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赴宴

天界一日人界一年,時光如梭。

轉眼,青顏已回到浮雲穀兩月多,算一算人間便是六七十年了。青顏恢複了如從前悠閑散慢的日子,與穀中一幹小妖渡日曬太陽喝花露,若是有興致還會聽上幾出九天八荒的八卦之事。

穀中眾花妖皆明白了青顏的身份,全都歎著當初自己走了眼,竟然沒看出她這隻小小的櫻花小妖實則是位已經羽化的上仙。

戀花為此糾結了很久,心想著青顏如今是上仙了自己卻隻是隻小妖,不敢太親近。不過時日一久又漸漸習慣過來,無事就到青顏所在的櫻花林去玩,見青顏自歸來後變得有些不似從前開心,就又時常來給青顏講些小笑話,或是帶些自己摘的花花草草做成花束擺在青顏住的屋子裏。

妲己回來了,此次她又在人間落了個禍國殃民的名頭,讓浮雲穀中一幹小妖八卦了好些時日,若是按著她從前的心性,定要好生講上幾月讓一幹小妖皆羨慕她。不過,此次她卻很是安靜地回來,甚至有些……悲傷。

青顏約她到櫻花林中喝過幾回花露茶,她也都坐在桌邊一派懶散之態,無甚興致。

“青丫頭,你說愛上一人是何滋味?”妲己邊用丹寇纖指端著茶蠱慢慢輕抿,邊悠聲發問。

青顏抬手摸了摸伸到桌邊的一枝櫻花,道:“怎會突然問這些?你不是從來都不屑於凡世情愛嗎?”

妲己並不回答青顏的話,隻輕閉了嫵媚的雙眼,長長的眼睫在粉靨涵上微顫,她將原本支著頭的玉臂平放上石桌,將頭側枕到臂上似在聽著自己臂下的心跳。

“那滋味是苦的很,被牽製,似中蠱一般,明知錯的事還會一意孤行,明知無望卻還忍不住時時念時時想,卑微的很。”妲己喃喃細語般地回答著自己,伸出皓腕素手自懷間取出一隻紅色同心結仰首懸於一枝櫻花上。

豔紅的同心結映著緋紅緋白的繁密櫻花美極豔極,妲己逆光瞧著那同心結,任由陽光將她的眼剌痛,險些有淚流出來。

“你愛上了誰?”青顏大概地猜出妲己這估摸著是在人間行走時動了情,不禁好奇是誰竟也能將從來對待情事如兒戲的妲已迷倒。

“一個不應愛上的人或是神。”

“明知不應,那你還愛?”

聽此,妲己哧笑著眨開眼伸手一拍青顏的額頭,道:“就你知道分得清楚明白,真要是愛上了,就算他是個大惡魔那也不能阻止的,哪還來應不應該呢。”

“所以,還是誰都不愛的好。”青顏垂首一笑。

妲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了青顏,然後繼續扭頭望著櫻枝上的同心結發呆。

涵紹來浮雲穀找青顏的時候,青顏正在櫻花林裏教戀花打坐修行,聞得有風聲呼嘯而來,然後就是滿林的櫻花盡數被風吹攪著如雨紛紛飛落,浮雲穀的風妖皆修行尚淺沒有這等強大的法力,從未出過穀的戀花被嚇得連忙捂住自己的眼,抱住青顏的胳膊瑟瑟發抖。

青顏曲指閉目引訣,正要出手製伏,卻見風勢迅速收起,麵前的一樹櫻花猛搖了兩下之後在花葉之間有個白衣男子凝身落下。

“涵紹,你怎麽來這裏了。”青顏看清來者很是意外,放下了方才的警戒。

涵紹笑著將手中青竹玉笛子放在指間一繞,拭掉袖間花葉,緩步上前道:“自上次地府一別許久不見,特意來探望你,可否?”

青顏微笑,將抱著她胳膊的戀花拍了拍道:“沒事了,去取些茶水過來招待客人。”

戀花從青顏胳膊間微微側了一點頭,小心地露出眼角去打量涵紹,在看清涵紹的臉時微睜大了眼睛,眼裏發出驚豔的光。

“好漂亮的男妖。”戀花花癡著一張臉叫出來。

“咳咳……”青顏微有尷尬地輕咳,從背後戳了戳戀花的胳膊肘兒。

涵紹倒不甚意外於戀花的花癡,反倒很有興致似地以手中青玉笛子輕輕一轉,點了戀花的額頭道:“小丫頭,快去端茶,哥哥回頭給你買糖吃。”

“好。”戀花忙點了頭,然後一路小跑著離開。”

“何時你也變得如此風流多情了。”青顏輕笑著發問,順手揮袖間,櫻林中央的地方顯出一方石桌石凳,青顏側手示意他坐下。

涵紹在桌邊坐下,將青玉笛子放於桌麵,抬出食指和中指夾住耳後垂下的一縷長發順滑而下,微有得意地笑道:“我是風妖,都說風流風流,我們都不風流多情,還有誰呢?”

