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沒心沒肺的小姑娘

你瞎說什麽呢!我才不會喜歡這麽二了吧唧的人呢!

01.多想藏著你的好,隻有我看得到。

距家長會風波已過去整整兩周。

兩周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使暮瑟好了傷疤忘了痛,再度恢複成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

十月二十三日和二十四日恰好是暮瑟學校舉行運動會的時間,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暮瑟學校與蘇巒青做了一次史無前例的跨校合作,兩個學校一同舉行校運會。

對於暮瑟這種四肢不發達卻空有一身“蠻力”的姑娘來說,校運會無非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放假,總之,不用上課就很棒。

暮瑟所在的二中算是本地占地麵積最大的一所學校,毫不誇張地說,二中擁有本市最大的運動場,也正因如此,代表著兩個學校友誼的運動會才會在二中進行。

校運會當天,暮瑟與溫純如這種沒參加任何運動項目的女孩,無非就是牽著手在各個比賽場地上亂逛。

蘇巒青雖不是體育生,卻也本著積極參加集體活動的信念一口氣報了好幾個項目。

原本無所事事的暮瑟隻得挨個去看他的比賽。

蘇巒青參加的第一項比賽是800米跑步,暮瑟與溫純如手挽手坐在石階上,無比淡定地往嘴裏塞著樂事薯片,她們下方,塑膠跑道的邊沿地區一群穿著二中校服的女生叫得正歡,不停地蹦啊跳啊喊著:“蘇巒青加油。”

暮瑟像個老大爺似的皺著眉頭說:“她們這是怎麽回事,明明是咱們學校的,怎麽都胳膊肘往外拐呢?”

這也正是暮瑟明明與蘇巒青關係要好,卻不曾給他加油打氣的原因,畢竟他可是一中的,總不能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吧?

溫純如搖搖頭,目光飄向遠方的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一抹穿藏藍色校服的身影清雋挺拔,正是擔任此次活動主持的宋之若。

暮瑟一邊啃著薯片一邊眯著眼看蘇巒青跑圈。

蘇巒青身體素質雖好,卻也比不得那些整日待田徑場上訓練的體育生,跑不了第一,始終維持在第二名的位置。

有好幾次他就要反超第一名的體育生,石階下方那群穿二中校服的女生一個個失聲尖叫欣喜若狂,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巒青怎麽了。

蘇巒青從小到大都很受女生歡迎,暮瑟也不是不知道,可縱然如此,她還是沒能忍住,酸溜溜地說了句:“嘖,狗子長大了,知道勾引人了啊。”

聽到這話,溫純如沒能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暮瑟塞著滿嘴的薯片,含混不清地問:“你笑什麽呀?”

溫純如很耿直地說了實話:“我就是覺得你這話像是吃醋了一樣,還……還挺可愛的。”

暮瑟才不會承認自己吃蘇巒青的醋呢,連忙搖頭否認:“你可別瞎想,我就是突然有所感歎而已。”

溫純如也不在這問題上與暮瑟多說,隻笑盈盈地回了句:“行行行,我知道啦。”

暮瑟卻不覺得溫純如真是這麽想,仍在辯解:“我真的就隻覺得自己養的豬終於長大,會拱人家地裏的白菜了。”

話音才落,田徑場上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登時蓋住了她的聲音。她眺目望去才發現,這場比賽已經分出勝負,第一名是二中一個很厲害的體育生,第二名是蘇巒青。

此時此刻,他正甩著胳膊和腿在田徑場上搜索暮瑟。

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白,臉色算不上好看,大抵是因沒搶到第一生著悶氣。

暮瑟與溫純如所在的地方有些偏僻,視野卻好,正因如此,暮瑟才能一眼就看到蘇巒青,而蘇巒青卻環顧了一整個操場都沒能捕捉到暮瑟的身影。

暮瑟隻得在他目光掃來的一霎趕緊起身揮手。

前一秒還目光銳利如刀刃的少年瞬間暖了下來,咧開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像個傻子似的朝暮瑟揮著手。

既然蘇巒青都已經看到自己了,暮瑟也就沒必要站在那兒一直揮手,隻需靜靜坐著等待蘇巒青走來即可。

可她又哪能料到,蘇巒青才走出跑道,身邊便圍了一群女生,不僅有先前穿著二中校服替蘇巒青呐喊助威的那一撥,還有一中本校的。

蘇巒青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都是捧著礦泉水問他要不要喝水的花癡少女。

暮瑟一臉沒勁地撇撇嘴,輕聲嘟囔了句:“嘁,就知道招蜂引蝶。”

