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若愛你是罪惡,我願是罪人

“您不知道,您父親已經為您辦了退學手續,學籍資料已經轉去了英國那邊的學府嗎?”

櫻川院辦老師的話不停的重複……

寶馬車裏,裴尹荷又疑惑又憤怒。一切都在不知曉的情況下成為了定局,她討厭受控製的人生。車剛在裴家別墅前停下,裴尹荷急衝的跑進去,裴正奎正在沙發上看報,她站在他麵前,憤怒的看著他,他卻悠然的說:

“進門也沒先禮貌的喊我。”

“為什麽要讓我去英國?”

她急怒。

“最近看你去櫻川上學的次數很少,課餘藝術班也去的少,我以為……”他悠哉的翻過一頁:

“……你是不喜歡國內的教育方式,所以盡早為你辦了留學。”

近日來,關於自己女兒與藍天鷹的新聞還未徹底消停。女兒如此優秀,怎能讓一名區區粗魯的打手占上便宜,一怒之下他做出了此決定。

她沉下氣:

“我沒有不喜歡,所以不要讓我去英國。”

“半個月後就去。”

他的語氣不容反駁。

“爸……”

她很急。他放下報紙,沒回應她,往餐廳走去。她沉不住氣的低吼:“你是因為想要那對母子回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趕我走,是嗎?”

“你胡說什麽。”

他同樣生氣。

“不是嗎?”

她往前走了幾步,心隱隱的痛:“有些事我一直沒說,不代表我不在乎,你愧疚他們十六年,所以拚命的想要補償,甚至趕走我也可以。”

“小荷……”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想要趕走我……”她心痛的眼眶紅了,“……不必要如此拐彎抹角,說一句不愛我了,我自己就可以走。”

說完,她轉身就上了樓,他怔怔的看著她,心重重的發疼。

浴室裏。

裴尹荷坐在浴缸旁的地板上,青色的瓷磚冰冷刺骨,她用手腕死勁的按著嘴,小聲的哭泣著。

母親早逝,品莉傳媒落入他人手中。她雖是被寵愛長大的小姐,但她不怕不被愛,不怕被拋棄,父親還愛著那對母子,她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父親是那麽拚命的想要去補償,不再如從前那麽在乎自己,愛自己,她都能想明白,但真要被拋棄的這一刻,她還是抵不住情緒,難受的哭了出來。

當然,不想走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個她忘不了,舍不得的人。她手微顫的拿起手機,撥出號碼,通了後,她忍住哭泣,哽咽的說:

“有空嗎?”

夜晚,霓虹一片。

在繁華的市區裏,某一座天橋下,溫姝抱著黑貓坐在寶馬車裏,靜靜地等待著某個人。十幾分鍾後,打手拉開了車門,車門外的身影,高挺硬朗無比,宮日龍一身黑色襯衫,冰冷恐懼。

“來了?”

溫姝不緊不慢的下了車,一雙麥色的腿修長緊致,高跟鞋的紫色水鑽耀眼刺人。宮日龍眼裏緊繃著的全是怒:

“一切都是你計劃的?”

“一切本來都不該如此,但……”她盯緊了他,“……誰讓你又欠了我一次,我也說過,你死,我就隨你一起死。”

他呼吸沉重而憤怒。

隨後,她抬起自己的手,燈光裏,他盯著她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割腕留下的,他眉角一緊。她心是怒也痛的:“就是很奇妙,我和你的生命仿佛是牽在一起的,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死,你沒死,我也死不了。”

他重重的呼吸著,很長時間後,他沉穩而冷漠的說去:“從一開始,我和你隻有兄妹情,我給你的愛不是愛情,所以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如果你再傷害到茉莉……”

他下頜收緊:“……我會要了你的命。”

她的手在半空中緊顫,心難過的要窒息。轉身,她朝馬路上跑去,川流不息的車輛,光影交錯,她仿佛不怕死一樣,疾步的走在一輛輛車前,幾輛車急刹車,她走在十字路口間,生或死她毫不在乎。

交通頓時混亂。

一輛車急速的開來,燈亮得刺眼,溫姝沒有閃躲的停住腳步,忽然宮日龍大步跑過去將她拉了過來。

“嘀嘀嘀——”

車輛喇叭聲混亂一片。

“知道為什麽我要約你來這裏嗎?”

溫姝眼神裏是執著的痛。宮日龍緊怔的看著她,沒有回答。她心痛至極:“因為,我要讓你知道,從與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再也不畏懼死亡,為了你,我連死都可以做到。”

他怔住。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全都記得,他感激,但那些都不是愛。他未出聲,忽然她抱住了他,抱著很很緊。這麽多年來,這樣的擁抱她奢望了太久,到頭來依舊是自己主動。

“我和你一樣霸道,我的愛就是絕對,在我認定你的那刻起,我這輩子就隻認定了你……”

她眼淚流下,這段愛等了太久太久,才會哭得如此痛,“……我愛你,這輩子,下輩子也隻愛你。”

車輛從他們身邊一輛一輛穿梭而去。

宮日龍的身體是冰冷的,他閉緊了雙眼,她哭的心痛,眼淚濡濕了他的襯衫,她以為可以換取他一點點的溫暖,而他卻推開她,冰冷無息:

“很抱歉,我無法給你愛。”

看了她一眼,他轉身朝賓利車走去,隻留下她站在路口間,風微冷,痛已經麻痹了她的身體,連呼吸都在顫,十指漸漸地握緊。

同一個夜晚。

某條深幽曲折的老巷。地勢較高,筆直的樓梯上去,在某個口子處有片圍牆。裴尹荷坐在圍牆上,披著一件外套,但晚風還是涼的她有些冷,眼圈是哭過後的紅。圍牆下是一片高大的樹木,放眼望去能看到城市的夜景。

巷口邊,一個人影漸漸的走過來。接到電話,藍天鷹猶豫了一陣才決定赴約。裴尹荷看到了他,微笑的有些無力:

“來了?”

