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像他這樣的人,就算上了冰球場,也一定是耀眼的

周荔春去冰球隊的時間比預想當中要早很多,倒也不是為了采訪。

學校招新已經結束,但是她後來才被告知華西每年除了必要的選修課外還要另外修滿四個學分才算合格,不然就得延遲畢業。但是大一並沒有選修課,其他社團她已經進不去了。

上午十點。

她下課後去了學校招新欄,各種海報和宣傳單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了。她一排排看過去,發現臨近食堂門口的位置還擺著一張桌子。

有兩個男生在打瞌睡。

周荔春認識,是那天在網吧和何旭一起玩遊戲的另外兩個男生。

她隨意看了看桌麵,上麵什麽都沒有,唯獨旁邊簡單地豎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你是否自恃有才卻無處施展?你是否懷揣夢想卻無法實現?來冰球隊,和我們並肩作戰!

字跡跟狗爬似的。

她有些失望,正準備離開,瘦的那個男生突然抬頭,見到她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大聲說:“同學,你要加入冰球隊嗎?”

“我?”周荔春停住腳,驚奇地指了指自己,以為對方沒睡醒。

胖子徐陽也醒了,抬著頭蒙蒙地看過來,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眼前瘦瘦小小又白生生一姑娘,臉是那種仔細看還挺耐看的類型。徐陽腦子一閃:這類型,往冰球隊一放,淨化淨化滿室荷爾蒙爆表的空氣也是好的啊!

他急中生智:“你可以做後勤的。”

“為什麽找我?”

“你……你合眼緣嘛!”

半個小時後,徐陽以需要填表為由,帶著周荔春進了冰球隊的訓練場。

聽說這個訓練場已經廢棄了五年之久,之所以還沒使用是因為它有些偏遠,但是進去之後倒是超出周荔春的預料,小型的室內訓練場采用了仿真滑冰板,除了新裝修後遺留的部分垃圾,場地煥然一新。

徐陽邊走邊給她介紹:“這些都是何旭找人弄的,現在場地已經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成員和道具還沒有補齊。”

“還差多少人?”周荔春好奇地問了一句。

“反正有合適的就招吧。”

那大概就是缺口很大。周荔春在心裏默默補充。

他們並排往裏走,不遠處突然傳來語氣不善的質問聲:“你什麽意思?”

徐陽臉色一變,和成偉樹對視一眼後趕緊往前方小側屋跑去。

周荔春也緊跟上,但是畢竟不熟,到了小側屋門口還是駐足了,小心地探頭—

何旭和鄧柯麵對麵站著,彼此麵色都不愉快,鄧柯臉上像凝了冰,而何旭也嘴角微沉像是極力在克製情緒。

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緊張。

鄧柯轉頭看著何旭,薄唇像吐刀子似的,略帶嘲諷:“何旭,你知道什麽是冰球嗎?你對冰球了解多少?你知道什麽是爭球點、越位、合理衝撞嗎?什麽都不知道就別侮辱冰球了!”

周荔春聽見剛進去的徐陽倒吸了口涼氣,嘀咕:“完了。”

果然,何旭哼笑了幾聲,垂著的頭微微抬起,額前黑發淩亂,眼帶寒意。

他說:“我確實不了解冰球。那你這個口口聲聲說熱愛冰球的人是怎麽做的?你熱愛它就是再也不碰它?寧可被人堵在學校門口挑釁,戰書都下到家門口了也無動於衷?”他偏頭,黑色的瞳孔裏帶著晶亮的光,嘴裏說出的話卻並不怎麽好聽,“甚至喜歡到連和我這個什麽都不懂的人打一場都害怕輸?”

徐陽急得大腦門上汗都出來了,隻差原地跺腳求祖宗別說了,沒看見鄧柯那越來越黑的臉色嗎!

