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到擒不來的男神
白薇薇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打電話告訴枳花：“星期五下午在社團大廈二樓的小教室裏，有一堂簡皓的診脈課，名額有限，我幫你弄了一個。”
白薇薇幹什麽事兒都盡職盡責，細枝末節都會打聽清楚，是個幹“間諜”的好材料。枳花問：“上課就上課唄，還限人數！”
白薇薇說：“他性子太內向，說起話來跟擠牙膏似的，大概是讓他有個適應過程。我在想，他將來留校的概率很大，而且老大，你不是也要參加這個優生講嗎？”
“優生講”是學校這學期才開展的一項活動，就是讓專業優秀的學生來給同學授課，講述學習經驗和自己鑽研出的新藥方、新技術之類。
“知道了，我去。”白薇薇這麽得力，她也不能錯過任何能跟簡皓接觸的機會。
去之前，她在網上找來簡皓的幾篇論文仔細研究，知己知彼，才能找到共同話題。簡皓診病不會像普通的中醫那樣隻診手脈，會綜合頸總動脈的情況，一起對症下藥。
枳花正對著電腦認認真真地看論文，錦歌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把手輕輕往她肩上一搭，嚇得她差點跳起來。她說：“你以前回來都是風風火火的，樓下都能聽到你的聲音，今天悄無聲息的，嚇死人了！”
錦歌玩笑：“有情況哦！”
她聳聳肩：“又是誰家的八卦新聞被你這雙順風耳給聽到了？”
錦歌指指電腦屏募：“是被抓個正著。說吧，你是真的對簡皓動心了？”
她趕緊解釋：“我要去聽他的課，先預習一下，如果被提問，什麽都不知道，會顯得沒禮貌。”
錦歌不信：“他是中醫專業的，你是學中藥的，你要學什麽？”
如果被錦歌八卦起來，肯定會流言蜚語滿天飛，萬一哪天有男孩子喜歡上她了，豈不是被流言給嚇得失望地跑了，她得找個借口：“我是替白薇薇去的，他們係有固定的名額，結果她那天偏偏有事去不了，又不能得罪係主任，所以才讓我去頂替一下。”
“哦，原來是這樣。”錦歌的笑容意味深長。
上課那天，枳花原本想提早去占個好位置，臨出門前收到教導主任發來的短信，讓她把今年申請獎學金的表格發放下去。等她忙完，看看時間，已經快到點了，於是拔腿就往小教室跑。
以為這次“優生講”會有很多同學來捧場，結果加上她，一共十個人，她來晚了，坐到了第二排。
簡皓穿著白色的製服，露出深藍色西裝領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來為了今天的示範課，他認真做了準備。
講座準點開始，簡皓深呼吸，然後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站姿非常端正，竟然有一股軍人才有的凜然正氣。枳花暗忖，來聽他的課，可謂是賞心悅目，不僅能學業長進，還能欣賞帥哥，有朝一日真讓他站上講台，那還不得“饞”死一眾女學生？
他微微彎下腰，向在座的人鞠躬，表示歡迎他們的捧場。他禮貌有度，枳花趕緊拍手，表示對他的鼓勵，在她的帶動下，大家都開始鼓掌。
簡皓抬起頭來的時候，信心也跟著掌聲隨之而來。
他說：“我……我……”
枳花看到他眉間閃過一絲膽怯，也沒太奇怪。第一次上講台，難免會緊張，就像她第一次跟言爸爸製丸藥，把精心準備的一大鍋藥粉全給報銷了，言爸爸也沒有責怪她。沒有第一次，哪來後麵的熟能生巧。
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鼓勵，她趕緊說：“簡老師，在來之前我看過你關於人迎脈診法，今天是不是能跟我們展示一下，讓我們能夠理論和實踐相結合。”