“有理。”青顏想了一想,含笑點頭。

“在人間走了一世,想了一想,還是當妖得好,來去自由。”涵紹感歎。

青顏隻笑了笑,沒有加評,換了話題問道:“本以為你離開地府,會在天界或是妖界行走尋找青思,卻不想你反倒投去了人間。”

聽到這麽一問,涵紹原本笑著的臉有籠上些失意,垂了眼道:“我尋了許多地方都未能尋到,投到人間也是想著興許他入了輪回成了凡人,卻不想也是絲毫無果。”

“你還要是非要尋嗎?”

“自然。”

“尋到了又能如何。”

“不知。不過,若我不尋到他我更不知我要如何。”說到這裏涵紹停了停,又看向青顏笑道:“說來可真是巧,我到人間還能遇上你,被你的坐騎嚇得魂飛天外,又讓你折騰著去幫我招魂,我都不知是否應該謝你。”

“你我在地府相伴了數千年,都是老交情了,說謝字倒顯得生分,隻是這些緣分還真是奇妙。”

聽此,涵紹眉宇間有些疑慮地看了青顏,道:“即是你說我們是老交情,那我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與你講。”

青顏疑惑看涵紹,道:“何事?你我非外人,直講無妨。”

“我在葳茯山上被睚眥獸困於身體之內時曾在他體內遊走,曾見到他的一些記憶影像,我……我見到過一個很像你的女子。”

“哦?”青顏皺眉,卻見涵紹的眉皺得更深。

“她……”

“她什麽?”見涵紹一直猶豫不決,青顏忍不住追問。

“她被稱叫辰月帝後。”

“你是說,我和那位帝後很像。”

“不是很像,是幾乎一模一樣,若非衣著不同我會以為是你。”

青顏想到在結界中睚眥獸的話,當時她隻當睚眥為了出世而尋的借口,現在再聽涵紹來講,她微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直到戀花的聲音將她思緒打斷。

“茶來了,茶來了。”戀花嬌俏的聲音傳來,青顏側頭見到戀花正捧著一隻梨木托盤走過來。才這一會兒的功夫,小丫頭竟然換了身兒緋紅裏麵素滾邊的小夾裙,粉紅的綢帶在頭上束著流雲頡,腳上踩著一雙緋青麵的繡花小鞋,一步步自繁花濃密的櫻林間走來別提多可愛討喜。

青顏忍不住扶額朝涵紹斜睇了個眼色,用仙術密語與他,道:“你自己看著辦吧,這小妮子估摸著是看上你的皮相了。”

涵紹搖頭晃腦地笑了,道:“小女娃娃還真是可愛,日子久了,見著比我更好看的男子便就無事了。”

“青顏姐姐,茶來了。”戀花叫著青顏的名字將茶放下,可那一雙眼卻是盯著涵紹動也不動。

“戀花,別這樣盯著男子瞧,若是在人間,你這是要被罵沒家教的。”青顏邊無奈是泡著茶,邊提醒戀花。

“為何?你……不許我看你嗎?”戀花嘟起小嘴,試探性地問涵紹。

涵紹笑得春風得意,伸手捏了捏戀花的小包子臉,問:“小丫頭,你是不是喜歡瞧我?”

“嗯。”戀花重重點頭。

“以後我就留在這裏與你瞧不,好不好?”

“好。”戀花驚喜地將嘴張成了個圓形。

“那以後就請戀花妹妹多多指教了。”涵紹衝著戀花有模有樣地拱手行禮。

戀花已經高興到快飛上天了,連連點頭拍手叫好。

“還說什麽特意來探望我,原來是要來落腳。要不是如此,想你也是不會再記起有我吧。”青顏看著涵紹和戀花說笑,裝出不悅之色。

“咳咳……”涵紹微有尷尬地握拳在嘴邊咳了咳,無奈地轉頭向戀花道:“你說這可如何是好?你青顏姐姐不高興呢。”

戀花一聽想到剛得的好消息就要落空,立馬扯住青顏的袖子,雙眉一倒,嘴一扁,兩隻眼珠子就泡進了水花花裏。

“讓涵紹哥哥住在浮雲穀吧……”戀花泣著嗓子叫。

沒等戀花多求,青顏就怕了她,趕緊拉她站起來,道:“好好好,你別在這兒哭。讓他住下,讓他住,一直住著,千萬萬年,都成。”

“還是青顏姐姐好。”戀花拉起青顏的袖子擦了擦眼睛,馬上就是一副笑逐顏開。

青顏吐了口氣移身在桌邊坐下,喝下一口茶水似是壓驚,沒好氣地瞅了眼涵紹,道:“我在這穀裏待了數百年年,這丫頭見我都直喚名字,今個兒你一來哥哥姐姐的叫的倒是順口。”

“如此說來,我倒是可為人師表了。”涵紹朗聲而笑,四周立時有風湧起攪亂一林子櫻花,粉瓣紛至遝來,似是花雨。

涵紹在浮雲穀住下,不出幾日便傳扁了整個浮雲穀,每日可見空中紛飛而來的各色小妖絡繹不絕,皆是來一睹俊容的。涵紹倒是大方,不僅與她們隨便看,還教她們修行之法,過了半月不到,在戀花的主持之下涵紹竟在浮雲穀中設了間教屋,每日在裏麵講授修行之法,順便也講些浮雲穀外之事,讓一幫小妖好不佩服。

