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何之舟

“我不叫‘哎’。”何之舟看著何念棠欲言又止的樣子,打斷何念棠的話,“我叫何之舟。”

“下個月我們要舉行校慶,抽簽決定準備什麽角色,老師運氣不好,抽到了一個不好的簽。”班主任在講台上看著學生有些歉意,說著展開手裏的標簽,“《白雪公主》裏的繼王後。”

“是惡毒的王後,我才不願意把我的形象塑造成那樣!”

“聽說衣服也超級醜,不想穿。”

“心機重,惡毒……”

教室立刻沸騰起來。在童話世界裏,王後永遠是最大的反派,是通向美好世界路途中最大的絆腳石。

“安靜。”班主任看著同學的反應,也想到了這種結果,“有人願意出演嗎?如果沒有人毛遂自薦的話,那我們就用老方法投票了。”

本來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何念棠聞言一驚,全班投票的話,不用想,這樣的“美差”肯定是會落在她的頭上。

半晌沒有人應聲,班主任隻好選擇原始的方法:“那每個人抽出一張紙……”

“老師,我來吧。”反正已經是注定的事情,何念棠也不再掙紮,先不說節省了一張紙,主要是她雖然已經來了一周,但是班裏一個女生都不認識,就算投票也隻能寫上自己的名字。

“好,讓我們掌聲鼓勵何念棠同學的勇敢。”班主任看著坦**接受視線的何念棠,現在她倒是有點欣賞這位新同學了。

班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何念棠淡然地坐下,想當初歡迎她入學的掌聲還沒有這麽大。

為了吸引更多人的關注,《白雪公主》裏麵的王子扮演者沒有任何懸念,非何之舟或許奕臻莫屬,畢竟這樣才算得上眾望所歸。

可是因為鍾靈是命定的白雪公主,何之舟立刻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王子角色:“我可惹不起鍾靈那號大人物,演個話劇要麵臨著失去初吻的風險,我才不幹呢。”

鍾靈在尚橫一中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是教導主任的女兒,卻是第一個將暗戀進行得如此大膽的人。

在期中考試總結時,鍾靈有幸站在講台上作為新生代表講話,卻語出驚人,所講的內容與演講稿絲毫不沾。

“我所能取得的成績,一大部分的動力來自於何之舟。他站在高處,我就爬到他能看見的地方。如果有人要跟何之舟告白,我希望她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這段激勵人心的告白以教導主任拔掉話筒線為結束。教導主任不愧是“滅絕師太”,當著全校人的麵揪著鍾靈的耳朵走下了台。

尚橫一中雖然禁止早戀,但是對一廂情願的單戀無可奈何,何況有教導主任護身,這件事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這番話影響了廣大女生,麵對鍾靈這個強敵,很多女生不戰而逃將愛慕對象換成了許奕臻。但是還有女生不甘落敗,死命地在成績上下功夫,努力爭取遊往中上層。

許奕臻一笑了之。他自然見識過鍾靈的壯舉,雖然當初演講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但是鍾靈遲遲沒有行動,反而在學習上更加努力,說起來,他還是蠻欣賞鍾靈的。

“聽說王後娘娘是那個鄉巴佬。”何之舟看著許奕臻沒有提,隻得自己開口,“我就知道她那個性格在班裏討人嫌。”

“這不正合你意?”許奕臻勾了勾嘴角,隻要王後娘娘的人選落在十三班,那麽人選就毋庸置疑是何念棠,“怎麽現在心疼了?”

“誰心疼她了?”何之舟一下子跳下雙杠,極力地撇清自己的情感,“雖然我也很討厭她,但是也容不得別人欺負。”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許奕臻這下來了興致,跳到何之舟的身邊,“你把關係公布於世就輕鬆地解決了。”

“你可不要多嘴。”何之舟衝許奕臻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轉著眼珠子想著別的對策。

許奕臻看著何之舟這樣就知道有別的歪主意:“你可別打我的主意。”

何之舟本來還腦袋空空如也,這會兒看著許奕臻立刻有了主意:“你的劇本呢?來,我們改一下劇本。”