“恩。”

他走到圍牆邊,坐到了她的身邊,選擇在這個地方,他疑惑的問:“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她望著城市的夜景,輕輕的笑著:“你不覺得,這裏很美嗎?抬頭能看見無垠的星空,俯視能看見整個城市的夜景。”

他看過去,星空仿佛與夜景融為一體,璀璨成一片。

“小時候有一次和爸爸吵架,要鬧離家出走……”她慢慢地述說著:“……就一個亂跑,跑進了這片小巷,巷子很深,樓梯又高,爬到上麵時已經很累了,但卻發現了這裏,以後難受的時候都會來這看星空。”

說著,她心一陣緊閉的難受。

“你不開心嗎?”

他聲音很輕的問。她難受的低聲說:

“我愛的人不愛我,連一分一毫的愛都不願分給我,愛我的人不再愛我,要把給我的愛分給別人,我能開心嗎?”

他心一緊。她再堅強,但還是哭了出來:“我知道自己自私,傲慢,蠻橫,但你們就這麽討厭我嗎?都這麽心急的想要趕走我。”

她的淚是溫熱的。他看著,心卻是冰冷的痛。說不上原因,他愛的是小姐,但是每當看到這個女人難受時,他會莫名的心痛,有時還會痛的厲害。手慢慢地抬起,想要去為她擦淚,但她卻轉過頭,用一種卑微的乞求眼神看著他:

“我們能做一天的情侶嗎?”

“什麽?”

他驚愣。

“讓我們談一天的戀愛……”若是真的要走,她最不舍的是他,“……就一天,讓我擁有一天你。”

“你……”

他心顫的不知說什麽。她的眼神和口吻是那麽的渴望,但不再是從前那強勢的命令和威脅,隻是單純的渴望,甚至是卑微的乞求。

夜空下,她的眼神很黯,很痛,淚還在流,就算知道答應會是背叛,但他還是不忍心拒絕,一陣後,他聲音輕卻進入了她的心底:

“好,我答應你……”

翌日,天空很晴。

青龍幫始終如被霧氣遮掩的冰冷長龍。

露台上,金色的石柱被照的反光刺眼,茉龍在小窩裏,懶懶的躺著,白色嬌小的可愛。宮日龍蹲在它身旁,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它,龍紋玉石戒光澤閃耀,撫摸著它,他的眼神漸漸地褪去冰冷,是種被生命感染的溫暖,手心下那隻小小的生命感觸了他冷血的心……

床櫃上,棕色的皮夾打開著,皮夾裏夾著那張他與蘇茉莉、茉龍的大頭貼,她抱著茉龍踮起腳尖,主動偷吻了他,調皮而幸福。

幸福如花香四溢……

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粉色的絨布盒,花型的戒指盒很美,扭開花蕊,打開盒蓋,裏麵裝著一枚婚戒,交錯緊湊的鑽石,密集鑲嵌,光芒神聖而強烈,一寸一寸的融進金色的陽光裏,美得心醉。他拿著戒指,低眼含著微暖的淡笑問茉龍:

“你媽媽會喜歡嗎?”

它懶懶的喵了一聲。他笑容更深:

“她會嫁給我嗎?”

他冷血,無人性,若是他要得到的,最終必定會屬於自己,但當他此時拿著婚戒,他竟然彷徨擔心起來,有著隱隱的不確定。茉龍在窩裏翻了個身,懶聲一叫,他站起身,走到扶欄邊,一手扶著微燙的欄杆,另一隻手將婚戒握緊,順著茂密微熱的陽光,他閉上了眼,臉龐是如此俊美,心底反複不確定的自問。她會願意嗎……會嫁給自己嗎……無論生死……

周末。

廣場上的中心噴泉,順著雕塑緩緩的留下,水花晶瑩,情侶們坐在噴泉旁,手挽手靠在一起,親密幸福。

藍天鷹坐在噴泉一側。他抬起手,手表的分針過了九點,但裴尹荷還未出現。他胸口的氣息很沉,有種強烈的背叛感,但他拚命的去抵住那些背叛感,反複的告訴自己,一天,隻是一天……

噴泉不遠處的大樹後。裴尹荷穿著一件果綠色的長裙,未著粉黛,麵容幹淨美麗。其實她比他先來,但故意站在樹後沒有過去。她看了看表,分針指到半時,她才曼步的走去了噴泉邊。

地麵的人影交織,有一個纖瘦的身影正慢慢地的靠近,藍天鷹抬頭,她對著自己微笑,那是一種高貴進骨的美麗。很多次,他有被她的美驚住。

“你遲到了三十分鍾。”

他雙手抱在胸前的質問她,陽光裏,麥色的肌膚健康。她走到他身前,看著他終於穿上了自己給他買的皮夾克,笑容很深但又有些羞澀的說:

“人家都說,第一次約會,女孩要遲到三十分鍾。”

他無奈的撇頭一笑,陽光微刺,他眯著眼,問:

“今天要如何開始?”

她站到他的身邊,與他並肩,微微一笑:“和所有情侶一樣約會。”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帶著她朝另一條街道走去,她跟著他,與他並肩而走,她是那麽小心的不敢主動,但心底又著急那時間的流逝。畢竟她隻有一天,他帶她到了一條年輕人聚集的商業街。

“這就是我的生活。”

站在街口,他輕聲說。她朝街裏望去,到處是地攤或是普通的商品,雖低價但也琳琅滿目。她微笑的看著他:

“今天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求別的,隻求與他在一起。

商業街裏,紛雜喧鬧,人來人往。

因為人很多,裴尹荷又穿著高跟鞋,擠的時候,她不小心崴到了腳,藍天鷹看著她,略帶責備的說:

“出來,不是應該穿平底鞋的才對嗎?”