見到如此的涵紹,青顏忍不住想到蕭清影,初見蕭清影時他也是那般風流的,處處仙娥仙女環繞,左右逢源,風流愜意。那時自己與他也曾上天下地相戲相鬧,中間種種曖昧不在話下,自己當時隻盼著有朝一日能重得仙身恢複自已,暗中為自己的對他的利用得逞而歡喜。如今她已如願所償,再想起那時,卻不知為何有了絲失落,總覺得似是忘記了或是遺失了什麽在那段記憶之中。

青顏立在窗前看著那滿林繁花,再取出蕭清影的那幅畫,細細地看著上麵那朵朵櫻花和花下的女子,她……她竟然開始思念那樣一個眉眼風流,看似薄情的男子。甚至此時想來,連他那雙吊梢桃花眼角邊的小小細紋都記得清楚。思念嗬,真是個玄妙的東西,不告訴你何時而來,也不告訴你何而生出,當你發現時它已成了心頭一粒赤砂痕。

不過再一想,蕭清影眼下估摸著隻當自己是個狠心絕情的女子,已對自己死了心,若是再見便是要怨目相看,又或是他直接會視而不見不與自己臉色的。

唉,但這又能怨誰呢?他蕭清影的情她不是不懂,就是因為懂所以才害怕,才要硬起心腸,情事害她不淺,所以不敢再有。再說,她是沒有心的,如何能再愛。

雙十日,天界花苑中那株萬年一開花的淚花樹開花,帝後在天宮召開百芳宴,九天八荒的各族各派皆有收到請帖。青顏本以為自己雖已是上仙之身,但因為未曾在天界擔職,亦未曾在天地間有什麽名頭,這等聚會是不會與自己有多大幹係的,卻不想還是收到了仙史送來的請貼。

一身碧衣的仙史在浮雲穀將帖子恭敬地奉到青顏手上,末了還特意提醒一句不要誤了赴宴時辰之類的雲雲。

戀花那幫小妖將帖子拿去傳看了半晌,都嚷著想隨青顏天界去圍觀,有說要變作青顏頭上的珠釵,有說要化成青顏衣服上的花飾,千奇百怪的都出來。青顏講了許久都沒辦法安撫,涵紹來了就隻有一句,道:“你們好生修行,他日得道羽化,這類的天宮宴會你們想去多少有多少,想瞧多少好看的男仙便有多少。”

聞上,那幫小妖立馬都安靜下來,丟下喜帖一陣煙的全跑了,說什麽現在就要趕緊去修行。

食色,性也。青顏深深體會了這句話,不論是人是仙還是妖,皮相好果然有吸引力。

“雖說當年你羽化之時同門引來八十一隻仙鶴甚是轟動仙界,不過這些年過去了,許多仙家都當你已死,你也一直無甚作為。何以帝後突然想起了你?要不然………這宴還是不去也罷。”涵紹撿起地上的請帖瞧了瞧,微有些蹙眉。

青顏接過帖子合上順手放到桌案,笑道:“就是去瞧瞧稀罕的花樹,吃吃酒聽聽仙樂,觀觀仙舞,能有什麽事兒。”

涵紹眉頭蹙著,眼中似有深意遊離,許久才道:“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最好了。”

到了百芳宴的那日,戀花和一幫小妖來幫她打扮了一番,滿頭朱翠滿臉脂粉的模樣讓青顏一瞧鏡子就將自己嚇著,趕緊從頭上取下一大拔,再將臉上的厚粉拭薄了些才將將地出了浮雲穀。

行到天界,青顏自南天門進去問了設宴所在的花苑,走到花苑口隱約聽到裏麵有鍾鼓絲竹之聲,青顏這才發現這處花苑便是當初暮玖將她打入忘川赤井之所。

“在瞧什麽。”有熟悉的聲音自耳後傳來,青顏耳根一麻,似有一根線迅速在頭頂扯起。

“沒什麽。”青顏回頭,果然看到了蕭清影那張俊美的臉。

近一年未見,他還是那般俊美至極,一身月白長衫滾著銀色金邊,光是立在那裏就是一種美到極致的養眼。

“你瘦了些。”蕭清影將青顏的臉仔細打量了一番,微皺了眉。

“近來吃的較少,過些時候就能胖回去。”青顏略有尷尬地拂了垂在耳鬢處的散發至耳後。

“我還以為你是想我想的呢。”蕭清影笑著開口,帶著三分調笑眼中卻沒有多少真實的笑意。

青顏看到蕭清影的眼,感覺莫名地有些悲傷,若是從前他說這樣的話,定是風流羈狂神彩飛揚的,此時看來卻隻是隱隱地覺得蒼白。

“前些時日我在師傅的生辰宴上遇到師兄,他同我飲酒時告訴我,說你其實還是在意我的,隻是身不由已,讓我不要怨你。我不明白,這是為何。”蕭清影道。

“我……”

青顏正要開口說話,卻在眼角餘光掃過之際發現從蕭清影的身後走過一位極美的女子,端裝優雅,氣質出塵,她到了嘴邊的話又複咽了下去。

見青顏不說話,蕭清影眼中閃過些澀然之意。

芊英走近蕭清影與他並肩,在看到青顏時沒有任何的眼神波動,隻禮貌地予以一笑,似是很嫻熟地挽了蕭清影的胳膊,道:“清影,我們進去吧。”

然後,青顏看著芊英與蕭清影進入花苑,光一對背影也是那般的珠聯璧合。她感覺有些微苦的東西自胃間翻湧,趕緊別過眼去不看。

不時,花苑之中傳來眾仙家感歎兩者俊美的見麵說詞,因為芊英女神的到來,帝後親自起身迎接,擺了首席與她落座。

在苑外立了一陣,直到苑內為芊英和蕭清影而來的寒暄之聲漸消青顏才進苑,迎待的仙倌將青顏上下掃看了一遍,然後很是尷尬地賠笑道:“這位仙子,請問來自何處仙府?”