在最尷尬的時候，竟然有人出來替自己解圍，簡皓看過去，覺得這個女孩子好麵熟，仔細想想，她似乎叫枳花。這個名字讓他腦袋裏立即冒出一種白瓣黃蕊的花，可以入藥，理氣寬中，行滯消脹。
是那天在公交車上遇到的女孩子，那件事現在回想起來，讓他仍然心有餘悸。
回學校的公交車上，一位老大爺突然暈倒在地上，出於醫學生的本能，在做了簡單的檢查之後，他斷定是腦溢血，必須緊急送到醫院搶救。
腦溢血是非常凶險的病症，隻是短短的一分鍾，老大爺麵色發青，突然沒了呼吸。
枳花就是這個時候從人群裏擠過來蹲在他身邊，問需不需幫忙。
她懂一些中醫的理論知識，提醒他：“用百會放血。”
老大爺頭發茂密，剛染過發，還有一股刺鼻染發劑的味道，下針的穴位隻能憑經驗和感覺，他的手有點抖，猶豫著不敢下針，枳花抱住他的手，用很堅定的語氣說：“你肯定能行的，一定能。”
正是這句話給了他勇氣，他穩穩的一針下去，然後從針眼裏把血用力地擠出來，老大爺的雙腿抖動起來，女孩子探了探鼻息，盡管很微弱，至少有恢複的跡象。她高興地叫起來：“你真是太神了！”
他和枳花一直跟到急救室門口，沒人看出來他的心跟敲鼓一樣，咚咚咚停不下來，女孩子卻信心滿滿：“放心，肯定沒事的，你是他的大恩人，他還沒報恩呢，不會有事的。”
說得有點像許仙和白娘子似的，她安慰人的方式還真是獨特！
簡皓對自己的專業向來信心十足，隻是十五年前，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那一次的急救讓他心裏對百會放血這套針法始終帶著恐懼的陰影。父親在社區義診的時候遇到一個突發腦溢血的病人，他親眼看到針法精湛的父親用百會放血急救，三針下去，已經沒有氣息的病人身體突然猛烈地抽搐，有點像童話故事書裏的提線木偶，表演的時候手舞足蹈。
最後那人沒有搶救過來，父親也因此意誌消沉，在一次醉酒後車禍身亡。教授告訴過他，一個醫生的職業生涯裏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藥到病除，隻要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但真正麵對一個即將逝去的生命時，並不是問心無愧就能夠釋懷的。
當穴位刺激讓老大爺的雙腿不停抖動時，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有那麽幾秒的恍惚，父親當年的失誤似乎要重演，所以當病人被送進急救室後，他的恐懼一點都沒有減少。
兩個人坐在急救室的長凳上，她嘰嘰喳喳像隻小麻雀說個沒完，他慶幸她開朗的性格，安靜隻能讓當時的他更加惶恐不安。
還好，老大爺平安無事，醫生誇讚他的急救措施用得非常及時，他很高興。
耳旁仿佛又響起她說的那句話：你肯定能行的，一定能。
於是他順著她的提問，說：“對，我今天要講的正是人迎脈。中醫診脈，通常隻在寸口，但《黃帝內經》上說，寸口主五髒，人迎主六腑，兩者相輔相成，更能夠準確診斷出身體的狀態。”
他的聲音很小，但好歹說完了，而且沒有結巴。
枳花把手舉得高高的，簡皓的目光看向她：“這位同學，你有什麽疑問嗎？”
基於之前對枳花的好感，和她說起話來，他心裏的膽怯沒有那麽強烈。
“你能給我們示範一下嗎？”她想著他的口才不太好，實踐應該非常得心應手吧。
簡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比起口述，他更擅長實踐。他說：“江同學，你到講台上來。”
她驚訝，他竟然記得她的名字，看來那天他並不是完全忽略自己，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快樂，看來他是要拿自己作示範。她以前也被中醫係的師哥拿來練過手，算是經驗豐富了，所以上去的時候沒有一絲膽怯。