何旭沒有就此打住,他盯著鄧柯,一個字一個字極其清晰:“鄧柯,如果你的熱愛就是隻字不提置身事外,真是夠廉價的。”

周荔春咂舌,這人是不是在找打,真是句句往人傷疤上戳啊!連她都知道,鄧柯是冰球狂熱愛好者,他雖然已經不上場了,但是最不容人挑釁的也是這個。

果然,鄧柯冷著臉轉身就要走。

走出沒兩步,他突然在門口停住,嚇得周荔春趕緊縮頭噤聲。

鄧柯沒有回頭,微微側身,聲音沉沉:“比一場也不是不可以,拋去冰球賽製所有規則,你隻要能打進一顆球就算我輸怎麽樣?我輸了加入冰球隊;你輸了,開學你替我出頭的事情一筆勾銷,以後你們冰球隊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何旭似乎早就料到了結果,抱著手懶散地靠在牆上,微勾著嘴角:“行啊。”

鄧柯麵無表情地從周荔春身邊走過,周荔春看著他之前攥緊的拳放鬆下來,那緊繃的脊背也像是得到了什麽舒緩有了自然的弧度。

再轉頭看何旭。

周荔春嘴角輕抿,暗道:他這副盡在掌握的樣子,並不像表象那般乖戾懶散嘛。

緊張兮兮的徐陽在鄧柯走了後趕緊湊上前,焦灼道:“你還真敢和他比啊,你怎麽想不開要找虐啊?”

何旭笑了笑沒搭理他,稍稍偏頭,注意到門口多出來的一個人。

他抬了抬下巴問徐陽:“什麽情況?”

徐陽這才想起來,揚著胖巴掌朝周荔春招了招手讓她過去,跟何旭解釋:“這是我們剛招進來的後勤小姐姐。”

周荔春見他們注意到自己,抬腳走進去,還沒站穩呢,就收到懶骨頭般靠在牆上的何旭**直接的打量。

何旭麵無表情打量一個人的目光讓人很有壓力,他嗤了聲,扭頭衝徐陽道:“我是讓你們招人,咱們什麽隊伍?男女分不分得清?”

“旭哥,她是後勤呀!這不你不是說還要找個後勤人員嗎?”

“女的不要。”

“不要?”徐陽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我說大哥,你也不看看你這段時間轟走了多少個後勤組備選人員,我這等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找來這麽一個,體諒體諒我們行不行?”

無人搭理的周荔春:“……”

說好的合眼緣呢?感情是先誆過來麵試?麵試官還是個有性別歧視的王八蛋?

何旭打量的目光還沒收回去,還在心中點評,這女生倒是挺淡定的,一點都沒有自己被歧視的憤怒或者激動,就是太瘦了,沒有什麽力量感。而且……貌似……還算是個熟人?

何旭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不過這一次兩次,倒是對她有兩分印象。

周荔春雖然淡定,但是感受很不好,她有種自己是大市場的白菜任由人挑揀的感覺。

而且,她這顆白菜還被很幹脆地嫌棄了。

徐陽還在訴苦招人的辛苦,周荔春出聲了,表情認真:“為什麽女生不行?女生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何旭勾勾嘴角,漫不經心地轉了轉自己的護腕,腿一用力終於從黏在牆上的狀態下站直了。他高出周荔春兩個頭,這樣對立著說話有點居高臨下,於是他又重新靠回牆上,保持視線和她平齊,說:“你聽見了,學校不支持,我們所有裝備和人員全都得自己來,時間緊任務重,所以要求很高。說白了吧,這裏可不是供你們花癡的地方。”

周荔春總算聽明白了,感情他以為她目的不純?

“我不是鄧柯的粉絲。”她想了想,覺得稍微有點不合適,但還是硬著頭皮說,“當然……也……不是你的。不過我可以保證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絕對不會節外生枝。”

何旭瞟她一眼,挑眉問:“給我一個你要加入的理由。”

周荔春推推眼鏡,不太好意思道:“學校那個學分製,我還差點。”

旁邊的徐陽“撲哧”一聲就笑了,說:“你這理由真是清麗脫俗。”

何旭瞪了徐陽一眼,轉了轉手裏的手機像是在思考,過了半晌,將手機揣進褲兜裏,一挺身站直:“理由說服我了,到時候可別哭。”

周荔春見他鬆口,輕輕彎了彎眼睛。

這麽容易就窮開心的樣子落進了何旭的眼裏,他“嘖”了聲,長腿一邁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他又回頭交代徐陽:“胖子,拿張表讓她填。”

