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們的世界

說穿了其實我的願望就這麽小,就這麽每天祈禱我的心跳你會知道。

01.第一時間想起你算是什麽關係。

重新調班後的時間,是那樣乏味,卻又過得一如既往地快,眨眼間一周又已過完。

周五放學的時候,肖震鷺突然給暮瑟發了條消息,周六上午十一點,高一2班全員在校門口集合,大家一起去南郊公園聚餐燒烤。

這是暮瑟班級第一次組織課外活動,從前肖震鷺也不是沒提出過,可不論他怎麽蹦躂,都沒人搭理。

這次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

暮瑟早早就挑選好了衣服,淺色T恤搭配淺牛仔色裙褲,再紮個高高的馬尾,看似簡單利落卻有種說不出道不盡的青春活力。

換好衣服的暮瑟又背了個和鞋子同色係的小挎包,和與暮母並肩坐一排的蘇巒青揮手:“我走啦,拜拜。”

蘇巒青一臉哀怨,如同一條被主人拋棄的小奶狗,望向暮瑟的眼睛裏慢慢都是水光:“真不能帶上我?”

暮瑟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當然。”

“好吧……”蘇巒青的腦袋又默默垂了下去。

暮瑟班上的活動就沒有哪一個能逃過蘇巒青的眼睛,即便暮瑟從沒跟他說過周六聚餐的事,他仍大清早就跑到了暮家,意味不明地朝暮瑟笑啊笑。

以暮瑟對他的了解,自然一下就明白了,他又想跟著她出去玩。

暮瑟當即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他便一路期期艾艾地跟在暮瑟身後。

眼看暮瑟就要出門了,蘇巒青突然又“噌”的一下站起來:“啊,瑟瑟,你真的都不需要我送你嗎?一個人擠公交車哎,多危險多麻煩啊?”

這次回複蘇巒青的是“砰”的關門聲。

蘇巒青無比頹敗地坐回了沙發上,暮母則捂著嘴憋笑。

蘇巒青裝模作樣地長歎一口氣,暮母終於笑完了,正經地說:“巒青啊,你是要在我家一直等下去不成?”

以往蘇巒青也時不時就往暮家跑,可一般隻在暮瑟在的時候來,暮瑟不在他便跑得比誰都快,也正因為如此,暮母才會覺著今天的蘇巒青看起來不大正常。

事實果然一如暮母所料。

蘇巒青神色突然變得複雜起來,有些躊躇和猶豫不決:“阿姨,其實我今天本來有事要和瑟瑟說。”

蘇巒青看上去顯然不太對勁,暮母即刻就察覺到了,不禁一皺眉:“怎麽了?”

蘇巒青卻在這時候賣起了關子:“哎,算了,也還不確定,還是等確定以後再說吧……”

暮母都沒來得及做出回複,蘇巒青又突然站了起來:“謝謝你啦阿姨,我先回去了,等瑟瑟回來,再來您家玩。”

蘇巒青便這麽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暮母沒鬧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

蘇巒青離開暮家的時候,暮瑟早就已經和溫純如坐在了公交車上。

二十分鍾後,暮瑟與溫純如抵達校門口,班上同學也都已來得差不多,一同上了開往南郊公園的車。

南郊公園距離市區很遠,臨水而建,整個公園綠意繚繞,一眼望過去皆是上了年紀的蒼翠古木,九月裏的天仍有些燥,一走進公園便整個人都靜下來了,不論是幽深不見底的林蔭道還是腳底下悄悄蔓延生出綠芽的藤蔓野草,深深淺淺的綠交替在一起,無端令人安心。