枳花正對著大家坐下，簡皓走到她的旁邊，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草木香。上次在車上遇到他的時候，他衣服上也是這個味道，現在很多男孩子都喜歡用香水，但像他這樣喜歡用本草來做香水的少之又少。
簡皓要給大家演示人迎穴的位置，他把手抬起來的時候，說了一聲：“麻煩你了。”
那聲音小得就像蚊子在耳邊嗡嗡叫，她側頭看著他，微微一笑：“你會做得很好的。”
這是勸學社拉近同學關係的第一招，誇讚對方。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隻要態度好，哪怕一不小心碰到對方的痛處，對方也能原諒。所以，她極力給他一個“天使般的微笑”，盡管這天使有點胖。
看著枳花的笑，簡皓有點呆。中醫上說，你可以從一個人的眼睛窺視出她的心靈、健康，以及思想。枳花的眼睛很亮，光澤充沛，就像太陽發出的光芒，讓他瞬間感受到溫暖祥和，緊張發僵的身體得到了放鬆。
他一隻手輕輕扶住他左肩，另一隻手貼在她脖子的右側，尋找著人迎穴。
她的皮膚又細又滑，像是摸到了某種質地細膩的絲綢，讓他有點恍惚，指腹下去，按在了他的水突穴上。
別看他手指纖瘦且直，畢竟是男孩子，手勁大，一股窒息感傳來，讓她止不住咳嗽起來，感覺快被他給掐死了。
聽到她的咳嗽聲，他趕緊鬆開手，連連道歉。他把腰彎得很低，話卻結巴起來：“對……對……”
話沒說完，隻剩緊張的喘氣聲。
枳花依舊保持著笑容：“沒事，沒事，誰都難免有失誤的時候，你一定能做好的。”
說著她用手摸了摸剛才他按下去的地方，心裏嘀咕著，他看起來瘦高，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想到手勁這麽大，真是應了那句“瘦是瘦，骨頭裏麵全是肉”。
有了之前的失誤，他把指腹力道放輕，微微往上一移，準確地摸到了人迎穴。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微微跳動的脈搏像是連接著他的心髒一樣，心跳聲蓋過了他手裏的感知。
他愣了好半天，直到她主動提醒：“簡醫生，怎麽樣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尷尬地彎起嘴角，繼續診脈，又過了一會兒，才說：“心浮氣躁，虛火上升，有輕微的心悸。”
枳花把頭垂得很低很低，很怕有人看到她紅著的臉，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頸動脈上，竟然會讓她心猿意馬，舒服得差點笑出聲，隻能用牙齒咬著唇。
診完人迎脈，他又拉起她的右手，一隻手托著她的手掌，另一隻手的中指和食指按壓住她右手的動脈。枳花趕緊深呼吸，心跳加速會促進血液加速流動，千萬不能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春心萌動。
正對著他，她聞出他衣服上的香味來自杜仲，很多中草藥味道醇香，佩戴在身上，香氣縈繞，杜仲微甘的味道很適合氣質清新的男孩子。她的眼睛悄悄地往上瞄，四目相對，她又趕緊將目光收回來。
此刻，他高大的身影在頭頂形成一片陰雲，這種感覺真好。她理想中的男朋友就要有這樣偉岸高大的身材，能滿足她小鳥依人的暢想，腦袋裏突然像放電影似的閃現出一幅溫馨的畫麵，場景跳轉到學校漂亮的草坪上，他低頭看著她，就像此時此刻，他站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然後溫柔細語地說：“枳花，我愛你。”