“得嘞。”徐陽開心得猛點頭。

周荔春有幸在入隊第一天就目睹了兩大風雲人物私下的PK。雖是被徐陽的熱情拉來的,她內心並不情願,但好歹還是維持住了隊友情留下了。

訓練場中央相對而站的兩個人,都高大魁梧,穿上冰鞋和防護服、戴上頭盔後,基本她不認識誰是誰,但是莫名有種現場觀戰的隱隱激動和熱血感。

“你能看懂嗎?”徐陽也挺激動,眼睛盯著場上,肩膀不避嫌地撞了撞周荔春。

“不懂。”周荔春老實地搖頭。和異性這樣近距離地接觸也是她第一次,她有些不適,但看徐陽並沒有別的意思,真的純粹把她當隊友了,也不好意思太拘泥。

徐陽攤了攤手:“其實我們也不怎麽懂,不過這段時間被何旭逼著刷了許多比賽視頻,基本規則還是了解了。”

半桶水的徐陽開始給她科普:

冰球又稱“冰上曲棍球”,是對抗性強的冰上運動之一。六人一隊,前鋒三人,後位兩人,守門員一人。運動員用冰球杆將球擊入對方球門,多者為勝。

當然,這也很考驗運動員的平衡感、靈活性,以及滑行技巧等。

成偉樹也沒比他們淡定到哪兒去,眼睛不敢偏離方向,隻把頭湊過來小聲八卦:“你們說,他們誰會贏啊?”

徐陽白眼快要翻上天:“這還用說,何旭要贏除非有奇跡。”

場上開始了,鄧柯原地站著沒動。

可是何旭並沒有直接進攻,連周荔春這門外漢都能看得出來,他動作很生疏,最開始沒平衡好甚至晃了一下,顯然還處於適應滑行感覺的階段。

這……能打嗎?

有這個疑問的可不止她一個人,不過僅僅兩分鍾不到,站在何旭對麵的鄧柯眼中的驚訝幾乎掩飾不住,快速掌握了冰上滑行技巧的何旭再次滑過來站定在他對麵。

很顯然,何旭有著很強的身體素質和運動細胞,他的平衡和協調能力也比一般人強很多。周荔春看著場上的他,和平常給人的懶散形象完全不同。

“你很有天賦。”鄧柯評價說。

何旭勾了勾嘴角:“放心,這話可不止你一個人說過。”

強勢、自信,他的氣場讓人很難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周荔春不知不覺開始認真起來,一顆心也隨著場上人影的晃動而不斷波動。

鄧柯速度極快,動作行雲流水,一看他就是這項運動的專業選手。

而何旭明顯處於劣勢,再有天賦,和長時間在訓練和比賽中打磨出來的專業選手還是相差甚遠。

這場對決,完全是毫無懸念的碾壓式結局。

一次,兩次……十次……摔倒、碰撞,再爬起,不斷重複。

直到何旭再一次重重被鄧柯一肩撞翻在地,努力了幾下還是沒能成功爬起,躺著的他粗喘的呼吸聲讓眾人替他捏了把汗。

鄧柯眼神複雜,滑行轉彎後急停在何旭的麵前,他也呼吸不穩,聲音低沉:“認輸吧,你不可能贏得了我。”

何旭勉力翻身爬起半跪著,突然抬頭輕笑:“贏不贏得了我不知道,但如果連贏的欲望都沒有了,那對我來說和廢物也就沒什麽區別。”

鄧柯因為這句話有一瞬間的出神,而何旭眼神一變,抓住機會再次進攻。

場外,徐陽忽然感慨:“我有點感動是怎麽回事?”說完就跳起來大喊,“旭哥好樣的!旭哥加油!”

成偉樹也跟著站起來,激動得紅了脖子,但張嘴好幾次就是沒有喊出聲。

場上的何旭有一個往這邊偏頭的動作,周荔春看不清楚,但知道頭盔下,他肯定笑了。

周荔春也跟著有些激動,默默喊了聲,加油。

她也很難想象將眼前這個奮力搏擊、揮汗如雨不放棄的何旭,與之前因為一個賭約就一擲千金建了個冰球隊的“中二”熱血少年聯係起來。

二十分鍾後,場上兩個少年分別呈“大”字狀攤開躺在訓練場中央。

過了一會兒,鄧柯坐起來把頭盔取下抱在手裏,看向旁邊那個一動不動的人,這個行走在校園裏的冰雕終於顯得有了那麽一些煙火氣,他說:“怕了你。”

“再來?”何旭跟著坐起來。

鄧柯擺手示意不要,他皺眉問何旭:“你明知道贏不了的,何必這麽執著?”