青顏將請貼遞與仙倌,仙倌接過瞧了瞧再合上,雙手奉還後衝苑內朗聲通傳道:“華衣上仙到。”

“華衣上仙?”

“是誰?”

“華衣上仙……她不就是當年大婚之上被推入忘川赤井的那位仙女嗎?竟還活著。”

“呀……她怎麽來了。”

“她不是那位嗎?”

…………

一時間眾仙皆向花苑入口投以目光,有還記得當年之事的仙家在下麵小聲議論,不知情況的後輩仙家忙向知道情況的仙家科普,更多的是用一種驚異的目光打量青顏。

青顏對這些目光早就預料過,畢竟按照從前的憒例但凡是落入忘川赤井的,不論是仙是妖是魔,縱然沒有魂飛魄散也會永墮輪回,如今再見到她出現,眾仙自然不解。

青顏微笑以對,掃過苑中眾仙,見到芊英和蕭清影坐在左側首席之上,芊英端裝地坐著,氣質出塵,對青顏的出現絲毫沒有多餘表情,蕭清影看著青顏,眉宇間有種青顏捉摸不定的疑惑和深澀。

“見過帝後。”青顏上前,向正中座上那位美貌的中年女子行禮,餘光掃過,她也看到了坐在帝後坐下的另一個女子。

雲卿驕傲依舊,華貴依舊,發束高頡,插以四隻銀錯金花牡丹步搖,那身五海夜明珍珠所鑲嵌為飾的仙裙讓她更顯美豔,隻是那雙眸子在看著青顏時多了分奇怪的神色,似是恨怨,又似是陰狠夾雜的運籌帷幄。

帝後以一種看盡世間一切的雍容目光打量立在中央的青顏,道:“你便是當初同雲卿和暮玖一齊羽化的華衣?抬起頭來。”

青顏立直身子,慢慢抬起頭。

“這……”有稀噓聲自席間再次傳出,議論之聲再響,青顏的目光看向那個九天八荒中最尊貴的女人,竟察覺到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驚訝和害怕。

而事實是,帝後在見到青顏的臉時,放在座案下的手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當年青顏隨暮玖和雲卿一道羽化,眾仙皆將注意力投到引來仙鶴的暮玖和身為妖界公主的雲卿身上,從未留意過青顏這隻花木精靈,甚至在大殿召見之時也從未被誰留意過。但如今細看這張臉,她想到了那個曾經讓她無比忌妒的女人,終此一生,她都沒能贏她。

“你叫什麽名字。”

“青顏。”

“現司職何處?”

“並未在天界司職。”

青顏不卑不亢地回答著帝後的問話,本以為隻消問上幾句便就過去了,再在宴上坐上一陣兒就無事了。卻不想雲卿忽然站了起來,那一身華服傾滯著逶垂於大殿地麵,如在地麵盛開一朵豔麗的花,她雙手攏握於前以一種優雅自信的姿態步履輕緩地從座上走下,一步一步朝青顏走近,麵帶微笑卻眼底生寒。

“師姐,當年你我同師兄一道羽化,現下師兄在天帝身邊司職,我掌管三界羽類一族,你卻獨自在外圖個清靜逍遙,可讓我好生忌妒。”雲卿麵帶笑色地向於顏說著,眼裏那抹寒意更盛,隱約間似還帶著綠幽之光。

從前的雲卿雖說任性,卻向來心直口快,她若不悅便是直接動手或是開罵,那時的雲卿雖不讓青顏喜歡卻從不懼怕什麽,可此時見著她這般棉裏藏針的性子,這讓青顏覺得有些不對。

座上的帝後見雲卿親自起身去接青顏,微笑衝青顏道:“你可知,此次你能來赴本宮的萬芳宴,全是雲卿力向本宮推薦。若非如此,你無品無階又對天界無甚作為,是如何也入不得此等仙宴的。”

“如此,那我還要多謝雲卿公主了。”青顏微有些冷笑地側看雲卿。

聽到青顏此話口氣微有不善,底下眾仙皆是皺了眉,有一個身著甲衣的仙將沉不住氣,蹭地一下就從席上立起,嗬聲衝青顏道:“嘿,你這女仙怎麽這般不識好歹,竟敢對雲卿公主和帝後不敬。”

聽到青顏的反諷之意,帝後也是眉宇間有絲不悅劃過,不過她卻並未有多少不滿之態,反是對青顏露出了些可憐之色,抬了抬手示意下麵的甲衣仙將淡定,道:“仙卿不必躁怒,此事內情雲卿早已向本宮報備過。這女仙雖早已羽化登仙,卻因她本就生性暴躁,當年落下忘川赤井之事又惹了心中集怨,言語間缺少禮術本宮不怪罪她。”

