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引蛇出洞

“聽說魏扶風家有悍妻,原來長成這副樣子,嬌嬌小小,也沒有哪裏凶悍啊?”回到王府,魏祁月很有興趣的圍著還在昏迷的女人轉了一圈,“就算打也打不痛吧?”

“你現在便可以試試看疼不疼的。”鳳翩在那女人耳邊打了個響指,那昏迷的女人猛然間便醒了,睜眼看到湊她很近的魏祁月,一拳便打了上去。

“登徒子!”顯然是練家子,她一下子彈跳起來,擺起架勢對著魏祁月。

魏祁月沒想到她會忽然醒來,更沒想到這女人一醒來便要打人,而他反應極快,拳打來時,根本不需要反應,他舉掌一攔,頭已經偏開了。

掌上受力極重,他不由道了一句:“果然凶悍得很。”

話音剛落,女人一拳又來,魏祁月躲過幾招便無心跟她打鬧,衝門口的守衛道:“愣著幹嘛,給我將她綁起來。”

女人三兩下被綁起來,口中卻是不停大罵,魏祁月皺著眉,懶懶道:“你這副凶狠樣,我若是魏扶風,不用公主求婚,我早就將你休了。”

女人本在大罵,聽到這句,整個人呆了呆,似乎魏祁月說中痛處,眼中轉眼已有了淚光,怒道:“關你什麽事?”

她臉兒圓圓,身材嬌小,此時淚眼怒視,到是別有一番嬌態,魏祁月心平氣和的在旁邊坐下,道:“知道‘七出’,知道‘女戒”嗎?就算不論這些,你這般凶悍,哪個男人受得了你?我身為皇室中人難道不該為我這十三叔鳴不平?怎麽不關我事?“

“皇室中人?你又是誰?”敢情她並不知道魏祁月的身份。

魏祁月哼了哼,正了正衣擺,衝著那女人笑答道:“當今太子便是我了。”

“你?”女人盯了他半晌,忽然又現出惱意來,罵道:“好你個太子,都說公主要嫁的人是你,怎地你卻連個女人都守不住?”

“大膽!”本以為報出身份,那女人必會對方才的無理嚇得半死,卻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旁的鳳翩已經笑出聲,魏祁月本想與那女人理論幾句,聽到鳳翩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站起來走到鳳翩跟前,拉住她的手衝那女人,道:“本太子要守的女人是她,才不希罕那個公主,到是你丈夫幫了我的大忙,我還要謝謝他呢。”

他說完又將鳳翩的手握緊了些,女人看到他們緊握的雙手,臉色更蒼白,低著頭不再言語。

十指相扣,分外的溫柔,鳳翩卻用力抽回手,根本不配合魏祁月的做秀,而是衝那女人道:“你可還記得,你‘中邪’之前遇過什麽事,或什麽人?”

女人並不合作,瞪著鳳翩道:“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們與魏扶風竄通好將我囚在這裏好成全他的好事,我才不告訴你們這些。”說著負氣的轉過頭去。

鳳翩笑了笑,向女人走近幾步道:“你方才那樣子,以為真的是中了邪嗎?方才你三魂七魄,隻剩兩魂尚在肉身之內,若不是我將你的其他魂魄逼回體內,你早就死了,有人想要你死,你不明白嗎?”

女人一怔,難以置信:“誰?誰會想殺我?”

鳳翩道:“所以我問你,在這之前你遇過什麽事,或什麽人?”

女人看著鳳翩,似在確認她是不是在聳人聽聞,半晌才垂下頭,想了想,道:“我隻記得去找過那個公主評理,可惜人都沒見到,就被轟出來了,還因此跌了一跤,半天才爬起來,後來就直接回家,再之後就不記得了。”

“跌了一跤啊?”鳳翩眨了眨眼,眼睛無意識的看向門外的枝頭上幾隻正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麻雀,半晌,似在自言自語,道,“你們這些小東西總能看到一些凡人看不見的東西,是不是又碎嘴說了一些話讓他聽到了?”