順著這條鋪滿青石的林蔭道走了近二十分鍾,藏匿在林木間的燒烤園赫然映入眼簾。

班上共有四十六名同學,八個同學一桌,恰好坐六桌,而暮瑟那一桌則剛剛好隻有六個人,她、溫純如、宋之若以及肖震鷺,此外還夾帶了兩個並不是很熟的女同學。

暮瑟原本還想和溫純如坐一塊,才挽住她的胳膊,暮瑟便察覺到宋之若那“哀怨”中又帶著一絲脅迫的眼神。

他那目光著實過於強烈,像被人用502膠加熱熔膠一同焊在了暮瑟身上。

與宋之若對視不到兩秒鍾的時間,暮瑟便已經默默鬆開了溫純如的手,轉而拽住一旁妄圖和某妹子坐一塊的肖震鷺。

肖震鷺也是真倒黴,才和妹子勾搭上呢,轉眼就被暮瑟給拽了過來,結果是,還沒和妹子聊上兩句,一切就都已經前功盡棄。

宋之若從前也和朋友及同學弄過這樣的活動,一切輕車熟路。

不多時,連烤串帶火炭一切都準備就緒。

有了酒精塊助燃,火一下就燒旺了,串在鐵簽上的肉被刷了一層薄薄的油,正“滋滋”作響。

暮瑟早就餓得兩眼冒金星,都恨不得抱起生肉直往自己嘴裏塞,故而正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火上泛著油光的烤肉,而坐她身側的肖震鷺則一直都在偷瞄溫純如和宋之若。

他偷瞄的動作很小很輕,若不是一直盯著他觀察,一定發現不了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往溫純如和宋之若兩人身上瞥。

今天的宋之若穿了件純白的T恤,下身是件寬鬆的黑色運動褲,簡約又有活力。

至於溫純如,她的穿著打扮素來都很淑女,和她認識這麽久,暮瑟也都從未看她穿過校服以外的褲子,永遠都是簡約又不失精致的裙裝,和她身上那股柔柔弱弱又帶著幾分書卷氣的氣質搭配得天衣無縫。

也正因溫純如有著這樣的長相和氣質,班上有著近乎一半的男生喜歡她,自然也就有著近乎一半的女生不喜歡她,分明都沒怎麽接觸,卻已經先入為主,覺得她一定是那種矯揉造作又嬌氣的小白花。

一直盯著鐵架上烤串的暮瑟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眼看一串雞翅就要烤好,才準備伸手去拿,鐵架上陡然橫過一雙手,一把抄起那串她虎視眈眈已久的雞翅!

暮瑟愕然抬首,隻見宋之若正用他那雙骨骼分明且纖長的右手撈起了那串被暮瑟用眼神打上“標記”的雞翅。

宋之若全然沒注意到猛咽口水的暮瑟,直接就將雞翅遞給了溫純如。

暮瑟那眼神裏的渴望明顯到令人無法忽視,接過雞翅的溫純如突然一愣:“瑟瑟,你是不是想吃雞翅啊?”

暮瑟連忙點頭“是是是”,全然不顧形象,一副尾巴搖上了天的饞鬼樣。

她最後一個“是”字都還沒說出口呢,宋之若的眼神便已經掃了過來。

暮瑟仍未察覺,連坐在一旁的肖震鷺都覺著看不下去了,連忙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暮瑟一腳。

這一腳算是徹底把暮瑟踢清醒了,她連忙閉上了嘴,一臉正氣凜然地搖了搖頭:“我其實看中了它隔壁那串,雖然看起來還沒熟,不過也應該要熟了,你吃吧。”

宋之若這才收回目光,依舊溫柔地望著溫純如笑。

暮瑟瞥了這兩人一眼,默默在心中吐著槽:兩情相悅了不起喔,連雞翅都不給分享,至於嘛!

吐槽完畢,暮瑟又仔細想了想,突然覺得,這種事似乎還真了不起的,起碼她就遇不到一個能相互喜歡,能相約一起考大學的人。

想著想著,暮瑟又莫名有點想念蘇巒青了,鐵架上那串早早便被暮瑟欽定好的雞翅完全熟了,散發著烤物特有的焦香,暮瑟將它緊緊握在手上,胡亂吹了吹塞到嘴裏啃。

一口入腹,暮瑟隻覺自己仿佛更想念蘇巒青了。

肖震鷺瞧暮瑟一臉憂鬱,奸笑著湊近打趣她:“哎喲,你怎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該不會是想我蘇哥了吧?”

被猜中心事的暮瑟嚇得渾身一顫,連忙搖頭否認。

“才不是,我隻是在想,別人烤的雞翅怎麽就這麽難吃。”暮瑟邊吃邊小聲嘟囔著,最後一個字還在喉嚨裏打著轉,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陡然一振。

感受到這股振動的暮瑟擦了擦手,將手機從口袋裏抽出,一翻開蓋便看到了蘇巒青發來的短信:

“瑟瑟,你們到南郊公園了嗎?”

