡皓抬頭看了他一眼:“論文被采用了?”

孔一夫向SCI提交了一篇學術論文,一旦被采用,就能在醫學界有一席之地。然後就開始天天在家燒高香,不知聽誰說哪裏的菩薩靈驗,他還特地沐浴更衣,心誠則靈地去拜了拜。

“你那天說的那個對你特別關注的女孩子江枳花就要來了。”

孔一夫笑著說:“昨天是不是跟她一起在圖書館裏,還把鋼筆掉了。今天記者站來采訪她,你的筆從她包裏掉出來,我就催她趕緊還給你,還說了你公寓的地址,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去了。走,我們來個不期而遇!”

簡皓不緊不慢地抬頭:“她來找我,你高興什麽?”

孔一夫一拍胸口,眉頭舒展得一馬平川:“這是老天爺看到我的一片苦心,特地要成全我。你媽不止一次讓我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你這性格,讓你自己談怕是要成老光棍,沒法給簡家開枝散葉,上對不起列祖列宗,下對不起自己的荷爾蒙。你媽還特地囑咐讓我把全校最活潑的女孩子介紹給你,這個江枳花開朗得跟五百隻鴨子似的,你跟她在一起待久了,想不說話都難。沒想到我還沒介紹呢,你倆就對上眼了,這不是老天爺成全我嘛!”

簡皓還在遲疑,孔一夫拉起他就走:“你天天看那些蠕動的毛毛蟲看不煩嗎?可愛的女孩子比它們有趣多了!”

孔一夫經常用胖頭蟲、毛毛蟲、麻杆來形容顯微鏡下的菌群,美其名曰“貼切”。

還沒走到小區門口,遠遠地,孔一夫就看到江枳花的背影進了小區的大門,他興奮起來:“我們悄悄跟在後麵,看看她有什麽出人意料的表現,要見到心愛的人了,會不會激動得手舞足蹈!”

簡皓突然停了下來,身體微微發顫。孔一夫笑他,見到心動的女孩子,害羞是正常現象。

簡皓不排斥社交,很願意跟同學們在一起,就是不喜歡說話,害怕說話,有時候聽到別人跟他聊天就會緊張得冒汗,嚴重的時候還會落荒而逃,又因為他的成績在係裏一直鶴立雞群,還有幾個科研專利在身,常常被人認為是高傲瞧不起人。

孔一夫知道他是太內向,內向的人就像是把自己關在黑暗無光的房間裏,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為他打開一扇窗,讓他習慣一束陽光的溫暖。等他適應了,再把所有的窗子打開,他就能適應一室的光芒,所以孔一夫決定做第一個打開窗戶的人,才對得起“朋友”二字。

孔一夫開導簡皓:“等會兒看到枳花,你隻要麵帶微笑說,我也喜歡你。”

擔心到時候簡皓說不順口,他特地又教了一遍,把嘴彎得像月亮:“我也喜歡你。”

他還是不放心,一定要簡皓跟著說一遍。

簡皓一愣,他隻是有點心動而已,有必要說這麽肉麻的話嗎?

孔一夫以為他害羞,於是又提醒:“語氣要溫柔一點,肯定一點。”

他搖頭,才不要說這種話。

眼看著枳花進去有一段時間了,發現公寓沒人肯定會走,機不可失,孔一夫拽著簡皓就走,提醒:“記得臨場發揮!”

兩人從電梯口出來,枳花果然尚在簡皓的公寓樓門口,孔一夫主動跟枳花打招呼:“枳花,真巧!”

枳花驚訝,原來孔學長跟簡皓熟得都一起下課,難道他倆住一起?

她笑著揮揮手:“學長好!”

