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好,許奕臻

“不要讓你美好的心靈上沾染上黑色。”許奕臻眼神柔和,像是真情流露,“愛你的人永遠都喜歡你最初的模樣,所以不會改變。”

回到學校之後,校慶會開始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了,而作為眾望所歸的“王後”,何念棠也不得不犧牲出自己的空閑時間去練習。

訓練室是在教學樓的頂樓,吃完晚飯之後,何念棠就晃晃悠悠地上了樓。

校慶是學校最重視的一場典禮,所有參加演出的學生可以免除晚自習。對於一向在晚自習裏昏昏欲睡的何念棠來說,這也算得上是因禍得福了。

訓練室有幾間教室那麽大,被劃分成幾塊,每一個塊地方都有一塊牌子標明演出團隊,大家互不幹擾。

何念棠一進入訓練室,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一會兒,就有女生竊竊私語。她沒有一絲尷尬,反正又不是第一天成為“公眾人物”。

正在看劇本的許奕臻抬起頭,看見何念棠並沒有意外,以何念棠的影響力,出演“王後”這樣的事足夠轟動全校了。

何念棠看見寫著“話劇”的牌子,往那邊的一堆人裏一瞅,就瞅見了許奕臻,她眼睛一亮,開始環視——何之舟肯定也在!

果然,就看見了何之舟,他那邊擺了一塊“個人表演”的牌子。還沒等何念棠開心,何之舟便麵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她也趕忙移開視線,何之舟曾警告過她,在學校裏要做陌生人的。

鍾靈也算得上是“久仰”何念棠的大名,畢竟以何念棠那個爆炸頭,想不認識都難。她對何念棠談不上厭惡,她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就連有同學說何念棠暗戀何之舟她都一笑了之,畢竟不是所有的醜小鴨都可以變成白天鵝的。

可是剛剛何念棠的舉動還是刺痛她了,在學校還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麵去看何之舟,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想到這裏,鍾靈緊緊抿了抿嘴角。何念棠是吧?

許奕臻的視線再次回到劇本上,以何念棠的性子是不會主動打招呼的。

受到何之舟的忽視,何念棠的心情有些低落,她溫吞吞地走到許奕臻、鍾靈的麵前自我介紹道:“我是飾演繼王後的。”

鍾靈看著何念棠無所畏懼的樣子,心情越發不好,她本來是希望何之舟飾演王子的。

“你好,我是鍾靈。”

何念棠看著似對自己有敵意的鍾靈,在大腦搜尋著這張臉,隻覺得這份敵意來得不明不白。

“許奕臻。”許奕臻見氣氛有些緊張,趕緊出來打圓場,親哥哥不管用,隻能靠他這半個哥哥了,“沒什麽事的話,開始排演吧。”

何念棠看著眾人麵前的演員牌,又見不少女生時不時地偷瞟許奕臻一眼,她無奈地搖搖頭,心想這真是個看臉的時代,全場七個小矮人有六個是女生,這“功勞”和許奕臻那張臉是分不開的。

作為王子的許奕臻台詞劇情雖然不多,可是老師將話劇旁白這份重任也交給了他。

“冬天,雪花像羽毛一樣從天而降,一個美麗的王後坐在床邊縫衣服。”

因為隻是排練,所以衣服還是自己的原裝,但是女生已經開始把自己代入其中:“外麵的雪好大呀。”說著還摸了把並不存在的肚子,“我希望是個女兒,皮膚白裏泛紅,頭發像這做窗框的烏木一樣黑……”

一旁的男生虛撫著女生的肩膀:“但願我們的女兒能像你一樣美麗……”

女生放下並不存在的針線,深情地看向男生:“如果我生了這樣一個女兒,給她取什麽名字呢?”