蘇巒青屬於那種一看就不好相處的高冷長相,若不是大夥都看到了他先前的咧嘴一笑,怕是沒有人能提起膽近他的身。

可蘇巒青又哪想得到自己這一笑竟惹來這麽多麻煩事,那群花癡少女湧來的一瞬間,他又恢複成生人勿近的冰山臉。

幾個頗有些眼力的女生立馬止住腳步,最後隻剩一個燙著金棕色大波浪卷的二中女生仍往蘇巒青身上湊。

暮瑟對那女生印象頗深,好像剛剛正是她領著一群二中女生給蘇巒青狂打氣。

暮瑟屬於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個人圈子小的女生,當然不曉得這留著金棕色卷發的女生在她們高一年級多有名。

不僅暮瑟對卷發女生有印象,蘇巒青也隱約記得,好像有這麽一號姑娘跟他搭訕要過QQ,他早就不記得姑娘長啥樣,隻記得她那一腦袋金毛格外亮眼。

是了,這女生正是曾在校門口的小賣部與蘇巒青搭過訕的盧紫芸。自那驚鴻一瞥以後,她就盯上了蘇巒青。

蘇巒青一臉煩躁,壓根就不想搭理這些莫名其妙的妹子,縱然盧紫芸像隻輕盈的鹿一般往他懷裏鑽,他也能直接將人無視,一個側身給躲了過去,然後“嗖嗖嗖”朝暮瑟所在的方向跑。

一直坐在石階上觀望的暮瑟不知怎的,就覺莫名解氣,她聚精會神地盯著蘇巒青,全然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笑得有多招人恨。

溫純如托著下巴,默默看了暮瑟一眼,又將目光再度飄回站在主席台上的那抹身影上。她的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形成一個好看得不得了的弧度。

所以呀,不論怎麽看,都覺她家瑟瑟和蘇巒青最相配。

暮瑟的笑容著實太不加掩飾,落在某些人眼裏就隻剩礙眼。

沒“獻”成水的盧紫芸嘴唇緊抿立在原地,看暮瑟的眼神自然有那麽一絲奇怪。

可暮瑟從來就不是什麽好捏的軟包子,直接一個白眼就翻了回去,甚至還帶著那麽一絲挑釁。

彼時的她也沒想這麽多,隻知道有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就要瞪回去,全然沒想過,這也是一種宣誓主權的方式。

蘇巒青報的項目並不多,可一旦哪個項目有他在,便能於頃刻之間變為他的主場。

暮瑟與溫純如依舊飄忽不定地挽著手在操場上走來走去,偶爾看看蘇巒青的比賽,替自己班上同學加加油,倒也愜意。

一個上午就這麽過完了,下午的時候暮瑟本還想繼續這麽浪下去,溫純如卻不知打哪兒掏出了本子和筆,大抵是準備和班上別的同學一樣寫些話給班上的運動健兒們加油。

暮瑟總不能就這麽看溫純如一個人忙活,也找同學借來一支筆,時不時幫溫純如寫上一兩段。

從運動會開場到現在,幾乎就沒離開過主席台的宋之若不停地收到同學們送來的紙條,雖都是千篇一律的加油話語,倒也有著一定的鼓舞士氣的作用。

當他念完手中最後一張紙條,準備清喉嚨好好休息的時候,溫純如突然出現了。

她仰著頭站在台階上,手中攥了個小本子和小水壺:“喏,這個是給你的,不僅是那些參加比賽的同學要加油,你也是哦,記得多喝水,別弄壞了嗓子。”

溫純如說這話的時候,暮瑟正站在主席台下等她。

秋天的風纏綿且長,卷著幾瓣枯葉雜亂地飄。

此時此刻,暮瑟隻覺自己的心也如那風中落葉一般。

如果說,從前她還隻是猜測溫純如喜歡宋之若,那麽,現在她幾乎是能百分百確定溫純如的心意。

02.我在你的世界裏看不清是自己,還是你。

暮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和好朋友同時喜歡上一個人的狗血劇情居然也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她的心情複雜又微妙。

全然沒心思去關注別的事的暮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時離開主席台那邊的。

她又坐回了學校劃分給自己班級的那塊地上,溫純如低著頭,緩慢且步伐含蓄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走。

她一點一點地慢慢靠近,臉上掛著一絲擔憂:“瑟瑟,你怎麽啦?是不是突然不舒服呀?看起來臉色怪怪的。”

“啊……沒什麽……”暮瑟連忙避開溫純如的視線,“我沒事……”

猶豫半晌,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小純,你是不是喜歡宋之若呀?”