“原來如此,還是雲卿公主品貌雙全,德行出眾,實乃眾仙女學習之楷模。”那仙將似是恍然大悟般將目投向立在苑中央的雲卿,眼中盡是驚豔和欽佩。

雲卿做差愧模樣微低了頭,那嬌俏之態讓一幹男仙皆是心中感歎不已,如此相貌出眾美豔的女仙,還如此有情有義,那與之有婚約的暮玖君可真是有福了之類雲雲。

話不投機半句多,帝後再無興致與青顏對話,草草地在花界芳主的席位旁邊指了處位置落坐。

隨著聲下令宴開,絲竹鍾磬之聲紛紛奏響,仙音嫋嫋間,有身著五彩倪裳羽衣的天宮樂坊裏的仙子手扶盛滿彩色仙花的竹籃踏雲而來。仙子們在空中飛舞一圈,然後依次在花苑中落下左右分成兩列,時而圍圈,時而化行,輕折纖腰,慢舞衣裳,碎步行雲間說不出的美態,讓一幹在座仙家連連點頭。

舞至一半,絲竹之聲漸緩,在場中的眾仙子皆扶籃拔地而起,將手中花籃舉至額前數寸,學當年嫦娥奔月之態飛起在花苑上空數丈匯集圍成圓圈。

眾仙皆抬首仰望不知這是何意,正在相互疑惑不解時,忽聞得樂聲忽拔高了一個音,原本圍在苑上的眾仙子猛地散開,原本圍起的圈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著千鳥銀羽錦織仙裙的女子,銀白的羽毛為料銀絲為線,她隻是輕輕一抬臂膊,圍在身側的眾仙子就皆抬起皓腕將自己執的鮮花從高空灑下。

瞬間,整個天宮花苑花如雨下,那身著白衣的女子自漫天鮮豔花中緩緩落下,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似櫻,雙目妙曼,正是雲卿。

雲卿足尖點地輕輕一個旋身,自袖中探出一柄銀光劍在場中開始舞動,劍氣閃動間,她身上的羽衣隨風而飛,玉足、曼肢、纖腰,一張一合之間盡顯風流嫵媚,看得眾仙都是睜開了眼,連連點頭。

雲卿善舞青顏早就知道,在玉瓊山之時她就見過一兩次,那時與她還未有如今的深仇大恨,也曾一度羨慕的緊。後來,雲卿漸行不再人前跳舞,她說自己是公主,能欣賞她的舞姿的必定是她心愛者,或要讓她心甘情願,否則便是天帝來了她不跳就是不跳。今日,雲卿可如此買力費心地來跳這隻羽劍舞,看來她對帝後的麵子看得還是甚重。

一舞畢,眾仙皆鼓起掌,帝後滿麵笑意甚地欣慰地點頭,道:“記得上次見你跳舞,還是萬年前你父王的生辰宴上,今日眾仙可是飽了回眼。跳得好,本宮有賞。”

就在帝後招手示意身側的仙倌上前聽諭去取賞賜時,雲卿忽然將手中銀劍收於背後,朝帝後行禮道:“雲卿謝過姑母賞賜,不過雲卿不想要珍寶或是靈丹仙藥,雲卿另有所求。”

帝後停下招仙倌的手,微有不解地看跪在下麵的雲卿,抬了抬手道:“你先起來,說說你想要何賞?”

雲卿抬頭將目光轉向一直默然坐在席上的青顏,道:“姑母,師姐是早年羽化仙身,又出自玉瓊仙山,總是閑賦多有委屈,求您能委她一職。”

聞聲,座下眾仙又有私語,有說去花界司職,有說去當個文史仙倌,還有說可去天界樂舞坊司中之類雲雲,不過,這些都未能讓帝後首肯,她將目光投入雲卿似是要將這順水人情做到底。

“不如,就紫禁園吧,那裏清靜師姐定會喜歡的。”雲卿笑著衝帝後開口。

“紫禁園?那不是天界的荒地嗎?”有一個年紀頗幼的持印仙童向身邊的仙家小聲發問。

“她此等怪癖心性,能在天界當職已是雲卿公主求得恩旨,哪還有挑三挑四之理。”

“就是,那紫禁園再不濟也是仙界之地,又能差到哪去,斷不會委屈了她。”有旁邊仙家附合小聲議論。

“好,那便將青顏暫發紫禁園司職,待到有其他合適的職務空缺再另行安排。”帝後麵帶笑意地宣布。

雲卿行禮謝過,然後轉身一步步走向青顏所坐之席。

青顏心知這乃是雲卿之計,但又不能當麵在從仙家麵前失儀,隻密語與雲卿道:“雲卿,你在玩什麽把戲。”

雲卿聽到密語,臉上露出些深味笑意,走近兩步竟忽然挽上了雲卿的胳膊,密語回道:“玩什麽?不用著急,好戲才剛剛開始。你不是說我搶你的東西嗎,現在我就向帝後求賞你個仙職讓你留在仙界,你說暮玖是我用手段從你那偷來的,那我就向帝後救賜婚讓你嫁給暮玖,如何?”