暮瑟的嘴角再一次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她並未回答,而是直接拍了張照發彩信給蘇巒青,少頃,才又打出一行字:“想念你的廚藝了,我怎麽就這麽傻,這種情況下居然不帶你來?”

網絡那頭的蘇巒青不自覺地笑出了聲,他現在甚至都能腦補出暮瑟那懊悔的表情來。

笑完以後,他又不忘貼心地問了句:“我有時間的,現在過來?”

暮瑟倒也想說“好”,可一想到自己過來光坐車都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她便拒絕了:“不了,太遠了,等你過來,估計大家都已經吃完了。”

蘇巒青微微沉默,稍後又問:“那怎麽辦呀?”

暮瑟低血糖不能餓,還挑食挑得厲害,不好吃的東西寧願餓著都不會多動一口,蘇巒青擔心的正是這個,怕她又任性,餓著肚子不肯吃東西。

暮瑟全然不知道蘇巒青究竟在擔心什麽,隻回了句“看情況”便不再作答。

02.有些話從來不急,一直放在心底。

大抵班上同學都受了重新分班的影響,原本隻打算出來聚一次餐吃頓燒烤的他們又臨時起意,決定再一起去唱個歌。

KTV裏鬼哭狼嚎群魔共舞,有了燈光和啤酒的雙向催化,不論是熟還是不熟,矜持還是豪放的同學們都瘋成了一團,這種大環境之下連宋之若都被感染,跟著一起瘋,一起喝起了啤酒。

宋之若是個徹頭徹尾的好學生,這也是他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喝酒。

一口灌下去,宋之若連忙眯起了眼睛,隻覺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難喝的東西,這樣的情緒才生出不久,立馬就被壓了下去,隻因他都未有一個緩衝的時間,便又被肖震鷺塞了一杯啤酒:“來,這杯是敬班長您的!”

肖震鷺這貨早就看宋之若不順眼了,哪能不借這種機會來故意灌酒。

有了肖震鷺帶頭,其他人也都跟著起哄,紛紛跑來給宋之若敬酒。就那麽短短十分鍾內,宋之若便已被灌了三四杯啤酒。

暮瑟坐沙發上津津有味地吃著東西,溫純如則一臉緊張兮兮地盯著被男同學們團團圍住的宋之若。

班長這種職位多多少少都有些得罪人,現在可真是有仇的報仇,湊熱鬧的湊熱鬧,全擠上去給宋之若灌酒。

一旁默默望著的溫純如可謂是提心吊膽,時而握拳,時而又歎氣,最後,大抵是真看不下去了,鼓起勇氣站了起來,走上前去勸大家別再給宋之若灌酒。

她本就長得柔柔弱弱的,嗓子也細細柔柔,那些簇在一起的男生哪個嗓門蓋不過她?

於是,可憐的溫純如站在那群人邊上吼了老半天,都沒人能聽到她究竟在說些什麽。

頭一個發現她存在的還是肖震鷺那貨,他從人堆裏抽出身來,皮笑肉不笑地打趣著:“哎喲,你這該不會是心疼了吧?”

肖震鷺人糙嗓門大,他這番話縱然是壓低了聲音去說的,卻仍比溫純如的“蚊子叫”高出數倍,一下就引起了宋之若的注意。

被人灌酒灌昏了頭的宋之若恍然清醒,連忙婉拒後麵那些人遞來的酒。

而這時暮瑟也已吃飽,察覺到動靜的她連忙起身,徑直走向肖震鷺所在的方向。

肖震鷺原本還要挑事,才欲張嘴說話,暮瑟就已經一巴掌呼在他膀子上:“喝你自己的酒吧,少挑事。”

暮瑟算得上是唯一一個能在混世魔王肖震鷺身邊說得上話的人,不僅僅是因為暮瑟本身“武力值高”,更關鍵的還在於暮瑟有蘇巒青這“護妻狂魔”來撐腰,他可真不敢得罪。

暮瑟一巴掌呼下去,肖震鷺立馬就安靜了,溫純如則不知在何時就已經默默將宋之若扶回了沙發上。

暮瑟本也準備回去繼續吃東西,電視屏上赫然亮起了她點的那首歌,她連忙轉身,屁顛屁顛跑過去拿話筒唱。

有了酒精的刺激,肖震鷺比平常更為大膽,平常他隻敢用眼角餘光去偷偷瞄溫純如,幾乎不會被任何人察覺,今天的他就像著魔了一樣,包廂裏雜亂且繽紛的燈光四麵八方散射而來打在他臉上,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靜,那些或明或暗的燈光在他臉上不停地變換著,一如他此時的心情,他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溫純如,看得越是著迷,啤酒便灌得越多。

