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對不起,我愛你

那日後,蘇猛京沒再阻止蘇茉莉與宮日龍戀愛。蘇茉莉重新煥發了生氣,因為每日都能和宮日龍在一起,她心情每天都很好,就像是身體的連帶反應,飯比平時吃的多,也不再失眠,就連作業也完成的有質有量。

與平時一樣,宮日龍在櫻川接走蘇茉莉後,先把她帶到青龍幫,讓她與茉龍玩會,然後一起用晚餐再將她送走。寶馬車剛離開,另一輛寶馬車從郊區駛來。車裏,玻璃窗外的光影裏,溫姝的臉色怒的發青。

青龍幫。

宮日龍剛準備去室內泳池遊泳,溫姝憤怒的朝他走來,她走到他身前,目光迅速的落在他左手的中指上,奢華的鑽戒刺的她雙眸疼痛不已,彷如要爆裂般的痛。

“取下來。”

她緊緊的盯著鑽戒,心太痛太痛。他沒有理會她,在準備轉身的那一刻,她卻用力的抓住他的手,她無法去承認他求婚的事實。鑽戒的光芒仿佛如何躲都躲不掉,她憤怒的難受: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娶她……”

“對於你,我很愧疚,但我不愛你。”

他嚴肅的看著她。

不,她不可能去接受這個事實,寧願相信這一切隻是假象,但鑽戒是真的,求婚也是真的。她呼吸沉沉的看著他,極力的忍住眼裏淚,閉下眼,然後轉身離去。

蘇家。

這段時間氣氛異常凝重,本不愛說話的藍天鷹話更少,宮日龍奪走了他最後保護小姐的權利,他沒再送她上學與放學,每天見麵的時間變得很少,他有不甘,但他並不自私,隻要她是真的幸福,那麽他可以將愛壓在心底永遠封存。

蘇茉莉和蘇猛京的關係一直僵持著。除了放學回家她會叫一聲爸,其餘的時候她很冷漠,有幾次他都想發脾氣,但都被沈怡梅攔住了。

夜晚,風微涼。

沈怡梅將窗戶關上,剛洗完澡換上睡衣的蘇猛京坐在床邊,臉色很沉,她懂他在愁什麽,坐到他身邊,輕輕地笑著說:

“後天就是《功夫新星》的總決賽,無論天鷹最終能否獲勝,我都已經為他訂了慶功的餐廳,花束,還有兩份蛋糕。”

“兩份蛋糕?”

他驚疑:

“為什麽?”

“另一份呢……”她托起他粗糙的手,輕輕地握住,依舊溫婉的笑著,“……是我特意給茉莉準備的。”

“她?”

“恩……”她點頭,微歎了口氣,繼續說:“……慶功的時候,我會和茉莉說,蛋糕是你為了向那天的事情道歉而買的……”

“道歉?”

他撇頭微怒。

她將他的手稍微握緊,“……你看你,總是這樣口是心非,怎麽能讓女兒和你的關係緩和呢,你也不想每天她不理吧。”

他沉了一口氣,扶著她的雙肩,注視著她,心底有太多的感慨,“怡梅,謝謝你。”

“都結婚這麽久了,還這麽客氣。”

她搖頭輕輕地笑。他不善於表達,但這些年的感謝是真誠的,“謝謝你沒有離開我,謝謝你沒有放棄蘇家,謝謝你總是為我著想。”

她低頭一笑:

“這是我們的家。”

他感動而笑,然後輕輕地抱住她。遇到她,娶到她,是他後半輩子最大的幸福。

《功夫新星》決賽之日。

藍天鷹一早就去了彩虹BC電視台排演。蘇家也在準備,蘇瑞推掉了晚上的補習,蘇茉莉也在房間裏忙著。她換上了藍天鷹送的那件白色小禮服。鏡子前,她素淨美麗。這些時日她慢慢地去沉澱了那些真相,他喜歡自己這件事,她會好好的放在心底,當做最溫暖的寶貝珍藏著。

木盒抽屜打開著,鑽戒很閃耀,她久久的看著鑽戒,腦海裏全是那天在茉莉花地裏他向自己求婚的畫麵,幸福的心跳停止。門虛掩著,沈怡梅悄聲的走了進來,看到了抽屜的那枚鑽戒,她怔住。她從未預料過,他們已經走過了求婚這步。

“怎麽不敲門就進來了。”

蘇茉莉緊張的趕緊將抽屜推進去,擋在木桌前,微微不悅的看著沈怡梅,沈怡梅故意笑意溫和的問:

“你們要結婚,你是不是應該敬我一杯酒?”

