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周荔春才進訓練場就聽到竇群在罵人,問了徐陽才知道是何旭給每人買了一雙巨貴巨酷炫的冰刀鞋,可是其他用具都沒買。

竇群今天穿了件馬褂,頭發還是亂糟糟的,一身從**爬起來的樣子,但是罵人的時候卻精神煥發,他對著何旭吼:“做事能不能靠譜點?護具呢?冰球棍呢?光買個酷炫的鞋頂屁用啊?”

何旭斜靠著,懶散地回一句:“你是仇富?不都說了其他的在定做了嘛。”

“這是定做的事嗎?是態度問題。”竇群話鋒一轉,“何旭,五十個俯臥撐準備!”

“又來這套。”

何旭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脫了外套扔到一邊,趴下,開始做。

這點懲罰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麽,事實上不隻是他,大家多多少少對竇群都有些看法,畢竟他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看上去靠譜的。

這種同仇敵愾導致處處不配合的情緒,已經在隊伍裏蔓延了一天。

竇群並不著急,逮著空就訓人。

他朝周荔春招招手:“丫頭,來看著他。”

周荔春走過去,竇群轉身去找其他人了。

“你其實可以順著他一點。”周荔春在何旭麵前蹲下。

何旭雙手撐地,俯臥撐做得很快,少年脖頸上青筋暴起,胳膊肩胛隨著動作隱現出結實有力的肌肉輪廓。

何旭長得是真好,她真情實感地感歎。

他和鄧柯那種冰冷的帥氣不同,同樣不愛搭理人,但是他給人的感覺更傲,有資本有條件,尤其是挑著嘴角笑的時候,像隻年輕高傲的獅子。

何旭一邊上下起伏,一邊抽空抬頭看了她一眼。

“順著他?”他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嗤笑,“我長這麽大就沒順著過誰。”

得,周荔春知道自己說了句蠢話,何少爺就隻有別人順著他的份。

何旭又做了兩個,突然問她:“我做了多少個了?”

“二十七個。”

“我怎麽覺得有三十多個?”

“你想多了,我一直數著。”

何旭盯著周荔春的臉,舌尖抵了抵腮幫子,沒再繼續。

“周荔春。”他突然叫她名字。

“怎麽了?”

何旭快速起身,撿起自己的衣服搭在肩膀上。

走之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她還眨巴著眼一臉不懂,斂眉不耐煩道:“不走?蹲地上撿蘑菇呢?”

周荔春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還沒做完呢。”

他頭也沒回,淡然道:“你數錯了。”

當天傍晚,竇群帶著隊員去了C城的一家冰球場館,他儼然是這裏的常客,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他領著大夥兒直接去了倉庫。

徐陽見著像垃圾一樣被胡亂堆在角落的道具,眨了眨眼睛說:“這不會是要給我們用的吧?”

“怎麽,你有意見?”

徐陽被二十圈折磨出了陰影,趕忙搖頭:“沒。”

竇群也沒解釋,隻是說:“我不管你們在家裏是公子還是少爺,到了我手底下就一個身份,我是教練,你們是隊員。我讓你們做什麽,執行就行了。”

“憑什麽?”何旭的眉眼裏是鋒芒畢露的不服。

“憑你們現在一無是處。”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瞧著何旭那按捺不住的樣子,周荔春時刻準備衝出去阻止他可能出現的極端行為。

何旭倒是氣極反笑:“你憑什麽覺得我們一無是處?”

竇群背著手扭頭朝他笑笑,招手讓人找來場館裏幾個訓練的中學生,說:“怎麽樣?和人來一場?”

小蘿卜頭們像是認識竇群,一個個乖乖地站過來排成一排,全是半大的孩子,其中還有兩個個子僅僅到何旭腋下,無一例外眼裏放光望著前麵幾個大高個。

錢錚尷尬地撓頭:“這有點欺負人吧?和小孩兒打怎麽也說不過去。”

竇群耙了耙頭發,負手笑:“話別說得太滿,隻要你們今天能贏,以後就可以不聽我的。”

話都說到這裏了,這簡直是送分題啊!何旭和隊員們對視幾眼,彼此從對方的眼裏看到幾分得意,還不上那就是了。

但是很快,他們的得意被打得七零八碎——

李騰冰上速度再快也架不住迅速耗光的體力;鄧柯實力是有,但這是團體項目,幾個小孩子圍上來他就毫無發揮的空間;剩餘幾個沒摔成一團已經很好了。

至於何旭,他能迅速看清場上的狀況,發現利弊,但是那又如何?

“胖子!右邊……我去!”

一場下來,慘不忍睹。

贏了的小蘿卜頭們歡呼著在冰場上四處滑行,之前誌得意滿的幾個大高個表情各異,不過都像是鬥敗的公雞。

竇群閑閑地走過來,說:“我知道你們看不慣我,老實說我也看不慣你們。就你們這樣的,一沒體能、二沒技巧,更不懂得配合,還想一步登天?癡人說夢吧?”

“那你呢?”何旭突然問他,“你有多強?”

竇群迎著何旭挑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沒必要告訴你,我的戰場,從退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屬於場上了。”

竇群眼中閃過一絲自嘲和遺憾,還未等眾人看清,他又恢複了原本散漫的樣子,說:“今天就到這兒,明天老地方集合。”

日落下的街角,帶著一絲殘陽映照下的昏黃,穿牆而過的橘黃色老貓,因為被翻倒的垃圾桶嚇到,驚叫一聲,快速竄過對麵花店的玻璃窗,消失不見。

不遠處站著何旭和鄧柯,周荔春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鄧柯靠著牆,看著天說:“你還沒認清現狀嗎?冰球隊那就是一盤散沙,別說是和成信比,連一群小孩子都打不過。”

“你想說什麽?”

“想說我們可以不用浪費時間。”

“鄧柯。”何旭咬牙,側臉的輪廓鋒利,“別給我看這張無所謂的臉,不要忘了你也是冰球隊的人。看不起現在的冰球隊是吧,好啊,你退出。”

鄧柯二話沒說,直接掉頭走了。

何旭望著他的背影氣得眼尾發紅,一腳踹在牆上:“見鬼!”

他冷著眼往周荔春的方向看了一眼說:“你還打算在那兒看多久?”

呃……早被發現了啊!周荔春訥訥地從牆角處走出來,把手裏的飲料遞過去,開始安慰:“你太衝動了。”

“用你教我?”他瞪她。

他當然知道自己衝動了,鄧柯的加入本就不是主動,他說不定等退出已經等了很久了。

可他還是氣得不輕!就是看不慣那張明明舍不得還要裝無所謂的冰山臉。

仰頭大口灌下飲料,冰冷的刺激感沿著口腔滑進胃裏,降下了烈日過後帶來的悶熱煩躁,順帶清醒了被憤怒裝滿的頭腦。

他低頭去看眼前的人。

女生身高才到他肩膀,眼神清亮地迎著他,眉尾靠下處有顆不太起眼的小痣,短短的頭發毛茸茸的,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他把喝空的飲料罐子捏扁,說:“剛剛沒有針對你。”

“我知道。”周荔春抿唇點頭。

她能明白他的壓力,冰球隊雖是打賭組建,但也著實投入了用心,可是一場比賽下來居然發現問題如此多,鄧柯又是核心成員,他失去信心那整個團隊也就失去了主心骨。

她想了想,還是說:“那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叮——”

劉雲溪的電話來得不合時宜,甚至剛好撞到了何旭糟糕透頂的情緒上。

“有事?”他接起電話的時候刻意往邊上走了兩步。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何旭瞬間不耐煩了,眉心拱起,語氣很差:“你什麽意思?”