孔一夫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簡皓,示意他趕緊打招呼。簡皓看著枳花那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緊張起來:“我……”

“昨天在圖書館裏,你的筆掉了。”枳花從包裏拿出鋼筆,遞到他的麵前。

其實她不僅僅是來還鋼筆的,還想借此約一下他,隻有麵對麵地談話,才能拉近兩人的距離,讓她找到治愈他心疾的突破口。

接著,她又說:“你得感謝我,請我喝飲料。”

孔一夫心裏一陣狂喜,果然沒有看錯人,外向的女孩子就是有膽識,知道先下手為強。

快呀!孔一夫給簡皓遞著眼色,快說同意。

他應該同意,話到嘴邊,卻控製不住緊張的情緒,低頭迅速打開門,躲進公寓裏,留下枳花和孔一夫站在門外麵麵相覷。

簡皓的逃避讓孔一夫覺得有失麵子,於是打著圓場:“他太內向,你不會介意吧?”

枳花覺得簡皓的行為跟自己預想的完全一樣,有惡作劇癖好的人大多內向,與人交流會緊張焦慮,要打動對方的第一點就是理解。她說:“放心,我不會介意的。”

孔一夫接著為好友解釋:“他還有點不好溝通。”

枳花沒想到孔一夫會這麽盡心盡力地幫自己,還把簡皓親自送過來,於是信心十足:“學長,你放心,我不達目的,絕不放棄。”

孔一夫在心裏默念,枳花,你簡直就是天使。他握拳給她打氣:“絕不放棄,我看好你!”

枳花回到宿舍,錦歌正在對著鏡子欣賞剛買的漢服,修長的身材配上飄逸的長裙,把女性的柔美表現得淋漓盡致,讓她有那麽一點小小的嫉妒,為什麽女人所有的美都毫不吝嗇地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錦歌指指搭在枳花**的衣服說:“我送你的,穿上試試!”

現在漢服在同學中是潮流風向,枳花卻嫌裏三層外三層太麻煩。

錦歌提醒:“你怎麽忘了,我在漢亭街組了個漢服局,場地還是你幫我聯係的。趁著這大好的青春,我們是不是該去揮霍一把!”

錦歌覺得青春就是手裏拿著的冰激淩,吃一口少一口,即使你不吃,它也會融得一點不剩,所以錦歌立誌怎麽折騰怎麽來。

錦歌穿上漢服,化上桃花妝,能媚到骨子裏,一直策劃著搞一場慶市小有規模的漢服盛會,古色古香,場地當然要應景。當錦歌為場地的事苦惱時,枳花想起義診時遇到的一個老大爺。

老大爺肝火有點旺,剛好藥材沒有了,枳花讓老大爺留了地址,說拿到藥就給送過去。老大爺留的地址叫林莊,原以為是個偏僻小山村,結果一問,那可是慶市鼎鼎大名的富人區。從明朝開始,慶市的首富幾乎都姓林,林莊可是富豪集聚之地,隻能說她有眼不識泰山。同情人家森林裏有家,卻沒想到是家裏有森林。

老爺子喜歡枳花的古道熱腸,說有事需要幫助盡管開口。為了幫助錦歌,枳花就沒客氣,古色古香的漢亭街是老爺子家的產業,不僅圈起來讓他們做漢服活動,還請了媒體報道來宣揚一番,也算是給自己家做廣告,一舉兩得。枳花不得不感歎,首富不愧為首富,腦袋靈光,做人情的同時也不忘給自己謀點利。

錦歌送給枳花的是一套唐裝,枳花問:“這胸是不是開得有點低?”

錦歌聳聳肩:“一點都不低,唐朝的美人都是以胖為美,我幫你把胸前的溝擠出來,性感一回,再幫你化上麵靨,保準可愛。”

“胖”這個字眼深深刺激到枳花。

枳花屬於有肉的女生,160厘米,110斤,圓潤可愛,按理說,胖怎麽了,又沒吃你家米,肉長在自己身上,證明食物都喜歡自己,進了身體就舍不得離開。

但高中時發生的一件事成了枳花心底永遠都解不開的心結。

枳花是個孤兒,父母因為車禍過世,至今都沒有找到肇事者,自然就沒有拿到賠償金,家裏的親戚不願意接受她這個累贅,最後父親的一位摯友收養了當時隻有五歲的她。

五歲的枳花白白胖胖,十分可愛,左鄰右舍都喜歡她,說抱在手裏就像軟軟的棉花糖。

養父母家有個大她四歲的哥哥叫言俊生,言俊生打小就長得濃眉大眼,正太一個,常常帶著枳花一起玩,有小朋友開玩笑,說枳花是言家養的媳婦。

枳花喜歡跟言俊生待在一起,有時甚至會悄悄地想,將來長大了,她要當言俊生的女朋友。

小時候胖,大人們總是會說,大了會抽條,慢慢就瘦下來了,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枳花的生長似乎沒有遵循這種口口相傳的自然規律,肉就像她的影子,非得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分開一分鍾都不樂意。