“這麽美麗的雪天……”男生捋了一下並不存在的胡子,“就叫白雪公主吧。”

……

許奕臻點點頭:“沒什麽問題,隻要台詞記好就行了。”

女生看著許奕臻,一雙眼睛像是住進了星星那般璀璨:“嗯,好的。”

許奕臻禮貌地回應,看著在一旁端坐著的何念棠:“王後死了,接下來就是繼王後的台詞了。”

何念棠聳了聳肩,自小玩過家家都是楚霸王,這點難度還難不倒她。她清了一下嗓音對著劇本開始了:“魔鏡魔鏡,我問你,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這個,嗯,那個……”許奕臻在旁邊接腔——旁白和道具的台詞都是他的。

“你結結巴巴的幹什麽?以前不是回答得很幹脆嗎?”許奕臻代表魔鏡出聲後,何念棠就放棄了對著劇本,炮轟似的對許奕臻說,“快說,再不說我砸了你!”

鍾靈對何念棠的表演評價就是八個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簡直就是惡毒的最佳代言人。

許奕臻看著何念棠舉起的拳頭,也將自己代入劇中:“我說我說……千萬不要把我砸了!”

“快說!”

“以前您是最美麗的女人,可是現在白雪公主已經長大了,所以……”許奕臻說著還低下了頭,將惶恐演繹得繪聲繪色。

“白雪公主?”何念棠看了鍾靈一眼,嘴角輕勾,陰謀隨手就來,“來人啊,傳宮廷的禦用獵人馬上到這裏來。”

“很不錯。”許奕臻肯定地點點頭。絕大部分女生都嬌生慣養,把溫柔作為第一修養,很少有人能像何念棠一樣將凶狠惡毒表現得這麽淋漓盡致。

因為何念棠的完美演繹,接下來出場的人都受到了感染,就連飾演小矮人的演員都演得活靈活現。

自從聽到何念棠覬覦何之舟的傳聞之後,鍾靈的眼神就控製不住地看向何念棠,本以為自己的優勢可以碾壓何念棠,可是誰知道何念棠隻是不痛不癢地看了她一眼,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就這樣,何念棠單方麵成了鍾靈的眼中釘,隻是何念棠還渾然不覺。

“劇本還要我這個天才替你改一改嗎?”何之舟挑了挑眉。

許奕臻擺擺手,他可沒有這樣的勇氣:“怕你妹妹受欺負?”

“我可沒這樣的妹妹。”何之舟先是否定,想起何念棠在家裏稱霸的場景,皺起眉頭忍不住吐槽,“她演技好著呢,誰能欺負她?”

許奕臻將視線移向窗外,樹葉在太陽的照射下綠得發亮。

“戲確實演得不錯。”

下課十分鍾永遠過得最快,何之舟瞅了一下表,不情願地起身:“有什麽情況還是要通知我的。”說完,他懊悔地撓撓頭,“算了,有你這半個哥哥在,她也受不著什麽欺負。”

何之舟看許奕臻沒有任何表示,自言自語後便離開了。許奕臻這才轉回頭,看著何之舟的背影一笑而過。

何之舟這護短的屬性娘胎自帶,何念棠雖然小的時候就被奶奶帶到了鄉下,但是何之舟一直記得自己有個妹妹。

後來班裏的小霸王不知從哪裏的閑言碎語中聽說了這件事,就在班裏大肆喧嘩:“何之舟家裏的妹妹被扔了。”

何之舟小時候身體一向不好,可是聽見這句話時,立刻跳到了比自己高一頭不止的小霸王身上,拳腳相加,沒見過大世麵的小霸王就硬生生地站在那裏不敢動彈。

許奕臻連忙上去幫忙,他就害怕小霸王反應過來打何之舟,要知道就憑小霸王那堵肉牆,他們兩個的體重加起來都比不過,簡直是實力懸殊。

可是何之舟根本不聽勸,還在小霸王身上不依不饒:“你妹妹才被扔了!”