“到底是你那個破冰球重要還是我重要!”女孩子大聲抱怨的那句話,剛好被周荔春聽見了。

眼看戰火升級,周荔春躊躇著是不是得避一避,可是直接走好像也不太合適。

她苦惱地捏捏耳朵,退了兩步,靠牆站著。

果然,何旭火了:“一天天的煩不煩?能不能好好說話?”

劉雲溪估計態度也不好,何旭炸了,吼:“分,徹底分!誰不分誰孫子!到時候別又回頭來找我!”

他說完直接掛斷,關機。

周荔春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處理,是去安慰還是求不被發現做個隱形人……

但是她猛然記起自己身上還帶著被托付的使命,於是,她硬著頭皮問:“那個……錢錚的妹妹過兩天生日了,邀請大家去他家,讓我問問你。”

“知道了。”他說。

沒說去,也沒說不去,不過周荔春是沒膽子再問了。

晚間的訓練人不齊,何旭照常訓練完,手機響了,一看是自家老頭子。

一年到頭也打不了兩個電話的父子,關係從何旭回國開始就一直降到冰點,這通電話還是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通。

“爸。”

剛接起來那邊就是一通質問:“我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弄那個什麽破冰球隊?回國了也不認真學習,你一天到晚到底是想幹什麽?”

錢錚他們都還在,何旭緊了緊牙,拿著手機出了訓練場。

站在門口,他冷嗤:“你打電話來就為了說這個?”

“怎麽,作為你老子我是說不得你是吧?打冰球能有什麽出路?你還非得讓我親自到學校去找你是吧?”

何旭一整天都糟糕到極點的情緒因為這通電話徹底引爆,他努力壓住暴戾的情緒,冷笑:“那您可別來,耽誤了您上千萬的生意我不得上大街上要飯去?”

這是父子間的常態,說不了兩句就得吵起來。

“你個混賬東西,非要……”

“爸。”何旭開口打斷他,一整天和鄧柯吵完和劉雲溪吵,現在還和老頭吵。

心累得不行,吐出一口戾氣,他幹脆賣慘:“咱能別吵嗎?從小到大我就這件事堅持得夠久,我知道,在您眼裏我大概就是一廢物。”說著說著還真帶了點情緒進去,深吸了口氣,“行,廢物就廢物吧,現在想想我好像是挺廢物的,您讓我清靜清靜。”

電話那頭靜默了半天。

然後傳來老頭子一聲冷哼:“少裝,我還不知道你的德行。從小到大什麽是你不敢做的,傲得快趕上開屏的公孔雀了。”

何旭臉色一僵,硬生生被自己親爹給懟無語了。

最後,老頭子發話:“我現在不說你,好自為之吧。”

“啪”的一聲掛了電話,剩下何旭盯著黑了屏的手機,表情一言難盡。他剛把手機揣回兜裏,抬頭就看見兩米外竇群抱著手站在那兒。

白天剛被他找了一群初中生實實在在教做了一回人,何旭現在看見他就生理性皺眉。

第二天訓練前,竇群破天荒沒上來就操練他們,而是把他們聚在一起灌起了雞湯:“我知道麵對打擊的時候,每個人都需要時間去接受和認清自己。”

他提了把椅子過來坐下,說:“來來來,今天咱們嘮嘮嗑。”

大家都沒什麽興致,隨隨便便分散站著,不知道他想搞什麽。

竇群沉默了近半分鍾,然後開口說了個故事—

十來年前,國內的冰球遠不及其他競技項目那麽熱門,但有的人在第一次穿上訓練服、第一次握上球杆後,就打心底裏迷上了它。

故事的主人天賦不算高,但是他真的喜歡這項運動,也拚了命地訓練。從一開始的小比賽一路艱難地打進校隊、省隊、國家隊。

輝煌的時候身披國旗,受萬眾矚目。

但一個運動員的生涯也就那麽幾年,一批又一批新人湧了進來,故事的主角本可以在最輝煌的時候退役,但因為喜歡,他選擇留下。

長期高強度訓練加上年紀大了,身體機能已經不允許他這麽高強度的訓練,受傷、輸球、被觀眾罵說他拖後腿,以至於最後黯然退場。

有人替他遺憾,若是在最輝煌的時候退下,江湖又是另一個說法和身份。

竇群講得簡略,簡簡單單將一個運動員的生涯以及殘酷的現實攤開在了眾人眼前。

大家聽著聽著,心不在焉的目光逐漸聚攏。

故事說完,竇群笑笑:“故事的主人並不是單指某個人,而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有些事情,你去堅持了也未必會有結果,但是你不去嚐試,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麽位置。”

所有人都沉默。

過了半天,成偉樹小聲問:“那你說的那個人他最後後悔了嗎?”

“沒有。”竇群搖頭,“隻要是真正喜歡的,就算結局不那麽好,也問心無愧此生無憾。”

這應該是竇群擔任教練以來第一次這麽認真和他們對話,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竇群口中故事的主人公十有八九是他自己,但是沒有人拆穿。

竇群看了一眼何旭,然後一一掃過眾人,說:“說這個,是需要你們自己想清楚,不論別人眼中的你是什麽樣子,重要的是你怎麽定位自己。這條路不容易,要不要堅持,選擇權都在你們。”

鄧柯眉頭緊蹙,不知道在想什麽。

何旭則頗為意外地看了一眼竇群,懷疑昨晚的那通電話他是不是全都聽見了。

竇群深吸了口氣站起來,伸了伸腰恢複了以往的懶散狀態,趕蚊子似的揮揮手:“今天放你們一天假,好好想想吧,我得回去補個回籠覺。”

他轉身出門,留下身後一行表情複雜的隊員。

新一天的訓練,鄧柯沒有來,何旭鐵著臉拚命跑圈做體能,其他人不敢靠近更不敢問,周荔春不知道他是在氣鄧柯還是在氣劉雲溪的事,也不敢多問,默默做著自己的事。

常態的隻有竇群,還是那副散漫隨意的樣子。

隔天是休息日,何旭回校的時候遇見了幾個不太想碰見的人。

前麵,幾個笑得囂張的高大男生都是成信冰球隊的。

成信冰球隊隊長許川,是鄧柯多年的死對頭;幾個隊員當中還有個特別顯眼的存在,叫謝勝,這個人人高馬大,愛好逞凶鬥狠。

謝勝見著孤身一人的何旭,首先挑起話頭:“嗬,我當是誰,這不是何旭何少爺嗎?”

何旭正煩著呢,眼神刀一般掃過去:“叫你爺爺有事?”