聽到他的話，她開心得像個孩子：“好啊好啊，我也喜歡你。”
她慢慢地抬起頭，與他火熱的目光交織在一起，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江……同學，你在笑什麽？”
他的話像是一盆冰水，瞬間就把她澆醒了。她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剛才自己做了什麽失態的動作被他察覺到了嗎？
真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讓她馬上鑽進去。
簡皓鬆開她的手，說著：“你是不是……最近身上長了……很多紅痣？”
聽他這麽一提醒，她想起那天在宿舍洗澡的時候，錦歌突然鑽進了浴室，指著她的胳膊說，什麽時候長了這麽多顆“守宮砂”出來，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和胸前的確有很多紅色的小痣。
她點點頭：“是挺多的。”
他解釋說：“這是血液黏稠度增高的表現，你平時的飲食很油膩嗎？”
這完全戳到枳花的痛處，慶市處處有美食，偏偏她又是個吃貨，否則就真對不住身上長的小胖肉了。什麽麻辣火鍋、酸辣兔頭、爆炒腰花、水煮腦花……光是想想就讓她咽口水，吃得太油膩或是喜歡吃內髒的人，就會增加血液黏稠度。
既然他是中醫係公認的天才學生，就不怕留難題給他，她說：“簡醫生，你幫我開開方子唄，我回去調理調理。”
他點了點頭，然後開始給大家講關於人迎穴的臨床療效。枳花隻選修過中醫，對很多東西一知半解，但她清楚地聽到他說，人迎穴還有美容瘦身的作用，頓時來了興趣，又聽說要伴隨著針灸治療，她又泄氣了，她最怕疼了，小時候打針的場景現在還常常被言俊生拿來取笑，說像是在殺豬！
這是他第一次上講台，考慮到他語言不流暢的弱點，主任隻安排了三十分鍾。盡管大家對講課的內容意猶未盡，他還是準時結束了。等到大家都散去，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兩腿一軟，坐在了講台上。
他頭一側，靠在講桌的桌腿上。他學醫以來的第一節課就這麽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對於普通的學生來講，隻是教學生涯的一個開端，而他，算是完成了對自己性格障礙的挑戰。他已經很久沒有在短時間內說這麽多話，天知道，他緊張得差點暈過去。這堂課能夠平安度過，他還得感謝那個叫枳花的女孩子，算起來，這應該是她第二次幫助自己了。
“簡學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竟然清晰地聽到枳花的聲音。
“簡學長，我有問題要請教你。”
他猛地抬起頭，發現她去而複返，站在門口，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著他，讓他的心跳莫名地加速，於是站起身：“江……同學，你有什麽事嗎？”
她走到他的麵前，充滿期待地問：“簡學長，剛才你講到人迎穴可以減肥，那你覺得我有治療的空間嗎？”
中醫上有不少減肥的方法，這也是當初她選修中醫課的初衷，什麽耳下穴位療法、七日瘦身湯、艾炙，她還試過一些偏方，卻不見一點效果，剛才聽他說到人迎穴跟新陳代謝的聯係，聽來很有道理，她很想試試。
簡皓疑惑地看著她：“你……胖？”
常聽到瘦得跟電線杆子一樣的女同學哼哼自己胖，要減肥，在他看來，女孩子標準的身材就要體態微豐，麵色紅潤，步伐輕而穩，眼如繁星，笑如春風，枳花就很符合這樣的標準。
她比著手勢：“就是想再瘦一點。”