從未想過暮瑟會問出這種問題的溫純如頓時漲紅了臉,連忙搖頭否認:“不……不是,不是……”

盡管她否認,但那漲得通紅的臉蛋和結結巴巴的聲音都已充分出賣了她。

暮瑟從沒想自己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溫純如說是又如何,說不是又如何?

她突然就笑了,是無可奈何的笑容,聲音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柔和:“傻不傻呀你,緊張什麽,即便是喜歡也很正常呀。”

許是這句話成功地安撫鼓勵到了溫純如,她漲得通紅的臉一點點恢複正常,再也不複先前的緊張。她定定地望了暮瑟許久,才綻出一抹笑:“瑟瑟,其實我應該早就跟你說的……”

“嗯?”這話無端就勾起了暮瑟的好奇心,“你要說什麽?”

“其實呀……我早就喜歡他了,嗯,我跟他是初中同學,雖然根本就沒說過幾句話,但我就是喜歡他。”

溫純如這番話深得暮瑟心。

既然溫純如都這麽跟她說了,她也不準備再藏著掖著。她十分坦**地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其實我也喜歡他,大概是一年前吧,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我可能就喜歡了。”

溫純如臉色瞬變,有些惶恐有些不安,還莫名有些緊張。

這些話一說出口,一直懸在暮瑟心中的那塊大石也終於落了地,她的笑容不再似從前那麽牽強,坦坦****:“你緊張什麽?怕什麽?我才不會和你搶,而且即便是要搶,我也搶不贏你呀,你這麽可愛這麽漂亮學習成績還這麽好,我哪能搶得過你呀,就是想跟你說說心裏話嘛。”

溫純如一直都不曾接話,微微垂著眼睫,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又過片刻,她才重新抬起了眼簾,直視暮瑟:“瑟瑟……其實還有一件事我也沒跟你說,他跟我告白了……嗯,是今天早上的事,他在單車上說的。我知道這樣不好,也很怕,但又莫名有點高興……可是,我沒答應他,他說他會等我,等我兩年,兩年以後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學。”

暮瑟突然覺得有些落寞,但還是很努力地在笑:“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自己,真好。”

溫純如能感受到暮瑟有多難過,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隻能用自己那笨拙的辦法,一下子抱住了暮瑟:“瑟瑟,對不起,我搶了你喜歡的人……”

“哎……”暮瑟又是一聲輕歎,“你傻不傻,兩情相悅哪是搶?更何況你不比我更早喜歡他嗎?”

溫純如半天沒說話。

暮瑟也是從沒去想,但溫純如再度開口的時候會問這麽一個問題。

“瑟瑟,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蘇巒青嗎?我真以為你跟他也是相互喜歡的。”

暮瑟突然被口水給嗆了下:“咳……你瞎說什麽呢!我怎麽會喜歡這麽二了吧唧的人!”

看到暮瑟終於恢複了一絲活力,溫純如也終於笑了,她笑得很溫柔,就像她的聲音一樣:“可是,我覺得他真的很喜歡你,對你很好哎,我還一直覺得,你們長大後肯定會結婚。”

“咳咳咳……”暮瑟嗆得更厲害了。

一場比賽不知何時停了,運動場上圍成一圈又一圈的人漸漸散開。

暮瑟仍與溫純如在聊著心事,原本靜下來的操場不知怎的又開始喧鬧起來。

這一次的喧鬧有異於平常,暮瑟與溫純如停止交談,朝聲源望去。

這一眼,暮瑟看到了蘇巒青與一個疑似教師的男子被圍在了人群裏,她並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卻也能大致猜測到,一定是蘇巒青又亂懟人,和老師發生了爭執。

暮瑟已經顧不上和溫純如再做深入交談,連忙起身,朝蘇巒青所在的方向跑。

正如暮瑟所預料,蘇巒青果然又與老師起了爭執。

暮瑟從人群中鑽了進去,習慣性地拽住蘇巒青的胳膊來勸架。

蘇巒青的胳膊突然被人抱住,滿臉戾氣地轉頭,見來人是暮瑟後神色頓時就有所改變,可縱然如此,他的臉色依舊算不上好看。

僅僅是憑這個表情來判斷,暮瑟都能猜測出他這次大抵是真的發怒了。

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暮瑟仰著頭盯著蘇巒青看了好一會兒,才柔聲問了句:“怎麽了?”