謝勝覺得何旭這麽猖狂,無非就是仗著有錢的爹媽。

他冷笑:“聽說鄧柯退隊了?嘁!他還算有自知之明,原本就是我們隊長的手下敗將,知道就算再比一次也還是如此!”

何旭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轉了轉手腕,掀著眼皮嗤笑:“你是許川的狗嗎?替他在這裏吠?”

“你!”暴怒的謝勝被許川拉住。

許川人長得倒是一臉正氣的樣子,可惜功利心太重。

氣氛僵持不下,校門口的人挺多,指指點點吵吵嚷嚷。

“本事都留到賽場上吧,嘴皮上的逞凶鬥狠沒啥用。”是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竇群。

何旭回頭,看到來不及脫掉快遞服的錢錚、穿著睡衣的李騰、一看就在網吧熬了通宵的徐陽和成偉樹,跟在最後的,是施施然前來的鄧柯。

不遠處,是抱著手靠牆沒個正行的竇群。

居然都來了。

十分鍾不到把所有人集齊,估計就是竇群的傑作了。

許川一見鄧柯,立刻笑了,那笑容傲慢又輕飄:“我還以為你不敢見我。”

“你臉真大!”徐陽懟他。

鄧柯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我有沒有退出冰球隊,是我自己的事情,往大了說,那也是我們冰球隊自己內部的事情,用不著你們指手畫腳。”

“我隻是想提醒你,離年底的比賽時間可剩下不多了。”許川湊得很近。

這明顯帶著挑釁的語氣,瞬間讓現場的氣氛再次劍拔弩張。

“你們幹什麽?”遠處傳來一道清脆又匆忙的聲音。

邊藍帶著周荔春匆匆趕來,表情嚴肅:“你們幹什麽?要打架嗎?”

“哪能啊。”徐陽連忙說,“邊藍老師,絕對沒有,我們純粹就是技術交流。”

他睜著眼睛說瞎話,順便還朝著後麵的周荔春擠眉弄眼,意思是:“怎麽告狀告到指導老師那裏了。”

周荔春表示無辜,攤攤手,真的不關她的事。她當時正從餘老師辦公室出來呢,遇見風風火火的邊藍,邊藍拉著她就問:“怎麽會和成信的冰球隊打起來?”

她:“……”

她跟著邊藍過來,第一眼就看到站在華西隊伍前的何旭。

他穿著T恤和破洞牛仔褲,戴著黑色鴨舌帽,脖子上掛著的是周荔春第一次見他時的那副藍黑色耳機,漫不經心又倨傲不羈。

邊藍擋在兩校隊伍中間:“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不管是在校內還是校外,隻要打架就是要受處罰的。”

對麵的謝勝並不把邊藍放在眼裏,冷笑:“我們還犯不著和這種連預選賽都不一定能進去的弱雞隊伍打架。”

何旭的眼神掃過去,帶著寒意的狠戾:“嗬,你再說一遍?”

謝勝僵了一瞬,嘴硬:“怎麽了?說的就是你們。”

何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就拎住了他的衣領口,場麵頓時大亂,雙方隊伍都擁上前去。

周荔春離何旭還算近,第一時間就擋在何旭前麵。她身高不高,被兩邊人高馬大的男生們擠在中間,簡直就是遮天蔽日一般的效果,慌亂間隻感覺自己的眼鏡被擠掉了,唯獨一開始抓著何旭袖子的那隻手一直沒有鬆開。

不管被推搡得有多厲害,周荔春隻知道手裏拽著的絕不能鬆開,她憋著氣閉著眼拚了命拉著何旭要離開那個中心。

直到將人拖出人群,何旭才發現一直扯著自己的人是誰,見周荔春那狼狽又緊張的樣子,黑眸一沉,轉身朝還互相推搡的那一團吼:“都住手!”

雙方並沒有打起來,校規大家都懂,隻是少年熱血地互相撐著己方的士氣。

邊藍急死了,拚命將自己學校這邊的學生拉開,卻被一個大胡子男人拖住了手腕。

她驚疑地望著他:“你是誰?”

“你別管。”竇群開口,“讓他們自己解決。沒有團隊意識,一盤散沙不知道目標是什麽,還打什麽冰球?”

邊藍一愣,看看那邊早已站在統一陣線的幾個少年,遲疑:“你就是新來的那個教練?”

竇群摸了摸下巴,看著那邊的情況笑得高深莫測,一邊回邊藍:“你好,我是竇群。”

群架肯定是沒有打成,徐陽還在氣頭上,看著成信的人離開的方向恨恨道:“剛剛就不該叫停,揍不死他們。”

何旭白了他一眼:“動動腦子,真動了手,冰球隊還能繼續存在?”

徐陽:“……”兄弟,不是你先動手的嗎?

一場突如其來的衝突,好像一下子化解了這兩天彌漫在冰球隊裏的低潮氣氛。誰也沒有提鄧柯這兩天沒來訓練的事情,沉默著就讓這件事悄無聲息地過去。

而成信的挑釁,則像一把利劍直戳每個人的內心。

他們實力的確遠遠不夠。體育競技沒有捷徑,日複一日的訓練是基礎,技巧是基礎上開出的花。

他們本來就起步太晚,如果還不團結,還不擰成一股繩,就真的隻是少年賭約一笑而過了。

錢錚問:“我們現在做什麽?”

“訓練。”李騰丟下這句話,率先走在了前麵。

徐陽還沉浸在剛剛被挑釁的氣憤裏,握著拳嚷嚷:“沒錯!成信的人太囂張了,到時候練好了削死他們!”

成偉樹從地上撿起一副已經結滿“蜘蛛網”的眼鏡,問:“誰眼鏡掉了?”

“我的。”周荔春舉手。她還在努力平息方才的激動,所幸雙方沒有打起來。

“已經壞了……”

周荔春不甚在意地笑:“等會兒我出去配一副就好了,你先走吧。”

她從成偉樹的手裏接過已經碎掉的眼鏡,雖然知道這段時間兼職賺來的那點錢怕是又要花出去了,但她是真的替他們鬆了口氣。

“我陪你去吧。”成偉樹小聲說。

兩米開外突然走來一人,何旭斂著眉喊:“成偉樹,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

“旭……旭哥。”

何旭剛和竇群達成共識,他們配合訓練,前提是竇群要毫無保留。竇群笑得像隻老狐狸,似乎知道他們早晚有這麽一天,這讓何旭頗有些不爽。

“回去訓練!”何旭說。

“哦。”

成偉樹一步三回頭,但是根本不敢反駁他。

何旭看著他那副樣子就來氣,一腳虛虛地踹過去:“去啊。”

“馬上!馬上!”成偉樹紅著臉跟周荔春打了個招呼,趕緊滾去和隊友會合了。

因為矮小瘦弱,成偉樹很容易招人欺負,是何旭和胖子意外撞見後把他從廁所裏救出來,所以成偉樹崇拜何旭的同時也有些畏懼何旭。但是現在成偉樹的臉上有越來越多的笑容,也漸漸地敢發表自己的意見而不是縮在一角了。

何旭低頭去看仔細查看自己眼鏡的女孩,自從她進了冰球隊,後勤方麵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安排訓練時間表、道具整理、物資補充等等,她很細心也很用心,他都有點兒慶幸當時留下她了。不過,她知道成偉樹的心意嗎?