暮瑟主唱的那首歌將要曲終,伴奏聲漸漸變小,直至最後完全消失的刹那,暮瑟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尖叫。

那身尖叫短促且尖厲,若不是伴奏聲突然消失了,暮瑟大抵也不會發現。

當暮瑟一臉迷茫地轉過身去的時候,隻見溫純如一臉激動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暮瑟都沒能鬧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就已經跑了,而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宋之若則明顯一愣,等到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整個人也已經不受控製地起身跟著跑。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無人知曉他們倆究竟是怎麽了。

就在眾人皆迷醉之際,一直悶聲喝酒的肖震鷺終於暴走了,他一把將玻璃杯重重地砸在桌上,緊緊地捏著拳,也跟著衝了出去。

好了,這下大夥更迷茫了。

溫純如跑出了包廂,宋之若才將包廂門拉開,肖震鷺的手便已經搭在了他肩上。

宋之若這時急著去追溫純如,懶得搭理旁的人,下意識地就將肖震鷺的手甩開,可也正因為他這一甩,生生甩出了肖震鷺的脾氣。

肖震鷺竟二話不說便握起拳頭砸在了宋之若的右臉上。

包廂裏看到這一幕的女生們紛紛發出尖叫。

被一拳打蒙了的宋之若晃了晃腦袋,旋即,也是一拳砸在肖震鷺臉上。

隨著他這一拳的落下,原本靜了一霎的包廂再度沸騰起來,尖叫的尖叫,勸架的勸架。

暮瑟趕緊丟下麥克風抓住了肖震鷺即將落下的第二拳:“你這是幹什麽?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我跟他沒法好好說!”這一句話肖震鷺幾乎是用吼的,距離他最近的暮瑟可倒黴了,直震得耳膜生疼。

可也就肖震鷺那一句話的空當,班上的男同學已趁機將宋之若和他拉開了。

暮瑟皺著眉掏了掏嗡嗡作響的左耳,耐著性子安撫肖震鷺:“究竟怎麽了?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

溫純如一下跑得無影無蹤,暮瑟本是準備跟著追上去的,眼下也就隻有她能勸得住肖震鷺,她也是進退兩難,最終還是選擇了先解決眼下的事,反正也已經有人出去追溫純如,該不會出什麽大事。

肖震鷺聲音聽上去有些悶悶的:“剛剛……我看到宋之若這不要臉的狗東西親了溫純如一口,人都給嚇跑了!”

“呃……”暮瑟這下也是真不知該如何接話,又不敢再去刺激肖震鷺,隻在心中默默想著,人家兩情相悅關你啥事,我都喜歡宋之若這麽久了,不還是說放手就放手?

暮瑟一直沉默不語,肖震鷺這貨也不知究竟是酒精上了頭還怎麽的,竟然像個小孩子似的號啕大哭起來:“可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啊……我怎麽可能就這麽看著不管?”

肖震鷺本來就長得糙,一咧著嘴哭,完了,更醜。

暮瑟實在不想去看,偏偏還又得安撫他。

一旁圍觀的群眾更是被肖震鷺這一哭給弄蒙了。

而肖震鷺這貨也是說完就後悔,不為別的,他那話才說出口,包廂門就已經被人從外推開了,方才衝出去的溫純如正含著淚水站在包廂門口。

啊!啊!啊!什麽叫作無地自容?什麽叫作想挖個地道鑽進去?