枳花上初中的時候依舊是圓潤小肉包一枚,但言俊生早就長得高大帥氣,修長的身材像模特一樣引人注目。那個時候,言俊生就不帶枳花玩了,說男女有別,保持距離。

但言俊生時常會送枳花一些小禮物,某女生送給他的巧克力,他嫌甜,不愛吃,就扔給枳花;某女生送給他彩紙折的星星,擺在房間裏太娘,也扔給枳花。

還有不少女生討好枳花,給她買漂亮的圍巾,隻為把一封印著玫瑰花的信送到言俊生的手裏。不過這樣的信都被她悄悄給扔了,言俊生是她的男朋友,隻要她再長大一點點,過了十八歲,就能名正言順地跟他在一起。

枳花拚命地吃飯,有點拔苗助長,好不容易等來了十八歲生日,言俊生邀請她一起去參加大學的畢業舞會。

她欣喜若狂,覺得老天爺大概是可憐她無父無母,特地厚待她,讓她心想事成,有情人終成眷屬。舞會上,她沒得到豔羨的目光,而是大家的嘲笑。

言俊生跟幾個室友打賭,看誰帶的女伴最胖,獲得“東方之豬”稱號,另外幾個人就得請他好吃好喝一個月。

另一個室友的女伴獲勝了,言俊生還有點小生氣,說她為什麽不多吃點,再胖一點,這樣他就贏了。

她當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哭著問:“胖就等於醜嗎?”

言俊生一點都不掩飾:“你有見過豬兒好看嗎?古書上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有聽過圓胖女人,君子好逑?你看我的女朋友,體重從來就沒有上過一百斤的!”

那天枳花在街上一邊走一邊哭,哭花了妝像生化危機裏的喪屍,走到公寓樓下,嚇得守門的老大爺差點暈過去,老大爺憤憤地說:“你別出來嚇人行不行!”

從此胖、醜、嚇人這些字眼就在她心裏揮之不去。

枳花也減過肥,連著一個星期不吃飯,隻喝水,虛弱得奄奄一息,肉一點都沒有少。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天生易胖體質,喝水都要長二兩肉,人可以不吃飯,哪能不喝水呢,所以這些肥肉注定跟她一生一世不分離。

理想很骨感,現實很豐滿,漸漸地,她接受了長肉的事實,放棄了找男朋友的念頭,但“胖”依然是她心裏的刺。

大學一入校,不知是誰分配的宿舍,偏偏把高挑纖瘦的錦歌和她分在一間宿舍裏,每天讓一個瘦子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簡直是**裸的打擊。

好在她跟錦歌很合得來,錦歌時常會在穿著和妝容上教她如何揚長避短,還會親昵地叫她“小可愛”。

錦歌用胳膊肘碰了碰看著衣服發呆的枳花:“不去可別後悔,想想俊秀少年、白衣公子,真的不心動?”

“不心動。”枳花回答得斬釘截鐵,她可不想成為被嘲笑的對象,尤其是在這種癡男怨女,荷爾蒙高漲的思春期聚會,於是找個借口,“我馬上要考藥師資格證了,挺忙的,你去吧,玩個痛快。”

錦歌決定用激將法:“難道你想熬成二十七八歲的老姑娘,被三姑六婆押著去相親?”