後來老師來了才阻止了這場惡戰。何之舟被拉開的時候鼻涕眼淚齊流,要多慘烈有多慘烈,身上滿是傷痕的小霸王硬是呆滯著,連句話都沒為自己辯解。

何之舟打敗小霸王的事跡傳遍學校,他用死纏爛打撕去了身上“小豆芽”的外號,就連小霸王後來在同一條路上相遇都低著頭匆匆逃掉。

在何之舟的眼中,何念棠和奶奶回鄉下生活是他導致的——要不是自己生病住院的話,奶奶與媽媽就不會發生爭吵,奶奶更不會怒氣大發帶著何念棠回鄉下了。

大人永遠有自己的難處,且不願透露分毫。而何念棠沒那麽多縝密的心思去甄別好壞,再加上看見別人都有父母陪伴,對何父何母更加不滿,以至於每次何父回鄉下的時候她都避而不及,奶奶一向寵愛何念棠,便順著何念棠的心思沒有阻止。

何之舟卻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在何念棠回來之前,許奕臻就被何之舟興衝衝地拉到超市買芭比娃娃,他當時能清楚地看到何之舟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

可是在何念棠回來後的第二天,何之舟就塞給許奕臻一個粉色盒子,那裏麵是何之舟每年給何念棠準備的生日禮物、六一兒童節禮物、聖誕禮物……

芭比娃娃、手賬本、相冊、發夾、手鏈……這些都是許奕臻陪著何之舟跑遍整個商場買來的。

在何之舟的脅迫之下,每次何念棠生日的時候,許奕臻也要為何念棠寫一封信,如今整整十五封信都在他的抽屜裏整齊地擺放著。

整個黑板已經被粉筆字侵占,老師還在講台上揮毫潑墨,許奕臻輕呼一口氣,接下來的日子會因為何念棠的出現,而有些不一樣吧。

何念棠的生活依舊毫無波瀾,就好像身處死水一樣,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在哪裏的草坪上都可以睡著。

尚橫一中與鄉下的學校區別很大,這裏的每個學生都至少有一門拿得出手的絕活,許奕臻的書法,何之舟的吉他,鍾靈的鋼琴,就連徐岩也會跳點拉丁舞……

何念棠在鄉下練就出神入化的爬樹技巧,在這所高中毫無用武之地,每節課講台上換一張麵孔,黑板上是她看得懂卻理解不了的文字,而她也成功地由大名鼎鼎的“棠主”淪落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如果奶奶還在,她就不需要麵對這樣的局麵。說到底,在這個年紀誰不害怕孤獨,可是何念棠也知道自己根本融入不了這樣的環境。

上課鈴聲急切又準時地響起,何念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自從與看門阿姨混個麵熟之後,她無需奔跑,門也會為她留一縫。

時間很輕易地從課桌間溜走,轉眼之間,校慶就已經近在眼前。

“你的頭發真的是……”負責化妝的學姐抱怨著,她對著何念棠純天然的頭發沒有任何辦法,“繼王後怎麽說也是以美貌出名……”

何念棠的皮膚很白,五官倒也端正,隻是在這爆炸頭之下都顯得微不足道。而自由慣了的頭發怎麽會任他人擺布,這會兒還是張揚著。

許奕臻看著何念棠的頭發還沒有任何改變,可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隻好說道:“戴上假發,看能不能遮住?”

“化妝師”看到許奕臻後毫無原則地點頭,雖然身為學姐,但是花癡是每個年齡的女生都有的屬性。

何念棠別扭地扯了一下假發,她從小就是短發,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長發及腰的感覺。

看著煥然一新的何念棠,化妝的學姐微張的嘴巴,可是這反差有點大!

一米六七的何念棠站起來,因為身高的問題,原本曳地的長裙隻到了她的腳踝,她看著全身怪異的打扮輕皺著眉頭。

許奕臻在看見何念棠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失去爆炸頭的何念棠猶如脫胎換骨一般,一米六七的身高更是脫穎而出。

“看不出來,還挺漂亮的……”

鍾靈聽見身邊人不由自主地發出感歎,皺了皺眉頭,一旁的同伴安夏趕緊打著圓場:“主角是白雪公主,誰會注意到這樣一個小配角。”

鍾靈聞言挺了挺脊梁,就算再怎麽驚豔,繼王後永遠都是惡毒的。

“還挺好看的。”這算得上是許奕臻最大的褒獎了,如果真的效果不怎麽樣,他才不會浪費口舌。

“哦。”何念棠一點兒都不在意這樣的誇獎,想她以前也是受萬人吹捧著長大的,對好聽的話早就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何之舟的個人表演之後,很自然地去了後台找許奕臻,順便看看何念棠的醜態。

可是何之舟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何念棠,反應了三秒之後才驚呼出聲:“何念棠!”