何旭清了清嗓子,問:“你看沒看出來成偉樹那小子……”

“什麽?”

“沒什麽。”他嘖了聲,料她壓根沒往那方麵想。

他都替成偉樹累得慌,就他那追求法,等到八百年後也未必會有結果。算了,他也不喜歡多管閑事。

他看到她手上的東西,皺皺眉:“走吧。”

“去哪兒?”

周荔春都不知道為什麽,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跟著何旭站在了校外的一家眼鏡店門口。

這個人向來蠻橫霸道,他決定了的事,估計也不會給她反駁的機會。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想配個什麽樣的?”

周荔春拿著手上被踩碎的那個遞過去:“樣式和這個差不多就行。”

何旭靠在櫃台前,食指敲了敲玻璃麵開口:“給她配副隱形的。”

“不用。”周荔春立馬擺手,“我戴不慣那個。”

“那就一樣一副。”

周荔春:“……”

老板聞言連忙笑著遊說:“同學,你就聽你男朋友的。這麽一雙漂亮的眼睛,鏡框眼鏡戴久了可是會變形的。”

男朋友?這誤會大了。周荔春內心嗷了聲,連忙解釋:“他不是……那個……”

何旭看著她一臉急於澄清的表情,冷嗬了一聲。這種感覺倒是新鮮,他不愛灰姑娘樸素無華心靈卻美的那一套,在他看來,一個連自己外表也不注意和修飾的女生,自然也不會得到其他人的注意。

不過她那副急於撇清的樣子,還真是讓人不爽。

他耐心見底,打斷她:“就按我說的配。”

“行,行!”老板心領神會,趕緊行動。

周荔春瞄了一眼老板從櫃台裏取出的物品的單價,心在滴血。

“去麥當勞打打工吧。”她真誠地建議。

“幹什麽?”

“體會體會人間疾苦。”

何旭:“……”

他抿著唇,順手接過老板遞來的眼鏡,抬手就架在她的鼻梁上。

周荔春差點跳起來,被何旭斜了一眼:“別動!”

她僵在原地,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手腳都不會動了。兩人之間隔得有些近,何旭微微偏著頭,周荔春能明顯察覺到他指關節不小心觸到自己臉頰的溫度。

“你臉紅什麽?”何旭站直,打量了她兩眼,奇怪道。

周荔春雙手捂著臉急退一步,尷尬道:“沒什麽,天氣有點熱。”

發現他視線轉開的時候,周荔春長鬆了口氣。

跟著金主出來,搶著埋單這種事是打金主臉的,這個周荔春懂,所以當何旭埋單的時候,她也沒吭一聲。直到出了門,她快走兩步趕上:“錢我明天給你。”

“不用了,本來就是賠給你的。”他無所謂的樣子,補充,“你的眼鏡是我踩碎的。”

“那隱形眼鏡呢?”

“獎勵呀!你那麽英勇地救護了我,不該獎勵嗎?”何旭停住腳,嘶了聲,彎下腰直視她的眼睛,“看不出來呀,你今天跑上來拽我的時候,力氣蠻大嘛。”

被一雙放大的幽深的眼認真看著,周荔春在裏麵看見小小的自己,怔了怔,繼而尷尬臉紅。

“我……我當時一著急就……”

“一著急就死抓著我不放?怕我觸犯校規被開除?這麽擔心我?”何旭說著說著,勾起一側嘴角,那笑容又戲謔又討厭。

周荔春想一巴掌抽他臉上,惱得轉身就走。

當時那種情況她哪還顧得了那麽多,本能地就撲過去了,就是擔心他打到別人或被人打到,也擔心事情鬧大他會被處分……

現在看來,唔,好像也確實想了很多。

何旭好笑地看著默默走在他前麵的女生,他見過她繃著臉和人力爭,也見過她人不大但是總衝在前頭的時候,還有……因為一兩句靠近的話就結結巴巴臉紅的樣子。

他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麵,看著前麵的人染紅的耳尖,莫名地心情變好了點。

冰球隊的訓練總算是正式步入正軌,竇群的訓練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雖然每回都被操練得想要罵娘,但是大家一邊罵他,一邊訓練得更加起勁。

共軛練習,冰鞋和腰部負重。

規定滑行距離,以規定的步數滑完規定的距離。

橡皮拉力牽引練習,一端固定界牆,一端固定腰部……

他們剛被成信的人鄙視了,心裏都憋了口氣,直到後來開始練習冰球攻區阻截的基礎練習,徐陽最先頂不住。

攻區阻截訓練對技能和體力要求相當高。

每個人的位置都要一對一練習,先從徒手開始,然後到如何持球杆到人與人的身體接觸。然後開始練習二對一,三對一,一直到五對零。

徐陽頻頻失誤,躺在地上哀號:“要了老命了。”

竇群踹他:“打鐵還需自身硬,在人成信冰球隊麵前你們不挺能嘛,之前教訓成偉樹的時候還一套一套的,現在就開始受不了了?”

徐陽裝死,伸出一根手指說:“我聾了,讓我躺十分鍾。”

站在另一邊的錢錚他們同樣大喘氣。

錢錚擔心地看了徐陽一眼,問鄧柯:“這樣下去能行嗎?”

鄧柯說:“他主要還是體力方麵,技術上麵明顯比之前好了很多,隻要他自己不一口氣泄下去,問題不會太大。”

“這問題你們放心。”何旭從休息區拿了水過來扔給他們一人一瓶,靠在牆上看著成偉樹跑去拉徐陽笑著說,“他也就嘴上抱怨,最近每天訓練到晚上十一點多。”

錢錚驚訝:“這麽拚?”

話剛落,果然就看見那邊搭著成偉樹的胳膊從地上站起來的徐陽,轉頭就對著竇群說:“爸爸是那麽輕易認輸的人嗎?”然後朝成偉樹招手,“來,跟哥繼續練。”

成偉樹一臉苦相:“哥,現在本來就是休息時間呢。”

……

滑行、提高步伐頻率、傳接球技術,竇群一項一項讓他們逐一練習和接觸。他還是那副模樣,交代了練習任務,自己就躺在一邊睡大覺,特別是周荔春在現場的時候。

“丫頭,誰偷懶就告訴我。”

“別怕,誰慢了就抽他。”

“看緊何旭那小子,就他一天天隻會抬杠。”

周荔春覺得自己都快要成為助教了,不過看著少年們揮汗如雨,嬉笑打鬧,和竇群之間逐漸默契,但又忍不住處處在口頭上和他過不去,她覺得這樣的狀態還是挺充實的。

當然,竇群罵他們的時候也沒留過情,尤其是對何旭。

“你還真以為自己多有天賦啊,看看自己剛剛打的那一球,跟狗屎差不多!”

“何旭加量!”

“再重複練習二十遍!”

何旭的抗壓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強,越是被逼到極限,越是觸底反彈。他自身身體素質好,也跟他以前參與過的極限運動經曆相關。

正是因為竇群的要求,周荔春在冰球隊的時間基本上都用來盯何旭了。

何旭常常不滿:“這麽聽話,他給你開工資了?”