何旭取下頭盔,隨手擼了把汗濕的黑亮頭發,仰著臉露出白牙,忽然笑了。這個笑不似他慣常的壞少年式雅痞嘲諷的笑,是純粹和真心的大男孩式爽朗的笑。

他胳膊反撐著身體,偏頭看向鄧柯,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從國外回來嗎?因為我把兩個歧視留學生的智障揍進了醫院。嘖,從小到大背後罵我的人多了去了,混混、二世祖、紈絝子弟、敗家子,我家老頭是擔心我有天說不定在外麵惹出什麽大禍他搞不定,逼著我回來的。”

他說著說著,似乎把自己都給說笑了。

待他笑完,再次轉頭朝向鄧柯的時候,神情卻變得嚴肅且認真,他說:“但是鄧柯,是不是廢物這件事,隻有我自己說了才算。也不論這場賭約是因為什麽原因定下的,我既然應了,就一定要走到底。”

他的模樣依然是懶散且隨意的,但他的眼神卻無比執著,像是夜幕上的星辰,篤定又明亮。那是少年浸透骨髓的天性,充滿了冒險精神,認真、執著、不悔。

何旭就這麽直視著鄧柯,鄧柯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片刻後,他突然爬起來就往外走。

“喂!”何旭叫住他。

鄧柯停住腳步,沒有回頭,他說:“這場比賽你贏了。”

既然“贏了”,他自然也就願賭服輸。

何旭笑了,聲音裏染上笑意:“明天見。”

“明天見。”

另一邊的周荔春無言地看著還沒回神的成偉樹,再看著眼眶微紅的徐陽,他不停地用手搓臉。雖然她看得也挺熱血勵誌的,但還沒這麽感人吧。

徐陽把毛巾丟給她,指了指還在場中央的人說:“你去送。”

周荔春驚詫道:“為什麽?”

徐陽深吸了口氣,假笑:“要臉,謝謝。”

激動哭了這種事,他丟不起那人。

周荔春默了一瞬間,拿著毛巾走了過去。

何旭顯然還沒恢複體力,也沒看來人是誰,脫掉了防護外套,隨手抓過毛巾胡亂在頭頸處擦了擦。

他擦完了才發現是她。他的視線往休息區的方向看了一眼,失笑道:“那胖子是不是哭了?”

周荔春默默道:“他剛剛說冰球隊創立很艱難,在拉攏鄧柯這件事上太不容易了。估計……有點激動。”

何旭挑了挑眉,表情一點也不意外。

周荔春雖然不像徐陽、成偉樹那麽激動,但到現在都還覺得全身發熱。她輕輕一呼氣,幹脆盤腿坐在他麵前。

“有事?”何旭一抬眸,問。

和他的眼神對上,周荔春不由得心跳一窒,輕咳掩飾。也許是剛剛那場對決帶給她的衝擊太大,她突然有了更多想要了解的東西,關於冰球隊,也關於眼前這個場上場下截然不同的,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

她想了想問:“你一心建立冰球隊,到底是因為賭約,還是因為喜歡啊?”

她不得不承認這種體育競技賦予的震撼讓她久久回味,少年的熱血和堅持也讓她覺得應該重新審視。

她以前參加各類物理數學競賽時都沒剛剛那麽緊張。

冰球隊……加入這裏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何旭揚眉,視線往下移動,掃了一眼她佩戴的胸牌:“我還不知道華西學校的新聞中心也兼職八卦。”

“娛樂八卦也是新聞的一種。”周荔春沒忍住為自己正名,在對方變臉之前接著說,“我不是好奇你的八卦,我很認真地在問。”

何旭也很認真地和她對視,眼眸像被雨淋過的黑曜石。

周荔春稍稍有些尷尬,接著是緊張。她一直想讓自己在采訪時能放鬆一些,但似乎她第一次挑選的這個采訪對象,並不是那麽容易配合。

正當她有些囧地準備換個話題的時候,何旭突然拿出手機摁了幾下,然後扔給她。

周荔春不明所以地接過,發現他打開了手機相冊,有浩瀚瑰麗的大海,有成群結隊的魚群,每一張照片都美得讓人炫目。

周荔春往後翻了翻,發現不隻是潛水照,還有滑雪照、登山照、攀岩照,無一例外的是,每一張照片上的少年都笑得張揚肆意。

何旭長呼一口氣,躺到地上,看著屋頂說:“賭約隻是一部分原因,我喜歡的東西很多,每一項都是從嚐試開始的,冰球也是。”

周荔春愣了會兒,他這是在回答她之前提出的問題。

何旭身上有一種肆意的自由,像是天空翱翔的獵鷹、深海暢遊的大魚、草原奔跑的雄獅。

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麽東西能真正入他的眼,也沒有什麽東西能真正將他束縛。

這樣的人,就算上了冰球場,也一定是耀眼的。

她又問了他一個俗不可耐的問題:“你的理想是什麽?”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們很熟?”