這一刻,肖震鷺想死的心都有了,像個傻子似的咧著嘴僵在了原地,都忘了把嘴好好閉上。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包廂頓時變得靜謐無聲,激昂的背景音樂隆隆響起,偏搖滾風的男聲聲嘶力竭地唱著:“A BA LI BI O BO LI BE,A BA LI BI O BO LI BE O BO SA BA,愛你的隻有一個人!愛你的隻有一個我!愛你的隻有一個我……”

明明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麽,暮瑟就是忍不住想笑,大概是覺得這BGM來得太好,既無縫隙貼合了這場鬧劇,又實實在在唱出了肖震鷺此時此刻的心聲。

和暮瑟抱著同樣想法的大抵還不止一個兩個,於是喜聞樂見的一幕出現了。

《愛你的隻有我一個》這首歌仍在撕心裂肺地唱著,原本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幾乎所有人都在捂著嘴憋笑,而剛剛進門的溫純如則一臉迷茫。

尷尬到想以頭搶地的肖震鷺手足無措地從椅子上彈起,趕緊推開暮瑟,去和溫純如澄清:“不是!你別想多了!我是還挺喜歡你的,但不是那種喜歡,真不是那種喜歡!我就覺得你跟我妹很像,嗯,真的很像。”

肖震鷺這一舉動不亞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溫純如原本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這麽胡亂一通解釋,不論是該知道的還是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溫純如這樣的女孩子又怎會有人不喜歡。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全班二十來個男同學裏,暗戀溫純如的占了一半以上的數,可是這樣的女孩過於美好,就連在腦中幻想都覺是一種褻瀆。

一場聲勢浩大的鬧劇因溫純如開始,也因溫純如而結束。

等到散場的時候已是晚上七八點。

暮瑟和肖震鷺默契地沒和宋之若溫純如一塊走。

暮瑟坐在KTV附近一家小小的奶茶店裏等蘇巒青來接,肖震鷺便這麽與她一塊坐在了奶茶店裏。

酒醒過後的肖震鷺看上去很頹。

暮瑟吸了一口奶茶,難得溫柔地和他說著話:“你也別太糾結了,過去了的就都過去了。”

肖震鷺完全沒將暮瑟的話聽進去,仍是止不住地歎氣。

暮瑟按捺不住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你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是給誰看啊,不就是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嘛,不就是不小心漏嘴告白了嘛!”

肖震鷺聽後不服,悶悶地回了句:“你倒是說得輕鬆,這種事沒發生在你身上,你能感同身受個屁!”

“嘁……沒用的東西。”暮瑟百無聊賴地用吸管攪撥著玻璃杯裏的珍珠,攪著攪著神色突然變得正經起來,“跟你說句實話吧,你別跟人說,包括蘇巒青也一樣,這算是我的一個秘密。”

暮瑟這麽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著實不像在開玩笑,肖震鷺無端就被她吊起了胃口,把脖子抻得老長去問:“什麽秘密?什麽秘密?”

“其實我喜歡過宋之若,而且,喜歡了還挺久。”

“轟隆隆……”

暮瑟這一句話的威力簡直不亞於在肖震鷺腦袋裏投入一顆原子彈,他整個人都驚呆了,世界觀都仿佛要被那顆“原子彈”給震成粉末渣渣。

03.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告訴我,你沒有唱出來。

“不是吧!”

暮瑟一臉嫌棄:“怎麽就不是了?我就不能喜歡宋之若?我喜歡他到底是有多奇怪啊,至於露出這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嗎?”

肖震鷺全然沒心思去管自己“失戀”這種屁大的小事,有些事還沒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肖震鷺緩緩合上嘴巴,躊躇很久,才組織出語言:“不是……你不是跟我蘇哥一對嗎?”

這下輪到暮瑟嗆到了,她白眼幾乎就要翻破天際,連忙揮著手去推翻這句話:“哪有的事!”

肖震鷺仍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情緒中:“我真以為你們倆就是一對,還是兩家人早就定下了娃娃親的那種。”

暮瑟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接肖震鷺的話了,隻憋出一句:“你這是打哪兒聽來的……”

而肖震鷺則仍在糾結:“你們兩個的家長不是還互稱親家公親家母嗎?”

暮瑟已經無力反駁:“那是因為他們無聊,總拿我們倆開玩笑!”

暮瑟本以為這樣就能讓肖震鷺選擇閉嘴,豈知這貨還真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隻不過相比較之前,他的表情要更為嚴肅正經:“你難道真沒喜歡過我蘇哥?”

暮瑟真沒想到肖震鷺會突然這麽問,她下意識地搖頭反駁:“什麽呀,我哪會喜歡他?”