王子愛上惡毒的王後娘娘?許奕臻自己先惡寒地搖了搖頭,打斷何之舟的美夢:“你想都不要想。”

何之舟賤兮兮地攀上許奕臻,眉毛彎彎,一肚子壞點子:“這樣才有新意。”

許奕臻一拳砸向何之舟。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拳腳相加,隻是這次他感覺身上有些陰涼,抬眉就看見何念棠陰森森地盯著自己,他某根神經一瞬間緊繃起來,想起剛才的動作,突然有些後怕。

何之舟也看見何念棠了,眉毛一皺還沒等開口,何念棠頗有自知之明地離開了。

“她剛剛不會因為我打了你一下,就記恨我吧?”許奕臻看著自己的拳頭,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何念棠剛剛在瞪自己,因為自己打了何之舟?

“怎麽可能?”何之舟想也沒想否認了,“可能隻是你的臉長得不合她心意。”

“帥也有錯嗎?”許奕臻摸著下巴自戀地開口。

何之舟翻了個白眼:“你的高冷包袱掉了一地。”

回到教室的何念棠想起何之舟被欺負的一幕,越想越生氣,臉上開始慢慢地陰雲密布。

坐在旁邊的徐岩自然感受到了強大的氣場。身邊坐著一個何念棠,對他來說就是定時炸彈,每時每刻都有“掉腦袋”的風險。

“許奕秦和何之舟的關係怎麽樣?”何念棠摸著何之舟送給她的巧克力,目不轉睛地問著徐岩。

“啊?”徐岩脊梁都不自覺地停止,看著何念棠手裏的巧克力,緊張兮兮地問,“許奕秦是誰?”

“就是和何之舟在一起的人。”何念棠白了徐岩一眼,如果不是沒人問,她絕對不會問徐岩,看著就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是許奕臻嗎?”徐岩幹笑著回答,成功地看見何念棠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雖然很多人也是通過許奕臻認識“臻”字,但是把名字喊錯這件事就太尷尬了,而且還是聞名全校的許奕臻。

何念棠沒有和別人聊八卦的興趣,雖然有不少女生提過許奕臻的名字,但是她僅僅以為是許奕秦的弟弟,自然沒有深入了解的意思:“一個名字重要嗎?”

徐岩很快地搖著自己的腦袋:“不重要。”為了防止何念棠的不滿,立刻開口,“他們關係很好,聽說是一起長大的,從初中就在一起,學習超級好,包攬學校的第一二名。”

“哦。”何念棠對這番說辭不解,她明明看見許奕臻動手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她立刻把徐岩的話忘得一幹二淨,想著找個機會警告許奕臻一下。

雖然尚橫每三周才放一次假,可是何念棠在第二周的時候才來到學校,所以這次僅僅隻是待了一個周就趕上了放假的時間。

周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所有人都拿著收拾好的東西,爭先恐後地逃離了這個被稱為“大倉庫”的地方,外麵的世界顯然更加吸引他們。

何念棠有輕微的路癡,對這個大城市還不甚了解,隻能依靠何之舟才能成功到家。下課鈴聲一響,她便像箭般竄了出去,一流的速度將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後。

與何念棠一樣,何之舟也時刻關注著何念棠的信息,雖然他也不想過問何念棠的事情,但是父母之命難違。

因為喜歡說話,何之舟和許奕臻座位被分開,鈴聲一響,坐在第一排的何之舟利用優越的地理位置跑了出去。

正看向窗外的許奕臻感覺眼前一黑,何之舟便進入了他的視線:“你著急去投胎呀?”

何之舟現在有“人命關天”的任務,可沒機會和許奕臻貧,四處張望著,何念棠的身影衝出重圍進入他的視線,他焦急地皺起眉頭:“出來這麽早幹什麽?”