何之舟的聲音不算小,至少鍾靈是聽見了,她死命地瞪著何念棠,她還沒被何之舟叫過名字。

還沒等何念棠激動,許奕臻就拉開何之舟,催促何念棠:“快快快,下一個就是我們!”

何念棠也顧不得說話,從何之舟身邊匆匆一過,臉上的好心情不加掩飾,這是何之舟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何念棠上場之後,觀眾的歡呼聲變成了倒吸氣的聲音,所有人都等著看何念棠的笑料,可是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何念棠離漂亮隻差一個發型。

何念棠沒有受到其他人的影響,發揮著應有的實力。不知不覺中,話劇已經到了白雪公主與繼王後之間白熱化的階段。

“有人在嗎?”何念棠站在一麵紙質的牆外,趴在窗戶上努力地向裏麵張望。

“不用敲了,沒有人。”鍾靈也覺得這句對話侮辱她的智商,但是白雪公主就是“傻白甜”的角色,所以再“尬”也得演下去。

“我是來賣幾個東西的哦。”何念棠演技在線,麵部表情活靈活現,“錯過了會後悔的。”

“那就進來吧,門沒有鎖。”鍾靈繼續將腦殘的功力發揮最大化。

何念棠也覺得劇情很傻,但還是硬著頭皮去推門。

門下麵是沒有固定的東西,何念棠還沒有碰到門時,突然整麵牆都向她倒來,人在危機時分經常大腦一片空白,而她現在正是這個狀態。

在一旁等著出場的許奕臻看見了,眼疾手快地跑到舞台中央,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橋段。

可是當許奕臻碰到毫無重量的牆時,眼睛閉了又閉,誰給他的勇氣衝上來的,現在怎麽辦?

何念棠看著身前的許奕臻也是一愣,雖然知道許奕臻的目的,但問題是現在怎麽辦?

“你沒事吧?”許奕臻隻能將錯就錯,深情地看著何念棠,由於身高問題,他們現在處於平視的狀態。

何念棠被逼上梁山,現在除了配合也別無他法:“還好。請問你是?”

“我是路過的王子。”許奕臻頑強地說著台詞,趁這個機會將牆扶正,看著籃子裏的蘋果問道,“我舟車勞頓經過這裏,現在很渴,請問可以把蘋果給我嗎?”

“不行。”許奕臻肯定想誤食蘋果倒在台上,何念棠想了一下像老鷹護小雞般護著蘋果,誰捅的婁子誰必須負責到底。

“為什麽?”許奕臻逼問著,不依不饒地想得到那顆蘋果。

何念棠皺著眉頭猜測著許奕臻的目的,一會兒就看清了許奕臻的口型。

說實話?何念棠震驚地看著許奕臻,卻看見許奕臻鼓勵的眼神,她半信半疑地說:“這個是毒蘋果?”

“為什麽要這樣做?”許奕臻順著何念棠的話接著,天知道他有多想結束這場鬧劇。

“我嫉妒白雪公主比我漂亮。”何念棠舔舔嘴唇,反正她現在已經孤立無援了,搞砸了無非就是又多點笑料,怕什麽?

許奕臻突然從籃子裏拿出蘋果,將鮮紅的蘋果扔到後台,語氣裏極盡激烈:“不要這樣做。”

蘋果翻滾兩下,在黑暗中消失蹤跡。何念棠嘴角抽搐了,這也太浮誇了,但嘴上還是誠實地問出心裏所想:“為什麽?”