肖震鷺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暮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終於重重歎了一口氣:“你怎麽就不喜歡我蘇哥呢?我要是個姑娘,我怕是也會喜歡他啊……”

這個問題,暮瑟心中其實並沒一個確切的答案,想了半天,也隻得出一個結論:“他是挺好的呀,可能我跟他真的太熟了吧,就像親兄妹一樣,根本變不成那種喜歡。”

肖震鷺本還想再說些什麽,暮瑟的手機卻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翻蓋一看,是蘇巒青打來的,想必是他已經到了這附近吧。

這通電話才掛斷不久,蘇家的車便已停在奶茶店前。

暮瑟和蘇巒青一同坐車後座,肖震鷺則被“趕”到了副座。

不論這是第多少次見麵,蘇巒青仍是一見到暮瑟便忍不住笑,暮瑟一上車,他便問:“瑟瑟,今天玩得開心嗎?”

暮瑟有些心不在焉,望著蘇巒青的臉莫名一陣心煩,突然就想到了肖震鷺說的那些話。

她便沒來由地冷了臉。

暮瑟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人,什麽情緒都直接擺在了臉上,蘇巒青又怎麽看不出來。

他明明有所察覺,卻又不點破,隻在心中想,究竟發生了什麽。

其實蘇巒青此時心裏也藏著話,暮瑟又一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樣兒,蘇巒青隻覺心裏更堵。

此後暮瑟與蘇巒青一路無話,就連坐副座的肖震鷺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尷尬。

直至抵達暮瑟家樓下,她才勉強笑著揮手和眾人告別,仍算不上搭理蘇巒青。

蘇巒青也正因暮瑟的異常翻來覆去睡不著,夜裏,實在無心睡眠的他默默掏出了手機,給正在打遊戲的肖震鷺發了條消息:“瑟瑟到底是怎麽了?你知不知道?”

作為一枚被蘇巒青安插在暮瑟身邊的眼線,肖震鷺也不知道該如何來回複。

他憋了老半天,愣是隻憋出一句話:“大概是因為重新分班,所以,有些傷感了吧。”

蘇巒青若有所思地盯著手機屏幕。

肖震鷺已經無心去打遊戲,思來想去仍是沒忍住問了句:“你知不知道她其實喜歡過宋之若?”

蘇巒青的答案倒是十分出乎肖震鷺的意料,他的反應幾乎可以稱之為冷淡:“知道,早就看出來了。”

關於這點,肖震鷺可謂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對宋之若那貨也算是刮目相看。

正如蘇巒青所說,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發現暮瑟喜歡宋之若,初發覺的時候,他也不是不難受,甚至生出過要用麻袋蒙著宋之若打一頓的念頭。

他對暮瑟的感情或許早已超出喜歡,也正因此,他才有著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所沒有的克製。

然後,他便想,若暮瑟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宋之若,他也一定會選擇放手,雖然肯定會舍不得,可那是他的小姑娘,那個打小就被他捧在手心裏來疼的小姑娘,從小到大,不論她想要什麽,喜歡什麽,他都會竭他所能,拚了命地去爭取。

蘇巒青與肖震鷺各懷心事,兩人的對話突然就歸於沉寂。

又過良久,肖震鷺才接著問了一句:“那件事你和暮瑟說了嗎?”

“沒有。”蘇巒青的答複依舊簡潔,隔了半晌,才又補了句,“一直都沒機會,我明天再找機會告訴她吧。”

“嗯。”

這場對話就此止住了。

蘇巒青仍是睡不著,心事重重地翻動著QQ通訊錄,最後定在唯一一個隻有一個名單的分組裏,那個分組毫無疑問是特意為暮瑟一人而設的。

暮瑟的頭像明明是暗的,他仍沒能忍住發去一條消息:“睡了嗎?”

巧的是,暮瑟此時也正在翻QQ通訊錄,為了躲蘇巒青,她甚至直接將自己的狀態設置成了隱身。

蘇巒青的頭像在暮瑟手機屏幕裏不停地閃,暮瑟原本想回個“沒”字。這個字才打出,她又無端地開始心煩,將那些拚音字母一個個刪去,索性闔上了手機,關掉了流量,來個眼不見為淨。

夜,很靜,月色是這般皎潔,它穿過透明的窗,柔柔地灑落在暮瑟床頭上。

也正因為有了那溶溶月色,仰麵躺在**的暮瑟才得以看清這已經陷入黑暗中的房間。

她心裏很亂,前所未有的亂。

她不明白,是真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她和蘇巒青是一對。

暮瑟就這樣平躺在**,盯著天花板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睡著的。

第二天睜開眼,她做的頭一件事便是翻開手機,打開流量和QQ界麵。

正如她所預料,蘇巒青又發來了新的消息,他問:“明天有時間嗎?聽說河邊會放煙花,要不要一起出去看?”