許奕臻順著何之舟的視線便看見了何念棠,何念棠並沒有勇往直前,反而在校門口停住了,時不時地張望著,仿佛在等什麽人。

何之舟這下放下心來:“還算有點腦子。”

許奕臻馬上明白了前因後果,拍著何之舟的肩膀:“想不到你還有點良心。”

“我要是把她看丟了,我爸會扒了我一層皮。”知道何念棠在等自己之後,何之舟越發悠然,站在四樓眺望著風景。

“現在不走嗎?”許奕臻疑惑地問,看著門外的何之舟。

“反正她會等我們的。”何之舟聳聳肩無所謂道,“等人少了再回去,省得被人看見。”

許奕臻白了何之舟一眼,顯然,他還是把某人想得太善良了。

何之舟出校門的時候,校園裏人已經寥寥無幾,何念棠一看見兩人就把身子藏到了樹後麵。

“蠢。”何之舟看見何念棠的舉動,暗暗地皺起眉頭。

許奕臻看著樹都擋不住的頭發笑了下,何念棠絕對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頭發比腦袋還大的人。

看著兩個人走遠,何念棠張望一眼,若無其事地跟上去。

何之舟和許奕臻都是一米七左右,男生骨骼還沒有發育完全,這樣的身高在高中也算得上中上等,再加上兩人的身材屬於偏瘦類型,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也算得上高挑。

何念棠一路尾隨著何之舟,始終站在相距何之舟一米的位置,提心吊膽地害怕何之舟發現。

公交車到了,何之舟瞟了一眼身後的何念棠,晃晃悠悠地上了車。

學生們都幾乎走空,所以現在的公交車裏不算擁擠,何之舟和許奕臻上了車時還有兩個靠後窗的位置。

何念棠看著這輛車猶豫著,上去肯定會被何之舟發現,不上去就要露宿街頭,她思索了一下,覺得被發現還是危害小一點。

看著投幣的機器,何念棠腦袋一空,摸了摸兜裏的十塊錢。在鄉下坐車的時候都有專門的售票阿姨找零,她向來沒有拿零錢的習慣。

在何念棠在投幣時,何之舟就有些不安,雖然何念棠在鄉下生活,是百分之百無雜質的鄉巴佬,但是投幣這樣簡單的操作應該難不住她吧?

何念棠自然感知到了身後的視線,為了躲避那些視線,她咬了咬牙將十塊錢投了進去。

藍色的紙幣進入機器後,何念棠扶住把手,站在離何之舟最遠的前麵。

知道何念棠會投幣,何之舟鬆了一口氣。但是,習慣性吐槽的他還是沒忍住:“敗家子。”

許奕臻偷笑一下,隻要一遇見和何念棠有關的事情,何之舟渾身的戾氣都被激發至最大化。

車上不斷地有人上來,何念棠在人群的推搡下隻好後退,而遠離何之舟的美夢也算泡了湯。

慢慢地,何念棠就退到了何之舟的前麵,她尷尬得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看。

許奕臻的紳士風度開始發作,隻要有女生和孩子站在他麵前,他總是習慣讓座。這會兒他已經動了起身的打算,隻是身邊的何之舟緊緊地拽住了他的手。

“我才不要和她坐一起。”何之舟小聲地抱怨著,屁股像是牢牢地黏在了座位上。

公交車恰逢紅綠燈,何念棠努力地保持了重心,上麵的扶手被一個青年男子全部霸占,沒有扶手的她很快前傾,頭狠狠地撞向了男子的後背,重心徹底坍塌,身體朝後倒去。

許奕臻沒有扶手隻能順著車子搖擺,他剛剛艱難地保持好坐姿,抬頭就看見何念棠那堵肉牆朝他襲來。何念棠意識回歸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坐在了一個柔軟的肉盾上,她的思維立刻渙散到不知何處。

“還不起來?”

何之舟的聲音立刻在她的耳邊響起。

何念棠下意識地站起來,對著許奕臻就是一頓道歉:“對不起……”

“沒事。”許奕臻也是被這樣的突發事件嚇到,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的他耳朵有些泛紅,“你要不要……”

“坐我這裏。”何之舟站起身,把何念棠甩在剛才的座位上,“老實點。”

何念棠微抿著嘴角,雖然何之舟的嘴巴毒,但是心不壞。

“嗯。”

