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翩翩,我們和好吧。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鳳翩回憶起之前飯桌上的情景,覺得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自己——狼狽。
將話題盡量的自魏祁月身上轉開,最後還是倉惶而逃,不是狼狽是什麽?
似乎從來沒有如此過,那鬼隨了自己三百年,幾乎形影不離,為何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已經是半夜了吧,她坐起身披著毯子出去,外麵篝火燃著,有士兵在放哨,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聽到遠處狼的叫聲。
或許,該離開這裏,一個人去鮑州。
這個想法不自覺的冒出來,鮑州地方雖大卻風水欠佳,千裏迢迢葬於那裏的估計少之又少,也許劉少安的墓並不難找,任何離奇的事件在當地總會留下傳說。
隻要離開這裏,便就不用再趟這灘混水了。
她想著,將睡死的碧訣自袖子裏拉出來,抖醒它道:“去弄匹馬,在一裏外等我,不要讓人發現。”
碧訣睡眼惺忪:“幹嘛,你想逃走?”
鳳翩笑:“是啊,逃走。”說完將碧訣扔了出去。
既然準備要逃,心情立時輕鬆許多,鳳翩又進了帳中,準備帶上行李開溜。
身後的帳門似乎被掀開了一下,有人進來,鳳翩動作僵在那裏,回過頭去。
進來的人一身白衣,倚在門邊,手中一壺酒,頭發微亂,神情有些失魂落魄,人似已經醉了。
不是魏祁月是誰?
他看到鳳翩也不說話,往嘴裏倒了口酒,人站不住直接坐在地上,鳳翩隻覺得頭疼,她當然不會像其他女人那般大喊“登徒子”,趕他出去,隻能歎口氣,將行李放在一旁,坐在**道:“你來做什麽?”
魏祁月其實清醒的很,望了眼鳳翩**的行李道:“你是想逃走嗎?”
鳳翩不否認:“是。”
“因為我?”
鳳翩又歎氣,點頭道:“我確實不怎麽想見到你。”
魏祁月竟然笑了,冷嗤道:“新娘跑了,我皇叔豈不要傷心。”
鳳翩一怔:“誰說要嫁他?”
魏祁月哼了哼,將手中的酒壺扔掉,站了起來,衝鳳翩走近幾步道:“翩翩,你總是有本事讓我傷心,我本是想隻當沒遇見過你這個人,就此算了,你卻偏還要出現,與我十六叔親密無間,甚至還要成親?”他停了停,又走近鳳翩幾步,“成親這種事你不是從來都不屑的嗎?凡人的事,你這回怎麽也做起凡人的事?”
是準備隻當沒遇見過她嗎?原來他的想法是與自己一樣的,但怎麽又遇到了呢?
“說過了,我沒有想嫁他,”她不看他的臉,低頭將行李背在身上,“何況我嫁誰也與你無關,別在這裏礙我的事,我要走了。”
“我跟你一起,”魏祁月自身後拉住她的手,不等她拒絕,又道,“我知道鮑州劉少安墓在哪裏?”
鳳翩一驚,回身看他。
“你說的沒錯,我可能真是劉少安,當方才聽到劉少安墓在鮑州時我腦中自然而然出現了一個畫麵,那大概就是我前世埋骨之處了,”他衝鳳翩慘然一笑,“看來我真的是那個負心漢劉少安沒錯了。”聲音說不出的苦澀。
碧訣看到兩人溜出來時嚇了一跳,指著魏祁月衝鳳翩道:“你怎麽將他也帶出來了?”
鳳翩不吭聲,魏祁月將一臉驚訝的蛇踢遠點,道:“你們去挖我的墳,我當然要跟去。”
碧訣咬牙切齒,扭啊扭的爬到鳳翩旁邊道:“你帶著他,那還需要逃嗎?你逃不就是為了避著他,回去了。”
魏祁月倚在馬上冷笑,看著鳳翩道:“回去嫁給我皇叔嗎?”
鳳翩不理會他,推開她自己翻身上馬,魏祁月跟在身後抓著馬尾,道:“我怎麽辦?”
鳳翩看他一眼,心想,再讓碧訣回去弄匹馬並不現實,可能此時營裏已經發現她逃了,無奈道:“真該再把你打成魂魄,真麻煩,上來吧。”
魏祁月唇角一揚,似怕她反悔,聽她說上來,忙抓住她的手,一縱身上馬,自身後扶住鳳翩的腰。
腰上的手灼熱,隔著衣服灼痛了肌膚,鳳翩卻故意忽略,一夾馬腹,策馬往前麵去。
連夜趕路,一直到天亮也不曾有人煙,難免人困馬乏,見沒有人追來,鳳翩放馬去吃草,自己與魏祁月躲在一處避風的地方吃包裹裏的幹糧,魏祁月咬了一口幹硬的餅,在嘴裏嚼了好久才咽下去,鳳翩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嘴一向刁,即使是餓了,也根本吃不慣這些東西。
身上的幹糧還是來關外時自己帶在身上的,因為來接魏十六的幾個軍士身上帶的幹糧充足,所以自己的才留下這麽多,這次正好派上用場。她將手上的餅吃完,自包裹裏摸了一會兒,摸出一個紙包來,打開遞給魏祁月道:“吃這個吧。”同時將腰間一個小個的水袋遞給他。
魏祁月打開紙包,眼睛定在那包東西上,包中是曬幹的兔肉,五香味的,以前他最愛在旁邊放一杯鳳翩親自釀的燒刀子,嗅著五香的兔肉和爽烈的燒刀子,覺得神仙也不過如此。
他迅速的打開水袋聞了聞,果然是燒刀子。
手微微的發抖,眼眶發熱,竟然看著手中的東西半天也沒有動作。
“怎麽?不喜歡了?”鳳翩看著他的神情。
魏祁月搖頭,抓了一塊兔子肉往嘴裏嚼,然後灌了一口酒,酒氣直衝鼻端,眼角頓時濕了。
碧訣嗅到香味自鳳翩的袖中伸出頭來,看到魏祁月嗤了一聲道:“一個男人,竟然哭鼻子?”