三日未滿,十三王爺魏扶風就允了大汗國公主的婚事,不到一日此時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眾人褒貶不一,有人說兩人和親,有利兩國和睦,此乃喜事一件,有人則說,那是拋棄了發妻,不是大男人所為。

鳳翩以為那個女人又會大鬧一場,而她隻是一個人平靜的拿著一柄長槍在花園裏練了一個上午。

鳳翩立在一棵梅樹下,自酒滿陽光的院內看著那英姿颯爽的女子,其實她並不比那公主差半分,魏扶風還是有些眼光的,隻是凶悍了些。

“聽說大年初二完婚,纖纖,你可有什麽打算?”看她終於累極停下來,鳳翩問道。

宋纖纖怔了怔,擦了擦額上的汗,很平靜的說道:“回家去,買上幾斤肉,陪我爹一起過年,自我嫁給魏撫風後,我就沒再跟我爹一起過過年,今年正好可以包一大鍋餃子,吃個夠。”

“你不想找魏扶風理論了?”

宋纖纖摸著槍頭上的紅纓,忽然慘笑了一下,抬頭對著鳳翩道:“鳳大人,你可知道當年我和魏扶風是怎麽成的親?”

“怎麽成的?”

“是我單相思他,將他打昏了拖到城外的林中住了半個月,他沒辦法,後來才娶我的。”

“呀?”

“婚後我總是動不動就打他,而他是個隻會讀書的呆子,沒辦法反抗就隻好忍著,平時低聲下氣,連對我大聲說話都不曾,而結婚快兩年,我卻連給他生個一男半女都不曾,說到底,鳳大人,是我對不住他,他棄了我這個悍妻,娶一國公主,有個大好前程不是很好?”她說著,英氣實足的眉忽然擰了擰,似想到了痛處,一揚手中的長槍,虎虎生風。

就如同是變了個人一般,起初都是大吵,拳打腳踢,甚至跑去公主那裏理論,而真的當魏扶風允了那件婚事,卻忽然靜默如斯。

鳳翩有些不能理解了。

她幹脆在梅樹下坐下,一隻手支著下巴看那裏又在拚命練槍的女人。

有人遞了杯帶著梅香的熱茶給她,陪她在樹底坐下,魏祁月一身與梅花一樣雪白的衣袍,悠閑的吹著自己手中茶上的梅花瓣。

“她看上去很傷心呢。”眯著眼,看著院中將一把長槍舞得出神入化的女子,魏祁月道。

“但她並沒有哭,也不曾大罵魏扶風,反而很平靜,那是傷心嗎?”

“大哀便是如此,若還能吵鬧便說明還抱著希望,此時沉默,如同心死,”魏祁月側頭看著鳳翩,一伸手,替她撿去發上的花瓣,細長的眼中如墨的眸子帶著濕潤的光華,“其實你有時遲鈍得很,翩翩。”

鳳翩今天穿著淡粉的女裝,臉頰被手中的熱茶也熏得淡粉,聽到魏祁月的話,忽然展顏一笑,美不勝收,魏祁月看著,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明知要有不好的事要發生,卻仍是不自覺得盯著她的嬌容發愣。

“既然傷到心死,不如你替她做件事幫幫她。”鳳翩喝了口茶,帶著梅香的氣息輕輕的噴在近在咫尺的魏祁月身上。

“何事?”魏祁月不由自主道。

“以太子身份,向公主求親。”

“不行!”魏祁月一下子站起來,“魏扶風已允婚,大局已定,鳳翩,你究竟想鬧什麽?”

“若真的大局已定,魏扶風與一隻鬼成婚,你覺得會如何?”

“鬼?”

“公主決不是人。”

“你也要娶公主?”皇座上的皇帝張大了嘴。

“不錯,其實兒臣那日以為玉華公主選的是我,沒想到竟是十三叔,當時覺得甚是失望,負氣並未說話,但昨日聽到十三叔允婚,我果真要痛失公主,頓覺五雷轟頂,心如刀割,”魏祁月表情很是痛心疾首,最後跪下道,“請父皇成全,體量兒臣對公主的一腔愛意。”

一番話說完,大殿之中鴉雀無聲,鳳翩抿住唇,眼底已有掩不住的笑,沒想這鬼說出這麽肉麻的話一點也不含糊,跟真的一樣,她不由抬頭去看皇帝的反應,卻正好對上回頭來繞有趣味的盯著魏祁月的魏十六,魏十六眼中似笑非笑,稍稍抬眼與鳳翩視線相對,鳳翩幹脆揚唇笑起來,衝魏十六眨了眨眼。

魏十六不作反應,隻是冷淡的看她一眼,又很快的轉過頭去了。

“十三哥既已允婚,婚期也已確定,太子何苦如此,再說,玉華當太子是兄長,絲毫沒有兒女之情。”一旁一身紅衣的玉華公主輕皺著眉,低低的拒絕。

“公主當我兄長,我卻沒有,自公主回國之後,我是日思夜想,想著總有一天我會娶了你,太子妃之位空懸就是證明,今日公主要嫁給已有妻室的十三叔,你讓我情何以堪。”魏祁月字字血淚,仍是跪著,深情而絕望的看著公主。