她堵他:“沒啊,好學生聽話不很正常嗎?”

何旭氣得不輕。

其實他哪用得著人盯著,訓練從來沒有落下過,隻有加倍的份兒。

周荔春後來才知道何旭也是參加了招生考的,這意味著能進華西的他絕不是個學渣。

不過偶爾看著他照常練習和隊友鬧,周荔春也會疑惑,這是分手的人的狀態?

她不敢問,但是不怕死的徐陽有次八卦地問他分手的感想。

他無所謂的樣子:“分個手而已,分了又不是一回兩回,又不要人命。”

“意思是還會複合嘍。”

何旭默了一瞬間,皺著眉吐了一句:“不會,我們理念不同,累得慌。”

徐陽跟著沉默,應該是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最後為打破這個氣氛,徐陽轉頭吐槽他:“說到底,你丫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遲早有一天栽溝裏。”

……

周荔春在旁邊聽見了,裝作不知道。至於上次在眼鏡店,周荔春在麵對何旭時那點奇怪的心緒波動,隨著她被磨平的精力,隻是偶爾間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在心裏打個突。

他們訓練的時間越來越長,也就不到兩周的時間,周荔春發現隊內的物資消耗比平常起碼增加了一倍不止。

冰球這項運動本來就很燒錢,之前日常的開銷就一直是何旭他們自己合資。

前兩天邊藍老師那邊和學校進行溝通,替他們爭取到了五萬的公費,說是替換竇群之前給他們找來的那批裝備。

竇群嘴上沒說,但大家知道他肯定是出力了。

李騰每回穿上那套二手舊護盔就要嫌棄一遍,聽到這個消息總算是好點了,說:“我還以為我這幾年要一直穿這個。”

竇群瞪眼:“這哪不能用了?誰說拿冠軍必須得有好裝備?我看你們就是慣的。”

雖然這樣說著,但是這事總算提上日程。

周荔春本來就要購買毛巾等物資,所以這筆錢幹脆交到了她手上讓她保管和使用。

她進了隊就是管理日常開銷,還沒有經手過這麽大筆錢,仔細詢問過每個人的尺寸,然後才下的訂單。

但完全沒想到會出問題,那個店老板卷款八十多萬跑路了,她得到消息時都蒙了。

她不敢驚動其他人,著急忙慌地去報了警,在派出所等著。

警察也無可奈何:“我們這兩天接了不少報警電話,那個老板欠了很多錢,你這筆錢能不能追回,還需要等消息。”

周荔春臉色蒼白,一句等消息意味著希望很渺茫。

那可是五萬,不是五千,而且還是學校的公費。

下午照常訓練時,何旭發現周荔春不在,問錢錚:“周荔春呢?”

“沒來吧。”錢錚說,“我中午還在宿舍樓那邊看見她了,叫她也沒應,匆匆忙忙的,臉色也不太好。”

李騰接了一句:“是有點奇怪,她以往有事都會說一聲的。”

何旭看了看平常周荔春最常待的那個區域,不自覺皺了皺眉。

周荔春在電話裏簡單地和邊藍說了一下情況,也沒等她那邊出什麽結果就出了學校。她站在自動取款機前,看著卡上僅剩的一萬三,全部取了出來。

但還是遠遠不夠。

從知道出事到現在,她腦子都有些空,沉著心情回到冰球隊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沒有訓練。她一進門,所有人都看過來。

何旭朝她招手:“過來。”

周荔春心思不在這上麵,聞言直接走過去了。

何旭看了看她挎在身上的包,再看看她白得不正常的臉色,眯著眼睛問了一句:“取錢了?”

周荔春心裏“咚”的一聲,抬頭看他,才發現他臉色不太好。

何旭什麽話也沒說,直接拿著手裏的手套拍在她的腦袋上,疼得她“嘶”了一聲。

周荔春抓了抓腰上的包,抿著嘴角艱難道:“這件事情是我沒有仔細選擇購買方,因為是同學介紹,對方開始說打八折,我看比其他店鋪便宜才下的單。這件事……我該負全責。”

李騰直接說:“不就五萬塊錢,我可以幫忙出。”

周荔春垂下眼簾,果然,她就猜到會這樣。

沒第一時間告訴他們,就是怕這樣,幾萬塊錢對李騰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或許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

周荔春還沒說話,成偉樹就接了一句:“這種事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出?”

徐陽也道:“對啊對啊,風頭都讓你搶盡了,錢多了不起啊。”

李騰白了他一眼。

事情莫名其妙就變得有點喜感,周荔春無言地看著他們,知道他們其實是不想讓她有壓力。就在這個時候,竇群打來電話,說和邊藍一起已經找過學校了。

竇群的原話是:“錢本來就是撥給冰球隊的,學校不要求填補空缺,要我說,就你們現在這水平就別那麽多要求,能將就就將就吧。”

被竇群逮著空損了一頓。

錢錚失笑:“這不挺好,學校本來一開始也不看好我們,就當沒有拿到公費這回事唄。”

周荔春皺眉:“可是你們那個裝備更換……”

“換可以換。”鄧柯開了口,“就平攤吧,每人出自己那份就行。”

所有人都點頭表示同意,周荔春剛想拿出自己取的錢,就對上了何旭看過來的視線。

他哼笑了聲說:“想出錢?”

周荔春訥訥道:“我可以拿……”

“你當然得出。”何旭開口說,“雖然是我們更換裝備,但你這次辦事不力,就罰你出一人份的錢拿來充公,有意見沒?”

周荔春愣了愣,看了看何旭,然後發現所有人都笑看著她。

她眼眶微紅,壓了一天的心情因為他們突然鬆了下來,認真地說了句:“謝謝你們。”

徐陽無所謂地擺擺手道:“這個有什麽?咱們是一個團隊,後麵好好打,等將來有一天打出圈了,有的是讓學校求著給咱們砸錢的機會是不是!”

何旭笑,拍了拍徐陽的肩:“誌向不錯,記得一直保持。”

鄧柯跟上:“誌向不錯,記得一直保持。”

李騰:“誌向不錯,記得一直保持。”

……

後來那批裝備還是由周荔春購買的,錢錚說:“上次的事情就是個意外,你這個後勤究竟有多稱職我們可都看在眼裏,沒有你,隊內日常估計沒眼看。”

何旭路過,拍在她的頭頂。

“總的來說功大於過,好好幹,前途無量。”

周荔春斜看了他一眼暗道:學分修滿嗎?

何旭背對著揮了下手:“下次要是還在外麵吃這種虧,就把你賣了填補虧空。”

徐陽丟給他頭盔罵:“會不會說話,把你賣了差不多!”

周荔春和錢錚互看了一眼笑了笑,這件事情總算是平穩度過。周荔春覺得自己又深一步融入了這個團隊,更加了解也彼此信任。

下了晚自習,周荔春接到錢錚給她的電話。

“我們聚會呢,來不來?”