他搖頭，中醫一直崇尚一種健康自然的生活方式。現在市麵上各種減肥茶，美容院裏動刀抽脂，就好比把一棵生長蓬勃、枝葉茂盛的樹砍掉樹葉，削去一大片樹枝，肯定會影響以後的成長。如果傷到根本，就很難經受住大自然的風吹雨打，所以，他並不打算幫枳花減肥。
枳花隻能悻悻而歸。
為了能在學校的開放日活動上，將言氏保赤丸完美地呈現給大家，枳花提前五天就回家做準備去了。
言氏保赤丸的直徑為1.6毫米，製作起來要將0.2毫米的母丸一點一點地加料，按照分解程度將藥材粉末一點一點往上包裹，經過五十八次添加，最後達到1.6毫米。這個過程，細致又精準，手法自然也是在日積月累中，慢慢提純。
言俊生推開工作間的門，最近閑在家裏無聊，聽說枳花回來了，所以過來調侃兩句，找找樂子。
言俊生一直認為現代科技如此發達，像製丸這樣的工藝，完全可以用機械來完成，省時省力，手工製丸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
枳花解釋著：“手工製丸才能更好地把握住成分與藥效，將草本植物變成治病的良藥，最好的沉澱和研磨就是時間。你也應該慶幸我有耐心，才有工夫跟你對牛彈琴。”
兩人鬥嘴已經變成了習慣，言俊生不願意落下風，於是挖苦她：“有這大把的時間應該去談戀愛才對，你都大二了，有市場的女孩子早就有男朋友了。”
言下之意，她屬於那種沒市場的。
枳花從不甘拜下風，笑著：“你這麽有市場，怎麽也單下來了！”
言俊生的確在戀愛市場上含金量不錯，有言爸爸的家底在，從大學開始，就有不少女生擠破頭地要嫁給他。前不久他還嚷著要結婚，女方見言家家底豐厚，就來了個獅子大開口，見麵禮、聘禮、三金等開出條件一大堆，被言媽媽直接回絕了。
言俊生對女孩子愛得死去活來，揚言哪怕得不到家裏的支持，也要跟對方在一起，在交還了信用卡和跑車後，女孩子不僅沒有和他堅守下去，憑著高挑靚麗的外表，搭上了別人，把他給甩了，他才灰溜溜地回家來。
他說：“你明知道我在這裏養傷，還這麽刺激我。”
她輕蔑地哼了一聲：“都是自找的！”
看來在嘴上占不了她的便宜，言俊生隻好哼哼唧唧地走了。
言爸爸很支持枳花在學校開放日當天進行製丸演示，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將手工製丸的傳統技藝傳承下去。的確，現代機械快捷又節省成本，手工技藝者越來越少，但言爸爸把它視為真正的家業，希望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為了方便保存，保赤丸都用紅氧化鐵為包衣，在言爸爸的鼓勵下，這次在學校的演示，她改為采用傳統的金箔包衣。
學校開放日這天一大早，言爸爸就讓幾個店員把包衣機送去學校，枳花穿著印著“言正堂”的T恤，也想借此打打廣告。
她坐在後台裏不停地喝水，錦歌笑她：“沒想到你也有緊張的時候？”
枳花在同學們的印象裏一直都是自信開朗，任何事都一馬當先，妥妥當當。其實這並不是枳花天生的性格，小時候的枳花文靜內向，不愛說話，尤其在父母過世之後，她變得小心翼翼，就怕惹言家爸爸媽媽和哥哥不高興。
不過她這種謹慎又勤奮的性格，的確很討言家爸爸媽媽的喜歡，言俊生也對她照顧有加。特別是言俊生，她一直以為這種照顧是發自內心的愛，親情，當然也代表了愛情。
隻是後來才知道，這種照顧在他眼裏不過是可憐蟲罷了，所以，她要努力地證明，即使沒有高挑的身材、明媚的長相，她也能得到別人欣賞與讚揚的目光。所以，從十八歲開始，她故作活潑又熱情，事事出頭，隻為用行動來證明自己。隻是今天這種重要，且不能有失誤的場合，她還是很緊張的。
她悄悄往旁邊觀眾席瞟了一眼，她的這個節目是由學生會推薦的，會長孔一夫讓全體學生會成員出動捧場，無形中又增加了她的壓力。