暮瑟抿了抿嘴,仍是沒回這條消息。

這一整天她都躲著蘇巒青,電話不接,消息不回。

蘇巒青便直接殺上了暮家。

屋外敲門聲“砰砰”作響,雜亂無章,一如暮瑟此時的心情。

外麵的敲門聲越是大,暮瑟便越覺心煩,可她明白,不能就這麽一直躲著,該麵對的總該去麵對。

她迅速地從**爬起,在睡衣外隨意套了件外套便趿著拖鞋匆匆走出房去開門。

蘇巒青手裏提著便當盒,見到暮瑟就笑開了眼:“猜猜我給你帶什麽吃的來了。”

暮瑟沒心情去猜,腦子裏雖依舊很亂,卻仍有一絲理智存在。她勉強彎了彎嘴角,狀似不經意地說了句:“怎麽每次過來都給我帶吃的呀?”

蘇巒青隨口便回:“阿姨今天不在家,我還不知道你,寧願餓著肚子都不怎麽會吃剩菜剩飯。”

同類型的話換作平常,暮瑟聽了定然沒有任何感覺,今天卻沒來由地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情愫。

她本就算不上平靜的心湖又被人擲入一枚小小的石子,頓時泛起陣陣細小的漣漪,漾著散開去。

蘇巒青卻不知在何時換好了鞋子,自顧自走到餐廳去,慢條斯理地替暮瑟擺好餐,一切準備就緒,笑嘻嘻地朝暮瑟擺了個“請”的動作。

暮瑟心中湧起千種情緒,她默不作聲地坐在了椅子上,從頭至尾都不曾和蘇巒青說一句話,一直垂著腦袋,食不知味地慢慢吃。

既然暮瑟不想說話,蘇巒青也不勉強她,他一如從前,就像什麽都沒發現一樣,靜靜地望著暮瑟。

吃完便當盒裏的整整三根雞翅,暮瑟才終於停止往嘴裏送食物。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她依舊是垂著腦袋,長長的睫毛全然遮住了她眼中流淌著的情緒,話也問得有些突兀。

04.對一個人告白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

蘇巒青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嘴角一彎,露出寵溺的笑容:“你這問得什麽傻問題?對一個人好需要理由嗎?”

暮瑟反倒被蘇巒青給弄急了:“怎麽就不需要理由了?”

蘇巒青笑容裏帶著一絲無奈,而暮瑟卻仍不依不饒,他隻能長歎一口氣,揉揉她的腦袋,以安撫她的情緒。

暮瑟有預感,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問不出想要的那個答案,便不再去問,繼續低頭吃蘇巒青帶來的便當。

一頓飯的時間過得很快,蘇巒青的目光從未離開暮瑟身上,直到暮瑟吃完便當盒裏最後一塊肉,他才再度露出笑來:“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出去走走?聽說今晚河邊上有煙花看。”

暮瑟下意識想拒絕,可一想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又覺不好意思,隻能點點頭,說:“好。”

沿江風光帶的景很美,可這條路暮瑟已與蘇巒青一同走過太多遍,再美的景也總有看乏的一天。在她看來,這樣的景與平日裏相比較並無多少差別,就像不論時間如何推移,蘇巒青也仍是那個蘇巒青,再美的景,再好看的人天天對著便也失去了那份驚豔。

這大抵就是暮瑟對蘇巒青始終都無心動的感覺的緣由吧。

晚風習習吹來,拂在兩人的臉頰上,微微有些涼。

暮瑟與蘇巒青並肩而走,走著走著,蘇巒青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望向暮瑟。

“瑟瑟,其實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暮瑟隨即也停了下來,靜靜望著蘇巒青。

原本有些喧囂的風也在這一刻靜了下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傾聽。

“其實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隻是一直都沒機會。”

暮瑟眉頭微微一皺,卻也不曾接話,依舊在等待,等待蘇巒青說完餘下的話。

“大概是三天前吧,我們班主任突然告訴我,有個去英國做交換生的機會,交換時間很長,大概一年,我爸媽倒是挺希望我去的,正好我爸年底有意開拓海外市場,我要是去了,可能全家都會搬過去吧,三五年內不一定能回。”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暮瑟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半晌,隻說了一句:“怎麽這麽突然?”