雲卿帶著些陰狠的密語傳來,青顏腦中的那種恐懼之感又盛了一些,看著雲卿麵上依舊完美的笑容,她突然覺得好陌生,這與她所知曉的雲卿相差太遠。

“我不要你幫我求任何。”

“嗬嗬,這可由不得你,遊戲才剛剛開始,我們慢慢來。我倒要看看,此次暮玖會選你我之中的誰。”

兩側宴席座上的眾仙絲毫不能查聞苑中兩女的暗潮激湧,見她們相互看著對方隻當她們當真如雲卿所講那般師姐妹親近,不禁都含笑點頭,有幾個仙家就起身向帝後行禮,順著雲卿的話說什麽青顏若能真留在天界與雲卿相伴也是天界一段美事,求帝後能成全。

青顏想要掙開雲卿的胳膊,卻發現平日功力大不如自己的雲卿此時竟似是力大無比,將自己鉗製的絲毫不能動彈,無奈之下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左側的蕭清影。

蕭清影一直在看著苑中央的青顏,自雲卿挽上她胳膊之時起他便是萬分不解,而當帝後要安排她去天界的荒園當職時,他險些就欲要站起身來出聲,卻被旁邊的芊英從桌下按住。

“你坐下。”芊英語道。

“她今日有些異常。”

“那又如何,你此時上前可想過如何收場。你素來遇事沉著,此時怎就犯了糊塗。”

蕭清影雖平時素來風流多情成性,卻遇事沉穩從不做無把握之事,連上次去毀鏡山闖地府也是心中有了幾分把握,知道隻要芊英和錦玉仙君出麵天帝是不會太過為難與他的,但此次如此失儀亂心當真是從未有過不禁自己都有些迷亂,心中想著何以這個時候就沉不住氣了。

在雲卿鬆開青顏的一刻,青顏趔趄著退後了半步,她感覺到身上的那股壓製之力消失,抬頭看向座上的帝後,青顏才發現帝後正用一種不明所以的目光打量她,再看其他仙家也都是一樣。

青顏自然是不想留在天界,匆匆繞過席案走到中央,朝座上的帝後拜了拜道:“帝後,任職一事求您收回成命。”

原本麵上三分笑的帝後臉色微僵,有不悅自眉間滑過,道:“怎麽?你是嫌司園一職,太過委屈你了?”

“是青顏生性行事多有馬虎,恐有差池,不敢擔天界之事。”

“師姐,你不願意與我一道留在天界嗎?”雲卿麵上帶笑,卻讓青顏在對上那雙眸子時感覺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邪氣。

青顏看著雲卿那雙眼,莫名地有些煩躁起來,委實不想再唱這種粉飾太平的戲,隻冷眼笑了笑道:“雲卿公主何出此言,若我真留在天界,怕才是你見不得的事吧。”

“師姐,你這還是在記恨我嗎?師姐……”雲卿忽然將她的胳膊一把拉住,一雙眸子籠上淚花。

“雲卿公主,你這又是哪一出?”青顏皺眉。

“師姐,我知當年你在玉瓊山上之時便不喜歡我,你因覺得自己與暮玖相識在先不許暮玖與我親近。後來我們一齊羽化登仙,我同師兄皆在天界當職你卻默默無聞,我與師兄得了天帝指婚你卻落了空,我知你心有不甘,亦知你這些年一直怨恨著我。我不怪你,隻怪我自己沒用,不能幫上你幾分。”

“哦?雲卿,原來你竟還對我這樣有過同門之情。”青顏隻覺得這是雲卿在眾仙麵前裝可憐,冷眼笑著。

“師姐,我知你對暮玖素來深情,可我與暮玖是真心相愛,你就成全我們吧。”說著,雲卿忽然雙膝一軟,竟衝著青顏跪下。

當即,在宴眾仙皆驚。

青顏也是一驚,退後了兩步不去看雲卿,隻道:“雲卿,你這是做什麽,起來。”

見青顏後退,雲卿的淚流的更多,似是悲痛萬分地拉上青顏的胳膊,仰頭泣求道:“師姐,三千年前我與暮玖大婚,你一氣之下欲殺我,是暮玖護我心切不慎將你推入了赤井,自那以後我便日日不得心安,恨不得那落入赤井的是我。現在你回來了,隻要你開口,我願為當年之事做任何補償,便是你要與我同嫁給暮玖我也絕不反對。

有仙家正拿著銀勺去吃桃花露的手一抖,銀勺落在了光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發現其他眾仙亦都訝異地看著她,或掉了杯蠱或落了銀筷,將嘴張得老大老大,似是聽到了石破天驚之事。

“這……”帝後也是萬分詫異地將目光投到了青顏身上,上下一陣打量後,眼中的不解和詫異更盛。

“姑姑,求您成全。”那雲卿將戲演的甚足,見帝後神色如此,她雙手伏地將頭都磕到了地上,實實在在發出一聲響。

“補償?嗬嗬……雲卿你說的可真是輕巧,補償,好呀,那你將你從我手中奪走的全都還來,你將我受過的罪全都受上一遍,我就信你。”青顏甩手,想要抽出被雲卿拉住的胳膊,雲卿卻似是被用力一推,重重摔倒在了仙苑的地上,三千年前的舊戲,再次上演。

