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臨別祝酒。

成年生日後的第二天,醒來的早晨,屋子裏應當流淌著暖意,甚至連空氣,都是甜膩膩的氣息。

然而,在聿南城與陸笙聲這裏,並非這樣。

男人醒來,懷抱已空,浴室裏也沒有水聲。

當然,這時候,聿南城還沒有多想,甚至沉浸於他的小姑娘已經完全屬於他的愉悅裏。

直至他走到外麵。

聿南城下床,披了一件黑色的睡袍,前襟敞開,露出胸膛,一大片蜜色肌膚,窄腰處係著一根帶子,鬆鬆垮垮,禁欲又性感的模樣。

他拉開門,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背對著他的小姑娘。

嘴角勾著笑容,他邁開長腿朝她靠近。

陸笙聲聽到腳步聲,動了動身子。

四目相對的下一瞬間,聿南城笑容收斂起來,他看見了小姑娘一隻手拿著根煙,另外一隻手端著個酒杯,煙是點燃的,酒杯裏有酒。

“陸笙聲,你在做什麽?把煙滅了。”聿南城一邊厲聲說道,一邊加快步子朝小姑娘靠近。

他其實已經許久沒用這樣的語氣和陸笙聲說話,哪怕偶爾,她惹他不高興,隻要一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睛,聽她軟著聲音喚一句“聿南城”,那些怒氣統統見鬼去了。

罵不得,打不得,隻能哄著、寵著。

然而此時,有些難以克製,當然,他也還是克製著的。

否則,不會是這樣簡單,直接奪過她手裏那些東西。

陸笙聲對聿南城的話充耳不聞,甚至當著他的麵,將煙含進嘴裏,狠狠吸了一口,煙霧繚繞,模糊了她的容顏,卻清楚地令聿南城察覺到異樣。

“怎麽了?大清早的,誰惹你不痛快了?”

陸笙聲低垂著頭,將快燃到指尖的煙在桌上的煙灰缸裏摁熄,隨即,她將另外一隻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又拿起擺在不遠處的酒瓶,傾斜,往酒杯裏麵倒酒,滿上,還有桌上擺著的另外一個空杯子,也一樣滿上,她端起兩個酒杯,站起身:“沒什麽,就是想敬你一杯酒。聿南城,我敬你。”

異樣的感覺漸漸化為不安,聿南城的視線緊緊攫住陸笙聲,卻沒任何動作,沉默著。

陸笙聲也不在意,將遞給他的那一杯酒重新放回桌上,舉著自己的,自顧自說道:“一敬,敬你福泰安康,長命百歲。”

說完,她一口幹了杯中的酒。

接著,她再倒酒。

“二敬,敬你事業越佳,愛情美滿。”

烈酒過喉,胃與心皆如被大火灼燒,一陣火辣辣。

“三敬……”

陸笙聲還要去拿酒瓶,手卻被人拽住,那力道很重,仿若怒到極點。

“你在發什麽瘋?”

確實,陸笙聲已經在男人的眼中看到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下一秒就要將她焚燒殆盡,然而,她沒有怕,酒精將理智燃盡,剩下的不過是被情感所支使的無所畏懼。

“發瘋?我沒發瘋,我隻是在敬你酒而已。而敬完,我們也就橋歸橋,路歸路,此後再無瓜葛。哦,不,不對,現在還沒法分道揚鑣,我還得把骨髓給你呢!你接近我,不就是為了那東西?我不給你,你能放過我……”

聿南城瞳孔遽然緊縮,萬年不變的平靜神情出現一絲絲裂縫。

不言而喻,昨天所見所聽的那些事情的真實性不言而喻,陸笙聲笑了,分不清是傻笑還是嘲諷的笑容。

笑完,她看著聿南城,特別平靜地說道:“聿南城,我是不是特別傻啊?在你眼裏,我是不是特別傻啊?人家要從我身上拿東西,我還把他當救世主一樣,對他感激涕零,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他供起來……”

“不是,”聿南城搖頭,抓住陸笙聲的大手一用力,將她拉到懷裏,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切,“你聽我說,笙聲,我……”

“聽你說什麽?說你接近我不是蓄意為之?不是為了救另外一個女人的命?我的存在對於你而言,不僅僅是一顆藥的作用?你能否認嗎?以上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能將它們全盤否認嗎?”

“不能吧!”陸笙聲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我也不相信,就算你能全部否認,我也不相信了。”

“陸笙聲。”

陸笙聲的話令聿南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心似被人從胸腔裏麵挖出來,高舉過頭頂,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摔個稀巴爛。

他低啞著嗓音喚她的名字,一字一頓:“是,從一開始我接近你,確實是想要從你這裏謀取什麽,確實也是為了安七七,但後來,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我……”

“夠了!”陸笙聲尖銳的聲音打斷聿南城的話,“不要再說了,說到這裏就足夠了!後麵的,不重要了,因為無論你說什麽,每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

“走吧,去醫院吧,我18歲了,可以捐贈骨髓了。”陸笙聲說著,要往外麵走。

聿南城緊緊禁錮住她的身體:“不需要,寶貝,我已經找到別的捐贈者了,不需要你去做這些,你聽我說,讓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這樣啊!已經找到別的捐贈者了,那真好,再好不過了。我委實不怎麽想救那女人——你的女人。那現在,我們確實可以‘一拍三散’了。”

酒杯,陸笙聲一直穩穩端在手中,她再舉起,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滿麵笑容地說著祝詞——臨別祝詞:“三敬,敬你我,生不再相逢,死不會重遇。聿南城,後會無期,永不再見。”

她喝完這一杯,酒勁上頭,直衝天靈蓋,仿若要將她整個人劈成兩半。

聿南城何嚐不是這樣?

他擁住陸笙聲的手都在抖,刀削般的薄唇緊抿,毫無血色,聲音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似的:“陸笙聲,你休想。”

“放我走,或者讓我死!你選!”

她將他和自己都逼上絕路。

於是後來,她終究得以離開,以最快的速度,最決絕的,不留一絲餘地的姿態。

亦如她所說,後會無期,永不再見。

冬去春來,花謝花開,哪怕身處於同一個城市,明知彼此近在咫尺,都沒真正再打過照麵,直到陸笙聲高中畢業,離開國內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