“我就不去了吧,這麽晚。”

“來吧,八點算什麽晚,剛好珠珠說想你了。”

珠珠就是錢錚的妹妹,她上次過生日的時候,全隊人都去了錢錚家為她慶祝。小女孩長得特別可愛,就是智力遲緩,也沒有上學。

當時錢錚去煮飯了,大家問珠珠有什麽願望。

珠珠想了半天,才掰著手指一條條數,說得緩慢艱難,但是又很認真:想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希望哥哥不那麽辛苦。

珠珠的笑容特別純真可愛,像朵驕陽下的向日葵。

又心疼又心酸的一眾人都不說話了,隨後發現錢錚站在門口,眼眶憋紅。

讓錢錚做隊長,其實竇群的眼睛挺毒的。少年寬厚的肩膀早早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他和一向穩定的鄧柯、李騰以及鋒芒初露的何旭都不同,他周全、質樸,且勤奮努力。

這些品質放在冰球場,假以時日,他一定也是非常優秀的存在。

可是,周荔春實在有些累,努力想找什麽更好的理由推拒,聽到電話那邊徐陽的嚷嚷聲:“旭哥,有人說昨天在校門口看見成信校花攔你了,是不是真的?”

周荔春眉心一跳。

何旭模模糊糊的聲音傳來:“閉嘴,喝你的酒吧。”

周荔春想了想說:“那好啊,你們在哪兒?”

二十分鍾之後,她進了飯店包廂,才發現人還挺多,沒想到竇群和邊藍也在。

然後,她一眼瞧見坐在邊上的何旭。

何旭一直垂頭看手機裏的球賽,沒有注意到她。

“荔春,坐這兒。”邊藍招呼她過去。

周荔春走過去,摸了摸旁邊低頭吃飯的珠珠的頭發,柔順的、軟軟的,小姑娘仰頭衝她一笑,唇邊沾著幾顆飯粒。

邊藍給她遞碗筷,順便問:“運動會剛過,你這兩天應該很忙吧?”

“還好。”

“你們係那個餘教授天天在辦公室誇你,說你是他近幾年帶過的最省心的學生了。天賦好,有理想,又肯吃苦努力。”

周荔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餘教授人很好。”

徐陽抬頭看到她,興奮地說:“小春春,你這麽優秀,要不要考慮做體壇記者,說不定將來畢業我們當中有人專業打冰球,也算同一領域啊。”

“啊?”她哪裏想得了那麽多,光是學業這些事情就夠她忙的了,至於職業規劃什麽的,還是趁現在打好基礎吧。

周荔春笑,“未來”這個詞對現在的他們來說有些遙遠。錢錚說了句:“記者算是高危職業了吧,上次我還看到一美女體記在報道的時候,被一個運動員強吻了一口。”

徐陽立馬道:“那小春春還是別去了。”

“你們夠了。”話題偏成這樣,周荔春哭笑不得。

那邊,何旭在和李騰商量:“你最大的優勢是速度快,不過成信那邊周奇應該也不差,最好還是找機會探探底。”

“他們下周就有比賽,我們可以去看看。”鄧柯說。

何旭點頭,表示讚同。

周荔春聽了幾嘴,知道他們是在研究成信冰球隊。

她一邊照顧著珠珠吃東西,一邊匆匆瞥了一眼何旭。

他正和錢錚他們說笑,眼睛黑亮,可是一轉瞬朝她看過來,四目對視,周荔春被嚇了一跳,失手打翻了飲料杯。

何旭眉毛一挑。

“我去趟衛生間。”周荔春羞囧得臉色通紅,低著頭匆匆站起來。

她進了衛生間,打開冷水,洗了一把臉,腦子裏轟轟一團亂。

她抬頭看著鏡子裏的人,女孩淩亂的劉海有幾縷濕噠噠地貼在臉上,頂多也就皮膚白了一點,眼睛也還算大,也沒有多讓人驚豔的漂亮。

周荔春心裏亂糟糟的。

她發現自己最近對何旭的事情變得很敏感,即使在很多人的場合,也能單獨分辨出他的聲音,第一時間看見他的身影。

她深深吸氣想努力說服自己,說不定是因為待在一起的時間突然變多,受了影響。

許久,平複好心情,她低著頭走了出去。

“看路。”頭頂傳來聲音。

周荔春差點撞上麵前的人,堪堪停住腳步。何旭歪斜著靠在牆上,皺著眉,說:“大晚上你夢遊呢,失魂落魄的?”

“要你管!”正因這個人心緒不寧呢,這就撞上來了!周荔春衝口而出堵他,隨後心虛地閃了閃眼睛。

何旭黑了臉,微微往前逼近了半步,黑眸裏釀著危險:“周荔春,你今天吃錯藥了?”他很少叫她的名字,一般情況不是嘲諷就是生氣的時候才這樣叫她。

周荔春抬頭看他一眼。

他們隔得太近,和上回在眼鏡店差不多。

何旭皮膚比一般女孩子還要好,不算是細白的那種,但是很光滑,連毛孔都不怎麽看得見。

咚咚咚……是她的心跳聲。

周荔春心想,完了。

腦子裏走馬觀花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訓練場上的,私下的。那些關於何旭的畫麵,一幀一畫,無比清晰。

這個想法一出,周荔春先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她往前的人生基本都是在學習當中度過的,也沒什麽異性朋友,戀愛經驗更是為零。她長這麽大,一路埋頭苦讀,她之前把那種總是把目光放在一個人身上的行為,歸咎成本能。

她一向認為自己是挺冷靜的那種人,直到最近,她似乎有些失控。

一想到這個,她看何旭的眼神就不對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是何旭像是誤會了什麽似的,他問:“你不會真的被錢錚那句話給嚇住了吧?”

錢錚哪句話?

周荔春回憶了一下,想起來錢錚好像說了句體壇美女記者被運動員強吻的事。關鍵是那個時候他不是在和人討論比賽嗎?原來也聽見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沒有。”她沒什麽精神地解釋了一句。

何旭眼神微妙地望了她一眼:“你放心,就你這資質,放哪一塊都不用擔心這種問題。”白生生一張臉,強吻她,像欺負小孩。

周荔春則開始懷疑人生。

她是不是理解錯了?她怎麽可能會為這種人心動?

會不會是因為她接觸的男孩子不多,所以在對方靠近的時候才會這麽緊張?但是平常訓練什麽的,她又不是隻和他一個人靠得近,為什麽偏偏隻對著他的時候,才會有感覺?

周荔春情緒不高,聚餐結束已經快要十點了。

何旭不住校,竇群送邊藍回學校,周荔春和李騰幾個人一路返回。

夜色正濃,周荔春盯著路邊的花壇出神。

有人說:“聽說最近有個小少爺在追劉雲溪,車子都開到成信女生宿舍樓底下了。我都沒敢告訴何旭。”

“有什麽不能說的,是何旭不願意複合好嗎?而且小少爺又怎麽樣?何旭就算是另找一個,也不會比劉雲溪差。”

“說的也是。”

對啊,連劉雲溪那樣的校花都被甩了,什麽樣的人才會入他的眼?