見此,眾仙紛紛起身,看到雲卿一身羽衣伏在地上流淚皆是生憐,怒目指責青顏的不識好歹,兩個碧衣仙子趕緊小跑著過去將雲卿從地上扶起。

“你這仙子,好生沒有德性。”帝後怒斥一聲自鳳座上立起,赴宴眾仙亦皆趕忙起身。

帝後目中帶怒,甚是不悅地看著下麵的青顏道:“你可知,昨個兒雲卿特意先向本宮跪拜請罪,道明若是今日你有何言語不敬之處要本宮饒恕你。唉……也就這孩子能有心思如此了,你不領情便罷,竟還如此出言不敬,真是枉費了雲卿一片苦心。”

說到末,帝後心痛憐惜地看向雲卿,座下眾仙家相互又是一陣私語,對青顏更是厭惡。

“姑母,不要怪師姐,師姐她不是有意的,她不過是不甘心暮玖娶我……”被兩個仙子扶起的雲卿麵如梨花帶雨,身如拂風揚柳,嬌滴滴地掛著兩滴欲垂不垂的淚,再次向帝後求情。

“哼,暮玖君乃是天格雙命之身,他日必成天界棟梁,豈是她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所能配?她這等不識禮數的粗劣女子,登得我仙界聖地便是有汙如詬,若非瞧在她同你和暮玖師出一門,本宮定要讓禦衛將她送上仙罰台立了規矩,再打入凡間好生反思反思。”帝後不屑以對。

“嗬嗬……不識禮數粗劣女子,有汙如詬?”青顏重複著輕笑起來,看著這滿座的仙家鄙夷之色,她緩緩轉身抬首迎向帝後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麽,請問帝後,若是有一仙子她化作他人模樣騙我對我施以剜心之術,她一再故意陷害,害我墮入赤井忘川,那麽她應該如何受罰?”

“仙家有法,便是有再強的法術修為,也不可隨意變幻其他仙家容貌,更不說在天界之內現在尚無修為達到可自行變幻他人容貌的女仙,你這是一派胡言!”帝後怒斥。

見帝後大怒,雲卿又衝著青顏走來,似是不敢置信地拉住了青顏的胳膊,心痛地道:“師姐,你怎可如此汙蔑我?你的法術從來都比我強,我怎能傷你?”

“那日你在蕭府你親口承認之事,你現在是想要裝作不知嗎?”

“我承認?蕭府?師姐,你在說什麽?”雲卿的臉上裝出一副不知的可憐神情。

“那日暮玖也在,他已言明要與你解除婚約,你怎會不記得。”

聞言,雲卿似是極為害怕,顫抖著身子鬆開拉著青顏的胳膊,雙眼無辜地滲著淚連連後退道:“師姐,你說我心狠說我傷你,我隻當是你怨我,可你竟還要我與暮玖解除婚約。你……你怎可如此狠心。”

“我狠心?狠心的是誰你心中自知,你在此做戲無益,隻消暮玖到此一問便知。”

帝後強忍怒氣,在仙婢左右的手扶下重新坐上鳳座,朗聲問道:“暮玖君現在何處?”

眾仙皆左右尋看,才發現今日這宴上竟一直未見暮玖到場。

“暮玖在此。”正在有仙倌欲向帝後回話暮玖未來赴宴時,一個微有低沉的聲音自花苑入口處傳來,樹影扶蘇之後轉出一個身著玄色仙袍的身影,眉目英俊,身材修長,正是暮玖。

“暮玖參見帝後。”暮玖緩步走入花苑先向帝後行禮,一步一行之間已隱隱有了些許帝王風範。

帝後示意他起身指向青顏,問道:“方才她所說,可都是實情?”

暮玖轉身看向雲卿和青顏,目光平靜地朝她們走去,每一步都讓眾仙注視,也都讓雲卿和青顏步步緊張。

暮玖在離青顏三步之隔的地方停下,仔細地看過她的臉,一寸一寸一點一點,那目光中有種種複雜的情緒摻雜糅合,讓青顏似是明白又似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

在與青顏的片刻對視下,暮玖伸臂將雲卿攬入懷中。

“青顏,早在當年前我就說過,我要娶的是雲卿不是你,你何苦執著不放,苦苦相逼呢?”

刺啦,青顏覺得有利劍自胸口穿過,痛呀。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暮玖近在眼前的臉,搖頭不信。

“你說什麽?”青顏有些失笑地輕聲問。

“我與雲卿早有婚約,隻因當年大婚之時護她心切將你推入赤井忘川,心中有愧,遂一直未行大婚之禮。現即你已安然歸來,我在此向眾仙家宣布,三年之內便行成婚大禮迎娶雲卿。若你願意可前來觀宴,我夫妻定奉你為座上賓。”暮玖淡淡地說著,眼神篤定,沒有一絲波瀾。

“青顏,你我緣份已盡,今後各自行走自求所得,望你莫要再糾葛於前事謀了當下才好。”暮玖微垂雙眼,不再看她。

青顏側過臉,抬手胡亂地在眼上拭了一把,將那些要忍不住的淚給拭掉,換上笑臉再迎上暮玖,問道:“暮玖,我隻問你一句,隻一句,我與你的從前種種,你全都不認了嗎?”

