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麽拙劣的謊

要怪就怪他有個癡漢爸,以至於將他一起同化。

01.我頂著大太陽卻想為你撐傘。

公布數學成績的那天,陽光前所未有的烈,儼然又回到了夏天。

暮瑟的心卻像被人丟在了冰水裏浸,拔涼拔涼。

試卷被平攤鋪放在桌上,得分欄上猩紅刺眼的“56”不停地在暮瑟眼前晃動,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臉上蒼白一片,耳朵一直在嗡嗡作響,連溫純如一直在旁邊輕聲喊她都沒聽見。

她覺得整個世界都仿佛崩塌,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

放學的路上,坐在蘇巒青單車後座的她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蘇巒青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伸出手戳了戳她肉肉的臉:“瑟瑟,怎麽啦?”

“唉……”暮瑟長歎一口氣,無比頹敗地垂著腦袋,“我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啊?”不單單是蘇巒青,就連距離暮瑟最遠的溫純如和宋之若都被暮瑟這話給嚇一跳。

不放心的蘇巒青又問了句:“瑟瑟,你這到底是怎麽了?”

溫純如一整天都和暮瑟待一塊,也是最早發覺暮瑟情況不對勁的那一個,她糾結好久,才出聲問了句:“是不是因為數學沒考好啊?”

暮瑟微微頷首,旋即大手一揮,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頗有一種壯士英勇獻身的悲壯之感。

蘇巒青連忙追了上去,隻剩溫純如、宋之若、郭嘉豪、肖震鷺四人麵麵相覷。

暮瑟本來是要回家吃飯的,但數學考了個56,她連回家的勇氣都沒了,隻得唆使蘇巒青給她媽發短信,說她在蘇家吃飯。

一路上,暮瑟都在歎氣,蘇巒青瞧著她這小樣兒隻覺可憐又好笑,等她情緒稍稍穩定住的時候,才開口問了句:“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暮瑟將幾乎就要埋在飯碗裏的腦袋抬了起來,幽幽說了句:“涼拌,炒雞蛋。”

“噯,我是說正經的,你也不可能天天躲我家吧?總得想個別的辦法。”

“哪有什麽別的辦法呀……”暮瑟喪氣地攪著碗裏的湯,攪著攪著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兩眼驟然一亮,“要不,我裝病?總不能病了還得挨揍吧,得多狠的爹媽才能做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

蘇巒青右手手臂撐在桌麵上,輕輕托著自己的下巴:“那你是準備裝什麽病?”

暮瑟眼珠子轉了一圈:“感冒?發燒?”

“我覺得還是不太好。”蘇巒青垂著眼簾,“你要是病了,叔叔阿姨得多心疼,還是換一個換一個。”

“啊……換一個的話,我也想不到別的了。”

“還真是不好想……”蘇巒青又陷入了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說,“等等,你這次是考了多少分來著?把卷子給我看看。”

暮瑟乖乖掏出了試卷,一攤開,那猩紅的“56”再一次刺傷了她的眼,她簡直都沒眼去看。

蘇巒青不慌不忙地從自己書包裏掏出一支紅筆,在阿拉伯數字5上輕輕勾了一筆。

一張56分的卷子被他輕輕鬆鬆改成86,這還沒完,他又將卷子從頭到尾都改了一遍,幾乎所有能動的數字都被他動了一遍,如此一來,倒是真看不出破綻,除非暮瑟爸媽真有這個閑情逸致,將卷子從頭到尾做一遍。

暮瑟喜笑顏開,末了,又覺蘇巒青把這分數改得太高了,她爸媽又不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幾斤幾兩,打小學開始數學成績就幾乎沒上過80分,更何況,她突然想起這次月考之後還得請家長來開家長會。

樂不過三秒的暮瑟立馬又泄了氣:“還是不行啊,這次得開家長會,啊!我們學校怎麽就這麽變態!哪有月考就開家長會的道理,不都是期中考以後的事嗎!”

蘇巒青也陷入了沉思。

又隔半晌,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要不……我替你花錢請個人去開會?”

暮瑟沒好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又不是演電視劇,再說,哪個大人會為了這點錢去做這麽沒節操的事?”