蘇巒青這貨平日裏吊兒郎當懟天懟地,卻也不是個胡攪蠻纏不講理的主,暮瑟對他了解頗深,一下就看出這次的不尋常之處來,又拽了拽他的胳膊:“到底發生什麽了,巒青。”

蘇巒青沒有回複暮瑟,代替他說話的是一直站在中心位置,卻始終被人忽略的郭嘉豪。

這一次還真不是蘇巒青無理取鬧,一切開端的起因是郭嘉豪。

郭嘉豪是個電腦迷,是老師、家長以及所有同學眼中的網癮少年。可他的網癮並不在於打遊戲之上,而是編程,一個三線小城裏的人所不能理解的神秘高端領域。

校運會上郭嘉豪一直消失不見,班主任回辦公室拿東西的時候,意外撞見待教室裏偷偷“玩電腦”的郭嘉豪。

一場鬧劇就此上演。

氣急了的班主任將“毫無班級榮譽感”的郭嘉豪強行拽到操場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對其進行點名批評。

若整件事隻發展到這一步,蘇巒青定然不會攪和進來,畢竟是郭嘉豪不參加集體活動理虧在先。

怪就隻怪班主任又將火引向了別的方麵,轉而攻擊郭嘉豪最在意的東西——編程。

郭嘉豪從來都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少年,不高不矮的個子,不好不差的成績,連長相也都是不醜不帥的,是普通人裏最普通的那一類。

大抵正因過於普通的他擁有一個太不普通的夢,才會讓所有人都覺得,他不過是在癡心妄想。

他本就是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淡漠少年,這些年來,他所遇到的人中唯獨一個蘇巒青在支持鼓勵他繼續努力,實現自己的夢。

他其實很羨慕暮瑟,不僅僅是因為她身邊有個不論她做什麽都毫無條件支持她的蘇巒青,更是羨慕她那種毫不遮掩自己夢想和野心的率真。

班主任一口一個“學這東西能有什麽出息”,擊得郭嘉豪毫無反駁之力。

一直冷眼旁觀的蘇巒青終於坐不住,用他所慣有的吊兒郎當的語氣說:“萬一人家真成了呢?再說,不過是當個老師而已,也不見得多有出息吧?”

蘇巒青這話無疑惹怒了班主任,兩人就此僵持在操場上。

暮瑟原本要來勸架,聽郭嘉豪這麽一說,即刻臨陣倒戈。

因為她也是這樣一個孩子呀,一個在旁人看來,整日異想天開的孩子。

暮瑟這人呢,其實也挺倔,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韌勁,別人越是不看好,她偏越是要堅持。

暮瑟鬆開了蘇巒青的胳膊,轉而望向郭嘉豪的班主任:“老師,其實我真覺得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有些東西真不是你們說沒出息我們就能放棄,能不能成並不是你們說了算,在於我們自己本身的努力程度。”

時隔多年,當暮瑟再回想起自己高中年代所說過的這番話,她第一反應便是牙酸,而後才開始反思,她怎麽小小年紀就這麽矯情。

可也正因那時年紀小,說出的話才無所顧忌,真正發自內心。

彼時的暮瑟猶自處於中二的年紀,以為一句夢想就能感天動地,全然沒料到等待自己的是班主任邀請家長前來喝茶的結局。

於是,當天入夜,暮瑟又哭哭啼啼被自家老媽拎回家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因為蘇巒青的原因,原本就在自己年級裏名氣不小的暮瑟這下更出名,不論是一中還是二中都知道二中高一2班有個叫暮瑟的姑娘。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暮瑟才出名不到一周,便有麻煩找上門來。

那件事恰好發生在周二下午的最後一節體育課上。

03.此時的風很靜,落葉打著旋兒悄然飄零。

若問暮瑟,有什麽課是她最喜歡的,她大抵會第一時間回答:“體育課。”

並不是因為暮瑟有多愛運動,僅僅是因為體育課自由,集合做做運動跑上幾個圈後,便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自由活動時間。