許奕臻在何念棠的身上沒有聞到別人說的土氣,反而有莫名的香味襲來。他用餘光看了眼何念棠,後者小心地把雙手放在腿上端坐著。

何念棠倒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許奕臻,她的視線全部都是前麵的何之舟。

真好呀,她的哥哥。

公交車停了無數站,何念棠雖然對城裏的家的位置沒有任何記憶,但安全感滿盈盈地充斥著她的心。她看著麵前還在不斷搖晃的何之舟,那是她的全部安全感。

“下一站就到了。”許奕臻看著窗外,話卻是對著旁邊的何念棠說的。

果然,何念棠聽了後猛地一個激靈,她看向窗外企圖記住幾個標誌,但是公交車裏的女聲已經開始播報了。

何之舟沒有看何念棠就往前走,許奕臻也站起來,隻是等到何念棠跟上何之舟才開始向前。

何之舟下了車便四處張望,並沒有和何念棠說話的打算。

許奕臻下車看著兄妹倆奇怪的相處模式,幹咳一聲:“前麵的小區就是我們的家了。”

何念棠看著前麵的建築物,所有的記憶開始在腦子裏複蘇。在半個月前,她第一次來到這裏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情景。

何之舟對於許奕臻多此一舉的說辭,並沒有任何異議。他希望何念棠記住,那樣以後就不用麻煩他帶她回來了。

在三樓的拐角,許奕臻笑著朝他們告別。

何之舟頭抬了抬:“明天有時間去打球。”

“嗯。”許奕臻點點頭,然後還朝何念棠笑了笑。

原本隻是友好的舉動,但是在何念棠心裏就不怎麽美好,現在許奕臻在她的印象中貼著“欺負哥哥”的標簽。

在玄關處,何之舟換了拖鞋,順便把準備了很久的粉色拖鞋拿出來:“爸媽回來之前,不要打擾我。”

說完話,他就進了臥室,隨之門發出響亮的聲音。

何念棠看著地上粉色的拖鞋,學著何之舟的樣子換上新的鞋,抬了抬腳,滿意地笑著,和何之舟的拖鞋是同款的。

何念棠輕輕推開自己臥室的門,進門就看見滿屋子的粉色,少女心撲麵而來。

桌子上放著一張奶奶的照片,何念棠坐在桌子旁和奶奶說著話:“奶奶,我在這邊很好。我有一個哥哥叫何之舟,很多女生都喜歡,而且成績還很好……”

夏天的午後,何念棠最喜歡坐在門外的楊樹下,將頭趴在奶奶的腿上:“奶奶,為什麽你總是朝北坐著呀?”

“沒什麽。”奶奶摸著何念棠的頭輕聲回答,輕歎了一口氣,“棠棠,你怨奶奶嗎?”

那時候奶奶的頭發已經發白,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可是無論怎樣,她總是堅持坐在樹下,對著北方望眼欲穿。

何念棠眨著一雙大眼睛,親密地倚在奶奶的身上:“我最喜歡奶奶啦。”

每當這個時候,奶奶的神情總會變軟,摸著何念棠的頭頂,視線依舊朝著原來的方向望去。

其實,何念棠是知道原因的,因為北方的城市有何父何母。年少零碎的記憶她還有點印象,隻知道奶奶對何父留在城裏這個做法很不滿,將所有不滿遷怒到何母身上,家裏經常爆發爭吵。

因為受到封建思想的影響,奶奶一直對何母出去工作不滿。在她的眼中,一個母親的任務就是陪伴孩子長大,可是何母偏偏是個事業心強的人,常常加班到深夜。

小時的何之舟經常身體不好,腸胃經常出問題,再加上何母工作的原因,所以在他腹痛時,沒有得到及時治療,最後發展成了闌尾炎。而奶奶對何母的不滿也因為這件事達到極限,對何父何母說了狠話之後就賭氣回了鄉下。