“不要讓你美好的心靈上沾染上黑色。”許奕臻眼神柔和,像是真情流露,“愛你的人永遠都喜歡你最初的模樣,所以不會改變。”

場麵失控,七個小矮人站在後台不知所措。眼看著要冷場,女生們可不舍得讓許奕臻麵臨這等困境,於是全都衝上去,圍在兩人的周圍:“在一起,在一起……”

燈光也開始慢慢暗下來,鍾靈所在的地方首先變黑,她看著前麵對望的兩人,怒視著何念棠,這梁子結大了!

而在暗處的安夏眼裏更是蹦出強烈的怒意,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嘴邊發出:“何念棠!”

觀眾席上所有的學生麵麵相覷,看過無數次《白雪公主》,所以這次王子選擇了繼王後?

而何之舟看著這一幕笑得花枝亂顫,這劇本改得真是讓人激動呀!

“是誰給了你勇氣?”這出話劇成了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何之舟看著許奕臻張口就來。以往許奕臻是教科書般的示例優生,現在出了個“神轉折”,他自然緊咬不放。

許奕臻淡淡地瞅了何之舟一眼,將何之舟的幸災樂禍一眼望盡:“半個哥哥的身份。”

何之舟是何等了解許奕臻的人,就知道許奕臻話裏有話,在嘲諷他這個哥哥不盡其職:“你還上癮了?”

“嗯哼。”許奕臻眉頭一挑不可置否,明顯不想再搭理何之舟。

何念棠的校園生活並沒有因為這出話劇得到絲毫改善,下了舞台她的爆炸頭再次重出江湖,將所有人偏離的思想拉回正軌,她就是一個很土的人,一隻不想變成白天鵝的醜小鴨。

鍾靈在這次話劇中成功意識到何念棠對自己的威脅,於是將何念棠視為頭等情敵仇視著。

何念棠也注意到了鍾靈的敵視,但她僅僅覺得是話劇上她搶了風頭所致,所以沒有太在意,畢竟學校裏仇視她的那麽多,她不能一一放在心上。

何念棠的課本還是嶄新的模樣,她的同桌還是徐岩,雖然所有人都不喜歡她,但是所有人都對她沒辦法。

語數外政史地物化生,九門代課老師輪番上陣,何念棠每節課都換一個睡法,日子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熬。

三個星期很快在指尖流逝,在學校無所事事的何念棠再次迎來了放假。

不過有了經驗,她沒有了第一次的慌張,畢竟何之舟是不會拋下她的,所以這會兒她正悠然地看著校門口。

何之舟無視何念棠,從她身邊一晃而過,倒是許奕臻朝她招了招手:“快跟上。”

何念棠才不會客氣,立刻走到他們旁邊,白來的台階不下白不下。

路上何念棠都是輕鬆狀,隻是回到家裏的那一刻,所有的負麵情緒立刻翻湧上來,她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念念來,看看媽媽給你買的新衣服。”看見何念棠,何母立刻從沙發上拿起粉色外套,“來,試一試。”

何念棠絲毫沒有領情,眉頭立刻皺起來,語氣也藏著些許不耐:“不要,難看死了。”她早已經過了喜歡粉色的年紀,而這份母愛也已經失去了保質期。

“那我們明天去商場看看,買你喜歡的好不好?”何母立刻放下外套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還帶著稍許討好。

“不要。”何念棠掙開何母的手就往臥室走,“晚飯我不要吃了。”

“念念……”

聽到這些對話,已經進臥室半截身子的何之舟停下來,怒火立刻翻湧上來,朝著何念棠口不擇言道:“不吃就滾出去!”