她低著頭,摸著疼痛的腳踝,委屈又心痛的說:“隻有一天的時間,我希望能足夠完美。”

他沉了一口氣,然後扶著她走進了一家鞋店。鞋店裝修精致但不算高檔,鞋櫃上標著折扣價,裴尹荷坐在軟沙發上,藍天鷹站在鞋櫃邊,望著她說:“我沒什麽錢,隻能給你買起這裏的鞋。”

她心酸的疼,但靜靜地微笑:

“我不缺錢,也不缺有錢少爺追,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你為我買任何東西,廉價甚至是贈品,我都會喜歡。”

他低下頭沉默了一陣,然後指著鞋櫃,說:

“挑一雙你喜歡的。”

“你挑……”

她笑著:“……你挑的我都喜歡。”

瞅了她一眼,他轉身,看著鞋櫃上各種款式的鞋,他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為女人挑鞋,比他徒手打十名高手還要困難。忽然,他的眼神停留在某雙帶著彩鑽的平底鞋上,鑽雖是假的,但很美。他伸手本想取下,但折扣價上寫著五折,算下來正好一百。他猶豫了,即使隻有一天,他還是希望給她好的禮物,放下手,他又走到了另一邊無折扣的區域。她明白他所想,但她不介意,指著那雙彩鑽的鞋子,對他笑著說:

“我喜歡那雙……”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那雙彩鑽的鞋,一時沒出聲,她再說了一遍:“……就是一百元的那雙。”

“你真的喜歡?”

他問。

“恩。”

她點頭。

隨後,他向售貨員要了一雙合適尺寸的,她微微抬起腳向他示意,他蹲下身,為她脫去了名貴的高跟鞋,一手輕輕地托住她的腳踝,一手為她穿上彩鑽的平底鞋,觸摸著她白皙滑嫩的肌膚,他覺得有些失禮,快速的為她穿上後便起了身。她站起來,平底鞋很舒服,整個人輕鬆了很多。第一次穿如此廉價的鞋子,雖然不適應這樣的質地,但她還是笑著看著他:

“我很喜歡。”

她變了……變了很多……此時的她,仿佛看不到那驕傲的影子,如此平易近人,美麗的,他差點心動,撇過視線,然後大步走出了鞋店,她也緊跟了出去。

商業街裏,人越來越多。

藍天鷹腳步有些快,他走在前麵,裴尹荷跟在後麵,擁擠的人群將他們衝開,當他回身找不到她時,他急的扒開人群,發現她站在某處沒有動,他腳步放慢的走過去,試著牽起了她的手:

“這裏人多,別走散了。”

她微驚,他的掌心很溫暖。他帶著她往前走,而她卻停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眼底有痛楚:“你永遠都是如此,目標堅定,一心隻往前看,從來都不會回頭看身後的風景。”

他懂她的意思,沉默了,心微沉。她看了他一陣,然後走到了他的身旁,和他一起往前走去。

在各種攤位上,他們逛著,飾品雖然低價,但她挺喜歡,在某個買護身石的攤位上,她一眼看中了那隻白色老鷹模樣的護身石,她故意說口渴讓他去買喝的,支開他後,她買下了護身石項鏈,項鏈做工並不精細,但她知道若送貴重的,他一定不會收,在屬於他的世界裏買一樣東西送給他,他才不會拒絕,他拿著飲料走過來,她趕緊將項鏈放進了包裏,然後邊喝飲料邊往前走。

時間就這樣過去……

猛京閣。

這幾天蘇猛京將蘇茉莉看的很緊,為了不讓她與青龍見麵,他特意給她安排了課外輔導,連續幾天她已經未與青龍見麵。

下午,結束了輔導課的蘇茉莉累的趴在**,很想宮日龍的她,拿出手機想要給他打電話,卻發現手機卡被取了出來,無法使用,她驚怒的從**一躍而起。知道是父親做的,她穿上鞋就朝院子外跑去,卻發現院子的門緊鎖著,任憑她如何搖都搖不開,隻能聽到鎖重重的擊打聲。

“爸……”

她慌亂的連聲大喊:

“爸……”

“小姐……”

傭人從大廳走到院外,“……老爺吩咐了,這半個月你不能出大門。”

“爸……”

她真的慌了,又急又怒,“……你為什麽要關我,我做錯了什麽,讓我出去啊……”

她拚命的搖著門:

“放我出去啊……”

“京爺。”

傭人走進大廳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坐墊上的蘇猛京,在泡著茶,揮手讓傭人退下,傭人退下。

茶水在咕嚕咕嚕的沸騰,側院裏,喊聲仿佛能劃破晴空,無論喊聲多大,她多痛苦,他仍舊淡定如鍾,將泡好的茶先過濾,然後倒入茶杯裏,輕輕一搖,抿下一口溫熱的茶水,有些苦,他閉緊眼去品嚐,茶杯被他用力的握住。

這次,他一定要拚命保護自己女兒,不能再讓她因為任性而受傷害。

郊區的一所孤兒院。

夕陽落在廣闊的草坪邊,白色的歐式建築聖潔光輝,草坪邊有一方小湖,湖水被夕陽染成昏黃。藍天鷹和裴尹荷並肩坐在湖岸邊,茂盛粗壯的大樹下,他們的身影很淡,藍天鷹聲靜如水:

“五歲的時候,我父母出車禍,家人把我送進了孤兒院……”

“為什麽他們不撫養你?”

裴尹荷疑惑的插問。他則是痛心的冷冷一笑:“因為我才五歲,任任何一個親人撫養,我都是一個累贅,負擔。”

她心一怔,微微發疼。

“後來呢?”

