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千魂百鬼陣鎖住的過往
身體很輕,如同乘著風,不知為何,鳳翩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她盡力的想睜開眼,卻無論怎麽努力都睜不開眼,胸口的地方如有什麽東西在撓,一陣陣的冰冷直湧上來。
夢中,她又看到了那個白衣消瘦的身影,分明風度翩翩,白衣上一塵不染,轉眼卻是一片血紅,白衣上,手上,臉上。
“我就是劉少安,你不知道嗎?不知道嗎?是我偷走了《食鬼錄》,讓你姐回不去仙界,是我將她逼死了,三百年了,鳳翩,你都不知道,你竟然都不知道。”那人滿臉是血,不住笑著,聲音翻來覆去,越來越陰森。
“咳咳咳。”胸口更冷,她抱緊自己,整個人猛的撅起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本來輕如鴻毛的身體一下變沉,她眼角看到床邊的流蘇。
她是醒來了。
“翩翩?”旁邊有人叫她,她不用轉頭也知道是誰,方才的夢境還未在腦中退去,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手。
“翩翩?”那人又叫了一聲,“我去叫碧訣進來給你看看。”
“不用。”帶著血腥的口中發出的聲音沙啞的嚇人,臉猛然間就抬起來,盯著魏祁月。
魏祁月手中執著潤濕的帕子,應是要給她擦臉用,見她這般狠狠的盯著自己,皺了皺眉:“翩翩,怎麽了?”
鳳翩看他許久,卻半字不言,抬手慢慢的擦去嘴角的血跡,站起身。
人晃了晃,之前撞在她胸口的那團鬼氣還未散,此時冰冷異常,她卻不以為意,扶著床架定了定神,魏祁月想伸手扶她,她下意識的向後一縮。
“到底怎麽了,翩翩,難道你也被附了身?”魏祁月有些發急,她不肯給他扶,他就偏要扶她,伸手將她的手臂拽住,道,“你看上去很虛弱,能先坐下來再說嗎?”
鳳翩閉了閉眼,心裏一團迷霧,但總算依言盤腿在**坐下,提氣凝神,決定先將體內的鬼氣逼出來。
那鬼化成鬼氣是直撞在她胸口的,心髒的地方恰是她最弱的軟肋,僅剩的半顆玲瓏心被鬼氣一撞,與一柄利器刺進她的胸口無異。
是她疏忽了,不該為那樣的鬼話亂了心神,魏祁月是不是劉少安用不著一個依附千麵而生的厲鬼來說,想到這裏她總算稍稍平靜,那團冰涼在胸口轉著,被她逼到丹田,丹田的熱力一盛,那鬼氣便消得無影無蹤。
她睜開眼,額上已有一層薄汗,魏祁月立在一旁,看她的眼神微微擔憂,她完全忽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那公主呢?”
魏祁月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擦汗,道:“你知道的,我非太子,那所謂的夢魘根本不存在,千魂百鬼陣困不住我們,但我們掙脫開時魏扶風已經被玉華帶走了,宋纖纖已死。”
鳳翩沉默聽著,半晌忽然站起來,道:“我去個地方。”說著直接往外走。
魏祁月因她忽然的動作怔了怔,眼看著她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去。
外麵天已亮,鳳翩仍是那身玄青道袍,衣擺如風,掃過路邊的那幾盆水仙,魏祁月站在門口,外麵的冰冷空氣讓他整個人一寒,他眼看著鳳翩走出院去,心裏莫名的焦急,他本是可以像往常一樣跟出去問她去哪裏,但此時看鳳翩的背影卻有一種拒他千裏的疏離感,她一定在千魂百鬼陣中看到了什麽,為何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如同仇人一般?
紫華觀隱在薄露裏,山上的雪比山下厚很多,小道們早早的掃清了山門前的雪,卻並沒有理會後山的小道。
鳳翩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後院,花花正坐在石階上曬太陽,看到鳳翩時笑了笑,衝鳳翩招招手,道:“你來得正好,過來試試看我從梅上采下的雪泡的雲霧。”
茶香夾著梅香飄過來,鳳翩拿起白瓷杯,先嗅了嗅,然湊到唇邊喝了一口,絕頂的好茶。
隻是她並沒有多少心思品茶,花花替她再倒上一杯後,她沒有再喝,隻是看著杯中的茶水發愣。
“有事?“花花放下茶壺,道。
“你見過劉少安嗎?“她直接問道。
花花一愣,道:“當然見過。”
“什麽樣子?”
“太久了,記不得了。”花花輕描淡寫。
“他於你有奪妻殺妻之恨,花花,你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忘記,我不信的,”鳳翩道,“給我個幻境也好,口頭描述也行,讓我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花花臉上的笑容淡去,側著頭看鳳翩:“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鳳翩將口中的茶倒進口中,答非所問,道:“你不告訴我劉少安長什麽樣也可以,你隻要告訴我,那個鬼的前世是不是劉少安?”
花花臉上的笑容消失,手中的白瓷茶杯中香茶蒸出嫋嫋的白霧,他幹脆將茶杯也放下,拍拍手站了起來。
舉目遙望,遠處山頭的雪景半隱半現的在雲海之中極是壯觀,他望了一會兒,總算回過頭看鳳翩,點了點頭:“沒錯,是他。”
鳳翩無意識的一下握緊手中的茶杯,幾乎就要生生的捏碎了,她盯著花花:“你早知道,為何不早說?”