魏祁月不管它,連連往嘴裏塞了好幾塊肉,灌了好幾口酒,在嘴裏大嚼特嚼,半晌才看著鳳翩,道:“你不是恨我,連殺我的心都有,怎麽又待我這麽好?”
鳳翩拍拍手上的餅屑,道:“抹過毒的你也敢吃?”
魏祁月苦笑:“神仙用得著用這種方法殺我嗎?”他抬起頭,看到風翩水漾般的眸子,被風吹得微紅的雙頰,美得動人心魄,他心裏不由一緊,猛然抓過鳳翩的手,雙手緊緊的握住,道,“翩翩,我們和好吧。”
他的眼中滿是急切,連嘴角的油光也來不及擦,隻是看著風翩看她反應,鳳翩幽幽的看著他,想著一千年前他也是同樣的眼神,也是這樣抓著自己的手,而自己當時是快樂呢還是像現在充滿了不確定?
自己就是鳳嫣這個事實,讓她已經不再恨他了,她可以為那個自以為的“姐姐”深深地恨著一個人,但得知那些苦痛原來都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又覺得無足輕重,像是前輩子的事,何況那段記憶已經被花花攪混,她已經無法判斷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更不可能任著之前的那股恨意駕馭自己的情緒。
反而的,她對那時的記憶好奇起來。
曾為了這個人冒死闖佛界,到底有多愛那個人?
為什麽這麽愛?她忽然很想知道。
她垂下頭,不聲不響的將幹糧袋重新紮好,魏祁月卻在旁邊看得心急,湊近她一些,急問道:“到底行不行?”
鳳翩手中動作一滯,半晌才歎了口,輕聲道:“好。”
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的人就撲過來將她擁住了。
“翩翩,翩翩。”她聽到他帶著哽咽的輕喚,一聲又一聲,就好像他等待她肯定的答複太久,久到此時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人僵在那裏,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擁抱,卻又有另一種感覺湧上來,覺得這樣的溫暖再熟悉不過。
當年的自己怎麽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人,孩子一般,無賴而任性?而之前的三百年裏,又怎麽允許這樣一隻鬼擾了她一個人的清淨,任他糾纏不休呢?她的心裏某處似乎被觸動了一下,思緒跟過去想要細究卻又無影無蹤了。
“別得寸近尺。”她莫名的被這種抓不住的感覺弄得有些失落,同時抬起手推開他。
他仍是滿嘴的油,眼眶卻是濕的,樣子有些滑稽,她看著他,這個平時拽得跟什麽似的鬼竟然哭了,隻因為自己說了一聲“好”,隻因為那一包兔肉一口燒刀子,她心裏一軟,扔了帕子給他道:“擦擦嘴吧。”
魏祁月一愣,回過神,用手摸了下自己的嘴,果然一手的油,他有些尷尬,用帕子胡亂的擦了把自己的臉,忽然又想到什麽,抓過鳳翩的手道:“你答應了,不許反悔。”
果然脾性是不會變的,鳳翩不由失笑,看著他道:“那要不要拉鉤鉤?”
魏祁月咬牙,竟然道:“要。”說著伸出小指來。
“你想讓人笑掉大牙嗎?哼,還做了上千年的鬼呢,”旁邊的碧訣早已看不下去,一下子跳將出來,“你怎麽跟前輩子活著時一個樣子,沒有任何長進?”
魏祁月卻不理它,一把扯過鳳翩的手,鄭重的勾住,手指交纏,啞著聲音道:“鳳翩永遠不許惱我,無論我是劉少安還是魏祁月,一萬年,一萬萬年不許變,”說完,反手用力將鳳翩的手握住了,抬頭灼灼的看著鳳翩,“我們說好了。”
鳳翩本是覺得這樣的行為幼稚可笑,此時卻竟然笑不出來了,一萬年,一萬萬年?他們真能相處這麽久嗎?不許惱他,嗬嗬,她忍不住又抿嘴笑了,卻全不是因為在嘲笑他。
魏祁月看她笑,以為她是在笑他,狠狠瞪她一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道:“不許笑,我是說真的。”
鳳翩不語,默默地抽回手,看著自己方才被勾著的手指,道:“一萬年?不管是人是鬼,如果你能保住你的魂魄一萬年不散的話再說,”她拍拍手站起身,不想被魏祁月再牽扯出更多莫名的情緒,道,“吃飽了嗎?吃飽了就趕路。”
她說完轉頭看了眼正對著一塊兔肉猛嚼的碧訣,笑了笑道:“我想過了,此地到處是荒漠,就算你回複原型背我們一程也不會有人看到,驚到百姓。”
碧訣正吃得起勁,聽到這句話,整條蛇一僵,不等鳳翩往下說,回頭道:“要我背他,免談。”
鳳翩衝著它輕笑:“我不是問你意見,而是讓你照做。”
她笑得如沐春風般,手按在腰間的玉笛上,碧訣顫了顫,當即淚崩,哭道:“你這個壞人,被那小白臉一哄就忘了誰才是對你最好的,背你就算了,你竟然要我背他,你這個壞人。”說著整條蛇在地上一陣亂滾。
鳳翩蹲下來看著它滾了一會兒,終於拿出玉笛來將它一擋,道:“等飛到有人的地方,給你買雞蛋吃。”
蛇果然停下,眨著泛淚的眼:“這回要加倍,四筐。”
鳳翩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