“後來……”腦海裏是如膠片的過往,他繼續說:“……我在這裏生活了五年,一直未被領養,十歲的時候就去工地做苦工,還因為童工進了警察局。”

他的過往是那般殘忍,她心一陣陣的發痛,望著湖水,他忽然輕聲一笑:“很幸運,一年後,我被師父,也就是當時的猛京會會主蘇猛京看中,帶回了猛京會。”

在他記憶裏,十一歲後是最美好的,是蘇家讓他重拾了家庭的溫暖。

他帶著笑繼續說:

“第一次見到小姐,她……”

還未說完,她就捂住了他的嘴,他微驚的轉過頭,夕陽裏,她笑容很柔和:“今天我是你女朋友,不要提其他女人。”

他沒再說下去。

“把手伸出來。”

她含著笑說。他愣了一下,然後將手伸了出來。她先自顧笑了笑,然後將包裏的護身石項鏈取了出來,握在手心裏,將手疊在他的掌心上,慢慢地張開手,他感覺到是一塊冰冷的石頭,她鬆開手。他怔怔的看著手心裏的項鏈,一根微粗的黑色繩子將一隻老鷹模樣的石頭吊墜串起,能看出它的做工並不精細,甚至有些粗糙。

“送給你。”

她笑起來能美進人心。他久久的張開手掌,看著項鏈,他心底有很多複雜的情緒無法說出。她望著他,眼神很深,伸出纖細的雙手,箍住了他的腦勺,慢慢地的湊近他,沒有吻他,而是額頭抵住額頭,他心沉甸甸的,彼此的呼吸由均勻到微微急促。

“鷹……”

她聲音很輕但含著心痛:“……這是護身石,如果有一天,你沒有勇氣去保護你愛的人,就摸摸這隻鷹,帶著我給你的勇氣繼續去保護。”

“裴尹荷……”

他終於忍不住對她低吼,推開她,那種感動莫名的會讓他憤怒:“……你是裴尹荷,驕傲的小姐,為什麽要如此卑微。”

她難受的抽泣起來,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唇齒間有了些血腥味,她才哽咽的說:

“一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麽,多少次我都厭惡這樣的自己,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真心的喜歡一個人,會讓一個人不知不覺的變得卑微,卑微到甚至忘了自我。”

他望著流淚的她說不出話。

“能吻我一下嗎?”

這是她的最後一次卑微乞求,她隻要一個吻,不需要纏綿,僅僅一個短暫的吻,她淚眼模糊:

“可以嗎?”

他心收緊的沒有出聲。忽然,她嘲弄的一笑,低下頭,眼裏的淚仿佛都病了的發痛,“這就是我喜歡的鷹啊,心永遠那麽堅定,若是吻了我,就不是我愛的鷹了。”

她堅強的抹去淚,想要站起來,但手臂卻被他忽然抓住,緊緊地,那種力度讓她心驚,他驀地伸手,箍住她的脖頸,俯下身吻住了她,她驚怔的心髒仿佛停止跳動……

吻著她,他的心是痛的,又是那種莫名為她而有的痛。沒有深吻,然後他鬆開了她,這樣的吻,對於她足夠了,她雙手捧著他的臉,手指輕輕地去撫摸他臉龐的輪廓,深刻分明,下頜是那般尖銳,如不可觸碰的鋒口,但肌膚卻是溫熱的,他沒有推開她,她便貪婪的不肯鬆手,心痛而顫的說:

“不要愧疚,不要自責,睡一覺,忘了今天,忘了剛才的吻,你還是那個守護蘇茉莉的藍天鷹。”

他難受的下頜緊顫。她眼裏的淚忍不住的再一次流下,慢慢地靠近他,在他唇邊吻去,唇是顫抖的,輕輕落下一吻,她帶種永遠離別的痛楚說:

“謝謝你,鷹……”

或許,永遠她都見不到他了……

將裴尹荷送回家後,藍天鷹沒有回猛京閣,而是騎著摩托車在沿海公路轉了一圈,獨自坐在海邊的岩石上,微涼的海風無法吹走胸口的沉悶。海水翻滾,鹹濕一片,腦海裏是剛才的吻。她吻自己,是因為她喜歡自己,而自己吻她,卻是因為心底的情不自禁,克製不住情感的吻。

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愛的是小姐,但是,每一次在麵對裴尹荷的時候,他會莫名的心動,會莫名的心痛,那種感覺很難受,就像被什麽揪扯,若要是愛,他就不會如此煩悶,恰巧那是不及愛,但又高於愧疚的感情,複雜的壓著心底。

那麽重,重的窒息……

猛京閣。

櫻花樹仿佛在劇烈的搖晃。蘇茉莉一整天沒有進食,她坐在櫻花樹下,臉色很差,抱著膝,小聲的哭著。院子外,沈怡梅著急的來回走,她想勸蘇猛京,但她知道是徒勞。這次連蘇瑞也被下了令,除了書房和臥室哪也不能去,他想救姐姐,但他無能為力。

蘇猛京動了真格。這次他的心無比堅定,論誰也無法推動,他要一直關著她,直到她從青龍的魔咒裏清醒為止。

“開門。”

蘇猛京命令手下將側院的門打開。

院子的門剛打開,蘇茉莉就急的起身跑了過去,兩名手下守在門邊,沈怡梅心疼的看著她。

“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

蘇茉莉急衝的大喊。

蘇猛京手臂用力一振:“沒大沒小。”

“放我出去。”

她想要跑出去,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原處,緊望著她:“出去可以,除非你和青龍斷絕關係,否則,一步都不能踏出這裏。”

“你是個騙子……”

她憤怒的難受,低吼:“……你明明答應過我,同意我和宮日龍在一起,現在又出爾反爾。”

他牙一咬:

“他有做到對我的承諾嗎。”

“你就個騙子。”

她急的毫無禮節。

“茉莉。”

沈怡梅走過去提醒的叫了她一聲。她看也沒看她一眼,隻是怒急的瞪著蘇猛京。剛進門的藍天鷹聽到側院的吵鬧聲,他走了過去,站在門外往裏看去,小姐正和師父發生爭執。

蘇猛京更是憤怒:

“第一次是讓你入火海,差點被燒死,他替你挨家法,我給了他機會,第二次是讓你入冰水,差點被凍死,我不可能再答應你和他在一起。”

“但他救了我。”

她極力反駁。

“救?”