“舟舟怎麽說話呢?”還沒等何念棠有所表示,何母就抱怨地看著一向懂事的兒子。

“本來就是,一個好好的家,她一回來就弄得烏煙瘴氣的。”何之舟也是忍夠了何念棠的怪脾氣,這下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何念棠被這話嚇得不知所措。

她想過要懲罰何父何母,她想過要將自己的不快發泄出來,可是唯獨沒想過何之舟會討厭自己。

她腦袋一空,腳下意識地先一步動作。

除了逃,她別無他法。

“哎……”何母的話被關上的門反彈回來,她接下圍裙慌張地念叨著,“天都黑了,外麵不安全。”

“媽,我去。”何之舟擋住何母,立刻衝了出去,他可從來沒有想過何念棠出事。

“怎麽了?”出門倒垃圾的許奕臻看著火急火燎的何之舟,疑惑著,“天都要黑了……”

“跟我去找何念棠。”何之舟沒有停下來,拉著許奕臻就向前跑。

何母的眼裏全變成灰暗,她失神地坐在沙發上。也許她當初真的應該聽婆婆的話,應該顧家,不應該將事業放在第一位,可是再怎麽後悔,人生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來到這裏之後,何念棠從來沒有獨自出過門,所以何之舟能想到的地方就隻有公園而已。

“那麽大的人能跑哪兒去?”

“你再想想她還去過什麽地方?”許奕臻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看著慌不擇路的何之舟,連忙安慰,“你冷靜下來想想。”

“可是我就帶著她來這裏學過車。”何之舟麵上染上焦慮,看著蔓延的暮色,腳步越發快了。

許奕臻還難得地保持了冷靜,大腦把何念棠的信息過濾了一遍,蹦出一個地點:“籃球場!”

何之舟根本沒有反應時間,拉著許奕臻就往籃球場跑,哪怕此時許奕臻說家裏,他也會深信不疑。

籃球場的欄杆下麵蹲著一個人,是何念棠。此刻她將頭埋在雙膝間,縮成了一團。

“怎麽……”許奕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何之舟阻止。

“你去,我在這裏看著。”心放下來的一瞬間,何之舟的傲嬌屬性開始攀升,怎麽說也不肯再向前走半步。

許奕臻輕笑兩聲:“你惹的麻煩為什麽……”

“你可是半個哥哥。”何之舟也蹲了下來,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有沒有人說過你就是個無賴。”許奕臻拿不講理的何之舟毫無辦法,認命地去靠近何念棠。他可是以丟垃圾的名義出來的,再這樣耗下去。他腦洞大的媽媽沒準會認為垃圾把他吃了。

何念棠閉著眼睛蹲著,以前她離家出走的時候,奶奶就會在整個村裏喊自己的名字,可是現在沒人在乎她了。

“你怎麽在這裏?”許奕臻明知故問,在何念棠身前半蹲著。

何念棠驚喜地抬起頭,一看見是許奕臻之後,眼裏的光暗下去,一副絲毫不領情的表情:“關你什麽事?”

許奕臻就知道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能撬開何念棠的嘴巴隻有何之舟這一門利器了:“何之舟氣的?”

“關你什麽事?”何念棠這下頭也沒抬,隻是音調提高了。

“其實他挺關心你的。”許奕臻換了個姿勢,坐在何念棠的身側,“隻是有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麽說。”

“關你什麽事……”還是這句話,可是音調小了不少,何念棠動了動身子,將耳朵“豎起”,很明顯對這件事感興趣。

“小時候他就告訴我他有個妹妹。”許奕臻的聲音還是那樣不急不躁,看了眼遠處藏匿的何之舟輕笑一聲,“那時候你沒在這裏,他就聘用我成為你的第二個哥哥,拉著我和你義結金蘭。”

這倒不是許奕臻安慰何念棠的說辭,那時候何之舟真的拉著他去效仿桃園三結義,隻是何念棠的位置是用一個布娃娃代替的,他們兩個男生外加一個布娃娃,對著何之舟堆的一個小土堆鞠了三下躬。

那時候何之舟身體不好,許奕臻便事事順著何之舟,多荒唐的事情都陪著他做過。

“我隻有一個哥哥。”何念棠慢慢抬起頭看著許奕臻,那模樣仿佛許奕臻占了她多大的便宜似的。

“嗯,他是你哥哥。”許奕臻才不會和何念棠計較這些,為了調動何念棠的積極性,半開玩笑地說,“我是你小哥哥,來,叫一聲。”

“不要。”何念棠惡寒地看著許奕臻,眉頭還是緊皺著,“可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我,我是不是特別招人厭?”