她聽到主持人在報幕，提到了她的名字，表明馬上就該她上場了。
枳花深呼吸，緩步走到舞台上，機械轉動，發出低低的轟鳴聲，先將成形的藥丸倒進鋼製的轉盤裏，她的心情也跟著這些小藥丸咚咚直跳。
回想起言爸爸第一次教她金箔包衣的時候，她把整盒金箔都糟蹋了，懊悔了好久。所以，如果這次不成功，不僅會砸了“言正堂”的招牌，還會浪費那些純金的金箔。
包衣的過程隻有五分鍾，五分鍾之內，讓金箔受熱均勻，濕度恰當，手勢得力，金箔慢慢融化，覆蓋在藥丸的表麵，出鍋時，一粒粒散發著耀眼的光澤，引得台下掌聲不斷。
言爸爸也在人群當中，為女兒嫻熟的技藝自豪不已。
抬起頭，她眼裏有晶瑩的光，她用力克製著，不想被人看到，她所有的努力，就是要證明，自己在別人眼裏有閃光點，而不是一無是處。
她一眼就瞥到了站在最後麵的簡皓，他的個子太高，鶴立雞群，想不被看到都難。能得到優秀的人的讚賞，讓她更加信心十足。
回到後台，孔一夫向她豎起拇指：“果然是我們學生會的招牌！”
枳花看到白薇薇在後台的入口處探著頭張望，躲躲閃閃的樣子跟平時大膽張揚的個性完全不符，過了一會兒，她才走進來：“社長，完了，我感覺我這輩子隻能嫁給孔一夫了。”
枳花慶幸自己這會兒沒喝水，否則會全部噴出來。
孔一夫是校草，專業優秀，想要嫁給他的女生不少，白薇薇作為勸學社的骨幹，常跟著枳花出入學生會，跟孔一夫也很熟絡。以前白薇薇還說過，不喜歡他這種自持傾倒眾生，對女生挑剔的男孩子，為什麽現在冒出來要嫁給他的想法？
白薇薇愁眉苦臉：“剛才我上衛生間的時候，孔學長突然就進來了，我被他看光了。”
枳花覺得不可思議：“孔學長跑到女衛生間去了？”
白薇薇搖頭：“是我沒注意，跑進男衛生間了！”
白薇薇苦惱地揉了揉腦袋：“今天真是昏頭了，連左右都沒分清楚也就算了，居然還忽略了小便池這回事。”
想了想，她又說：“其實也不能全怪我，要怪就要怪孔一夫，在衛生間的外牆上貼了宣傳畫，所以才沒分清方向！”
枳花問：“被看光了？”
白薇薇喪氣：“看光倒沒有，前麵有裙子遮著呢，就是那樣子特別難看，知道不？絕對不能讓老公以外的人看到我上衛生間的樣子。”
枳花替她捏把汗：“他是出了名的挑剔，想要嫁給他，恐怕有點難。”
白薇薇跟孔一夫認識也有兩年了，如果能來電，早就成雙入對了，還能等到這會兒！
難怪她剛才在入口處鬼鬼祟祟，原來是在等孔一夫走了才敢進來。
白薇薇雙手合十，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社長，你得幫我討個公道。”
言下之意，這個紅娘得她來當。
枳花麵露難色：“我試試吧。”
開放日上，會有很多中藥研究的新成果、古老研藥技藝的展示，枳花怎麽會錯過這個學習的好機會，白薇薇一走，她躥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裏。走出一段，發現簡皓正站在一個攤位前，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麽。
順著人潮慢慢地走過去，原來是有同學把益氣丸的藥材加入麵粉製成了餅幹，這種新方法便於服用，可以當作零食，隨身攜帶。
她暗忖，他是對保健藥品感興趣呢，還是對餅幹有興趣？
她走到簡皓的旁邊，笑著打招呼：“好巧！”
他對著她笑了笑，表示寒暄，最近兩人總是有機會見麵，的確很巧合。
“你剛才，很耀眼。”他雖然不喜歡表達，卻不吝嗇自己的讚賞，這六個字應該夠了。
枳花心裏美滋滋的，誰說這家夥冷漠？區區幾個字就誇得她心花怒放。
接近他，了解他，幫他認清自己的性格缺陷是她一直牢記在心的任務，就這麽閑聊是聊不出信任來的，她提議：“為了感謝你的讚賞，我請你去那邊的飲料店喝東西。”