但不論是什麽人,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周荔春這樣的。

她在南方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街巷裏長大,不是什麽天才,隻是比別人更努力。盡力考上了華西,也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才能維持不被人趕超。

讀了喜歡的專業,有努力的方向,人生也一步步走得更好。

但唯獨在何旭這種驕傲的人麵前,那種閱曆和成長環境所拉開的巨大差距,才會變得如此明顯。她想,進了冰球隊,和這群少年待在一起,也是她不斷督促自己不停往前的一個原因和動力。

周荔春花了比平常多的時間理清楚了自己的心態,就算真有好感又如何,她又沒有犯罪。她不會開口,也不奢求回應。

不過讓周荔春沒有想到的是,喜歡,有時候是件藏不住的事情。

越是想要轉移注意力,就越是會不自覺地在意。

沒過兩天,她居然接到何旭的電話。

她當時剛下課,看到手機屏幕跳出的名字時,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四兒,你幹嗎呢?”曾月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她遲疑了兩秒,還是接起來,捂住聽筒,小聲道:“喂。”

“兩天不來,也不請假,周荔春,你學分是不想要了吧?”這是接通後,何旭的第一句話。光是聽著那副懶散的語氣,周荔春都能想象他此刻的神情。

“我明明和隊長說了啊。”她說。

“你是我招進來的,請假這種事得經過我同意才行。”

簡直是蠻不講理,周荔春沒有辦法,幹脆說:“那行,我現在跟你請假,我最近要備戰期中考,暫時就不過去了。”

“不行。”他直接回絕,“你不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鬼做?”

其實哪有那麽多事情,無非就是整理整理道具,安排一下訓練時間……平常大多事情他們男生都自己順手解決了。

“可我……”

“要複習把資料帶過來。”

他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周荔春對著黑下來的手機屏幕,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同時在內心長歎一口氣,看來逃避是沒有用的。

她想就這樣吧,維持著這樣的關係,起碼表麵上他們是同一個團隊裏的人。何旭雖然嘴巴夠損,有時候也蠻橫,但多數時候他其實還算個好人,會站出來對別人說:“她是冰球隊的後勤,你有意見?”會在訓練到很晚的時候,在足球場門外等她一起……

現在想起來,很多很多這樣的時候,他其實都算對她不錯,把她劃為了自己人。

另一邊的何旭掛了電話,錢錚問:“怎麽樣?”

“放心,沒什麽事,她明天會來的。”

“那就好,她那天突然和我請假,也不說原因,我還一直擔心她會出什麽事情呢。”

何旭收了手機,拍拍他的肩膀。

“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我怎麽了?”

“竇群不是找了最近剛輸在成信手底下的那個大學嗎?讓我們試試水。”

“啊?那完了。”

訓練日漸緊密,轉眼已經是秋季,林蔭道上鋪滿了飄落的黃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周荔春穿了件米白色的針織薄毛衣,她的頭發長長了一截,也沒有時間去修剪。

她還是如約去了訓練場。

結果一進去發現所有人和她過的完全不是一個季節,她一眼就發現了何旭。

他在和鄧柯練習拉力牽引,一遍一遍重複,每一個動作都力臻完美。

鄧柯原本也屬於勤練的那種人,平常話不多,隻要上了場,寧願在冰場上泡一天。

成偉樹拿著頭盔路過,笑著和周荔春打招呼。

周荔春笑著點點頭回應,準備去找竇群。

路過何旭和鄧柯的時候,發現何旭眼神頗為奇怪而微妙地看了自己一眼,周荔春心裏毛毛的,一眼瞪了回去。

鄧柯問何旭:“你得罪她了?”

他不知道是哪裏惹了她,三番五次對他沒有好臉色,他也沒那個耐心去問。

竇群接洽好的比賽,就在本周五。

消息已經放出去了,有鄧柯和何旭這兩塊活招牌,不少女生都會去看。連周荔春宿舍的舍友也表示想要去湊湊熱鬧。

周五一大早,就有人說何旭開著他那輛騷包跑車進了學校。

周荔春在休息室裏給隊員們發預備品,一眾人坐在長條凳上休息,成偉樹一會兒原地彈跳一會兒快速短衝刺,一個人忙個不停。

“成偉樹,你跳什麽?”何旭不耐煩地問。

“緊張。”

錢錚給大家鼓勁:“我們這段時間也不是白練的啊,大家正常發揮就好了,不要有太大心理壓力。”

周荔春遞給何旭一瓶水。

他接過的同時看了她一眼,周荔春硬著頭皮說:“加油。”

他嗬了聲,話一轉:“水裏沒下藥吧?”

下什麽藥?周荔春腦子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他慢悠悠地說:“你這兩天一句話不說,我以為你想毒死我呢?”

周荔春:“……”現在下藥還來得及嗎?

比賽還沒開始,觀戰台上就已經站了不少人,周荔春老遠就見著曾月幾個人在朝著自己揮手,而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地方,站著楚悅。

楚悅是學校舞蹈隊的隊長,周荔春知道她的視線肯定是一直追逐著鄧柯。

冰球賽分三局進行,每局二十分鍾,比賽過程中可以不通過裁判隨時替換隊員和守門員。

鄧柯中鋒,何旭左前鋒,李騰右前鋒。錢錚和成偉樹是後衛,徐陽守門員。

比賽正式開始。

之前所有的練習都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上了場就會發現,他們和之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一開始還有些混亂,但很快大家都掌握了節奏。

可一個僅僅輸在成信手底下的隊伍,不是那麽好應付的。

鄧柯是主力,李騰在速度上占了優勢。

場上看似混亂其實有條不紊。

看台上不少女生拿著手機在拍照。

周荔春原本還在懷疑,焦點人物鄧柯和何旭可都戴著頭盔,又隔這麽遠,能拍得著嗎?但她很快就無暇顧及其他了,他們開始陸續進場。

終於在一陣令人振奮的角逐之後,何旭拿到了球,傳給鄧柯,鄧柯靈活又快速地穿過兩人,眼看就要進球。

看台上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聲。

直到“嘭”的一聲,鄧柯被斜衝上來的人撞倒。

竇群始終抱著手站在一邊,中場休息也沒做什麽戰術戰略指導和調整,隻是緊緊抿住的嘴唇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體力一點點耗盡,拚盡全力還是差一點,始終差一點。

壓抑的、無能為力的、心跳一點點震**在胸腔的那種感覺。

“盡力就好了。”周荔春沒忍住說。

何旭點點頭,隨著場上裁判吹哨換人,周荔春就見他迅速站起,一撐手翻越上場。

那一瞬間用一個詞形容大約是“猛虎出籠”,哨聲一響,就會迅速進入戰鬥狀態。

周荔春第一次發現,自己比上場的人還緊張。

她心想,自己徹底完了。

三場結束,即使拚盡全力,實力上的差距讓結局慘不忍睹,不過也合理。

休息室裏,少年們垂著頭,任由汗水沿著下巴滴落。

竇群走進來,看他們那副萎靡的樣子,一個個敲過去:“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你們才訓練多久,今天要是贏了才叫不正常,比賽就是比賽,輸贏都是常事,最重要的是要放平心態。”

鄧柯站起來,皺著眉:“不好意思,是我沒發揮好。”

竇群瞪他:“什麽叫你沒發揮好?你太獨了自己沒發現嗎?這是什麽?是冰球賽!不是個人秀場!”