“是有點吧……”蘇巒青的情緒藏得很深,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愉悅,“其實,我自己倒是沒任何想法啦,我覺得吧不論在哪兒都一樣啊,反正我這麽優秀,在哪兒都能發光不是。”

說到這裏,他終於停了下來,目光定定地望向暮瑟:“所以,你覺得我該如何選擇呢?是去還是不去?你給我提個建議好不好?你說什麽我都聽的。”

蘇巒青的眼神從未如此炙熱,炙熱到暮瑟都無勇氣再與他對視。

她不明白蘇巒青這番話究竟想表達什麽,她神色慌張地四處張望著:“可是我不知道呀,這種事怎麽能我說了算?我覺得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的,每天都很開心,但這個機會肯定很好吧,否則你爸媽也不會都想你去。”

蘇巒青不給暮瑟逃避的機會,仍在緊逼:“那……瑟瑟,你覺得我該不該去呢?或者說,你想不想我去?”

暮瑟心裏更慌:“我不知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我做不了決定,你應該自己負責。”

蘇巒青的目光卻在這時候暗了下來,他看上去有些失落:“是嗎?”

暮瑟腦子已經一片混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什麽,可若是什麽都不說,她又覺尷尬。

暮瑟躊躇,陷入沉思之際,蘇巒青又說話了,他說:“我要是去了,你又該怎麽辦?”

暮瑟緊緊攥著衣袖沉默不語。

蘇巒青仍在問:“還有我們的世界又該怎麽辦?”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一改往日的作風,突然變得這麽咄咄逼人,或許他是真有些累了,僅僅想從暮瑟那裏得到一個答案。

暮瑟垂著腦袋發了很久的呆,隔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盡量用聽上去顯得歡快的語氣說:“你可別小看我,我當然會好好照顧自己,至於我們的世界,你即便去了英國,我們依舊可以聯係呀,網絡可是能溝通整個世界的呢!”

這個答案所表達的東西再明顯不過,蘇巒青不可能聽不懂,他臉上的情緒越來越淡,眼睫垂下又睜開,良久,才又說:“瑟瑟,其實我還有別的話要跟你說。”

暮瑟揚起腦袋,“嗯”了一聲。

蘇巒青說:“其實我……”

“砰!砰!砰!砰!”

餘下的話湮滅在一片煙花綻放中,漆黑的夜霎時被點亮,一片絢爛。

暮瑟兩眼亮晶晶望著黑夜中綻放出的一朵朵煙花,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真好看。”

此時的蘇巒青又哪有心思去看煙花,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要說出在心中埋藏多年的話,居然就這麽被煙花蓋過了。

這一刻不僅僅是懊悔,內心更是煎熬得無以複加。

煙花綻了幾朵,終於停下,暮瑟的視線也從天空中移至蘇巒青臉上:“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聲音太吵了。”

“我說!其實我一直都很喜……”

頭一個字尚在喉嚨裏打著轉,煙花又一次相繼綻開在天幕。

這一次煙花綻放的數目比上一輪足足多出一倍,五分鍾後才再度停下。

看完新一輪煙花的暮瑟又笑著說了句:“你什麽人品呀,哈哈哈,這煙花是故意和你作對的吧?我還是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啦。”

對一個人告白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不知道,也明白,自己大概無法對暮瑟進行第三輪告白。

於是,他想,就這樣吧,或許是老天有意阻攔。

對於暮瑟,隻要她不主動將他推開,他永遠也做不到放棄。

沒關係,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去等待。

那一晚,煙花放了足足半個小時,而蘇巒青也終於得到了一個答案。

他什麽都不缺,同理也就什麽都不想要,整整十七年來都一直圍在暮瑟身邊繞,正如他父親所說,如果脫離了蘇家,就憑這樣的他,又該如何去照顧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