這節體育課上體育老師格外網開一麵,連圈都沒跑,便讓大家解散了。

此時陽光恰好,穿透樹梢,灑在每個人的臉上。

同學們呈鳥獸狀散開,暮瑟與溫純如手挽著手走向小賣部。

暮瑟所在的二中算是這座城占地麵積最廣的中學,從操場到距離最近的小賣部也要花上足足十分鍾,加上他們學校山多樹多,通往小賣部的那條路在外人看來可謂是又偏又遠。

可即便如此,也抵擋不住暮瑟與溫純如那顆想吃零食的心。

她倆一路打打鬧鬧,轉眼便到了小賣部。

此時的小賣部裏,人著實算不上多,也就零零散散站了五六個麵孔陌生的女生。

其中一個散著金棕色大波浪的女生正是盧紫芸,她尚未注意到暮瑟的到來,倒是立在她身側的女生小聲嘀咕了一句:“那個暮瑟來了。”

她聲音不低,但也算不上大,所控製的音量恰恰好沒被暮瑟和溫純如聽到罷了。

於是,暮瑟才挽著溫純如的手踏入小賣部大門,便覺渾身毛孔都豎了起來,不為別的,隻因此時此刻,站在小賣部裏的六個女生都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她當即意識到情況不太對,正準備拉著溫純如的手往外跑,溫純如這個少根筋的姑娘卻已樂嗬嗬地拉著她進了小賣部。

小賣部裏六個女生的目光一直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她故作鎮定,顫顫巍巍地挽著溫純如的胳膊買了冰激淩和幹脆麵,才渾身僵硬地走出小賣部。

而這個時候,盧紫芸一個眼神示意,原本分散四處的女生們便全朝她這方向湧來。

這時候,溫純如若是還沒發現到底發生了什麽便真是個傻子了。

她腳步一頓,身體明顯僵硬了起來,暮瑟察覺到她的異常,連忙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了句“別怕”,便拽著溫純如大步往前走。

緊隨其後的女生們紛紛邁著腿跟上,等到了某個滿是繁枝和山石的小道上,六個女生突然行動起來,分散包抄住暮瑟與溫純如。

可別看暮瑟皮,她其實從小到大都是個安分守己的乖寶寶,這種宛如青春偶像劇一般的情節還是第一次出現在她生命裏。

暮瑟一時間還真有點蒙,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暮瑟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更乖更“沒見過世麵”的溫純如。

兩姑娘登時就愣住了。

隔了好一會兒,暮瑟才率先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地將自己胳膊從溫純如腋下抽出,沉聲說了句:“背靠背!你守我攻!”便轉到了溫純如身後。

暮瑟這一係列反應顯然就是看多了武俠片的後遺症,溫純如還沒鬧明白她究竟要幹什麽,便聽暮瑟說:“我把後背交給你了!”

溫純如雖一臉迷茫,全然沒弄懂暮瑟要做什麽,仍乖巧地點了點頭:“好。”

盧紫芸隻覺眼前這兩姑娘大抵是有病。

可身為不良少女中的大姐大,盧紫芸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和這兩個中二病患者一般見識,始終維持著一副高高在上、不將一切事物放眼裏的高冷姿態,目光卻直視著暮瑟的眼睛,就像絕大多數校園小說裏出現過的反派一樣,麵露不屑地說:“你就是那個暮瑟吧?”

這個問題還能怎麽回答呢?總不能反問一句“你怎麽知道”吧?

暮瑟很想朝她翻白眼,盯著她看了足足三秒鍾的時間,才學著她那語氣回了一句:“所以,你哪位?”

盧紫芸的臉頓時就黑了,以她在高一年級的名氣,竟然還有人不認識她。

這可不能怪暮瑟,她一天到晚也就隻跟溫純如、蘇巒青這夥人玩,對自己學校那些風雲人物可謂一概不知,更是不曉得,連同她與溫純如在內,整個高一年級最出名的女生就是她們三個了。

盧紫芸微微垂著頭,大抵正在想什麽對策,畢竟這對話也是挺讓人無語的,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她所不知的是,正因她的突然放鬆,兩個本就神經大條的姑娘也跟著放鬆了起來。

特別是溫純如,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想的,突然就從口袋裏掏出了個紅彤彤的蘋果。