花花道:“之前你並不在京城,不常來我的紫華觀,我知道時你與那鬼已經處了百年了,那時我想,也許是天意。”
“什麽天意?他對你有殺妻之恨,你不恨他嗎?”
“他已經是鬼了,翩翩,我們神界之人都知道的,隻究一世罪,何況他為人時因為常用《食鬼錄》作惡,損了精魂,當年你姐姐還未看穿他時曾用山林間的精氣替他補過魂魄,所以多半記憶都記不得了,他也並不是完全的劉少安。”
“所以,你對我提都不提半句,讓我蒙在鼓裏三百年?”
“現在知道不一樣?”花花又笑了,“若你恨他,回去便可以將他打得魂飛魄散,也不算遲。”
鳳翩愣了愣,如同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你說什麽?”
“我說,你現在就可以殺了他,讓他永不超生。”花花又慢吞吞的說了一遍。
鳳翩看著花花臉上淡淡地笑,半晌,道:“好,我回去殺了他。”
說著,站起身,直接往外去。
花花沒有攔,臉上的笑在鳳翩出門時消失,他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道:“鳳嫣,我遵守承諾,不動劉少安,但我也絕不會阻止其他人。”
鳳翩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緒有這麽亂過,一個鬼而已,根本算不得什麽,若這次不是因為想拿回《食鬼錄》,她肯定是任著那鬼自生自滅,而絕不會住進太子府與他繼續糾纏。
在她心中,他與碧訣是沒什麽兩樣的,她可以任著他胡鬧,也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鳳翩立在太子府前,看著太子府的大門,卻好半天也沒有走進去。
守門的看看情況不對,叫來了管家,管家又去叫魏祁月,魏祁月自府裏出來,看到鳳翩就這麽麵無表情的站在寒風中,心裏又是莫名一慌。
“翩翩,外麵冷的很,你站在門外做什麽?”他本想如平時那般漫不經心的說這些話,但不知為何,卻做不出這樣的姿態,他不由恨恨的想,這女人什麽表情,與她處了三百年也沒見她這般嚴肅過。
也許是想擺脫那莫名的心慌,他抬手過去拉她,猛然間耳邊風聲掠過,一根冰涼的東西頂在了自己的喉間,卻是鳳翩的玉笛。
他愣住,盯著那笛子道:“你做什麽?”
鳳翩冷著臉,眉目間冷豔絕美,眸子如墨般帶著冷意盯著魏祁月,眼中千山萬水,說不出的情緒。
旁邊有侍衛看到這種情況,大驚,一隊人將兩人團團圍住,為首的叫道:“道人,你是不要命了嗎?快放開太子。”
鳳翩似全沒聽到,眼睛仍是盯著魏祁月,魏祁月心更慌,抬手就想去抓那隻玉笛,鳳翩卻慢慢將笛子收了回來。
“若你恨他,回去便可以將他打得魂飛魄散。”
花花的話尤在耳邊,笛子指著魏祁月時,她隻要微微施法便可將他的魂魄撚碎,而她,竟然下不去手。
一世罪?他有一半魂魄是山間精氣,已並非完全的劉少安?
但是,當年鳳嫣,自己的親姐姐卻因他而死,又要她如何釋懷?
她忽然又一揚笛,對準魏祁月的胸口拍去,魏祁月眼看著她的動作,根本沒想到要躲,胸口狠狠地被打了一下,喉間一甜,一口血就噴了出來,雪白的衣衫上血跡點點。
魏祁月完全震驚,難以置信的盯著鳳翩。
“為什麽?難道你真被附身了不成?”他有些惱怒,帶血的手伸過去想抓住鳳翩。
鳳翩根本不看他,避開他的手,收回玉笛道:“你好自為知吧。”說著轉身就走。
魏祁月忍著痛跟在她身後:“到底怎麽回事,翩翩,你說清楚。”倉促間伸手死命的拉住鳳翩的衣擺,他有種感覺,若這次風翩離開,可能與自己再無關係了。
鳳翩停下,看到他滿嘴滿身的血跡,冷聲道:“緣生緣滅,我們緣盡了,所以別再攔,不然我打得你魂飛魄散。”
魏祁月一驚,魂飛魄散,鳳翩從未對他說過這麽狠的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緣生緣滅,他不懂,太莫名其妙,他憋了口氣,將手中的衣擺握的更緊,看著風翩道:“除非你說清楚,不然就不讓你走,你想將我打得魂飛魄散也隨你。”
他本是張揚跋扈,別人稍虧待他,稍對不起他,他便難以忍受,此時鳳翩如此,他更不可能任她走了,剛才那一下被打得不輕,此時氣血上湧,又有血自口中流出來,他不管不顧,隻是盯著鳳翩。
若是平時,他是絕不允許自己這般狼狽的,此時滿臉滿身是血卻似乎全無感覺,鳳翩看他半晌,想到他平日的別扭難纏,口口聲聲的叫她“翩翩“,一股煩躁便直湧上來,她眉一擰,揚起手中的玉笛,輕輕一揮,那段被魏祁月握著的衣擺,便被生生的割斷了,也不等魏祁月反應,一躍身躍過了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那隊待衛,人已躍在了離太子府兩條街遠的地方。
“追。”侍衛們想追去。
魏祁月手一揚,阻止那些侍衛,盯著手中的那截衣擺,抬眼又去看那邊已頭也不回越行越遠的鳳翩。
“今天的事全當沒有發生,誰要敢傳出去,格殺勿論。”他低聲的吩咐,胸口氣血上湧,眼前一黑,半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