終於,原本從場上下來就一臉心事的何旭,站直身體,幫忙道:“不關鄧柯的事,是我們所有人都太依賴他。”

鄧柯是公認的主力,又是技術最好最純熟的,所有人拿到球的第一反應就是尋找他,但一個人的體能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這不是靠某一個人就能完成的比賽。

其他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竇群因為何旭的話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還能有這樣的全局觀。

但是下一秒,他就黑了臉,罵道:“你還有心思替別人辯解呢?你剛剛衝上去幹什麽?想和人打架啊?你當自己是Enforcer呢!”

原本一直沒有說話的周荔春,聽到這個的時候,心下一跳。

Enforcer,執行者或者行刑人。

冰球賽場上讓球迷為之瘋狂的不是進球,而是打架。暴力衝撞和單挑是最挑動觀眾神經的時刻。對粉絲而言,一場沒有打架的冰球比賽是不完整的。這是冰球比賽當中約定俗成的一部分。

他們上場的任務說明很簡單:你敢碰我們隊的優秀球員、我們的得分手,我就打你的臉。

根據以往的經曆推斷,何旭絕對是打架的行家。

竇群臉色越來越黑:“在正規的比賽當中這類人的進攻和防守能力一般,拿著最低的工資卻幹著保鏢的事情。”

何旭難得沒和他對著來,冷靜地說:“成信冰球隊擔任這個角色的是謝勝,他人高馬大的,你想讓誰和他打?胖子?鄧柯?錢錚還是李騰?”

所有人都清楚,沒人比他更適合。

竇群瞪他一眼,幹脆直接背著手走了,不知道是默認還是什麽。

徐陽問:“他幾個意思?”

成偉樹搖頭:“不知道。”

何旭驀然怔了怔,驚訝地轉頭看了一眼說這話的周荔春。

周荔春就站在他旁邊,仰著頭看他。

這個時候周荔春已經忘了自己這幾天別扭的情緒,忘了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他這件事。她看完了整場比賽,陪著這群少年經曆了這段時間的訓練,這個時候的她隻當自己是冰球隊的後勤,也算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優秀的,又很努力。

而竇群對何旭格外嚴厲的原因,是因為他是特別的那一個。運動天才,成長速度驚人,假以時日,獨當一麵絕對不成問題。

這樣的人,竇群肯定不希望隻是一個在賽場上形成靠拳頭說話觀念的角色。

周荔春很認真地看著他說:“你當然可以是Enforcer,也絕對可以是一位優秀的冰球運動員。”

何旭瞳孔微縮,看著她沉默了兩秒,繼而勾起嘴角,緩慢地眨了眨眼:“我知道。”

一如往常的自信模樣。

這場練習賽還是在學校掀起了一陣波瀾,華西時隔五年後迎來的第一場正規的冰球賽事,結果敗北,但華西冰球隊還是在校內外引起了一輪熱議。

男生為熱血,女生為顏值。

終於體會到他們的熱度,是那天的公共政治大課上,平時稀稀拉拉能請假的都不會來,周荔春剛跨進門,第一次發現教室人滿為患。

“什麽情況?”她找到新瑤她們的位置坐下後問。

“你不知道?這節課同時撞了何旭和鄧柯,來上課的人當然多。”

周荔春環視了一圈,發現還真的基本都是女孩子,不過根據何旭以往曠課的頻率來說,他應該是不會來上這種課的。

結果還不到兩分鍾,門口就前後出現了鄧柯和何旭。

這一幕和當初在學校禮堂的那一幕有些相似,周荔春都有些恍惚,她那個時候還沒有加入冰球隊呢,他就坐在她後麵,踢到了她的凳子。

教室裏鬧哄哄的。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婭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周荔春心虛地掉頭:“沒什麽。”

說話的工夫,何旭和鄧柯已經進了階梯教室的二排了,周荔春就在中間的位置,鄧柯抬頭的時候看到她,笑了一下。

周荔春揮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鄧柯用手肘碰了碰走在前麵的何旭,似乎準備和他說什麽,周荔春頓時緊張起來。

結果聽到有人叫了聲:“何旭。”

何旭應聲回頭,那本可能相交的視線就偏過去了,周荔春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

新瑤還在和她感歎:“鄧柯那個冰山居然也是會笑的啊!我的媽,笑起來真好看。四兒,我現在有點羨慕你了,每天光是看著他們都不用吃飯的吧。”

剛認識的時候冷是真的冷,他多數的訓練都是和何旭搭檔完成,經過這麽一段時間,周荔春也見過他和隊友鬧成一團的時候。

周荔春一邊和舍友說著話,一邊注意到了剛剛叫何旭的女孩子。

女孩子化著精致的妝,很漂亮,是和劉雲溪完全不同的那種漂亮,開朗又熱情。她應該是和朋友一起,伸手招呼兩人說:“今天怎麽來了?”

很熟識的樣子。

她看見何旭笑了笑,在旁邊坐下隨口說:“昨天接到這老師的電話,說我曠課太多,今天點名要是再沒有我,她就把我給掛了。”

女孩子被他逗笑:“你還怕掛科?”

“不是怕掛科,補考太麻煩了。”

從周荔春的角度,能看到何旭的側臉,他一隻手撐在椅背上,蹺著腿,一邊玩兒手機,一邊時不時應一兩句女孩子的問話。

“誰啊?那是何旭的新女友嗎?”周荔春聽見身後有女生在議論。

有人回:“不是吧,好像是他們班的同學。”

“看這架勢,我敢保證那女生喜歡他。”

“這有什麽奇怪的,學校有多少女生不喜歡他嗎?不過我怎麽聽說劉雲溪好像還沒放棄呢,到時候豈不是得打起來。”

“你管人家那麽多。”

周荔春用筆尖戳了戳書本的邊角,撐著下巴,神遊到天外。

她發現自己和這些隨時隨地在背後關注著何旭的女生沒什麽不同,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能如何?她不知道怎麽突然想起了曾經在某個地方看到過的一句話,暗戀就像一場獨自消受的重感冒。

她暈頭暈腦就一頭栽了進去,連原因都沒找著。

她趴在桌子上,偏頭問婭沁:“你說,怎麽樣才能停止對一個人的過度在意啊?”

婭沁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問她:“四兒,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她為難:“應該……是吧。”

“對方呢?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喜歡你嗎?”

周荔春艱難地牽了牽嘴角,這個問題她自己都覺得瞎。

“是個很驕傲也優秀的人吧。”她這樣說。

直到這一刻,她也不得不承認,除去那些自以為的看法,他那麽驕傲且耀眼。

耀眼到足以在任何地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婭沁說:“四兒,你不該想那麽多的。喜歡就去說,如果他真的那麽好,那我們就讓自己變得同樣優秀,等你站在同樣的高度再去評判一段感情的時候,或許你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周荔春說不清楚自己心裏突然湧起的那股熱湧該如何形容。

對啊,喜歡是她自己的事情。

同樣的,她也不該因為任何一個人,失去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