感受到動靜的暮瑟微微轉過頭去瞥了她一眼,這一眼,暮瑟隻見寒光一閃,一柄小巧的瑞士軍刀像是憑空出現在溫純如手上。

別說此時此刻正與溫純如對視的不知名不良少女,就連暮瑟都冷不丁被嚇一跳。

與溫純如麵對麵的女孩莫名有些緊張,結結巴巴質問著溫純如:“喂……你幹什麽……”

也正因為有了她這句話,與她一夥的其他女生才發現溫純如手上突然多了把寒光閃閃的瑞士軍刀。

“削蘋果呀。”溫純如一副毫無察覺的模樣,自顧自地削著果皮。

暮瑟倒是早就習慣了溫純如的天然呆,不按常理出牌,可這並不代表別人也能接受。

早在發現她拿出瑞士軍刀的那一刻,原本隻想用狠話嚇唬暮瑟的盧紫芸頓時就變了臉色,圍在她身邊的那五個不良少女明顯就了。

溫純如卻毫未察覺,仍聚精會神地削著蘋果皮。

上課時間的二中很靜,這條道路更是幽深無比,沒有人說話的時候,幾乎可以稱之為靜得詭異,除卻不斷穿過林間的風聲,便隻餘打溫純如掌心傳來的“沙沙”聲。

“沙沙沙……”

“沙沙沙……哢……”原本連貫的果皮突然就斷了,一直埋頭削果皮的溫純如也終於抬起了頭,目光透過厚厚的劉海,定格在盧紫芸身上。

被她這麽一盯,盧紫芸全身汗毛頓時都豎了起來,卻仍在硬撐,咬緊牙關放狠話。

握著瑞士軍刀的溫純如仍未收回自己的視線,她的目光隱藏在厚厚的劉海之下,若隱若現。

從溫純如的角度來解釋,不過是她的劉海太長該剪了。

可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目光,落在盧紫芸眼裏卻全然變了味,在她看來,溫純如的眼睛裏像是閃著怨毒的光,又像是充滿了怨懟,這樣一雙眼裏所透露出的情緒太過複雜,她一時間辨不清,更何況那些完全沒腦子,跟著她走的小太妹。

盧紫芸絲毫不敢輕舉妄動,那些被嚇壞了的不良少女已經有了鬆動的念頭。

其中一個滿臉雀斑,燙了粉色挑染的女生終於鼓起勇氣,湊到盧紫芸身邊輕輕說了句:“芸姐,怎麽辦?她們有刀啊?”

“別和她們硬來,我們先撤!”

於是,一直防備著的盧紫芸突然走了。

而不敢蹲身撿斷在地上那截蘋果皮的溫純如終於鬆了一口氣,大大方方地蹲下身,將砸在石階路上的那截蘋果皮撿了起來,丟到附近的垃圾桶裏。

暮瑟一臉蒙,壓根鬧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於是她一臉迷茫地望向丟完垃圾往回走的溫純如。

“剛剛是怎麽了?她們怎麽走了?就這麽完了?”

“啊……”暮瑟的反應也沒快到哪裏去,她一臉茫然地望著不良少女六人組的身影遠去,又撇頭看了一眼同樣迷茫的溫純如。

隔了好一會兒,溫純如才後知後覺地拍著自個胸脯說:“嚇死我了,她們怎麽突然就走了呢?”

已經回過味來的暮瑟一臉無語地說:“明明是你嚇到了別人才對吧?哪有人像你一樣被人包圍住還能這麽淡定地削蘋果?你別是個傻子吧!”

溫純如一臉委屈:“可我就是突然想吃蘋果了……”

此時的風很靜,落葉打著旋兒悄然飄零,落在了她黑緞一般的發上,她皮膚很白,是那種通透的,不摻一絲雜質的透白,就像一塊剛出蒸鍋的水晶糯米糕,無端就令人聯想到了“秀色可餐”這四個字。

暮瑟很是無奈地望著她,莫名又覺好笑。

臨近下課時,體育老師才吹了一聲哨,聚集全班同學後又喊了幾聲口令便解散了。

體育課是今天的倒數第二節課,最後一堂課本是曆史課,卻因曆史老師臨時有課來不了而改成了自習課。

暮瑟又翻出了本子開始寫小說,溫純如托腮瞥了一眼,便想湊過去看。

腦袋還沒完全伸過來呢,便被暮瑟用手隔開,暮瑟的食指抵著她的腦門,她白皙的額頭上立馬浮現出一道緋色的紅印。

溫純如低呼一聲,小聲嘟囔了句什麽,暮瑟沒聽清。

緊閉的教室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微風隨著陽光一同進來,暮瑟呆了呆,隨即才發覺進門之人是穿著平底鞋的班主任。