他眉心緊蹙,“他能救你多少次?能保護你多久?你和他在一起時刻都有危險,你懂不懂?”

最後一句他怒的吼出來,她嘴唇顫抖的說:

“我不怕。”

沈怡梅心很沉重,她怎麽也沒想過茉莉愛上的是自己的兒子,任她維護誰,偏袒誰,她都有錯。門邊,藍天鷹沉下一股沉甸的痛楚感。他深愛著小姐,而全然不知,小姐已經愛青龍愛到無法自拔。

“荒謬。”

蘇猛京急促的喘息。

“我要見他……”蘇茉莉隻想見到宮日龍,拚命的想見,“……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她就差瘋狂的喊出來。她想門邊跑去,而他卻再次抓住她,她煩悶的甩開,無禮的吼:

“就算你關我一輩子,我都還是喜歡宮日龍。”

蘇猛京的那種怒裏更多的是心痛。他不會再讓她任性,心一橫,狠聲說:“那就關你一輩子,看你到底有多愛。”

蘇茉莉緊緊地望著他。心底那種懵懂又瘋狂的愛令她幾乎忘記了父愛,憤怒裏竟然湧生出了恨意,她抵住眼裏的淚,聲音低的發疼:

“我恨你。”

“茉莉……”

沈怡梅急了。藍天鷹也驚了。

“你說什麽?”

蘇猛京眼神肅殺,“你再說一遍。”

“我恨你。”

蘇茉莉倔強的重複。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我是你父親……”

蘇猛京心痛的眼神怒顫,“……你的親生父親,你現在竟然因為一個男人說恨我,簡直是胡鬧。”

他重重一吼。她摸著自己被扇紅的臉頰,燙燙的,很疼,終於她哭了出來,難受的幾乎讓她說不出話:

“你從來沒有打過我……”

她又倔強的抹去眼淚,眼裏是恨,她轉身跑進了屋子裏,用力的將房門合上。這一刻,蘇猛京才意識到剛才那一巴掌傷害了她。

這一刻,月影仿佛也被震動。

那一夜。

蘇茉莉整整哭了一宿,眼睛紅腫。這幾日她無法與青龍聯係,進食很少,有幾次差點暈厥過去,但即便她用生命來做抵抗,蘇猛京仍舊堅持決定,若是做一個無情,被恨的父親能換得女兒的終身安穩與幸福,他願意承受這樣的痛苦。

電視台。

《功夫新星》總決賽前幾日的彩排,三名選手進行賽前排演功夫較量,在開始前,藍天鷹在後台換衣服,換上方便的服裝後,他走出了休息室,但在走廊裏意外的遇到了裴正奎。

裴正奎一臉嚴肅:

“能和你談談嗎?”

藍天鷹大致猜到了一些,點了點頭,隨後和他朝走廊盡頭走去。幾抹刺眼的光芒裏,他們交談著,氣氛緊張。

排演間。三名選手都是高手裏的高手,功夫風格各不同,同樣具有殺傷力。首先是藍天鷹對陣三號選手,賽前熱身,彼此都沒使出全力,藍天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都出錯拳,還挨了幾拳,以他的實力,就算保存實力也不至於如此,看出他不在狀態,副導演讓他先去一邊休息。

演播廳的一角,他坐在觀眾席上,頭垂的很低。

“不要對我家小荷有非分之想……”

方才,在走廊盡頭,裴正奎警告他,眼裏是輕視的唾棄,“……你無文化,無涵養,隻是一名粗俗卑賤的打手,你還不配與小荷在一起。”

座位上,他十指相扣抵在額頭上,緊閉的眼,胸口的氣息那麽緊。被看輕,被嘲笑,又如何,他本是如此,就沒有資格去反駁,他和她本就相隔天壤。

“當然……”

裴正奎又補充,語氣稍微輕鬆:“……你也不可能與她在一起,她半個月後就要去英國,一輩子也不會回來。”

這句話緊繞著他。呼吸漸漸地沉痛,他恍然明白,她為何會要求與自己做一天的戀人,還要那麽卑微的去乞求自己的吻,他心一陣接一陣的痛著……

天色晚了。

裴家的院子沉黯一片,傭人在門外叫了幾次,裴尹荷依舊沒有回應,這幾日她斷絕了與藍天鷹的聯係,在屋子裏可以發呆整日。她側身躺在柔軟的沙發,眼神空洞無力的望著地毯上那雙彩鑽的平地鞋,鑽在燈光裏很閃耀,發出七彩的光芒。

那日,他細心的托著她的腳踝,為她換上了這雙鞋。這是她第一次允許男人碰自己的身體,甚至她奢望能和他永遠在一起,顯然,那隻是一天的假象,再美麗也隻若夢境。

慢慢地,她流下了眼淚,心痛的閉上了眼,眼淚濡濕著靠墊上的蕾絲。從未想過,她會如此徹底的去愛著一個男人,愛到現在,她是那麽厭惡甚至是憎恨自己軟弱和卑微。

裴家大門外,黑色的圍欄外停著一輛銀色的摩托車,藍天鷹望進院子,太過氣派的院子,他一眼仿佛望不到底。

為什麽會來這,他也不知道原因,就像是本能的反應,在得知她要離開後,便開車來了這。手機握在手中久久未撥出那個號碼,手指停在她的名字上,隻要輕輕一點就可以撥出去,他卻反複的猶豫著。腦海裏又一次浮現裴正奎的話,是啊,他又有什麽資格,而這段被早該被結束的關係,本就不應該再繼續糾纏下去。手指微顫的按下退出鍵,他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裏,然後開車離去。