“我與你,除卻同門之誼,再無其他。”

“好,甚好,好的很。”青顏笑著伸出一隻手拂上暮玖的臉,仔細地探看著他的眼想從中看到一絲破債尋到一絲答案,卻發現當初在櫻花林中遇見的那雙曾清如水明如鏡的眼,此時隻如萬丈深淵,裏麵什麽都看不到,青顏很小心地靠近了暮玖輕輕擁抱了一下他。

片刻,青顏慢慢鬆開手一步步後退,同時自她與暮玖之間的地麵上傳來**滴落之聲。

“滴答,滴答……”一聲聲清脆的很。漸漸地,原本酒色生香的天池花苑中,有一種香甜的血香之味開始漸漸蔓延開來。

“啊……血……暮玖君流血了。”有膽小眼尖的仙婢指著暮玖的胸口大叫,然後捂住了張大的嘴。

“呀,暮玖君受傷了……”

“這……”

眾仙大亂,仙將迅速躍起跳過仙桌,跑到花苑出口處衝外麵傳令讓天兵護駕,文仙們皆起身聚作一團或議論或驚恐。

暮玖低頭,看到青顏的手正緩緩離開自己的胸口,自己的胸口上留下一隻幻匕,青碧的匕,麒麟刻紋的手柄上花紋變得有些模糊,依稀可見上麵刻著一個“玖”字。

“記得嗎?當年,就是這隻幻匕剜了我的心,他是你的靈器,傷不了你的性命,但我要將那剜心之痛還一些與你。暮玖,我們從此再無瓜葛了,一星半點也沒有。”青顏立在原地露出微笑,沒有淚。

“來呀,將這個丫頭給本宮拿下。”早已怒形於色的帝後見到天宮守衛已手執兵刃跑了進來,她指著青顏曆聲下令。

“是。”眾天兵應聲領命迅速朝青顏圍攏,齊齊將閃著寒光的長槍箭頭指向了她,圍了個密密麻麻。

“嗬嗬,我現下是明白了,什麽天界萬芳宴,原來是鴻門宴。”青顏對著天兵麵露不屑之笑。

“你這賤婢,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那個先就對青顏不悅的仙將此時已再無克製,上前就是重重一掌朝青顏的肩胛拍去,青顏想施以靈力護體,卻突然發現自己竟使不出任何法術。隨即,青顏聞得自己肩頭一聲骨碎之響,吃不住痛和那股力道退後跌坐到地上。

“不要與她囉嗦,本宮一刻也不想再在萬芳宴上見到她,將她打入天牢交由雲卿處治。”帝後不耐煩地揮袖,催促天將。

“是。”眾天兵天將領命,將青顏以兵刃架於脖項反扭了胳膊支起。

“等等。”就在眾天兵天將要將青顏帶走之際,忽聞得一個清朗之聲響起,眾仙皆回頭望去,隻見自從入宴以來一隻默不作聲的蕭清影此時正緩步從自己的坐席上立起朝青顏走來,身後的席位上是怒意滿目的芊英女神。

蕭清影麵帶笑意步步走來,所到之處眾仙和天兵都是不由地退散出一條道路。蕭清影用那又平日總是笑著的桃花眼掃向押著青顏的天兵,明明是含著笑的眼,卻像是千年寒冰劍一般透著股子殺氣,那兩個天兵竟似是被利劍剌中,不自覺地鬆開了押著青顏胳膊的手退後了半步,直到蕭清影立於青顏麵前,他慢慢遞出雙手。

“把手給我。”蕭清影低聲提醒。

“我……”青顏顫著手,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聽話,把手給我。”蕭清影似有些誘哄地衝她笑,然後伸手去握她垂在身畔的手。

蕭清影,又是他蕭清影!曾經,她那麽那麽愛著的暮玖,此刻棄她如履親手將她推到這步境地,她一再利用的蕭清影此刻卻不惜惹禍來救她,這讓青顏覺得諷剌。

她那麽的利用過他傷害過他,他竟還是那麽傻地要出手救她,他本就為葳茯山和地府之事已經戴罪在身,此時還出來插手這事,這不是要讓自己與天界為敵嗎?原來佛說因果報應也不盡然是真,她種的是愛因,得的卻是恨果,那愛有多重恨便有多深。而自己本無意相遇的一雙笑眼,卻成了如此危難時候她唯一的救命希望。

“蓬萊君,你真的要帶我走?”青顏忽然在臉上擺出了笑。

蕭清影點頭。

青顏伸出手將自己的手瞧了瞧,然後又輕薄一笑,甩袖將手收回,道:“都說你風流多情,喜歡你的仙子多不勝數。不過可惜,我卻一點都不喜歡你,一丁點都不喜歡,甚至還很厭惡,我寧願被打入天牢也不願跟你走。”

漸漸地,蕭清影眼底露出失望,青顏被這一抹眼神所擊中,感覺自己那塊石頭的心都似被什麽東西在一點點凍住,結出冰,生出寒,冷到痛,她想要抬手去拭一拭他的眉宇,卻覺得手有千斤重,她不能再讓他陷入困境,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蓬萊君你素來多情,我卻是向來癡情,雖得不了暮玖的情,卻也不會退而求其次。你我本就不是一路者,何必於此浪費心思時間呢?不如離去的好,天下美人美酒多得地,那才是蓬萊君值得一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