因為擔心何念棠沒人照顧,所以奶奶就將何念棠帶回了鄉下。在何念棠的記憶裏,“爸爸”“媽媽”是很陌生的名詞,所有關於他們的事情都是從奶奶的嘴裏知道的。

雖然奶奶總是嘴上說著討厭何父何母,但是無論寒冬酷暑、陰晴雨雪,隻要條件允許,她總是坐在那裏看著遠方,從清晨到遲暮。

而何念棠在奶奶的影響下,也開始把目光鎖定北方。聽村裏人說,她爸爸是大學生,在城裏有房子,娶了一個漂亮的媳婦兒……

可是人隻要有所期待,在願望不達成的情況下,失望就會數以萬倍地到來。

何念棠也是在這樣的失望中,對父母的恨意累積到最大。因為和奶奶還在置氣,何母拉不下臉麵幾乎沒再來過這裏,但是何父每年過年來,奶奶卻總是將他關在門外。

每次何父都會在門口等好長時間,最後隻能無奈地離開。小小的何念棠總是躲在屋裏的暗處觀望著門外的身影,最後等門外空無一人的時候總能看見奶奶失落的神情。

那時何念棠還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也不明白世事的艱辛,可是看著奶奶難過的樣子,她就對父母充滿了怨恨。

“念念,喜歡吃魚嗎?”餐桌上,何母和善地問著何念棠,滿眼的期待不加掩飾。

何念棠像是沒聽見似的,還是平靜地吃著眼前的飯,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念念吃什麽會自己挑,孩子都大了。”何父看見何母眼底的失落,慌忙解釋。

何母嘴角勉強彎了一個弧度,其實何念棠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畢竟她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即使在預料之中,可失望還是不可避免地襲來。

何之舟眼睛一瞥,真應該讓許奕臻看看何念棠在家稱王的樣子,不然還以為他不講理呢。

“念念還不會騎車吧,趁著周末讓舟舟帶著你去學一下。”何父臉上已經有少許的皺紋,對著小女兒好聲好氣地勸著,“舟舟知道嗎?”

“我知道有什麽用?”何之舟夾了眼前的大白菜,自從何念棠一進家門,所有的葷菜都無一例外地擺在他的對麵,“最主要的還是某人願不願意。”

對於何父的建議,何念棠基本都是想也不想地拒絕,可這是聽見何之舟的名字,拒絕的話在嘴邊繞了兩圈又吞咽下去:“好。”

“念念最聽話了。”何母放下一顆緊張的心。她對何念棠虧欠最深,恨不得把所有力所能及的東西都捧到何念棠的麵前。

早上五點多,何念棠便被吵醒,她皺著眉頭準備撒潑,可是在聽到“何之舟”三個字後立刻爬起來,語氣帶著些許緊張:“等下。”

在催促下,何之舟不情不願地帶著何念棠下樓,一路上沒有和何念棠說任何話,用沉默表達了自己的不耐。

何之舟在停車場推出自行車,他看著粉色小巧的自行車咂咂舌:“待會兒聽我命令,不要浪費我周末的時間。”

“好。”何念棠點點頭。在鄉下隻有老式的自行車,奶奶年齡大扶不住她,害怕她摔著便一直沒有同意她學車。

可是當何念棠坐上自行車,就充分感覺到了地麵的和藹可親之處,她兩個腿在車鐙上居無定所,身體嚴重失去平衡。

“腳不要放下來。”何之舟扶著車子尾座,不耐煩地在後麵提醒著,“你這樣永遠都學不會。”

“嗯。”何念棠臉上沒有絲毫懊惱質疑,嘴角還是扯著弧度的笑容。

慢慢地,公園裏的人開始變多了,很多注重養生的老年人都牽著狗來散步,何念棠一看人多,開始畏首畏尾,害怕闖禍。

“我在你後麵,你不要害怕。”何之舟看著在車上搖搖晃晃的何念棠一陣氣結。

何念棠感覺自己的雙手決定了無數人的性命,於是死命地握著車把,嗓音都在顫抖:“好。”

何念棠顧著使勁,眼睛剛一抬就看見一棵樹,她腦袋一空,大喊著:“停停停!”

在後麵還不知所謂的何之舟還以為撞到了人,使盡全身力氣拉住了自行車,走到何念棠的前麵,卻發現空無一人。

“怎麽了?”