“怎麽會這麽想?”許奕臻這才知道何念棠是在乎的,畢竟無所謂的人是不會這樣問的。

“到了尚橫一中很多人都討厭我,我都知道呀。”何念棠努力地用輕鬆的語氣說出這些話,這樣好像就顯得不那麽可憐一樣,“你肯定也知道我的外號,鄉巴佬什麽的。”說起這些,她激動起來,憤憤地說,“以前可沒有人敢這樣對我。”

“不要試圖跟一個傻子爭論,他會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同一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許奕臻風趣地調侃著,嘴角開始漾起一絲笑意,“至於外號,你哥以前還被人叫過小豆芽。”

“憑什麽那麽叫我哥?”何念棠蹙起眉頭,仿佛這件事比自己被別人叫“鄉巴佬”還嚴重。

許奕臻沒有再深入細講,畢竟這牽扯到他們的家事,還是由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

“以前你哥比較瘦,所以就有這個綽號。”

“沒有人欺負我哥吧?”何念棠看著許奕臻,一副許奕臻說有,就要衝上去跟人拚命似的架勢。

“沒有。”許奕臻笑了笑,不僅如此,後來所有的人都繞著何之舟走。

在旁邊蹲了半天的何之舟愣是沒聽見一個字,隻看見兩個人在那裏有說有笑。

為了製造不在乎何念棠的假象,何之舟決定先回家,順便給何念棠一個下馬威,省得何念棠以後給媽媽擺臉色。

“他以前真的叫小豆芽嗎?”

正當何之舟起身的時候,何念棠的聲音突然鑽進他的耳朵,已經塵封在記憶深處的三個字破土而生,他就知道讓許奕臻去準沒什麽好事,這不,把他以前的糗事都爆出來了。

許奕臻的聲音越來越大,瞅了瞅之前何之舟所在的地方現已空無一人,然後放眼望去,成功地在小區門口看見一抹落荒而逃的身影……

“舟舟,我昨天買了點橙子,你待會兒給你許阿姨送點過去。”何母拿著新鮮的橙子叫著臥室裏的何之舟。

“等會兒,我打完這局遊戲。”何之舟的聲音急急躁躁地響起。

“這孩子……”何母將橙子放在餐桌上,等何之舟出來。

何念棠聽見了,因為昨天的事情還沒有感謝許奕臻,這會兒她的心思浮上來,故作無意地問:“是樓下的許阿姨嗎?”

“嗯,對。”見何念棠主動和自己說話,何母喜笑顏開。

何念棠不希望何之舟厭惡自己,於是把脾氣收斂了很多,眼睛瞅了瞅別處,抿了抿嘴巴:“我可以去嗎?”

“當然,你許阿姨早就說想見你了。”何母立刻把橙子遞到何念棠的手裏,“還是念念聽話。”

何念棠沒有別的表示,拿起橙子就出門了,萬一看見了許奕臻,還可以把昨天的恩情還了。

許母開了門一看是何念棠,頓時就樂了:“念念!”

“許阿姨,我給你們送點橙子來。”何念棠沒看見許奕臻有些失望,將手裏的橙子遞了過去。

“快進屋說話。”許母熱情地招呼著。

“不了,阿姨,我就不進去了。”何念棠搖搖頭拒絕了。

許母臉上有些失望,略微可惜地看著何念棠:“阿姨還有很多想給你說的呢。”忘記了手裏還拿著裝滿水的杯子,就順其自然地去拿何念棠手裏的橙子,“真的不進來坐坐?”

“不……”何念棠話沒說完就感覺有水滴到地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果然水在棉衣上迅速洇開,沾上水的棉衣顏色又深了幾分。

許母也察覺到不對勁,看了看杯子,一頓自責:“你看看我這記性,念念快進來,阿姨幫你擦擦。”

何念棠這下沒拒絕,任由著許母將自己拉到房間裏。

許母碎碎念:“濕了一片,要不,念念你先換下衣服?”