簡皓有點擔憂，自己不擅言辭，跟一個女孩子一起喝飲料，會讓對方覺得無聊，但拒絕別人的盛情邀請，又太不給對方麵子，畢竟女孩子的臉皮都比較薄。
他點了點頭。
枳花心花怒放，終於能跟他近距離，一對一地交流了。
今天開放日，來學校的人多，一些有商業頭腦的學生自然也要抓住機會賺點外塊，在活動區的外麵搭起一個個小帳篷，做些甜點飲料的小生意。
枳花問他：“你喜歡喝什麽？”
“冰水。”他說話的字眼是能省則省。
她選了一個熟悉的同學經營的小攤，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做的金銀花飲味道清淡，去火解乏。她一走進去，對方就熟絡地打招呼：“班長！”
枳花要了兩杯金銀花飲，讓簡皓試試味道。
枳花帶著笑容的臉，那雙杏仁般的大眼睛裏都是他的倒影，不知道是不是金銀花飲在身體裏起了化學反應，他的手心裏都是汗。
枳花問：“你平時都怎麽消遣，我的意思是閑來無事，你都喜歡做什麽？”
“嗯……”
“你有沒有特別信任的人？”
“嗯……”
“你是不是經常會去圖書館？”
“嗯……”
“下次去圖書館，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嗯……”
簡皓第一次在看資料的時候感覺心不在焉，他轉頭問正在沙發上躺著打手機遊戲的孔一夫：“我想問……”
一聽到“問”這個字眼，孔一夫像觸電了一樣從沙發上彈起來，手機扔到一邊，說：“快問，快問！”
他詫異：“你激動什麽？”
孔一夫說：“自打我倆認識開始，都是我在向你討教，什麽英語、藥理，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你也能問我一次！”
簡皓白了他一眼，轉回頭去，將目光重新落到筆記本電腦顯示屏的資料上。
孔一夫不依不饒：“你話都掛嘴邊了，別咽回去了。來，就算哥求你了，你也問我一回！”
孔一夫哀求的樣子讓他忍俊不禁，不過心裏的疑問的確讓他有些困擾，於是問：“一個女孩子……”
孔一夫尖叫起來：“你終於對女孩子感興趣了！快說，是誰，哪個年級的？”
“我最近老是遇到一個女孩子，她很愛笑，而且還問我一些很奇怪的問題。”
“有多奇怪？”
“問我有沒有信任的人，平時有空的時候去什麽地方，還約我去圖書館。”
孔一夫笑起來：“我敢打賭，她這是在追求你。”
簡皓的心跳莫名加快，她喜歡自己？
孔一夫說：“這種事情我最拿手，說吧，是哪家的姑娘？”
“她叫江枳花，好像是中藥係的。”
聽到這個名字，孔一夫的腦海裏立即冒出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枳花屬於肉肉的女生，卻有一張巴掌大的小圓臉，有點像可愛的夢遊娃娃。他一拍膝蓋：“我跟這個女生特熟，保證幫你手到擒來！”
孔一夫像中了世紀大彩票一樣高興，簡皓有不好的預感，說：“不用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孔一夫卻不依不饒：“不行，為了紀念你第一次問我問題，這個忙我幫定了，誰讓我是第一個走進你內心的男人呢！”
孔一夫常常自詡為第一個走進簡皓內心的男人，這緣於簡皓內向不擅交際的性格，很多時候，他都是孤獨一個人，盡管學習成績永居第一。兩人不“打”不相識，從競爭對手，到惺惺相惜，孔一夫是外向開朗的性格，兩人正好互補，融洽得出奇。
孔一夫很有耐心，像隻蒼蠅黏在簡皓身邊，這個形容還是幾年後，簡皓願意跟他交流的時候才說出來的。
而且孔一夫覺得簡皓並不像外人評價的那樣冷漠高傲，隻是單純的不擅言辭，其實內心多彩，情感豐富。
孔一夫拿上手機，腳底抹油就要開溜：“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