她緊怔,突然意識到她是宮日龍母親的身份。沈怡梅沒再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她走過去,為蘇茉莉整理著禮服的荷葉邊,蘇茉莉第一次沒有抵抗,她微笑著說:

“我為天鷹訂了慶功的花束和蛋糕,你願意現在和我一起去取嗎?”

蘇茉莉沉默著,沈怡梅繼續說:

“你爸爸為了給你道歉,特意給你訂了你最愛的香芋蛋糕。”

“他?”

蘇茉莉驚愣,在她印象裏,父親一直都是威嚴的,從未做過這些細心貼心的事,不說訂蛋糕,就連第三街的雞蛋糕都沒為自己買過。

“恩。”

沈怡梅含笑點頭。蘇茉莉低下頭,心底很複雜,還有排斥,但有很多感動。沈怡梅拉起她的手:

“一起去吧。”

她想了想,然後點頭:

“恩。”

街角的蛋糕店,櫥櫃裏擺放著各式精致可口的蛋糕,香氣四溢。

沈怡梅在櫃台付錢,蘇茉莉在一旁看著漂亮的服務生包裝香芋蛋糕,心底突然很感動,那是從未因為父愛而有的感動。

其實,那幾句因為自己任性而想要道歉的話,擱在心底很久,同樣倔強如牛的她,一直未曾找到機會說出口,她想,不如就在今晚說吧,漸漸地,她不覺地微笑著。

“走吧。”

沈怡梅提著另一盒蛋糕走過來,快臨近決賽了,她拉起蘇茉莉的手往蛋糕外走去,車門打開著,走出店麵時,她給蘇猛京打了一通電話。

那頭。蘇猛京和蘇瑞正坐在寶馬車裏,因為是決賽,他們穿著挺正式,司機師傅也很開心。接到沈怡梅的電話,蘇猛京笑著回應:

“已經出發了。”

“別遲到了。”

還有二十分鍾就開始了,沈怡梅不忘提醒蘇猛京,蘇猛京心情似乎特別好,平日的嚴肅都收了起來,一直笑著:

“知道了。”

司機師傅勻速的開著車。忽然,從拐彎處橫急速衝過來一輛卡車,師傅急速的拐彎,而那輛卡車似乎是有意而來,猛力的朝寶馬車一撞,車子被撞飛。

“嘭——”

“嘭——”

幾聲劇烈的車子翻滾聲,電話還未掛斷。

“猛京……”

聽到車子的撞擊和翻滾聲,沈怡梅緊張的喊,電話那頭隻有雜亂的聲音,她鬆開了蘇茉莉的手,蛋糕掉在地上,握著手機不停的放聲大喊:

“猛京……瑞兒……”

一陣莫名的恐懼,蘇茉莉將蛋糕扔在地上,搶過沈怡梅手中的手機,驚慌失措的大喊著:

“爸……爸……蘇瑞……”

那頭始終沒有任何回應。沈怡梅如木樁般站在原地,眼裏隻有流下的淚,仿佛隻在一瞬間天地昏暗,蘇茉莉腦海一片蒼白,如瘋了般的對電話裏狂喊。

電視台。

帷幕拉開。正裝出席的主持人站在正中間,台下坐無虛席,宮日龍坐在二樓觀看比賽。台上,穿著款式統一的三名選手身軀筆挺的站在台階上。

而第一排的觀眾席上空缺了四個座位。宮日龍驚覺起來,這是藍天鷹奪冠之夜,按常理蘇茉莉是一定不會缺席,更不可能遲到,他立刻給她打電話,但電話裏一直在正在通話中,他不覺地緊張起來,揮手招來打手,吩咐了幾句,打手了快步的出去。

台上,藍天鷹的目光一直落在第一排的位置上,那始終未出現的四個人,讓他心懸起來,後台裏,他黑色背包裏的手機不停的響著,卻無人接聽。

主持人介紹完比賽規則後進了一段廣告。三名選手下了主台。藍天鷹和副導演說了一聲,然後朝後台跑去,他取出包裏的手機,發現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蘇茉莉打來的,並且是未間斷的打。他緊張的回撥過去,電話那頭,是一陣痛心的哭聲,哽咽的幾乎令她無法說話:

“天鷹哥……爸爸,出車禍了……”

他震驚的手緊顫,驚駭了半響,然後拿起包跑出休息室,狂按著電梯按鈕,過於慢,他一把推開了樓梯間的門,朝門外飛奔而去。

演播廳二樓。

一名打手走到茶桌邊,想要稟告卻欲言又止。宮日龍冷冷地盯著打手:“什麽事,說。”

“黑蝴蝶……”

打手唇又緊抿住。

“她怎麽了?”