周荔春尷尬道:“不熟……”

她的臉發熱,暗道自己太隨意了,他可不是那種親切隨和的采訪對象。

何旭扯扯嘴角:“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是作為你加入冰球隊的初級權限。做不好,我可以隨時把你踢出去。”

周荔春抬眼:“那我做好了,可以給你們每個人做單獨采訪嗎?”

何旭一時無語,這重點抓得……挺好。

周荔春見他半天不說話,頓了下解釋道:“那個……我們本來就要寫關於冰球隊的稿子的。”然後又問了句,“可以嗎?”

這新聞係的臥底這麽理直氣壯,何旭暗道胖子到底撿了個什麽人回來。

他那句到嘴的“不行”,轉了下彎:“看你表現。”

周荔春開心了下,一舉兩得了。

成偉樹買了飲料回來,見他倆坐在一處,好奇:“什麽表現?”

“沒什麽。”何旭從地上爬起來,周荔春順手把手機還給他。

剛好他收到一條消息,轉頭和徐陽他們說:“我先走了,明天下午集合。”

“哎……”成偉樹嘀咕,“什麽事這麽急啊?”

周荔春注意到他手機剛剛跳出的消息發件人,劉雲溪。

加入冰球隊的事,周荔春就隻告訴了宿舍裏幾個人。

初期事情也不多,主要是隊員還沒齊。幾個男孩子都很照顧她,真正的那些髒活累活基本上也都不會讓她動手,周荔春一時也不知道該幹什麽。

一天早上,她突然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來食堂門口。”

她以為是誰發錯了信息,沒管。

過了幾分鍾,那個號碼又發來信息:“周荔春,來食堂門口!”

她不明所以,回複:“你是誰啊?”

“何旭。”

“有事嗎?”

“來了再說。”

周荔春:“哦。”

她歎口氣認命地扔下手裏的事情,頂著大中午把人曬脫皮的太陽去了學校的食堂門口。隔了大老遠就見何旭閑靠在門口的桌子旁,戴著墨鏡,口裏居然含了一根棒棒糖,最可怕的是這麽熱的天,他居然看上去清爽無汗!

旁邊不少經過的女生,都偷偷拿餘光瞄他。

真是比烈日還刺眼!

周荔春不太情願地挪過去:“怎麽了?”

何旭鉤下墨鏡看了她一眼,隨手從旁邊拿起一大遝宣傳單扔到她手上說:“就這些,中午發完。”

周荔春本能地伸手接過,卻被突如其來的重量砸得差點沒托住,是冰球隊招募宣傳單,她驚訝道:“全部發完?”

“嗯,全部。”

這還是周荔春加入冰球隊之後第一次接收到指派任務。

不過……她看了看眼前這一臉無所事事的人,想也沒想從中抽出一半遞到何旭麵前,抖了抖。何旭看了看她手上的東西,再看看她一臉“接啊,愣著幹嗎”的樣子。

何旭眯了眯眼睛,想想之前備選的後勤有人敢這麽理直氣壯地讓他做事嗎……卻有點想不起來,就記得嘰嘰喳喳挺煩人。

他看了看周荔春的細胳膊細腿,算了,再奴役走一個後勤,胖子估計得和他拚命。

他接過來:“行,那就一起發。”

“其餘人呢?”周荔春看了看周圍。

“我讓鄧柯帶著他們先熟悉一下上場的感覺。”

“哦。”周荔春還挺意外的,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直接讓鄧柯開始帶人了。因為不是飯點,食堂人流量並不大,周荔春抱著單子看到合適的就發,發出去不多,畢竟這個招人還是要看條件的。

等她轉了一圈回來,發現何旭還坐在老位置,手上拿著手機,借餘光隻要瞟見人來了就抽一張傳單遞過去,不管男女。

周荔春眼睜睜地看著好幾個女生刻意上前詢問,他抬頭挑眉衝女生笑,弄得人家立馬臉就紅了。

周荔春:“……”

這是發傳單還是相親哪?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幾步奔過去瞧著一步三回頭的那幾個女生,問:“這也行?”