“誰說這輩子非結婚不可,一個人過挺好,反正我前二十年已經這麽過了,再過一個二十年也沒什麽。”枳花抱起書本,“你早點睡美容覺,晚上不用等我了,我去圖書館。”

枳花在圖書館裏遇到了白薇薇,白薇微湊過來:“老大,我光榮地完成了第十八起勸學任務。”

中醫係有一個大一新生,家境貧困,家裏砸鍋賣鐵才湊夠他來學校的路費,欠著學費入校,眼看著教導處催學費的日期越來越近,新生準備收拾包袱,趁著夜深人靜逃跑,可能從此浪跡江湖,卻在校門口的夜宵攤上吃最後的晚餐時被白薇微給截住了。

白薇薇選修過醫學心理,自詡火眼金睛,有心疾的人一看一個準,搭訕了兩句,新生立即就對她推心置腹,可謂是相見恨晚。

學校對於貧困的新生有很多的幫扶政策,新生貧窮自卑,跟同學少有交流,自然沒辦法了解到。在白薇薇幫助下,新生不僅申請到助學貸款,勸學社還募捐了一筆錢幫助他。

現在新生已經把白薇薇視作心中女神,隨傳隨到。為了感謝白薇薇,新生主動提出加入勸學社,以身作則來幫助同學。

枳花豎起大拇指,幹得不錯。

白薇薇問:“老大,簡皓的事兒進展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還沒有進行深入的談話。

見枳花麵露難色,白薇薇給她打氣:“老大威武,老大加油,你可是我們勸學社的支柱。”

這明顯是把她架在進退兩難的杠杆上,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隻能去慷慨就義,殺身成仁。

她有點肝顫:“好,我去。”

枳花決定采用曲線救國的方法,既然簡皓跟孔一夫是朋友,就讓孔學長把他約出來。

學校的義診團聯係了公益幫扶,去地處偏遠,缺醫少藥的慶市邊界小鎮思伊。她想著從思伊回來後再約簡皓懇談,孔一夫卻自豪地說:“我把簡皓給你帶來了,激不激動、高不高興?”

沒想到孔學長這麽給力,這樣她就可以一邊開解簡皓,一邊做公益活動,一舉兩得。而且他跟著義診團出去,就不會再危害校園,她對孔學長思慮周到的辦法佩服得五體投地,感激之情像濤濤江水,連綿不絕。

去思伊的路很遠,早上五點就要出發。天還沒亮,大家就集合把物資搬上車,錦歌前兩晚臨時抱佛腳,備考藥師資格證,此刻精神萎靡地裹著毯子坐在車裏打瞌睡。

有人向枳花抱怨:“你叫她來做什麽,一點忙都幫不上。”

朋友除了一起吃吃喝喝,有時候也得用來背鍋,枳花隻得打圓場:“她這兩天熬夜看書呢,讓她睡一會兒吧,等會兒上山的時候,讓她多背點草藥。”

孔一夫把簡皓帶來了,他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風衣,在朦朧的晨光裏,吸引力等同於緩緩升起的太陽,連一向懶屁股的錦歌也感覺到了這束光芒,頓時精神頭十足,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簡學長,這邊坐!”

出於禮貌,簡皓向錦歌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然後和孔一夫一頭紮進前麵的醫療車裏。

孔一夫往人群裏瞥了一眼,發現白薇薇也在,當著大家的麵不好發作,隻能裝沒看到,心想著,你再作妖,我就要收妖了。

出發後,二十個人擠在貨車裏,盤腿而坐,有種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豪情壯誌,還有人帶頭唱起歌。大家都起得早,睡眠不足,車子一搖晃,**一下就搖沒了,昏昏欲睡。

檢查完藥材物資,枳花最後一個上來,坐在晃動感最為強烈的車尾。車子從平坦寬敞的高速路開進了“Z”字形的山道,那感覺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時高時低,大家擔心一不小心便從車裏給顛出去。

前麵車廂裏的老師用對講機跟大家聯係,讓大家注意安全,車裏配有暈車藥和塑料袋,方便大家取用。

枳花的手緊緊抓著車擋板,那感覺就像吊在房簷下麵的晴天娃娃,車一顛,身體就飄起來,左傾右倒。

“枳花,這邊來!”孔一夫朝著她招手。

人都快顛暈了,她皺起眉頭:“學長,什麽事?”