宮日龍緊張起來。

打手稟告完,宮日龍驚的站起身,頭腦所有的細胞都緊繃起來。雙手用力的握成拳,顫抖的令他的心幾乎窒息。

醫院。

急救室亮著燈。清冷的走廊裏。沈怡梅抱著蘇茉莉,蘇茉莉驚慌的哭著,渾身顫抖,沈怡梅邊哭邊輕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連她自己也驚恐的說不下去。

“叮——”

電梯門剛拉開。藍天鷹朝急救室跑去,他剛走到急救室前,急救室的燈滅了,主治醫生和護士走出來,蘇茉莉驚慌的扯著醫生的手臂:

“我爸和我弟怎麽樣了?”

醫生低下頭,沉沉的呼吸,作為一個醫生他也無法去承受生命已去的事實,但這是他的責任,沉聲的說去:

“由於撞擊太強,流血過多,無一能保住性命……”

他心情很壓抑: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不可能……”

她死死的抓住醫生的手臂不放,“……不可能,你們是醫生,怎麽可能不能救活我爸爸和弟弟……不可能……”

她無法接受這個突然的事實,雙手無力的一滑,跌坐在地上,藍天鷹跑過來扶著她,他極力的忍住沉痛:

“小姐……”

沈怡梅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毫無神色,呼吸的難受,雙手想要抓住什麽,但卻又無力抬起,眼前忽然一陣蒼白,暈倒在地。

“梅姨……”

藍天鷹扶著她,搖著昏厥過去的她。一旁,蘇茉莉坐在冰冷的地上,眼淚都沒有力氣往下流,好冷,好痛,那種悲痛感讓她如死般,漸漸地,沒有神色,沒有意識……

黑蝴蝶莊園。

這座莊園從來都沒有過血氣。遊泳池邊,溫姝靠在白色的鏤花椅子上,一杯一杯的喝著,眼淚緩緩地劃過臉頰。

那年她六歲,第一次進宮氏的時候,七歲的他,有著令人恐懼的冰冷。而她的眼神卻從那刻起再也離不開他。她努力的訓練,隻為了能夠讓他能注意到自己。第一次與他近距離接觸,是堂主讓他教自己出拳。久了,他們像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擁有著同樣悲慘的童年,莫名地,將心緊緊地牽在一起。

十三年……

如此漫長的時間。愛在她心底漸漸轉濃。在宣布繼承人的前一個月,她找到堂主,宣布自己退出競選。那晚,她穿著美麗的旗袍站在房間裏,如小女子般等待著他,隻是那樣冰冷無情的話一刀刺中她,穿著旗袍,赤腳奔跑在冰冷的郊區公路上。

她始終忘不了那晚——

她如瘋了般一路狂跑,生或死她都不在乎,她跑到了海邊,站在海水裏,緩步的越走越遠,海浪拍打著她,最終,她退了回來,不是怯弱,而是她要活下去,用最強大的方式活下去,等到再次出現在他麵前時,她定要擁有他。

這些夜晚,她隻要一閉眼,就是那枚鑽戒,神聖熾烈的鑽石光芒總將她刺痛,痛的體無完膚。她錯了,而且錯的很慘。在他心裏,她沒有分到一絲的愛。她就是如此狂烈的嫉妒,狂烈的恨,恨痛他。

“我恨你……”

溫姝聲輕而極度痛楚的說。一隻手握著酒杯,而另一隻手搭在椅子上,白色的椅子漸漸染紅,血一滴一滴的流落地麵,她的麵色跟著漸漸地虛弱,蒼白得很。

“我恨你……”

她心好痛,反複的念著這句話,想要將這句話念到死時,用一種強硬的方式去命令自己記住的是對他的恨,可是,她好像做不到,恨念多了,她心更痛,她困難的再喝下一杯酒,烈的心髒都仿佛要裂開:

“我愛你……”