“為什麽不行?”何旭眼睛黏在手機上,頭也不抬,“你們女生的宣傳力度其實更大,就算不管用,還能作為將來觀眾的儲備力量。”

周荔春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何旭抬頭發現了她傻傻的動作,嗬了聲。

下午一點,陽光更熾烈了,可宣傳單一半都還沒發完。

周荔春喉嚨燒得慌,一扭頭發現何旭臉色很臭,估計也是受不了這天氣。

她想了想,進食堂的小窗口買了兩杯冰鎮飲料出來。

剛出來就見他把一摞單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也不轉頭,就一直盯著垃圾桶看。大約不到五秒,他又認命般伸手撿了起來。

周荔春忍不住“撲哧”一笑,突然覺得他有點幼稚。

她遞了一杯飲料給何旭。

他當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看了看杯子裏黑乎乎的**,皺著眉問:“這什麽?”

“酸梅湯啊。”周荔春猜他估計沒在食堂喝過,“試試,挺好喝的。”

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周荔春仔細地看著他的表情,臉色還是很臭,眉頭還是緊鎖,卻一口一口沒停地喝著。

周荔春暗笑,別扭的何三歲。

傳單是發完了,但是過了兩天發現效果甚微。

隔天下午,周荔春驚訝地看著一個人穿著筒靴、係著大圍巾、戴著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人,他一路走來跟做賊一般。

就算蒙住臉,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是何旭。

周荔春驚訝了,張了張嘴巴:“你……這是什麽造型?”

這副樣子要是讓學校那些女生看見了,不得炸鍋啊?

何旭一臉牙痛的模樣,顯然自己也嫌棄得不行,忍耐著把手裏的桶和刷子塞給她,說:“先拿著,發傳單效果不行,咱們得整個大的,先把單子貼在一些顯眼的地方。”

周荔春看了看手上的東西,表情有點僵:“學校……應該不能隨便貼這東西吧?”再說,這也沒比發傳單好多少吧?

何旭挽袖子的動作一頓,挑眉:“不許嗎?誰規定的?”

周荔春看他那副樣子,妥協道:“行,你……都說行了還有什麽不行的。”

兩人又跑了一下午。

何旭身高腿長,他負責刷膠水,周荔春負責貼,沒想到配合起來速度還挺快。

學校操場旁邊有一大麵留言牆,周荔春踮腳將單子貼在他刷過膠水的位置上,看著他認真刷糨糊的樣子忍不住笑:“沒想到你做這事還挺熟練的?”

他停下動作,轉過頭打量她。

周荔春被他看得一滯,嘴角的笑直接僵了。

他斜靠在牆上問:“知道我為什麽會嗎?”

“不知道。”她搖頭。

何旭看著她腳下,皮笑肉不笑:“因為你腿短夠不著,因為鄧柯那玩意兒隻想著打冰球,因為胖子和成偉樹現在在場上還站不穩,因為……”

周荔春的臉色越來越繃不住。

得得得,知道您老辛苦了,不想穿成這個鬼樣子,也不想在太陽下爆嗮,您辛苦了。

周荔春怕了他那張嘴,幹脆不說話。

兩人快要貼完的時候,遠處突然跑來一個保安,一邊跑一邊還拿著傳聲機在和人說:“我看見貼傳單的人了,在操場這邊!”

周荔春和何旭對視了一眼。

周荔春喊:“跑!”

何旭反應極快,拉著她就拔足狂奔。

那保安追著喊:“你倆給我站住!”

周荔春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跑過了,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喉嚨幹疼,腦子嗡嗡的。

何旭一轉頭就看到她那副死樣子,“嘖”了聲,一把拽過她躲在了二教後麵的草叢裏。

周荔春腿一軟就要往地上坐。

何旭一把將她提起來,瞪了她一眼:“剛跑完就坐,你有沒有點常識?”

周荔春撐著腿大喘氣:“沒想坐,是腿軟沒站住。”

她本來就不擅長運動,體能為零。

兩人躲了一陣子,保安沒過來,估計已經沿著另一條路找過去了。

周荔春緩了半天才小聲問他:“現在怎麽辦?學校肯定會找我們麻煩。”

何旭看了她一眼,估計也是被追得有點心情不爽,慢條斯理地將下巴的口罩往臉上提了提,麵無表情地說:“反正他又沒看見我的臉。”

“雖然我一開始忍著沒說啊……”她的目光掃過他這一身裝扮,“但你知道‘掩耳盜鈴’四個字是怎麽寫的嗎?”