孔一夫的手搖得跟旗幟似的:“到這裏來,你那裏太危險,小心給顛出去。”

她這樣的體形沒有十級台風還刮不到天上,何況是在車裏,隻是胃裏翻江倒海,有點難受。

挨不過孔學長的熱情,她隻能小心翼翼地擠過一個同學,爬過去。

“來,坐到我和簡皓的中間,有我們倆這擋板,保證你安全。”說著,孔一夫拽住她的手臂,把她硬拖到兩人的中間。

兩個男生都人高馬大,肯定能擋風遮雨,就怕密不透風,給悶暈過去。

司機突然踩了刹車,一車人都哼起來,簡皓直接當了枳花的肉墊,因為慣性倒下去的時候,她還感覺挺舒服的。

簡皓很紳士,用手把她護著。

白薇薇也被顛得不行,她擠到孔一夫的旁邊,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說:“好難受!”

孔一夫趕緊把她的手甩開:“我更難受!”

白薇薇一張臉慘白,早沒了平日的口齒伶俐,他不讓她抓衣角,她就換到他的胳膊,捏得他眉頭擰成一條線。

孔一夫沒好氣地說:“你這跟強盜差不多。”

“都是你的錯!”白薇薇的聲音很小。

坐在前麵車廂裏的老師走過來打開車尾的擋板,讓同學們下來原地休息。現在正是五月天,天氣原本就熱,又悶了幾個小時,聽說能下車,簡直就跟沙漠裏看到水似的,大家紛紛跳下來,迫不及待地呼吸綠野清新的空氣。

已經進入山區,風景很好,四周一片翠綠,枳花一點欣賞風景的心思都沒有,她的臉白得像紙,簡皓問:“你還好吧?”

眼前的景色都開始變朦矓了,她說:“我很不舒服,暈車了。”

枳花第一次跟著義診團遠行,平時參加義診隊都是在市區裏,去居民社區,養老院之類的地方,公路平坦還好。山路的坡道又急又陡,還不停地左拐右轉,平時不暈車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更何況像枳花這樣定力不好的。

一個同學拿出手機,接上流量,在美團上一搜,哼了一句:“竟然沒有外賣!好想喝可樂!”

這裏山高路遠,交通不便,甚至有點與世隔絕。另一個同學拍了拍那人的腦門:“你是不是讓車給顛傻了!”

簡皓從背包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塑料瓶,裏麵是淡黃色的顆粒,他倒出一粒,塞到枳花的唇邊,說:“吃了這個會舒服一點。”

“藥?”

“糖。”

是檸檬糖,酸得枳花擰緊了眉頭,維C和檸檬酸能緩解頭部的眩暈。旁邊有女生聽到了,伸出手:“簡學長,我也要。”

簡皓把檸檬糖分給同學,錦歌也被顛得七暈八素的,把檸檬糖當成救命的仙丹塞進嘴裏,然後爬到枳花的旁邊,問:“你把他搞到手了?”

枳花說一愣:“怎麽可能,隻能算是有點熟。”

“那他還把你摟著,這麽熱情。”

枳花不以為然,醫生對待病人都熱情,噓寒問暖,有時候還能聊成莫逆之交。

比如孔學長,上次去養老院義診,一個老大娘,原本隻是血壓有點高,注意飲食就行了,可老大娘覺得從來沒有哪個小夥子對她關照得這麽仔細,還問她愛吃什麽,下次過來買給她。大娘拉著孔學長要認他當幹兒子,說自己在市中區有套房,百年後就讓他來繼承。

房子孔學長肯定是不要的,人家也是土財主,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但他還是經常去養老院看老大娘,洗洗衣服,疊疊被子,關係好得跟親母子一樣。

為了能在天黑前趕到村子,休息了二十分鍾,老師就催促大家上車,繼續趕路。枳花還沒緩過勁,連抬腳上車的力氣都沒有,完全是被人架著胳膊提上車的。再後來的事,她就記不得了,留在腦袋裏的就隻有難受,非常難受。

車開到一個路口就上不去了,進村得步行登山。村長知道他們是來義診的,早就派了村裏身強力壯的人來幫他們扛設備,其餘的藥材和物品,男生三十斤,女生二十斤,分工明確。

枳花暈車,下車的時候連腳都站不穩,老師看了擔心,說:“要不你跟車隊先回市裏去,身體重要。”

她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她暈了十個小時才到這裏,現在再暈十個小時回去,她懷疑自己會在半道上暈死過去,而且她一直是義診隊裏的主力,百折不撓的女漢子,不能讓人瞧不起。

簡皓突然說:“我背她吧?”