鳳翩聽得渾身一寒,撫了撫手上的綻起的雞皮疙瘩,當即上前去,向皇帝正色道:“皇上,太子之情深意切足可感天動地,連貧道這出家人也不免唏噓,貧道方才替太子掐指小算了一把,若太子能與玉華公主結為百年好合,對兩國國運大有裨益啊,何況作為太子師,貧道被太子之深情所感,於情於理都要為太子求個情。”她很認真極恭敬,隨著太子一起跪了下來。

周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估量著這個情要不要求,旁邊的公主卻哼了哼,冷笑道:“玉華何德何能讓太子這般垂憐,隻是既定的婚姻怎能說改就改?作為太汗國公主隻憑太子的一廂情願就要嫁與你,你是不是將我玉華看的太輕賤了些?”她毫不示弱,也盈盈跪下,泣道:“皇上,請替玉華做主,若非要玉華違背心意,玉華寧願終身不嫁回大汗國去。”說完已泣不成聲。

這又是在威脅,公主好不容易來出使了一次,卻弄了個終身不嫁回國去,這公主一回去不知道又要在大汗國君麵前說些什麽,對兩國關係實在沒什麽益處。

皇帝看著跪在殿前的三人,摸著胡子有些為難,強人所難確實不對,但看太子也的確一片真誠,若能玉成好事,以後兩父子便有了靠山了。

難免私心作祟,他見殿下大臣都不作反應,便道:“朕本來見好事將近,也是歡喜的很,今天竟然又冒出個太子,在金鑾殿上如此爭論不休,實在有失體統,果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的老規矩還是有些道理的,這樣吧,公主,今日朕就書信一封給你的父王,我們商量好,這婚事該怎麽定便怎麽定,你們便不要再爭了。”

“但是,皇上……。”公主咬住唇,卻沒有往下說,側頭衝跪在旁邊的魏祁月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鳳翩隻覺得鬼氣又是一盛。

燭影晃了晃。

**的魏祁月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了,房中的水晶簾子動了動,似有人掀簾而入,但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然後,莫名的屋裏就生出一陣風來,燭影晃了又晃,猛然間就滅了,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記不似人聲的尖叫,驚悚的讓人毛骨悚然,接著是一個人聲:“碧訣,快去追。”

燭火同時又亮了起來,魏祁月坐在**,而鳳翩就立在他的床邊。

“果然出現了啊,可是太狡猾了些,”鳳翩看著還在不住晃動的水晶簾,回頭衝魏祁月道,“你如何?沒事嗎?”

魏祁月沉默的搖了搖頭,似還沒緩過勁來,看著自己掌心的一團黑氣自言自語道:“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方才一團漆黑,但他仍能感到絲絲涼意撲麵而來,整個朝他的臉上罩來,一瞬間似乎魂魄就要被那團寒意逼出身體,下意識的就用手去扯,但手指觸及卻是令人寒到心底的恐怖,是不似人又不似任何物體的詭異觸感,讓他有一種將手伸進地獄的感覺。

手指此時仍是冰冷,如同這截皮肉已經死去的一般。

“是很厲害的鬼,做鬼的時間不比你短,而且還修過厲害的法術。”鳳翩看了眼魏祁月掌間不散的黑霧,在魏祁月的床邊坐下,拿過他的手,卻是刺骨的冰寒。

“太冰。”魏祁月同時想收回手去。

鳳翩卻握住了,沉聲道:“別動,鬼氣入體了。”

瑩白的手指隻夠包住魏祁月的半個手掌,她閉上眼,口中輕輕的念訣,一股暖意就自她的掌間流入魏祁月的體內。

鳳翩難得湊魏祁月如此近,又是主動握住他的手,即使事情根本不如表相那般,即使手上冰火相抗甚是難受,魏祁月卻有種恍惚的感覺,側頭看鳳翩未著脂粉的素顏,因為太近,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毛孔,閉著的眼睫毛很長,偶爾輕輕的顫一下。