暮瑟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蘇巒青止不住地點頭。

此時此刻,兩人都陷入了一種莫名“憂鬱”的境地,一同托腮趴在桌上思考這件事的解決方案。

不論蘇巒青想出多少法子,最終都能被暮瑟搖頭否認,到了最後,蘇巒青隻剩托著腮幫子歎氣,而暮瑟也顯然不想繼續與蘇巒青商討這一問題。

這件事便這麽不了了之,往後的幾天都無人再提起。

三天後,也正是眾所期待的周五那天,最後一節自習課上,班主任丁老師再一次提起了開家長會的事。

在此之前,她提過好幾次,不過暮瑟都不曾上心,也並沒那個膽量去和自家老爸老媽說,怎麽都沒想到一下就給拖到了家長會當天。

暮瑟父母忙於做生意,很少在家,今天亦是如此,目測又得忙到深夜才能回。

直到現在暮瑟心中才有了那麽一絲絲壓迫感,整個人急得宛如那熱鍋上的螞蟻。

班主任慢條斯理地在講台上講著今晚家長會的注意事項,暮瑟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不停地晃啊晃。

同桌溫純如察覺到她的異常,悄悄問了句:“瑟瑟,你怎麽啦?”

暮瑟無比幽怨地瞥了講台上的班主任一眼,才垂下眼睫,氣若遊絲地說了句:“我還沒跟我爸媽說開家長會的事。”

溫純如登時瞪大了眼:“啊?不是吧!”

暮瑟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與溫純如解釋,滿腦子都是四處飄毛的雞毛撣子,她甚至都能預料到雞毛撣子抽在身上的那種疼。

班主任仍在講台上講著晚上開家長會的事,暮瑟思索再三,還是沒忍住給蘇巒青發了條短信:“怎麽辦?怎麽辦?今晚就要開會了!要不……你替我爸媽上?”

蘇巒青那邊幾乎是秒回:“這樣真的好嗎?”

暮瑟也知道這樣當然是不好的呀,可除了這個現在還有什麽別的辦法能解決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卻臨近下課都未能討論出個所以然來。暮瑟也是豁出去了,索性把心一橫,這件事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家長會定在晚上八點,暮瑟和蘇巒青統共還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來做準備。

下課鈴聲一響起,暮瑟便跑得不見蹤影,徒留溫純如和宋之若兩人四目相對。

暮瑟與蘇巒青商討出來的結果很簡單,甚至都可以被稱之為幼稚。

不過就是讓蘇巒青穿上暮瑟爸爸的衣服,特意喬裝打扮一番再去參加家長會。

他們之所以能產生這樣一種自欺欺人的錯覺,鍋還得甩給各路電視劇,真以為換身衣服整個世界都認不出他們了。

一個半小時後,西裝革履、頭上起碼抹了一整斤發蠟的蘇巒青粉墨登場。

暮瑟從上往下再將蘇巒青仔細打量一遍,越看越覺得滿意,遂像個老大媽似的拍了拍蘇巒青的肩,笑得一臉**漾:“嘿,小夥子看起來還挺不錯嘛。待會兒可得加油!”

蘇巒青朝暮瑟倜儻一笑,宛如黑道大哥般戴著墨鏡大搖大擺地在暮瑟眼前晃了一圈。

此時距離開家長會還有最後半小時,一切準備就緒的倆活寶匆匆忙忙往暮瑟學校跑。

二十分鍾後兩人終於抵達“戰場”,眼看蘇巒青就要走進教室,暮瑟突然就心虛了,一把拽住蘇巒青的胳膊,壓低聲音問了句:“你說……我們會不會被人識破啊?”

蘇巒青對自己的偽裝很有自信:“不會,不會,怎麽可能。”

他話音才落,不遠處的走道裏立馬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咦,瑟瑟、蘇巒青,你們這麽早就到了呀?”

蘇巒青那不可一世的笑立馬僵在臉上。

回家換掉校服的溫純如正挽著自家老媽的胳膊目光定定望向暮瑟和蘇巒青。

此時此刻,不論是暮瑟還是蘇巒青,都陷入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迷茫”中,倒是溫純如的媽媽率先反應過來,朝他倆微微一笑:“你們好,我是小純的媽媽,經常聽她提起你們倆。”

溫純如的媽媽穿著淺栗色的薄風衣,一頭長而卷曲的焦糖色卷發瀑布般在肩上披散開,她屬於那種一眼看過去看不出多美,卻有種獨特氣質,並且越看越覺好看的人。

暮瑟眼冒金星地盯著溫純如媽媽看了好一會兒,才甜甜一笑,脆生生喊了句:“阿姨好。”

溫純如見到暮瑟稍稍有些激動:“瑟瑟,你們家今天是爸爸來還是媽媽來呀?”