房間裏,裴尹荷閉著雙眼哭著,身體微微的在顫,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她仿佛等待了許久,卻也一直未響過……

天色陰霾,厚重的似乎要整片崩塌。

猛京閣。謝落的櫻花被風卷起。蘇茉莉坐在櫻花樹下,近日來她削瘦了一些,原本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更加薄弱。她就是要如此,用生命去威脅父親。

這幾天沈怡梅也找機會與蘇猛京談過,但他心如鐵,無法被動搖,他也托人前往青龍幫將一切表明。

該來的總該來,青龍幫終於上門。

大堂的前院空無一人,隻有兩名打手守在門邊。蘇猛京坐在大堂的正中間,竹簾垂下,他氣勢威嚴的猶如當年的猛京會會主,等待一切的發生。

賓利加長在門外停下,猛京閣的大門敞開著。

宮日龍走下車,揮手示意讓身後跟從的打手退下,他獨自走進了猛京閣,跨過門檻,一陣猛烈的狂風吹過,黑色的風衣被風吹的很緊,眼神是冰冷無息的,但眼底卻隱含著某種內疚。

他的腳步在大堂的階梯下止住。

“想見我女兒是嗎?”

蘇猛京背脊筆挺硬直,如一幢推不動的鍾,竹簾被掠起,他嚴厲的眼神縱使隔著竹簾也能散發出,雙齒緊閉了一陣,聲音低沉無比,卻能震懾天地:

“……除非我死。”

他要用命去護住女兒的幸福。

側院裏,蘇茉莉聽到聲響,她急忙的跑到門邊,門緊閉著無法看到外麵,隻能貼著門去聽,有股獨特而熟悉的氣息她明顯能感覺到,並且一寸寸的漫進她的肌膚,滅了蘇家,對於宮日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換做以前為了目的他必定會如此做,而現在他不會,他不能用冷血無情的方式去對她,對她的家人,但同樣,他還是要定了她。他沉聲說去:

“我知道我沒有做到承諾,再一次讓茉莉受到危險,所以無論你如何懲罰我,我都不會做出任何反抗。”

對於她差點死於冰水裏,他滿心的內疚。

“宮日龍……”

是他。真的是他。蘇茉莉激動的大喊,不停的捶門,可以她如何都捶不開,她崩潰的失聲而哭。聽到她在院子裏瘋狂掙紮的哭聲,宮日龍心一陣猛痛,他望著堂內,聲音壓的很低:

“請您責罰我。”

“我不會責罰你……”

又是一陣狂風襲過,大樹的枝幹被劇烈的搖晃。蘇猛京態度堅定不已,隻要能保護女兒,他不怕失去生命,氣息很沉:

“……因為我要你離開我女兒,若是你非要我女兒,除非,你先將我殺了,一條並不貴重的老命,隻求能保護我女兒。”

“爸……”

蘇茉莉痛哭的大喊,臉頰被大風吹紅,她用力的砸著門,手背被磨破出了些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蘇猛京閉緊眼。他拚命的去忽略她痛苦的哀求,下頜緊顫。內心卻是萬分痛苦和心酸,到了這一刻,女兒還是如此任性,也罷,他不怕被恨,隻要能保住她的性命。沈怡梅在一旁著急。

“我是不會放棄她的。”

宮日龍態度同樣堅決。轉身,他大步走出了猛京閣,他並沒有坐車離去,而是站在大門外,身軀結實筆挺,忽然,他屈膝,跪在了地上,背脊挺的很直。那些對她許過的誓言,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他們要無論生死的在一起……

“炎兒……”

看見下跪的宮日龍,沈怡梅心痛了低呼了一聲。蘇猛京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裏充滿著母親對兒子的心疼,但他並未心軟,緊緊地望了跪在門外的宮日龍一眼,然後振臂而去,沈怡梅跟著他進了房。

風越來越大,暗沉的天空仿佛隨時都會崩塌。

宮日龍久跪不起。冰冷而硬的石頭磕著他的膝蓋,任憑他有鐵打的身體也無法承受這般長久的疼,但他的身軀挺的很直,如同莊嚴的發誓者,勢必要與她在一起……

大雨傾盆。

蘇茉莉坐在側院的門邊沒有進屋,她沒有力氣再去喊,無力的靠著門,難受的幾乎無法呼吸,臉頰上的眼淚都仿佛沒有了溫度,全身被大雨淋濕,心痛的無知覺。

門外,宮日龍跪著未起,如瀑布般的大雨重重的落在他身上,冰冷的刺骨,他仿佛眼都未眨過般,眼神堅定的看著堂內。他喜歡她,他要帶走她。

藍天鷹進了屋。

書房裏,蘇猛京正看著書,傭人告訴他青龍還跪著,他轉眼看著窗外急泄的大雨,心隻是稍動了一下,接著又堅固起來,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自己的女兒。

“你走吧……”

沈怡梅撐著傘站在門外,為宮日龍遮著雨,她是那麽心疼,但即使她想成全也是徒勞:

“……離開茉莉吧……”

宮日龍抬起頭,望著眼裏有淚的她,心緊的說去:“因為你認為我是禍害,會給她帶去災難,所以想讓我離開她,是嗎?”