班主任二話不說,便抄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著什麽東西。

第一排從粉筆間落下的字是三個字——第一組,緊接著便又有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排列整齊地出現在第一排下麵。

暮瑟不動聲色地闔上了本子,心想,這是要重新排座位了呀。

班主任丁老師是個才從師院畢業不久的年輕老師,自然也就比那些年紀稍大的教師更隨和。班上同學的座位打開學起就沒變化過,一直都貫徹著你愛跟誰一起坐便跟誰坐的原則來坐,而今突然就要重新排座位,暮瑟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習慣。

隨著班主任的出現,原本還在認真做自己事的同學們頓時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紛紛抬頭盯著黑板。

五分鍾後,整個座位表都已呈現在黑板上,而暮瑟恰好與溫純如被分開。

值得慶幸的是她倆隔得並不遠,一個在一組第一個,一個在二組第四個。

坐在一組第一個的正是溫純如,她的同桌是個令人怎麽都沒想到的熟麵孔,肖震鷺。

至於溫純如和肖震鷺那對風馬牛不相及的奇怪組合,兩人光是坐一塊都讓人覺得受不了,也是無法想象這兩人該如何相處。

暮瑟所不知的是,在經曆過家長會風波後,溫家人對自家女兒這好閨蜜暮瑟便已有了不同尋常的看法。

丁老師之所以在這時候選擇換位置,溫家人可是當之無愧的最大幕後推手。

這件事溫純如也是完全被蒙在鼓裏,隻當真如丁老師所說,班上開始實施一幫一製度,同桌之間需要互幫互助。

04.她帶壞了一個好孩子。

從前,暮瑟沒怎麽和肖震鷺相處,壓根就不曉得這貨究竟是什麽德行。

如今與溫純如坐一塊了,才發現這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一天到晚除了睡覺和摳腳,最大的樂趣便是欺負溫純如。

或是下課了特意堵著座位不讓人出去,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其進行言語騷擾。

彼時的溫純如尚未被暮瑟“帶壞”,是個被人一欺負就咬著下唇,噙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的軟妹。

頭兩次,暮瑟倒是真沒打算去多管閑事,想著吧,同學之間打打鬧鬧倒也正常。可這肖震鷺也是真討嫌,簡直是得寸進尺,次數多了,她自然就有些看不下去。

下課鈴響了,肖震鷺又一次堵著人溫純如,不讓她出去。

一旁等著的暮瑟著實有些看不下去,也不管肖震鷺會不會生氣,一爪子呼在他肩上,將其往座位外一扯。

肖震鷺好歹也是個身高體壯的青少年,原本他要是好好坐在座位上,倒還不至於被暮瑟一拉就摔,怪就怪他坐沒坐相,偏生還要這樣扭著身子去調戲人。

溫純如正想著該怎麽把肖震鷺給弄開呢,結果腦子都還沒開始運轉,便聽“哐當”一聲響,肖震鷺以一種極其“銷魂”的姿勢摔在了地上,而始作俑者暮瑟則氣勢高昂地站在了其身側,朝溫純如招了招手。

溫純如神思恍惚,就這麽被暮瑟指引著從肖震鷺身上跨了過去。

肖震鷺麵容扭曲,姿勢更扭曲,不停地碎碎念著:“最毒婦人心啊,最毒婦人心。”

牽著溫純如嬌嫩小手的暮瑟本都已要跨出教室門了,還不忘回頭罵上一句:“呸!你才婦人,你全家都婦人!”