暮瑟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準備說爸爸的,可當著溫純如的麵,這話怎麽都說不出口,那些話在她喉嚨裏“咕嚕咕嚕”打了好幾個轉,最後變成了:“叔叔來。”

溫純如仍是一臉迷茫,暮瑟才不想讓她一路問下去,隻得說:“哎呀,我爸媽都沒時間的,所以……就讓我叔叔來了。”她邊說邊衝溫純如眨著眼。

溫純如縱然純良卻也不傻,已經察覺到暮瑟話中有話。

暮瑟跟溫純如可是默契無比,隻需一個眼神,暮瑟便已經知曉溫純如有所察覺,她連忙趁熱打鐵,又指著蘇巒青說:“喏,這就是我小叔叔。”

02.這“家長”實在是浮誇。

溫純如雖然也已經大致猜測到暮瑟和蘇巒青究竟在搗什麽鬼,但真正聽到暮瑟說這話時,還是被嚇了一跳。

蘇巒青身高腿長,西裝革履抹著油頭倒也裝得像那麽一回事。

在暮瑟堅持不懈朝溫純如使眼色的努力下,終於使得溫純如改口,她邊幹笑邊言不由衷地說:“原來是我認錯了……還以為是蘇巒青呢……”

暮瑟臉不紅心不跳,說謊不打草稿地接著編:“是呀,我們都覺得很奇怪呢,我叔叔居然和蘇巒青那貨長得像,哈哈哈哈哈!”

溫純如媽媽倒也沒多想,稍稍在心中感歎了下現在的人都越長越年輕了,便朝溫純如及暮瑟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要先進去了。

暮瑟見溫純如媽媽都已經坐在了溫純如座位上,連忙招手催促蘇巒青進去。

還想和暮瑟多待一會兒的蘇巒青很不樂意,心不甘情不願地撇嘴走了進去。

溫純如的表情一直都很怪,等蘇巒青坐在了暮瑟的椅子上,她才欲言又止地望向暮瑟:“瑟瑟……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呀……”

暮瑟倒是氣定神閑,一副十分不以為然的模樣:“沒事兒,你媽媽看到他不也沒認出來嗎?反正,應該是沒多大問題的。”

溫純如仍覺不放心:“可是……”

“可是?又什麽可是的?”暮瑟並不想把事情往壞的方麵去想,“我爸媽今天是真沒時間過來,我一直還沒告訴他們要開家長會的事,反正隻要蘇巒青那貨不給我惹事,應該就沒多大關係。”

暮瑟都已經這麽說了,溫純如也不好再講什麽,隻得一臉緊張地和暮瑟一同站在走道外注視著教室裏的一切。

初秋裏的夜很靜,教室中的家長們互不熟悉,並無幾人說話,倒是蘇巒青一下就吸引住了絕大部分家長的目光。

一呢,是這“家長”實在是年輕,二呢,是這“家長”實在是帥,三呢,是這“家長”實在是浮誇,不就是開個家長會嗎?有必要弄得像偶像劇裏的男主一樣?

當然,這隻是絕大部分男性家長的內心OS,女性家長們更多的是在猜測他究竟是“那位同學”的什麽人。

不僅僅是坐在教室裏的家長們注意到了蘇巒青的存在,教室外的走道上聚集了越來越多隨行的學生,他們可都是見過蘇巒青的,特別是跟在自家老爸身後姍姍來遲的肖震鷺,看到蘇巒青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幾乎可以用精彩來形容。

而肖震鷺他爹,原本就是蘇家公司的員工,自然也是認得蘇巒青的,以至於在看到蘇巒青的一刹那,他整個人都驚呆了,再一撇頭望向自家兒子,發現肖震鷺的表情比自己還要精彩,頓時就釋然了——還好,還好,看來這件事他兒子並沒胡亂插一腳。

肖震鷺老爸一落座,肖震鷺便朝暮瑟所在的方向跑,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指著她,倒還是記得要壓低聲音說話:“暮瑟……你和我蘇哥究竟是準備做什麽呀……”

暮瑟如實和他說。

肖震鷺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張得幾乎可以塞下一整枚雞蛋:“你們這膽子也太大了吧,佩服!佩服!”