公園的路大多是狹窄的,兩邊都是小樹,何念棠指著一棵枝葉稀少的小樹:“差點撞到了。”

何之舟的手在自行車車把上一撥,鈴聲立刻清脆地響起來:“你以後買車可以問問老板不要喇叭可以便宜點嗎。”

“買車還可以挑零件?”何念棠覺得不可思議,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何之舟絕望地搖了搖腦袋,最害怕的就是把諷刺當成真理的人,不過還是畏懼何念棠真的去問,他隻能耐著脾性解釋,但是語氣越發不耐煩:“反正對你沒用處,你隻會扯著嗓子喊。”

何念棠想起剛才自己驚慌失措的樣子,雖然理虧但還是小聲地為自己辯駁了幾句:“樹聽見了也不會躲開啊。”

何之舟眼睛一瞪,何念棠立刻老實地閉上嘴巴,乖乖地去推車。

“還有理了不是?”何之舟向上吹了口氣,頭發有少許上揚,“樹聽不見,我還是不聾的。”

何念棠再一次騎車時,時不時地朝著鈴鐺的方向瞅。狹小的公園小道再加上生硬的車技,迫使她不自覺地放慢速度,自行車幾乎是在何之舟的努力扶持下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勢。

本想著何念棠早日學會自行車,自己就可以約許奕臻去打球了,可是何之舟看著越發緩慢的車速,所有的怒氣在一隻狗超過他們時達到最大。

“停!”

聽見何之舟的命令,何念棠雙腳從車鐙上跳下,立刻停住自行車,抱著虛心請教的態度看向何之舟:“怎麽了?”

怎麽了?何之舟被這三個字激怒,指著前麵一個牽著小狗的老奶奶,咬牙切齒地對何念棠說:“看見那隻狗了嗎?”

何念棠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點著頭:“嗯。”

“它剛剛超車了。”何之舟麵無表情地說,臉上詮釋的全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何念棠立刻點頭哈腰,爆炸似的頭發因為她的動作而搖擺著:“對不起。”

“嗒嗒嗒……”

手機鈴聲響起,何之舟從兜裏拿出手機,倒是沒有回避何念棠:“我們還在公園這邊。”

“嗯,好,這就回去。”何之舟掛了電話,心力俱疲像是終於解脫了一樣,“先回去吃飯。”

何念棠還準備上車騎著回去,何之舟一把握住車把:“下來推。”

何念棠沒有絲毫反駁,立刻像乖寶寶一樣,下來推自行車。

何之舟看著何念棠聽話的樣子,竟然心生內疚,鬼使神差地解釋起來:“按照你騎車的速度,回家之後菜都涼了。”

到底隻是十幾歲的男孩兒,一向把麵子看著無比重要,何之舟解釋完幹咳了幾聲,快步走在何念棠的前麵。

何念棠推著自行車,緊緊地跟在何之舟的後麵,她無數次想過這樣的情節,她的哥哥在前麵披荊斬棘為她勇往直前。

吃完飯,何之舟又認命地帶著何念棠走下樓。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他卻要用大好時光陪“爆炸頭”。他抬眼看了一眼推著自行車的何念棠:“炸炸,你等一下。”

炸炸?何念棠轉了轉眼珠子,腦細胞飛速轉著,倒沒有人這樣稱呼過她。

“你在哪裏?”何之舟沒理會疑惑的何念棠,拿出手機坐在一旁的花壇上,“下樓,去打球。”

何念棠聽見何之舟的話,立刻支起車子走到何之舟的麵前,唯恐被人拋下:“哎……”

“我不叫‘哎’。”何之舟看著何念棠欲言又止的樣子,打斷何念棠的話,“我叫何之舟。”

何念棠眯縫著眼睛,在心裏一遍遍地重複著何之舟、何之舟,真好聽。

許奕臻穿著運動衣拿著球下來,在看見何念棠的時候腳步一頓,語調輕揚:“帶著她打?”

“你倒是看得起我的勇氣。”何之舟看著許奕臻,他在這裏受苦,許奕臻沒道理在家裏享福,“陪她練車。”

許奕臻拿著球看向旁邊擱置的自行車:“那你讓我帶球幹嗎?”

“你陪她學車,我總要找點事情做吧。”何之舟大言不慚道。

許奕臻看著何之舟這副無賴樣兒,嗤笑著:“你倒是公平。”

“這可是你的半個妹妹。”何之舟眼睛彎彎的,像一隻狐狸,“要有個做哥哥的樣子,是吧,炸炸?”