她心痛的無法出聲。不是承認他是禍害,即使他是自己的兒子,她也必須承認,現在的他是個危險體,與他在一起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我是不會走的。”

他將背脊挺直,目光堅定執著。

“你走吧……”

雨是那麽的大。作為母親,她不想讓他受傷,看著滿身濕透的他,她忍不住心痛的喊:

“……你跪幾天幾夜都無用。”

“走開。”

他朝她低吼。她緊緊地握著傘,隱忍著淚,看了他一陣,然後轉身走了進去。接到蘇猛京吩咐的傭人急忙的走到門邊,然後將大門關上。

聲音很重,大門緊閉著。宮日龍雙膝很痛,身體也緊接著是一陣冷痛,而他卻堅持跪著。他要帶走她,就算是跪到天昏地暗,他也願意。

側院裏,蘇茉莉眼淚婆娑,但也無力氣再繼續哭下去,那是種萬念俱灰的痛。但隻想見到宮日龍的她,忽然像想到了什麽,立刻起身,飛快的跑進屋子裏,搬出了一把椅子到圍牆邊,雨幕太大,她顧不上安危,踩到椅子上。

還差一些,她努力的用雙手攀住牆沿,雙手被粗糙的石粒磨破皮,很痛很痛,但她隻想見到他,如拚盡全力般爬上了牆壁,她緊緊地攀著牆壁,終於,她終於能看到他了。跪在地上的他是那麽的令她心痛,眼淚不禁的流下,這一刻,她濃烈的感受到了他的愛。

“龍……”

她嘴唇微白,聲音虛弱的喊去。聽到呼喚,宮日龍轉過頭,看到正攀在牆壁上的蘇茉莉,雨很大,模糊著彼此的視線,但他能看到她在哭。哭著哭著,她卻笑了,緊緊地咬著唇,然後仿佛用盡所有力氣般,將心底那最寶貴的話對他喊了出來:

他笑了。同樣有些虛弱,但是那麽的深。那是他從未有過的笑容,那麽溫暖,那麽的幸福……

他沒大喊,隻輕聲的自語:

“我也愛你……”

血液裏的冷血褪去,那是最本能,最真實的一句話。此刻他心髒的跳動是人性的,也是隻為她溫暖跳動的。

“啊——”

忽然,雙手失去力氣的蘇茉莉從圍牆上跌落,摔到了地上。聽到院子裏的叫聲,蘇猛京走出了書房,命人開了側院的門。

蘇茉莉摔的很疼。

“簡直胡鬧。”

就算蘇猛京再如何心疼她,這一刻他要做一個被憎恨的父親,他命令傭人:“把她關進屋子裏。”

“猛京,茉莉受傷了。”

沈怡梅想跑過去扶起蘇茉莉,但被蘇猛京一手攔住,望著摔在地上的蘇茉莉,狠下心說:

“讓她自己起來。”

“猛京……”

她心很疼。

“回房。”

他死死的揪著發疼的心,拉著她手朝側院外走去。圍牆邊,蘇茉莉看著父親的身影,心冷的從地上艱難的爬起,走進了屋內,傭人將房門鎖住,然後再將院子的門緊鎖。

夜晚,雨一直下,未有減小的跡象。

緊閉的大門外,宮日龍一直跪著。側院裏,蘇茉莉坐在地上,雙腿抱膝,靠著床邊,滿臉冰冷的淚痕。哭,仿佛都已經失去了力氣,她用最後僅存的力氣呼喚那個名字:

“宮日龍……”

書房裏,冰涼的雨從屋簷衝刷而下。

蘇猛京雙手挽在身後站在窗戶前,窗簾未拉起,他望著窗外的雨夜,再如鐵的心也有軟弱的時候,在麵對茉莉痛苦的哭喊,失聲的哀求,從圍牆上摔下,他的心何嚐不疼,甚至是比任何的人都疼,正是因為心疼他才要如此做。

六年前,因為自己,妻子被仇家綁架,活燒死在大火裏,他每夜都會愧疚,所以他才解散了猛京會,努力的進軍商界,隻希望能重新開始。現在,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的讓茉莉重蹈覆轍……

“我知道,你是因為前妻的死才要將茉莉關起來。”

不知何時,沈怡梅走進了書房,與蘇猛京並肩的站在窗前。雙手緊扣,蘇猛京沉痛的閉上了眼。

“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們是彼此相愛的嗎?”

她問去。

“從何看出?”

“宮日龍若是隻想得到茉莉,那他大可今日毀了蘇家,但他沒有選擇這樣做,而是跪在門前期望得到你的原諒……”

她的心壓的很沉,“……這一點恐怕我們都不到。”

他輕哼一聲:

“因為你是他的母親,才如此說的吧。”

“不是……”她微微的搖頭,“……即使我是他的母親,但茉莉同樣是我的另一個孩子,我不會偏袒任何一方,這些是我感受到的。”

“猛京,我跟你的這些年,我太了解你,你不擅於表達,明明在乎,愛茉莉,但總是要一臉嚴肅,讓她去畏懼你,甚至是恨你。”

他撇過頭,氣息微沉:

“如果能讓她不受危險,我這個做父親的被恨也無所謂。”

“傻……”

她用手輕輕地掰過他的臉,笑容溫和自然:“……一把年紀了,還老說傻話,讓茉莉恨你,看著她用命威脅你,你不難受嗎?”

“但是……”

他剛想說,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知道他在擔憂茉莉的安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

她沉沉地緩了幾口氣,堅定的說去:

“……我相信我兒子。”

“若是你兒子辜負了我女兒呢?”