“翩翩。”他的聲音像是在低低的呻吟,略沙的尾音像指尖摩挲紙麵,帶著若有似無的性感,隻兩個字卻說不出的迷人。

“什麽?”鳳翩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睜眼來看他。

他瞪她,隨即沉在她略淡的眸中,但馬上又別過頭去,道:“還有多久可以好,怪難受的。”說著小心翼翼的收攏手指,指麵觸到她瑩白的手指,掌心相合,糾纏般。

“馬上,你別擾我念訣。”鳳翩卻隻是又閉上眼去。

真是太不解風情,魏祁月微微的惱火,那點鬼氣算什麽,他根本就不在意的,用得著這麽專心在這件事上?魏祁月不著痕跡的又移近鳳翩一些,聞到她身上好聞的淡香,心裏又惱怒了幾分,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若此時能抱著她該多好?想著,他另一隻手臂抬了抬,但終於沒有動。

掌間的黑氣漸漸退去,手終於又有了暖意,鳳翩鬆開手,搓了搓微涼的手掌,魏祁月的手仍是伸在那裏,悵然若失。

“翩翩。”他又叫了一聲。

“嗯?”

“翩翩。”

“如何?還有哪裏不舒服?”鳳翩睨著他,打量著他的臉色。

他負氣沉著臉,咬牙道:“沒什麽。”

水晶簾又動了動,碧訣化了人形,一身碧衣的自外麵姿態曼妙的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張人皮麵具。

“抓到了嗎?”鳳翩抬頭問道。

“不是真身,是這個東西,”碧訣揚了揚手中的麵具,一屁股也坐在魏祁月的**,雙腿往鳳翩腿上一放,軟軟撒著嬌,道,“好久未化人形了,真累,鳳翩替我揉揉腿吧。”

“你想得美,”一旁的魏祁月一把將碧訣推開,眯著眼衝它道,“不如本太子替你揉揉?”說著用力往碧訣的小腿上捏了一把。

碧訣身體扭了一下,拉住鳳翩的衣袖道:“太子欺負我,吃我豆腐,捏人家的腿,好痛。”說著已經眼淚汪汪,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

魏祁月臉抽搐了一下,罵道:“我吃你的豆腐?就憑你這條破蛇,滾蛋。”說著抬腳就要踹。

碧訣卻忽然一吐信子,猛然化成蛇形,一下將魏祁月整個人纏住,蛇眼還在眼淚汪汪的看著鳳翩:“鳳翩,他還在欺負我,我吃了他可好?”

鳳翩靠在床架上,根本不理會眼前的一人一蛇,隻是低頭看著手中的人皮,鬼氣已散,那不過是張普通的人皮,看來今天是白忙,再想引那鬼出洞應該沒那麽容易了。

她打了個哈欠,總算抬眼看到將魏祁月纏得動彈不得的一人一蛇,那蛇嘴巴大開,就等著將魏祁月一口吞下,而魏祁月隻是無耐的翻著白眼,卻動彈不得。

她不由將視線停在魏祁月的臉上,不是最早還在做鬼時的那張臉了,做鬼時總愛飄在她的身後,幾句不和就負氣的失蹤一段時間,偶爾會寵寵他,但過分時就會小小的教訓,如同對待現在的碧訣一般。

然而現在卻是個真真實實的人了,有了呼吸,握著他的手時會感覺到暖意,仍有小脾氣,卻有了做人的責任心,似乎完全沒變,但確實又有些不同。

她微微有些疑惑,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些事,隻是方才有一瞬間,因為他湊她極近,所以有熱熱的呼吸噴到她的頸間,心裏就是在那一刻覺得這個鬼真的已經不再是鬼了。

她猶自想著,看到他的眼正狠狠瞪著她,怪她見死不救,不由一笑,低低的念訣,蛇全身抖了一下,頓時從碗口粗的大蛇變成隻有手指粗細的小青蛇。

魏祁月得了自由,抬手就要拍飛它,被鳳翩一擋,蛇便哀怨的爬回鳳翩的袖中,做著樣子咬牙切齒的想咬鳳翩,終於不敢,默默的將自己卷成一團,流淚。

鳳翩任那條蛇自己生悶氣,抬眼看向碧訣進來時打開的房門,一陣風吹進來,珠簾晃動發出輕翠的碰撞聲,她不自覺的皺起眉。

魏祁月跟在身後:“怎麽了,翩翩?”

“不知道,”鳳翩仍是看著門外的夜色,“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

一條黑影乘風飄進了皇帝寢宮。

已是半夜,守夜的宮人靠在一旁已睡死,沒有發現屋裏忽起的一陣怪風將宮裏的燭火吹的晃**,燭火吹息時,金色的龍帳猛的被風吹得鼓起,然後便悄無聲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