其實暮瑟膽子還真沒這麽大,要說不怕也是假的,可事已至此,哪裏還有退步的餘地,還不就隻能硬著頭皮上。

暮瑟不想認,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的牛氣樣,豪邁萬丈地一拍胸口:“那是,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走道上,暮瑟、溫純如、肖震鷺三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教室裏的家長會已開了起來。

外麵的學生越積越多,原本靜謐的夜又漸漸熱鬧起來。

教室門緊閉著,班主任的聲音本就不大,再加上走道上的喧嘩聲,即便暮瑟再怎麽把耳朵往門口湊,也始終聽不清裏邊的開會內容。

可她偏偏又緊張得很,生怕蘇巒青什麽時候就露餡了,整個過程她都像個木頭人似的趴在窗口,心想,即便聽不清裏邊在說什麽,也要認真看清每個人的表情。

暮瑟口口聲聲說不怕,神態和行為卻出賣了她,溫純如和肖震鷺也不戳破,特別是溫純如,到現在都還緊張得很,生怕暮瑟和蘇巒青會被發現。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於暮瑟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班主任的目光又時不時穿透玻璃窗掃在暮瑟身上,暮瑟雖並不清楚這究竟是班主任刻意而為還是意外,心虛到極致的她始終不敢正麵迎上班主任的目光,每當她視線掃來,暮瑟都會下意識去閃躲。

如此持續了近一個小時,家長會終於散了。

開會開到幾乎就要睡著的蘇巒青第一個起身,準備往教室外走,屁股都還沒來得及離開椅子,便已經被班主任丁老師喊住:“暮瑟同學的家長請留步。”

趴在窗外,密切關注著一切的暮瑟隻覺自己的小心髒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給攥住了。

蘇巒青仍是那副懶散的模樣,他淡定且從容地收回了邁出去的那條腿,挑著眉望向丁老師。

可別看蘇巒青這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拽樣,實際上他心裏早就亂成一片。

如果這隻是他自己的事倒還好,偏偏是暮瑟的事,一個不留神,可得把她拖下水。

教室裏別的家長已走得差不多,溫純如和肖震鷺都一臉擔憂地揮著手和暮瑟說再見。

此時此刻,已經無法用緊張來形容她的心情,暮瑟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突然被人撈出水麵的魚,缺氧缺到使她感到窒息,她甚至都已經生出了打退堂鼓,直接轉身逃跑的衝動。

她當然沒有勇氣這麽去做,而丁老師的聲音也再一次響了起來:“暮瑟,你也進來。”

僅僅六個字而已,卻宛如直接給暮瑟公布了死訊。

暮瑟心如死灰地邁步走進了教室,腦子裏那根緊繃著的弦“咻”的一聲繃斷,她心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

暮瑟全程垂著腦袋,壓根不敢對上丁老師的目光。

原本喧鬧至極的校園突然之間變得這麽靜,暮瑟一時間有點不適應。

過於寂靜的環境之下無限放大著她的恐懼,她從未如此清晰地傾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每一下都是極為劇烈的碰撞,仿佛隨時隨地都能衝出胸腔,落在地上。

丁老師麵無表情地盯著暮瑟和蘇巒青看了足有三秒,才終於說出一句話:“你們膽子倒是挺大。”

暮瑟的心早就已經緊繃得不像話,全程垂著腦袋盯著自己鞋尖,一副“我錯了,任憑處置”的乖巧態度。

可蘇巒青卻不想這麽快認輸,仍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暮瑟的叔叔。

丁老師隻覺又好氣又好笑,她強行壓製住自己的怒火,又側過臉瞥了暮瑟一眼。

瑟瑟發抖中的暮瑟猛地打了個寒戰,眼神越發閃躲飄忽。

丁老師便選擇在這時候開口問話:“他真是你叔叔,不是那個總往咱們班上跑的一中學生?”

丁老師都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就差指名道姓。其實她對蘇巒青也僅僅是眼熟罷了,又哪知道他究竟叫什麽名字。

於是……原本就了的暮瑟更了,她現在慌得手心都在冒汗,聲音裏也帶著那麽幾分顫音:“丁老師……我錯了……”

尾音才落,她便急得眼淚水嘩嘩往外冒。

“我真的錯了,再也不敢了……”暮瑟越說,哭得越厲害,全身都止不住地發顫。

她這眼淚水著實冒得太過太過洶湧,別說向來把她視作心頭肉的蘇巒青,就連丁老師都嚇了一跳。

暮瑟都哭成這樣了,蘇巒青哪還有工夫去想別的,連忙伸手去替暮瑟擦眼淚,慌慌張張地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別哭呀,別哭呀,瑟瑟你別哭……你一哭我真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蘇巒青是真慌了神,不停地拍打著暮瑟的背脊。