何念棠毫不猶豫地點著頭,在何之舟眼神的示意下,機靈地去推旁邊的自行車。

“炸炸?”許奕臻看了眼去推車的何念棠,意有所指,“你們感情升溫這麽快?”

“外號知道嗎?”何之舟拿起許奕臻手中的籃球,輕拍著,“用來掩飾不知叫什麽的尷尬。”

空曠的籃球場隻有他們三個人,何之舟拿起籃球就往籃筐裏投,腳步飛向籃筐。

“許奕臻,半個小時後我來接班。”

對於何之舟日益增長的臉皮,許奕臻自愧不如,看著還盯著何之舟的何念棠,說道:“我們從哪裏學?”

“從零開始。”何念棠沒有跟許奕臻客氣,畢竟在她的眼裏,許奕臻可不是什麽好人,“我沒什麽基礎。”

許奕臻看見何念棠渾身帶刺的樣子,想起上次何念棠看他那涼颼颼的一眼,心裏莫名有些慌。

寬闊的柏油路給了何念棠更多的發揮空間,再加上沒有顧忌身後的許奕臻,她學得很快,慢慢地,許奕臻就試著撒開手。

“許奕臻?”何念棠騎到離何之舟最遠的角落,覺得有必要警告許奕臻一下。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許奕臻立刻神經緊張,他也不知道為何,視線開始盯著那頭任意發展的頭發:“嗯?”

“你以後不許欺負——他。”何念棠試了很久,還是沒有把哥哥那個字說出口。

許奕臻啼笑皆非,他現在可以喊冤嗎?如果何念棠看見他被何之舟打,肯定覺得他罪有應得,果然哥哥和半個哥哥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你不覺得是他在欺負我嗎?”許奕臻在後麵任勞任怨地扶著,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怎麽可能?”何念棠想也不想地否認了,在她眼裏,何之舟與完美掛鉤,怎麽容得了許奕臻詆毀。

何念棠和許奕臻說話期間,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車子立刻在空**的柏油路上疾行起來。

許奕臻現在跟上自行車已經有些困難,他慌忙平複何念棠的心情:“我的錯,我的錯。”

何之舟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何念棠那發瘋的騎法他自然看在眼裏,手裏的球呈完美的拋物線拋了出去。他走到何念棠的身邊對許奕臻說道:“你去休息,我來。”

何念棠的神經立刻緊張起來,在何之舟的眼皮子底下她還不敢放肆。

原本在許奕臻手裏可以日行千裏,可是被何之舟硬生生地逼成了龜速——看著何念棠又一次恢複到早上的狀態,何之舟急道:“不要保存實力,像剛才那樣就很好。”

何之舟發話了,何念棠哪敢造次,立刻發力,自行車似得到了“召喚”,飛馳起來。

衝動最直接的後果就是自行車失去控製,何念棠看著車子快點撞到欄杆上,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保持鎮定,想著何之舟的叮嚀立刻按起鈴鐺。

本來指望何念棠急中生智拐個彎,聽著這急急如律令的鈴鐺聲,何之舟隻好采用自己的“自帶刹車”,在欄杆一米前強行停住了車子。

本來想著會得到誇獎,何念棠趕緊轉過頭,還沒開口就看見了何之舟晴轉陰的臉色。

“光按喇叭,不刹車?”何之舟聲音上揚,語氣充滿了危險,有板有眼地教訓著何念棠,“如果你前麵是人,你是要告訴他們要被撞死了嗎?”