還沒等何念棠拒絕,許母就開始叫許奕臻:“奕臻,念念的衣服被我弄濕了,你拿件衣服過來!”

許奕臻不明所以,出了臥室就看見了有些尷尬的何念棠,她底氣不足地出聲:“嗨……”

許奕臻的視線在何念棠身上停留半秒,立刻折回臥室:“等下,我去拿衣服。”

“阿姨,不用的。”何念棠本來不想這麽誇張,“沒有濕透,我回家晾一下就好了。”

“怎麽能讓你穿著濕衣服回去?”許母現在意外地堅持,“你聽阿姨的話,阿姨等會兒拿吹風機給你吹幹,用不了多久的。”

“可是家裏人等著我回去……”何念棠做著最後的掙紮。

“這好辦。”許母笑盈盈地拿起手機,“我這就給你媽打個電話。”

何念棠認命地坐在沙發上,等著許母的差遣。

“喏,新的,家裏開了空調,穿這個也不會冷。”許奕臻拿著一件白色的外套,看著還在打電話的許母,對何念棠說,“你先進我房間換衣服吧。”

何念棠沒有拒絕的餘地,拿著衣服進了臥室,本想著還恩的,這下好了,又欠了一個。

許奕臻的房間幹淨明亮,隻是何念棠環視一周在角落發現了一個粉色的大盒子,她有些詫異,心想原來許奕臻還偏愛粉色?

“念念呢?”許母沒看見何念棠,對坐在沙發上的許奕臻興師問罪起來。

“去我房間換衣服了。”許奕臻抬眸隨意地回答。

許母的臉馬上轉變,她朝著許奕臻眨了眨眼睛,欣慰地說道:“做得棒!”

許奕臻比何念棠高不了多少,所以外套穿在她身上還挺合適的。她拿著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問:“衣服放在哪裏晾?”

“阿姨用吹風機給你吹一下。”許母接過何念棠手裏的衣服,把空間留給這兩個年輕人,“你們先聊著。”

“昨天謝謝你。”何念棠正襟危坐,半晌,憋出這麽一句話。

許奕臻笑了笑:“今天也要謝謝我。”

何念棠的拘謹感被這句玩笑話打散,因為沒有對許奕臻有多少期許,所以她也不至於在許奕臻麵前害羞:“你還要謝謝我呢,我可是給你們送來了橙子呢!”

許母站在陽台上看著這兩人相交甚歡,又有些憂愁地看了看已經半幹的棉衣,在吹風機的熱力之下,幹得意外迅速。

為了能讓何念棠待久一點兒,許母想了想,計從心來。

何念棠尋思著衣服差不多幹了,畢竟棉衣並沒有濕透,她起身準備去看看情況:“我去看看,我的衣服應該差不多幹了。”

“好。”許奕臻也站起來,跟著何念棠去陽台。

陽台上,許母正拿著一個管狀東西在往衣服上噴水,正陶醉在自己世界的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身後的兩道視線。

何念棠沒看見過這樣的操作,疑惑地抬起頭詢問:“阿姨這是……”

許奕臻徹底被許母打敗。何念棠不知道許母打的什麽歪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可是這樣的情況,據實解釋清楚隻會讓人尷尬。

想到這裏,許奕臻將何念棠拉到一邊,很悲傷地宣布事實:“你暫時可能走不了了。”

何念棠還疑惑許母的行為,愣愣地問:“阿姨在弄濕我的衣服嗎?”

“她的腦回路一向清奇。”雖然是自己的母親,但是許奕臻嘴上也絲毫不饒人,“她可能覺得衣服濕都濕了,不如幫你洗一下。”

看著棉衣上的水漬,許母滿意地笑了笑,又轉身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兩人,欣慰地點點頭,對剛才發生的事情絲毫不知情。

許母回過頭,將吹風機的風力調至最小,還拉大與棉衣的距離,想著客廳裏溫馨的場景頓時心花怒放,這下能為兒子爭取更多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