這是心聲,鑽入骨子裏的心聲。

猩紅的血不停的留著,一滴一滴的滴在椅子上,地上,緩緩地流向泳池裏。忽然,手一軟,酒杯掉落在地上。

“嘭——”

玻璃碎片飛濺。

她慢慢地的閉上了眼。光影在她的世界裏一點一點的消失。那是一個夢,一個過於美麗的夢,她仿佛看見了,在教堂裏,她穿著聖潔的婚紗站在神父身前,教堂門打開著,明亮的光投射進來,那個身影俊美高挺,她伸出手,拖地婚紗華麗精致,如同美人魚。

她微笑著,手指透過光芒,美麗的虛幻,而那個身影卻在漸漸變弱,直至消失……

賓利加長急速的開著。

車裏沒有開燈,車窗外光影仿佛都是沉痛的。宮日龍低著頭,額頭用力的抵在握緊的拳頭上,額頭被抵的斑斑發痛,一寸寸的呼吸是那麽沉重,洶湧而來的愧疚可以將他活活吞噬。

黑蝴蝶領地的莊園如同一隻黑色帶毒的蝴蝶,詭異而神秘。

宮日龍火怒的衝進來,莊園裏清冷幽寂,剛走進後院裏,他腳步忽然有所放慢,泳池裏的水湛藍的發亮,而一旁的椅子旁卻是一地的血,猩紅的令人心顫。他緩緩地走過去。

椅子上,溫姝麵容慘白,已經死去。

宮日龍呼吸沉重,那一地的血,在清冷的月色裏,血令他心慌,他心緊的根本喊不出她的名字,隻是怔怔的看著這樣的場景,全身緊繃,心仿若在漸漸地窒息。

這一刻,仿佛夜空也是令人心顫的猩紅血色。

隔日,一切恍然變得哀傷無比。

病房裏,牆壁發白的刺眼。

蘇茉莉睜開雙眼,眼神依舊空洞,順著陽光望向窗外,碧藍透明的天空裏飛過一群白鴿,接著她又閉上了眼,眼淚悄然的流下,心痛的沒有力氣去呼吸。

“小姐……”

在床邊守了一夜的藍天鷹,見她醒了便輕聲的叫她,握著她冰冷的手,他心很痛,一夜間失去雙親的悲痛,連他都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但在她麵前他永遠都需要堅強:

“……去看看師父和小瑞的遺體吧。”

她眼角緊顫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他為她拉開被子,又替她穿上了鞋,扶著她走出了病房。

太平間裏,濕冷而陰沉。

中間的兩個雪櫃裏,是蘇猛京和蘇瑞的遺體,沈怡梅捂著嘴在一旁哭泣。剛進太平間,蘇茉莉的身體一下子軟了,若不是藍天鷹扶著她,她幾次差點暈倒在地上,她無力的朝雪櫃走去,一步一步都是那麽的悲痛。雪櫃裏蘇猛京和蘇瑞閉身體是陣陣冰冷的寒氣。蘇茉莉還是無法承認這個事實,終於,她忍不住的失聲大哭了起來。

“爸……”

她嘶啞的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她拖著那哽咽到幾乎無法出聲的聲音說著:“……其實,我一點也不恨你,我很愛你,你醒來啊,再罵我一次,再打我一次……爸,你醒來啊……醒來啊……醒來啊……”

她崩潰的坐在了地上,地板是錐心的冷她還有好多話要和父親說,她多麽希望自己再任性一次,就能喚醒父親沉睡的靈魂,罵也好,打也好,她都不再任性的抵抗,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同時拿走她最後親人的生命……

“猛京……瑞兒……”

沈怡梅悲痛的泣不成聲。看著冰冷的遺體,任藍天鷹有再堅強的一顆心,他也抵不過如此的悲痛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樣的悲痛感仿佛讓他回到了五歲時,父母車禍而死時,那時,他也是在太平間裏悲痛欲絕的哭著,此時,他默默轉頭流下了淚。

太平間裏,一片窒息的悲痛。

夜晚。

涼如水的夜空下,青龍幫這條俯臥的冰冷長龍,濃厚的霧氣裏似乎帶著些沉厚的悲痛。露台邊,宮日龍坐在皮椅上,不停的喝酒,但即使酒精再辛辣,也無從去麻痹他內心的苦痛和內疚。