丁老師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裏又盤算著,今天是不是還得牽扯一出早戀的事。

蘇巒青打軍訓開始就老往暮瑟班上跑,自打暮瑟朝他發了一次脾氣以後,他倒是收斂不少,即便他現在鮮往二中跑,可丁老師仍對他印象頗深。

丁老師皺著眉安慰了暮瑟兩句,最後仍給暮瑟爸媽打了個電話。

03.我一定會嗬護著你也逗你笑。

正如暮瑟所說,暮父暮母都忙著做生意。

一掛斷丁老師的電話,暮母便擼著袖子直奔而來。

暮瑟一直惴惴不安地等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她在暮母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又忍不住瑟瑟發抖。

平日裏看著溫柔極了的暮母這一刻宛如夜叉在世,紅著眼板著臉,一上來就拽著暮瑟打。

暮瑟反應極快,躲過了這一下。

暮母也是氣過了頭,一巴掌下去沒打到人倒也平靜了不少,隻是她的表情依舊有些“扭曲猙獰”。

眼看她又要靠近暮瑟,這下連丁老師都忍不住來勸架,蘇巒青更是大手一揮,將暮瑟護在自己身後,生怕一個不留神,暮瑟就又會挨打。

暮母喘了幾口粗氣,周身氣勢並沒削弱一分,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平和,側過臉對丁老師說:“丁老師您別攔著我,我今天非得把這臭丫頭給打殘不可,讓她知道什麽叫作天高地厚!”

躲在蘇巒青身後的暮瑟又是一抖。

蹬著細高跟的丁老師已經攔不住暮母,暮母氣勢洶洶地朝蘇巒青走去:“巒青你給阿姨讓開。”

蘇巒青自然不肯,可暮母終究是打小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他對暮母的態度自然與丁老師有所不同。他仍像護幼崽的母雞似的張開著手臂,語氣卻已經軟了下來,他說:“阿姨對不起,今天這事是我出的餿主意,您別打瑟瑟了,真是我的錯。”

暮母不禁發出一聲冷笑:“你出的主意?我還能不了解這死丫頭片子?這種事明顯就是她自己給整的,還把你給拖下了水!”

正所謂知女莫若母,暮母這個猜測可是一點都沒錯。

蘇巒青也是真倔,不管暮母說什麽,就是死活護著暮瑟不肯讓開。

暮母今天也真是氣炸了,冷著臉給蘇巒青的父親打了個電話。

一場早就該散了的家長會愣是被無限延長至晚上十點,站在一旁怎麽勸都沒用的丁老師隻覺心力交瘁。

暮母掛斷電話的半小時後,蘇巒青的父親到場了。

他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明明都四十來歲的人了,依舊身姿挺拔宛如三十出頭。

他的氣質與蘇巒青截然不同,一眼看過去隻會讓人覺得這兩父子壓根不像,可若再仔細瞧瞧,便會發覺,這兩父子的眉眼其實非常相像,不同的是一個年輕氣盛奪目似朝陽,一個氣質內斂,被時光雕琢打磨得猶如一枚沉澱千年的瑩潤美玉。

蘇父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隻淡淡掃了蘇巒青一眼,便開口與丁老師以及暮母道歉。

教室裏原本膠著的四人也因他的出現有了新的變化。

他舌燦蓮花,先是勸動丁老師回家,又輕輕鬆鬆幾句話將暮母的怒火熄了下來。

當丁老師離開,暮母也舍棄要將暮瑟“打殘”這一想法,暮瑟以為一切都將成為過去時,空曠的教室裏傳來“啪”的一聲脆響,隻見蘇父的手仍揚在半空中。

全然沒料到會有這麽一出的蘇巒青正歪著頭,傻愣愣地盯著自家老爹。

他白皙的臉頰上五道紅印清晰可見。

和蘇巒青一樣蒙了的暮瑟連忙“噌噌噌”跑過去,學著蘇巒青一開始護住她的模樣,張開手臂站在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蘇巒青身前。

“叔叔,您別打他了,真不關他的事,都是我出的餿主意。”

這時候暮母也跟著幫腔:“對,這還真不關巒青什麽事,都是我這死丫頭片子搞的鬼。”

反倒是挨了揍的蘇巒青一句話都沒說,又一次將暮瑟拉至自己身後。

蘇父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說:“我這巴掌是扇你腦子不好使,這種顯然就會被識破的法子都能想得出。”說完,他又撇頭瞅了暮母一眼,“親家母,我這一巴掌下去,也算是替你出了氣,我知道準是這渾小子又在攪稀泥,現在打也打了,您就別再打瑟瑟了,女孩子不比男孩子皮粗肉糙,不耐打,要出了什麽毛病可不得心疼死?”