孔一夫在旁邊打圓場:“枳花的藥材我來幫她扛。”

白薇薇趕緊提醒:“我的呢?”

“你自己扛。”孔一夫白了她一眼。

被車顛得疲憊萎靡的隊員們還是咬著牙,把屬於自己的物資扛在肩上,像螞蟻一樣緩慢地跟在村民們的身後。

枳花吃力地把背包挎到肩上,她才不能讓簡皓背,她有一百多斤,等於三個麻袋,大家都很疲憊,她更不能成為累贅。

孔一夫開導她:“不用不好意思,他看著瘦,其實骨頭裏麵全是肉。這小子雖然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體育社團活動,但強身健體,他是一天都沒有落下過,不信我給你證明一下。”

說著,孔一夫就伸手去扯簡皓的衣服,被簡皓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兩眼,在女孩子麵前,至少要讓他保持優雅的形象。

簡皓什麽都沒說,扛起枳花就走。在他看來,說再多她都不會同意,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簡皓的個頭很高,被他扛在肩上,懸空的失重感嚇了她一跳,然後開始掙紮,他的手臂很有力,摸起來硬得像鐵。

聽到他喘了一口氣,她不動了,掙紮會增加重量,她說:“你背我吧,這樣會比較省力。”

她像一隻猴子從他的肩頭慢慢往下滑,準確地說,是一隻胖猴子。

她心裏還有點激動,簡皓是第一個背她的男生。想起小時候她纏著言俊生背她,言俊生會嫌棄地說:“我才不要,你像豬一樣重!”

過了一會兒,她怯怯地問:“我重嗎?”

他沒有回答,步子絲毫沒有慢下來,不管重不重,反正是下不去了。大概是怕她逃跑,他的手死死地扣著她的大腿,她很想說,腿疼!

太陽還沒有下山,太陽的餘熱一撥接著一撥,這裏的山都是岩石,長不出高大的植被,她趴在簡皓的背上暈暈乎乎,聽到他正跟孔一夫聊天。

簡皓說:“這裏挺適合種金銀花,土質合適,日照充足。”

孔一夫說:“好,回頭我找他們村長談談。”

她暗忖,學霸就是學霸,大家都累得奄奄一息,腦袋裏隻有冰可樂、空調和大床的時候,他們還在討論藥材種植和脫貧攻堅之間的聯係。

枳花全身濕黏得難受,尤其是臉貼著的地方,就像貼在一塊濕毛巾上,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她臉貼著的地方是簡皓汗濕的衣服。

“簡學長……你放我……下來吧?”這糟糕的暈車,讓向來口齒伶俐的她連說話都含混不清了。

簡皓把她放了下來,她腳剛落地,身體就直直倒下去,還好他眼疾手快,一隻手趕緊攬住她的肩頭。

孔一夫摸了摸她的額頭:“枳花,你現在看起來麵色很不好。”

不就是暈車嘛,她說:“沒事,多歇一會兒就行了。”

“她中暑了。”簡皓說話從來都簡潔明了。

簡皓撐開她的眼睛,看了看她混沌的眼球,又側過她的頭,看了看她的耳朵,然後說:“十宣放血。”

盡管枳花是中藥係的,但她有選修針灸課,她一直把十宣放血視為恐怖片裏的十大酷刑之一,沒想到有一天這種厄運會落在自己身上。

聽到這四個字,嚇得她說話都精神了:“給我來點藿香正氣液就行了!如果我真的暈過去了,掐人中,記得,一定要掐人中。”

孔一夫把枳花的雙手輕輕壓住,開解著:“簡皓可是我們中醫係的高才生,你要對他有信心。兩個人能聊下去的基礎就是信任,放心,如果他把你紮壞了,我讓他負責你一輩子!”

當簡皓的針紮下去的時候,山穀裏開始回**枳花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