他答應要保護她,可是呢,他不僅一次一次的讓她陷入危險,幾次差點喪命,現在因為自己,她失去了最後的雙親。幾日來。他未給過她一通電話,不是他忘記,而是他不敢去麵對,不敢聽到她悲痛的聲音,曾經那條冷血無人性的青龍此時是那麽的軟弱,軟弱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恨可悲。

“我愛你……”

“……她是被人寵愛的千金,而我和你是被拋棄的禍害……”

“我和你一樣霸道,我的愛就是絕對,在我認定你的那刻起,我這輩子就隻認定了你……”

“……我愛你,這輩子,下輩子我都隻愛你……”

寂靜空曠的莊園,白色的椅子上,是溫姝冰冷的屍體,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去宣泄了她的愛。雖然殘忍到令人發指,但卻也痛進他心底。

從出生,他就明白自己是一個禍害,是危險體,這輩子他都沒有資格去愛,去大言不慚的說要誓死保護一個人,他本就應該,這樣孤獨的沒有任何牽絆的死去。

他緊緊地捏著那枚婚戒,密集的鑽石光芒一絲一絲的刺痛著他的雙眼,又從眼睛刺痛到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最後用力的刺進心底,那麽痛,什麽是痛徹心扉,因為她,他終於懂了,他舉起鑽戒想要扔出去,可是卻又不忍心扔出去。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動心,為什麽她能融化他的冷血……為什麽她要出現……為什麽她要喜歡上自己……為什麽……

他無力靠在皮椅上,仰著頭,下頜緊繃的顫抖著,眼角有淚流下。他不會輕易動情,但一旦動情,他會豁出生命的去愛,他原以為自己是這樣不顧一切的人,但當悲劇發生時,他的內疚讓自己變得那麽軟弱。

“無論生死的在一起……”

那個夕陽下,他緊緊地攬著她,她緊貼在自己的懷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句誓言,而此時,他的霸道,他的專控,他的不顧一切,全部被軟弱反擊走,無法麵對,終於無法去麵對她……

“啊——”

他仰頭大吼一聲,房頂仿佛都能震破,雙手緊緊地握起,他緊閉著雙眼,麵容痛苦至極,戒指的鑽石割破了他手心的肌膚,一滴滴的鮮血從掌心流出,染進沙發裏。

殺死蘇家的不是溫姝,是他,是他自己,是因為自己……全是因為自己……她才失去雙親……

門外,聽到那聲痛苦的大吼,竇霆能感受到宮日龍的悲痛,站了片刻才走進去,宮日龍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

“阿龍,你真的決定了嗎?”

竇霆不願去相信宮日龍昨日所與自己說的決定,而宮日龍是一臉嚴肅和極度認真:

“是。”

“可是……”竇霆心急,“……宮氏養育了你,青龍幫裏有宮氏的老打手,也有十幾歲就跟從你的打手,你怎麽舍得?”

宮日龍雙齒緊閉一陣,皺緊眉,就算如何不舍,他也不會更改決定,壓低著音說去:

“這是我的決定,不會改。”

“阿龍……”

竇霆還是不敢去相信。

“要是不願意走,你們就把命留在這。”

宮日龍冷怒的身體裏沒有一絲氣息。

竇霆沉痛的閉上眼,他明白是因為愧疚蘇家,阿龍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後轉身離開。宮日龍看著竇霆背影,沉聲的感激:

“霆叔,謝謝你。”

這十幾年來,他待自己如親生父親,在宮氏帶著自己,在青龍幫委屈身份的做著管家,這些年來,他真的感激他。

竇霆沉沉的一笑:

“這是我應該做的。”

說完,他就大步走了出去,仿佛是一去不回,再也不會出現。宮日龍看著門口那消失的身影,心底像失去了什麽般輾轉的痛起來。

這樣的夜晚,悲痛一片。

幾日後,蘇猛京與蘇瑞的遺體火化了。

墓碑建在城郊的墓園裏。剛下葬的那幾天,蘇茉莉每天都會在墓碑前發呆,一待就是一整天。而猛京閣裏也仿佛如同失去生命般,冷清的沒有氣息,櫻花快凋謝完了,一地蒼涼的花瓣。

蘇茉莉整日坐在大堂裏。她再也看不到父親威嚴的麵容,看不到蘇瑞聰明機靈的模樣。回家晚了,沒人守在堂內質問自己,不開心了,沒人再端著自己愛喝的冬瓜湯逗自己。吃飯時,少了兩個人,有時吃著吃著,她會哭的吃不下去,隻是幾日,她身體消瘦了一圈。