這下蘇巒青可算是明白了,他這一巴掌分明就是給暮瑟擋災用的啊。

嘖,他爹可真是親爹啊!

其實吧,暮母的氣早就消得差不多了,不過是虛張聲勢想嚇唬嚇唬暮瑟,好讓她長點記性。

見暮母神色緩和不少,蘇父又趁熱打鐵:“時間不早了,咱們也都先回去吧。”

所有人都點頭,唯獨躲在蘇巒青身後的暮瑟仍心有餘悸。

為什麽呢?還不是她怕回去後沒人擋著,又會挨打。

像是看穿了暮瑟的心事,蘇父突然又補了句:“說起來瑟瑟好久沒去我們家過夜了,你阿姨怪想你的,要不今晚來我們家睡?”

暮瑟眼睛裏含著兩包淚,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暮母語氣酸溜溜的:“怎麽?還怕我回去又會打她不成?這丫頭都被你們慣成什麽德行了!”她說是這麽說,倒也沒在這事上較真。

暮瑟在蘇家有成套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壓根就不需要回家收拾東西,屁顛屁顛就跟著蘇家人跑了。

蘇家做房產生意,或許比不上福布斯榜上那些金融大鱷,在建寧這座小小的三線城市卻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至於暮家,則是典型的小康之家,不愁吃穿,買得起名牌奢侈品,算不上大富卻也比下有餘。

暮父暮母本是大學同學,畢業後留在了大城市發展,直至暮母生下了暮瑟,兩人才一同將尚未滿月的暮瑟抱回老家建寧辦滿月酒。

暮父便是在那時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同學蘇懷瑾,也就是蘇巒青的父親。

蘇懷瑾富二代出身,和暮父既是老同學又是摯友,甚至可以說,若無暮父便無今日的蘇懷瑾。

身為一個正兒八經的富二代,蘇懷瑾打小就覺得,即便自個再混賬,他爹的東西都終究會落到他頭上,於是他整天不是在外亂揮霍便是到處玩。

他的改變還得從那場變故說起。

總的來說就是,他爸不待見他這兒子,若不看他是自己唯一親生的,估計早就親手掐死的那種。

蘇懷瑾也是作,越知道自己老子不待見自己,就越要在外邊浪。

結果高一下學期那年,他爹就帶回了個私生子,這也就算了,還居然二話不說,直接將那私生子扶正。

蘇懷瑾從前還隻是小打小鬧,自打私生子來了,他便玩得更過火,後來還真給整出了件大事,氣得他爸直接要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那段日子大抵是蘇懷瑾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光,從前有多風光,那時便有多落魄。

曾經的弟兄見了他統統繞道走,唯有那個與他相看兩厭的暮父站在了他身邊,不停地鞭策他鼓勵他。

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他便從一無是處的紈絝變成了品學兼優的保送生,直接保送上國外的名牌大學。

他們那個年代不似如今這般,留洋並不是件輕鬆事。

異國街頭的遊子飽受白人的歧視與孤獨。

蘇懷瑾再度歸國已是四年後。

他父親重病,彌留之際想起自己還有已成大器的大兒子。

最終蘇家的財產他與那私生子各分一半,二人雖都姓蘇,身上流有相同的血,卻老死不相往來。

也正因有這段往事,原本不在同一個城市的蘇暮兩家往來才如此親密。

得了自家老父親遺產的蘇懷瑾迅速在建寧市紮了根,聽聞老友攜妻女還鄉,連單都顧不上談,頭一個趕來喝滿月酒,甚至直接送了個三百平方米的門麵給剛剛滿月的暮瑟做見麵禮。

暮父與暮母就此被勸著留在了建寧市,安心經營那三百平方米的古典紅木家具店。

也是自打這時起,蘇懷瑾就打起了暮瑟的主意,老惦記著要將人女兒拐回家做兒媳,從而直接影響了自家孩子。

於是,蘇巒青對暮瑟就變成了這樣的態度。

畢竟有蘇懷瑾這成天就想拐人家閨女的爸,人家教自個孩子學說話,首先教的都是“爸爸”“媽媽”,他倒是好,一來便教“暮瑟”“瑟瑟老婆”之類的。

蘇巒青學會的第一句話便是“暮瑟”,並且從小就十分堅定地認為暮瑟將來會是自己的老婆。

這樣不怪他,要怪就怪他有個癡漢爸,以至於將他一起同化成癡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