他下意識的問。

“若是我兒子辜負了你女兒,我便離開蘇家,永遠不再踏進蘇家半步。”

她眼神極度的認真。他笑了,然後將她抱進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慢聲的說:

“我怎麽會讓你離開呢。”

夜色濃黑壓抑,雨水滑落玻璃,他的心因為她悄悄地動搖了。

翌日。

天空放晴,院子裏一地的雨水,空氣清晰的帶著青草香。

門被傭人打開,忽然,一道燦爛的光芒灑進房間裏,累的昏厥過去的蘇茉莉被陽光刺醒,她睜開眼,那片陽光如同救世的光芒閃耀。

院子的門敞開著,像是做夢,但她如看到希望般站了起來,朝門外飛奔而去,她迫不及待的打開大門,門前,宮日龍還跪著,跪了一整夜的他,仿佛如同一尊雕塑般,背脊挺的筆直。

她忍不住哭了出來。跨過門檻,她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緊緊地抱著他,他身體那冰冷的氣息滲進她的身體裏,好冷,她心痛的抱著他哭著,一句話也說不出,終於,她終於能擁抱他了……

跪了一夜,淋了一夜的大雨,即使身體很痛,但他還能承受。他抱著她,雙手箍著她的頭,將頭蹭在她柔軟的發梢裏,然後吻住她的耳根,又從耳根吻到臉頰,最後吻著她的眼角,鹹鹹的眼淚落在他的舌尖,他心驟然猛疼,唇在顫著,一把擁著她,不再放鬆。

大堂邊,沈怡梅看哭了,有感動也有為他們的心疼。看到這一幕,蘇猛京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原來,他小看了他們的感情,那種愛感觸了他如鐵的心。另一側,有個身影默默著佇立了很久。心痛一寸又一寸的侵蝕著藍天鷹,他守護了多年,深愛了多年的她已經飛遠,那句表白隻能永遠永遠的壓在心底。

賓利加長車,正慢慢地駛向沿海的村落。

“我們要去哪?”

蘇茉莉靠在宮日龍的懷裏問,環抱住他的腰,臉貼著他胸前,脫去風衣的他,穿著一件單薄的敞口長袖,那結實胸口上的溫暖令她貪婪的舍不得移開。

他攬著她,下頜抵在她的頭頂邊,唇色在光芒裏顯得虛弱,她輕輕地搖頭,半抬起頭,望著他靜靜地微笑:

“隻要能與你在一起,即使再危險我也不害怕。”

他淡笑,心卻沉下,有些痛的問去,“我是被拋棄的禍害,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不知道……就是喜歡,很喜歡,無人代替的喜歡,如果你是禍害,愛上你是種罪惡……”

她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前,摸著他被詛咒成禍害的青色胎記,笑容溫暖甜美而堅定:

“……那麽……我隻願意為你做個十惡不赦的人。”

他深深一笑,然後將她攬緊。

車在沿海村落的花農場旁停下。

蘇茉莉先下車,站在花地邊,眼前那片花地仿佛無垠,繽紛的美,猶如一幅精致絕倫的油畫。宮日龍帶著她朝另一邊走去,沿路的花地美的令她心驚,忽然他停下腳步,當她轉眼朝眼前看去時,她心怔的忘了呼吸。

一大片盛開的茉莉花地,潔白素雅,美若幻境。

“走進去。”

他微笑的對她說。

她小心的踏進花間的小路,身體驚怔的不受控製,隻能跟著意識慢慢地朝前走去,穿梭在茉莉花地裏,淡雅芬芳的花香圍繞在她四周,她一身素淨的仿佛與茉莉花融入在一起。

他不急不忙的跟過來,像是在計劃著什麽。她站在花地中間,連綿的青山,雪一樣白淨的茉莉花,就像置身在一幅太過於美麗的幻境裏。這是她的夢,無數次的夢見自己在一片屬於自己的茉莉花地裏,然後不遠處會有一個王子走來。

仿佛美夢成真,茉莉花地入口。宮日龍輕步朝她走去,如手持玫瑰俊美的王子,他走到她身前,望著她,心間在醞釀著些什麽,片刻後,他單膝下跪,從口袋裏取出粉色的天鵝絨首飾盒,輕輕地打開,將裏麵的婚戒小心的取出,舉在她麵前,眼神深情:

“嫁給我。”

她驚愣。心緊的仿若停止了跳動。她怔怔的看著他手中的戒指,透明的鑽石混進金燦的陽光裏,是那麽的閃耀,閃耀的刺眼,她無法出聲。

“你不願意?”

他彷徨了。她久久的看著他,眼裏盈著淚,忽然她笑了,一直笑著,那是幸福至極的笑容,她伸出手:

“我願意。”

她年幼不知婚姻需承擔的責任,但這一刻,她腦海裏什麽也沒有,唯有千萬遍不停重複的那句話,她要嫁給他。他也一笑,臉色雖虛弱,但卻很俊美。他小心翼翼的將戒指緩緩地套進她的手指中,戴穩的那一瞬間,鑽石劃過的光芒是強烈的幸福,卻也帶著不安穩的未來。

“可是我還小。”

她不覺垂下頭。他起身,輕撫著她的臉頰,深情的微笑說:“我可以等你,一直等到你可以嫁給我的那天。”

她故意笑著問:

“是怕我跑掉,所以才用戒指套牢我的嗎?”

“你跑不掉……”

他的聲音低卻總透著令人緊固窒息的專控,但也是種令人依賴中毒的安全感:

“……我說過,無論你跑到哪,我都可以找到你。”

她靜靜地笑著,心底是滿滿的幸福。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情不自禁的吻住了她,是霸道而激烈的,激烈的勝過璀璨的火花,不覺地,她的手攬在他的背上,去迎合他激烈的吻,他一定要娶她,無論多久,他都可以等。

茉莉花地裏,他們一直深吻著,而在那大片茉莉花地裏,有一片茉莉花地卻是暗沉的,仿佛再璀璨的光芒也無法照亮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