得知蘇家發生的一切後,裴正奎多次找過沈怡梅,他希望她能和炎兒一起回裴家,但都被她拒絕,她一心隻有蘇家。她整天打點蘇家的大小事,照顧蘇茉莉,茉莉心痛而哭時,她會如母親般安慰她,茉莉吃不下飯時她會給她喂飯,茉莉睡不著時,她會抱著她入睡。

藍天鷹承受不住沉痛的氣氛時,他會騎著摩托車去沿海公路,然後坐在海邊的岩石上吹海風,回到家他總是會忍住悲痛,堅強的去照顧家裏的兩個女人。他雖不是蘇家人,但他一定不會離開蘇家,現在師父走了,他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支撐著這個家,去保護兩個她最重要的女人……

裴家。

花園裏花色豔麗。正對的臥房裏,傭人正在為裴尹荷收拾行李,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軟椅上,粉色紗簾靜靜地落在兩側,陽光金燦一片,紗簾上的金色蕾絲反光刺眼。

要走了……明早她就要去英國了……半個月來,她一直用盡全力的去忘記藍天鷹,對他的一切置之不理,她以為隻要這樣,在要走的那天可以瀟灑離去,但她始終沒做到。

不舍,無盡的不舍,除了不舍還有不甘,倔強又驕傲的她,不甘就這樣放棄他,在與他相處的時候,她能感覺得到他對自己有感覺,隻是他一直用背叛去排擠這份感情。她握著手機,順直的長發下,她漸漸垂下眼,望著手機裏顯示的名字,眼神緊了起來,然後她發出了一條短信。

猛京閣。

正在廚房幫忙的藍天鷹,剛將熱雞湯端到桌上,手機響起了簡短的短信聲,他用幹淨的毛巾擦拭了手後,翻開短信,是裴尹荷發來的:

“今晚,我在老巷的圍牆上等你。”

他久久的看著短信,呼吸漸沉,卻沒有回。

過去的一個星期。宮日龍如消失般,沒有與蘇茉莉聯係過一次,沒有過一通電話,也沒有過一條短信。在她最無助,最需要他安慰的時候,他卻一直未出現。每日,蘇茉莉都會做淒涼的夢,一覺醒來,枕頭邊被眼淚濡濕,彷徨悲痛的她,隻想聽到他的聲音,可是無論她給他打多少次電話,他都從未接過,每次都到忙音,她才肯掛掉。

去哪了,他去哪了。她開始更加恐懼起來。每當恐懼的時候,她就會打開抽屜,將鑽戒取出來,緩緩地戴進自己的手指上,摸著那璀璨的鑽石,去安慰自己,他一定不會忘記誓言,不會拋棄自己。但這種安慰久了,就像是愚昧的自欺欺人。他還是未出現,是那麽突然,那麽無任何準備的就這樣消失了,想著,她會痛苦的哭,一哭就是一整夜。

夜空似乎特別的壓抑,沉悶厚重的仿佛在一寸一寸的往下垂。

蘇茉莉坐在櫻花樹下,她不停的撥著宮日龍的電話,但結果依舊一樣,到忙音也無人接聽。

空曠的山頂。

天空壓的很低,風很大,大樹止不住的搖曳。白色的寶馬車裏。宮日龍靠在車背上,手中握著手機,換了靜音,手機上反複的跳躍著蘇茉莉的名字,他閉著眼,昏暗的光線裏,他麵色裏的痛苦是那麽的明顯,他不敢麵對她,就連她的聲音他都不敢聽,軟弱的令他自己憎恨無比。副駕坐上的籃子裏,茉龍如同有靈性般,一直望著手機不停的叫著,那叫聲不再柔和,而似乎也帶著痛苦。

老巷。

裴尹荷獨自坐在圍牆上,白皙的肌膚被大風吹的通紅,她手裏拿著一張飛往英國的機票,時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

這個夜晚,沒有星空,仿佛連夜景都那麽的暗沉,她靜靜的等待著,心底默默的有個膽大的決定,若是今晚他來赴約,那麽,她則撕掉機票,耗盡全力去爭取他,若是沒來,那麽,她會離開,永遠……永遠不再回來……

猛京閣。

一陣狂風吹過,凋謝的櫻花被風卷起。在撥了第二十遍的時候,蘇茉莉終於撥通了宮日龍的電話,她激動的握著手機:

“龍,是你嗎?”