有了第一次自然也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自從暮瑟出手幫了溫純如一次,往後就直接跟人統一戰線了,肖震鷺一出手就要挨揍。

可別看暮瑟個頭小,力氣也算不上特別大,可她這姑娘大概是特別有練格鬥以及偷襲的天賦,戰鬥力堪稱爆表。打人力氣不夠,便用巧勁,還是不夠,再瞄準人要害部位去攻擊,若是再不夠,那也簡單,多運用些傷人無形又好使力的工具,譬如說指甲。

總的來說,肖震鷺被虐得很慘,一天下來,大部分的時間都被暮瑟揍得齜牙咧嘴滿地找牙,最最虐的是,他這麽一孔武有力的少年總是挨一個小姑娘的揍也就算了,偏偏還不敢還手,不敢躲,生怕暮瑟跑去給蘇巒青告狀。

肖震鷺這孩子說起來倒也是真欠虐,明明都知道招惹溫純如不會有好下場,還好了傷疤忘了痛,這次失敗,下次又再來,這種置生死於度外的大無畏精神,使原本不願意拿正眼看他的溫純如都對其肅然起敬。

肖震鷺這人也不是真沒脾氣,純粹是忌憚蘇巒青罷了,暮瑟揍他揍多了,自然也就把他的脾氣一同給揍了出來。

那是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雖無人上台講課,卻也有個老師坐在講台上守著。

肖震鷺閑著沒事做,手癢癢了,又開始騷擾溫純如,一會兒拽人家頭發,一會兒故意把手往右拐,擠得人都沒地方看書寫作業。

暮瑟捧著手機,看小說看得有滋有味。一道目光陡然鎖定在她身上,嚇了她一跳,還以為坐講台上的老師偷偷發現了她在看小說,一抬頭卻不期然對上了溫純如的眼。

此時的她再度被肖震鷺欺負得眼淚汪汪,正扭著脖子朝暮瑟發求救信號。

“正義使者”暮瑟又豈會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溫純如遭肖震鷺的毒手。

她二話不說,立馬就撂下手機,一拳朝肖震鷺後心窩捶去。

讓暮瑟萬萬沒想到的是,人肖震鷺這次竟做好了準備,猛地一側身,伸出右手一擋便止住了她的拳。

暮瑟愣了愣,一擊不成,又想換隻手繼續向前攻。

肖震鷺快如閃電,另一隻空出的手立馬反過來握住暮瑟的左手。

暮瑟既動不了,也抽不回手。

肖震鷺嘿嘿奸笑,暮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說:“你給我放手!”

“傻子才放手。”肖震鷺越發嘚瑟,“要不,你求我啊。”

肖震鷺齜著一口白花花的牙,笑得著實欠揍。

暮瑟暗搓搓在心中亂罵一通,以眼神暗示溫純如,讓其偷襲肖震鷺。

然而,她完全低估了溫純如的純良程度。她不停地給溫純如使眼色,都快使得兩眼抽筋了,人小姑娘仍是一臉懵懂。

認清事實的暮瑟終於決定放棄,再度將目光放回肖震鷺身上,一臉冷漠地說:“哦,求求你放了我吧。”

肖震鷺的笑頓時凝在臉上,本以為暮瑟錚錚鐵骨,哪裏想得到她就這麽沒節操,還真說求就求。

瞧著肖震鷺一臉蒙了的樣子,暮瑟越發覺得煩躁:“我都已經求完了,你倒是鬆手哇!”

“不!不!不!”肖震鷺忙搖頭,“你這沒誠意。”

暮瑟急著看小說,才不準備繼續和他拉扯下去,又擰起了眉,聲調也一同拔高了幾分:“放不放?”

“好吧。”暮瑟眯了眯眼,瞬間露出個詭異至極的笑,“你逼我的哦。”

肖震鷺沒由來地打了個寒戰,尚未猜測到暮瑟究竟要做什麽,她便已飛快地收回那隻不曾被肖震鷺抓住的右手,舉得老高:“老師!你看,他拉著我的手!”

暮瑟這一嗓子威力可不小,全班同學都扭著脖子朝這方向看,一時間喧嘩聲四起。坐鎮講台上的老師沉聲喊了句“安靜”,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肖震鷺簡直被嚇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敢繼續抓著暮瑟的手,早就觸電似的將手收了回去。

肖震鷺的下場完全可以預料,自然而然被老師喊到辦公室去喝茶談話。

暮瑟則一直憋著笑,直到完全看不到老師和肖震鷺的影子,她才伸出手指戳了戳一臉蒙的溫純如:“以後他要是再欺負你,打不贏也沒關係,咱們可以靠智取。還有,你今天回去就把指甲給修剪得尖尖的,他要是再騷擾你,你就用指甲撓他,往死裏撓,看他還敢不敢再來!”

暮瑟這一番話說得豪氣萬丈,溫純如兩眼亮晶晶,儼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暮瑟突然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帶壞了一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