何念棠低著頭不說話,似犯了錯的小學生,認錯態度良好:“對不起……”

許奕臻打小就看不慣欺負弱小的事情,看見何之舟趾高氣揚的樣子後就走上前去:“凶什麽凶,還不是你技術不好,走開我來。”

盡管對許奕臻的態度不滿,但是何念棠並沒有爭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好自行車,個人恩怨不足掛齒。

何之舟也樂得清閑,將何念棠放心地交給許奕臻,自己轉身打球去了,反正自己從來沒想過要當一個好哥哥。

何念棠的失望顯而易見,雖然知道和自己沒關係,但是許奕臻的安慰還是脫口而出:“你別看他現在這樣,以前學車的時候還不如你呢。”

“真的?”聽到何之舟的事情,何念棠的興趣很快就被挑了起來,隻是眉宇間還有稍許疑慮。

“我們兩個是相互幫助學會的騎車,曆時半年之久。”許奕臻這點沒有說謊,小時候家長不在家的時候,他和何之舟相依為命,他們還沒有桌子高的時候就學會了泡麵,“他騎車的時候還栽進過草坪裏呢。”

“你怎麽沒拉住他?”何念棠沒有任何被安慰到的痕跡,從字眼裏摳出許奕臻的罪行。

“呃……”許奕臻再一次拜倒在何念棠的腦洞之下,他們學車的時候不過隻有十歲的樣子,他對此也無能為力,“他的蠻力那麽大我怎麽可能拉得住?”

在打籃球的何之舟看著兩個言笑晏晏的人,尤其是何念棠最令人討厭,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在男生麵前也不知道注意點形象。

從超市滿載而歸的許母遠遠地就看見了許奕臻的身影,隻是在自行車上那個不明物體是什麽?

何念棠身上最閃光的地方就是漆黑的爆炸頭,許母一看,對方還是個女生,這可把她激動壞了。

要知道許奕臻從來不和女生待在一起,許母為這事發了很多年愁,而且何之舟長得又是一表人才,萬一她兒子歪心思一動把主意打到何之舟身上,那樣她如何跟何母交代!

所以在許奕臻長大之後,許母給他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將女生所有的優點都說了一遍,還將他的臥室貼滿了當紅女星的照片,就連客廳也一度掛上蒙娜麗莎的油畫,可是效果微乎其微,許奕臻還是圍在何之舟身邊轉。

“奕臻?”許母雖然叫著許奕臻的名字,但那一雙眼睛像是長在何念棠身上一眼,還沒等許奕臻答應,她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的新朋友?”

“何念棠。”許奕臻警示了一下許母,用眼神告訴她不要整什麽幺蛾子,“之舟的妹妹。”

“念念?”許母一拍腦門,“聽你爸媽說過,我上次就想去看看你,結果你上學去了。”

“阿姨好。”何念棠跳下自行車。雖然她性子野,但是基本的禮貌還是在的,童年的時候隻要她冒犯長輩,奶奶就會拿著柳條把她追得滿街跑,她也是被打怕了。

“好好好。”許母笑得眼睛都要沒有了。何念棠的裝扮雖然“樸實”,可她還是從眉眼間看到了何念棠身上的潛力,小鼻子、大眼睛、瓜子臉,有了幾十年人生經驗,她立刻看出了何念棠是個隱藏的美人坯子,“這是學車呢?”

“嗯。”何念棠咧開嘴,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他們在教我學車。”

“讓他們兩個拉著你,可不要摔倒了。”許母看著何念棠是越發歡喜,就好像看見了自己兒子美好的未來,“念念比你哥哥小幾歲呀?現在在哪裏……”

許奕臻看見自家母親的“病”又開始發作,為了避免母親把他的終身大事就這麽私自定了,他隻好阻止:“媽,你該回去了!”

“你這孩子。”許母責備地看了一眼許奕臻,這個臭小子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阿姨,你拿那麽多東西會累的。”何念棠看著許母左右手都是東西,好心開口,“我下次去你們家玩,到時候再聊天,好不好?”

許母臉上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立刻笑得像花一樣燦爛:“還是念念懂得心疼人,那阿姨先上去,可不要忘了去看看阿姨啊。”

“嗯。”何念棠乖巧地點著頭,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兒。

何之舟看著何念棠的表現簡直傻眼了,畢竟何念棠在第一天到家的時候就開始無理取鬧,那時他躺在房間裏聽著外麵殺豬似的哭喊,就對素不相識的妹妹好感全無,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抵觸何念棠。

臨近中午,一回到家,何母就招呼著何念棠吃飯,何之舟很是好奇何念棠的反應,專心致誌地看著,唯恐錯過一絲表情。

果然,何念棠開始變得不耐,眉頭皺得老高:“好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