“是。”

過了很久,那頭才回應。山頂的車裏,宮日龍終於接了她的電話,就算軟弱,他也要給她一個答複。

“你在哪?”

聽到他那熟悉的聲音,她便不禁哭了起來,“我想你,我好想你,我想見你,好想見你……”

他閉緊眼。他也想,瘋狂的想見她,可是他做不到,隻才聽到她的聲音,那種內疚悔恨就如藤木緊緊地捆綁著他。他殺了她的父親和弟弟,現在的他又有什麽資格去愛她,有什麽資格去兌現那些誓言,他沒有資格去碰她,甚至是連看她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你為什麽不說話?”

她難受的哭著問。他緊緊地咬著下唇,咬的蒼白,猛然地流出鮮血,鮮紅的血珠溢在他的舌尖上,就如那場車禍裏流淌的血,一想起,他就痛心疾首。

“你說話啊……”

電話那頭安靜的恐懼,她如瘋子般一個人不停的說著:“龍,你說話啊……說話啊……”

他沉痛的呼吸著。用力的抓緊車座的皮椅,喉嚨緊的發痛,嘴唇的血珠顆顆的流下,他抵住眼裏的淚,低啞的說:

“我們分手吧。”

說完,他的心如死般的痛。

“你說什麽?”

她去懷疑自己的聽覺,然後哭著笑了起來,希望她聽到的隻是幻覺,“龍,你在騙我,是嗎,你不是向我求婚了嗎?”

他心痛的顫抖不已:

“我們分手吧。”

不是幻覺,是真實的。隔著手機,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冰冷的聲音,她無法相信的哭著問:

“為什麽?”

“因為,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

他聲音很冷,就像那條冷血的青龍。

“這不是理由。”

她心痛的反駁。

“這是我的命令。”

他抵死心痛。一直以為,他可以給她保護,但其實他給不了,他就是個禍害,天生就沒有資格去愛一個人。他愧疚,無盡的愧疚,愧疚的令他竟然那樣可悲的軟弱。她怔怔的拿著手機,無法去接受這個事實,她還有很多質疑的話還沒問,他已經掛斷了電話,這次任憑她怎麽打,他都不再接,她立刻起身朝門外飛奔而去。

天空越來越沉,北郊一片空曠,海水翻滾。

蘇茉莉打車到了青龍幫,她飛快的跑到鐵門邊,裏麵卻一片寂靜,長臥的別墅黑暗一片,鐵門緊鎖,沒有亮燈,空無一人,她用力的搖著鐵門,拚命的大喊:

“宮日龍……你出來啊……”

隻有空寂的回音,無人回應。

“宮日龍……宮日龍……”

喊累了,她扶著鐵門蹲了下來,門上的鐵鏽磨痛著她的手,忽然,一陣驟雨急下,她一直哭著。她知道他走了,不要她了,拋棄她了,忘記了他們的誓言,忘記了彼此的承諾,就像一個堆砌誓言卻又毀約的騙子,什麽無論生死的在一起,都是他玩弄她的把戲。

大雨裏,她冷痛的自嘲一笑。那麽天真,天真的喜歡上他,以為可以融化他的冷血,原來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的騙子,瀟灑的套住她,又瀟灑的拋棄她。來的神秘,走的也如此神秘,連一個合適的理由都沒有給自己,就徹底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宮日龍……你是個騙子……世界上最最可惡的騙子……”

她又站了起來,緊緊地抓著鐵門,痛苦的大哭著,聲嘶力竭的喊:“宮日龍……我恨你……我恨你……”

聲音穿進大雨裏,仿佛將整個天地都震的搖晃。

猛京閣。

藍天鷹猶豫了一個下午,望著窗外的大雨,他開始擔心起裴尹荷,她會不會冒雨在巷子裏等自己,他從衣櫃裏拿了件雨衣,然後走了出去,剛走出大門的門檻,手機響了,他接通,電話裏隻有蘇茉莉的痛苦的哭聲,仿佛心連心,他有不好的預感,立刻騎上摩托車,在開動時,他想起什麽,拿出手機,給裴尹荷發了一條短信。

在他心裏,小姐勝過一切……

深巷裏。

裴尹荷還坐在圍牆上,一身被大雨淋濕,她打開短信,短信內容很簡短,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她眼神黯的痛,雨水落在她雙眼上很痛。一切都沒用了,她的不甘心在這一刻終於化作心痛,心死如一片冰涼的雨水,她將機票握緊,木然地閉著眼,明日,她將會永遠離開這裏……

同一片大雨夜,北郊的大雨似乎更加猛烈。

一道刺眼的燈光從雨裏穿過,藍天鷹將摩托車停下,取下安全帽就朝蘇茉莉跑過去,青龍幫像消失了般,沒有一絲動靜,他站在她身前,看著蹲在鐵門邊抱膝痛哭的她,他的心是那麽痛。雨水混著人影,她慢慢地抬起頭,看著他,用那痛苦到幾近虛弱的聲音喊他:

“天鷹哥……”

他跪在她身前,用力的抱住了她,這個擁抱不再是單純的安慰,而是愛,將心底所有的愛融入這個擁抱裏。

“天鷹哥……”

她難受的抱住了他,聲音嘶啞到痛,“……宮日龍……他是騙子……一個理由都沒給我,就拋棄了我……”

“小姐……”

他心痛的抱著她。而她似乎把他抱的更緊,心底是那麽的恨,恨進骨子裏:“一個理由也沒給我……為什麽……為什麽連一個理由也不給我……”

“小姐……”

他箍住她的頭,將她的頭埋進自己溫暖的胸懷裏,他抵在她的頭頂處,哽咽的說:

“……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她在胸口處失聲哭著。

雨不停的下著。

鐵門外,她的哭聲混進大雨裏,淒涼而悲痛,緊閉的青龍幫一片冷息。二樓臥室裏,露台上是一地的雨水,猛烈的風將窗簾卷起,幽冷的屋子裏,唯獨玻璃花瓶裏的玫瑰花,不止生氣依舊,仿佛雨越大它開的越美,紅如一團烈火……

山頂上,車窗外雨水模糊了一切。

宮日龍仰著頭,心已痛的窒息,臉頰上是冰冷的淚痕。他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那頭是中年男人低沉的聲音:

“炎兒?”

“我決定了……”

他頭漸漸低下,望著窗外的大雨,心收緊,半響後再說去:“……願意接手裴氏,去美國進修。”

“炎兒,你……”

裴正奎如做夢般不可置信。多日來,他一直請他回裴家,但一直被他拒絕,今日他竟然同意,美好的像幻境。

“我要明天一早的機票。”

宮日龍聲音很冷。

“當然……”裴正奎仿佛還陷在夢境裏,“……當然可以,我現在立刻就給你訂機票。”

宮日龍掛斷了電話。緊緊地握著手機。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但卻連呼吸都是痛的。雨刷將雨水撥開,他朝遠望去,能微微的看清這座城市的夜景,他要離開……用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

“茉莉……”

他心緊緊地顫著,痛到他用最後一絲力氣輕聲自語,“……我愛你……對不起……”

他閉上了雙眼。真的愛上一個人,有時會令人變得更堅強與強大,但有時同樣會令人發現自己不曾有過的軟弱,並且這種軟弱是致命的痛,而他也終於懂得了愛,他一隻手撫摸在茉龍身上,茉龍靜靜地躺在籃子裏看著他,眼神裏仿佛有著痛苦,慢慢地,它似乎也流下了淚。

夜,那麽涼,雨,那麽大,注定這個雨夜是悲痛的,而那玻璃瓶裏火熱的玫瑰,仿佛是盛開的熾烈而刺痛的愛……

翌日。

一切仿佛如重新開始,天空晴朗而平靜。猛京閣的櫻花樹下,花瓣一片一片的被微風吹著,蘇茉莉靜靜地坐在樹下,這幅如水墨畫的畫麵似乎不再那麽美麗,她仰頭,望著天空,白雲裏有飛機飛過的聲音,遙遠的不可觸及。

她沒有再去大哭的力氣了,默默地說起著《美女與野獸》的童話故事,聲音低啞帶著疼痛,就這樣抱著膝,眼神空洞的看著天空,看著白雲浮動,看著白鴿飛過,看著陽光的轉動。說到結尾,她眼神沉黯無比,空洞無力的心猛然間劇痛了一下:

一地凋謝的櫻花,清冷甚是淒涼,她木然地緊閉上眼,幾顆心痛的淚沿著眼角流下。美麗的承諾仿佛隨著白鴿飛遠,鑽戒和玉佩被埋進櫻花樹下。

永遠被塵封……永遠不再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