第二天,連帶著鄧柯一起,冰球隊全體成員拿著特殊清洗工具把所有貼上傳單的地方進行一一清洗,校園兩大校草被集體圍觀。

教務主任一臉嚴肅地站在他們後麵,對著周圍的學生喊:“去去去,有什麽好看的!”然後轉頭就訓斥他們,“你們簡直是無法無天!知不知道學校不讓貼小廣告?你們還到處給我貼!我跟你們說,檢討!必須檢討,周一開大會的時候給我上去念!”

徐陽刮得心煩,對何旭嘀咕:“你怎麽想的?”

“幹你的活兒。”

徐陽被何旭那一眼瞪得噤聲,默默地躲一邊繼續和小廣告奮鬥—

這該死的質量超好的黏得死緊的膠水!

擱在以前,周荔春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寫檢討的一天,這感覺對她來說還有些新奇和不可思議。

辦公室裏,教務主任氣急敗壞地教訓周荔春:“你……你……”

“主任,檢查,寫好了。”周荔春把手裏的紙遞過去。

教務主任一把抓過,抖了抖說:“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可是你們那個省的省狀元,學校一直對你寄予厚望知不知道?”然後又指了指她身後還在寫檢討的幾個人,“和他們攪和在一起,他們是什麽人,吃飽了撐的,弄個破冰球隊……”

“主任。”周荔春打斷他,有點無語,“不是破冰球隊,他們都很認真。”

很認真地在做這件事,這也是她這些天的感受。

而且她也是從這一刻開始覺得,學校在組建冰球隊這件事上,是真的不支持。

教務主任估計沒想到自己眼裏的乖乖好學生居然會頂撞他,噎了一句後更生氣了:“我看你就是……”

“咚咚”兩聲,何旭走了過來,敲了敲桌麵打斷了主任的訓話。

他往周荔春身前站了站,漫不經心地笑著說:“薑主任,差不多就行了,貼廣告是我讓她做的。您要是把我們隊的人給嚇跑了,我找誰要去?”

“何旭!”薑主任一拍桌子站起來,氣得不輕,“你們學不學習我是管不著,可周荔春……”

“主任。”周荔春扯了扯何旭,語氣很鎮定,“這次的事情我們是有責任,但加入冰球隊是我自願的,任職冰球隊後勤後,我也可以保證學習上不退步。就算真有什麽問題,那也和冰球隊,和他們任何一個人無關。”

何旭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認真審視她。

女生安安靜靜地站著,繃著一張小臉,鎮定又自信。

薑主任最後連說了兩聲:“好,好,我是管不住你們了。”

然後,他下最後的結論,指著何旭說:“你周一上去念檢討!”

周荔春鬆了口氣,念檢討這事兒,呃……還是不要為好。

周一那天,薑主任拉著張嚴肅的臉說:“前兩天我們學校發生了一起違紀事件……”

他還沒說完,下麵的學生已經嘀嘀咕咕起來。

何旭走上去,所有人都對這個姿勢悠閑的人行注目禮。

何旭插著兜站在話筒前笑了下。

“各位同學老師好,鑒於前兩天在學校張貼宣傳單一事,在此做出嚴肅的自我批評……”他手上連檢討書都沒拿,嘴上說著深刻檢討,但怎麽看都不像那麽回事。

於新瑤站在人群裏對周荔春說:“哇哦,檢討書都脫稿,你們冰球隊這下估計要火了。”

曾月:“我看也是。”

周荔春恍然明白,他當初說要整個大的,不會是指這個吧?

不過也沒錯,就這宣傳效果,沒誰了。

周荔春滿頭黑線地感歎自己果然還是太嫩,說是學校讓他們做檢討,到頭來還不知道是誰利用了誰呢。

之後兩天,冰球訓練場門口果然湧現了好多人,可是來的絕大多數是女生……

周荔春那幾天一直在負責打發人,折騰得夠嗆,心想自己為拿個學分也是忒不容易。

過了兩天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她晚上還是堅持去了圖書館。

世界上多的是有才又努力的人。周荔春想要成為記者,源於六歲那年一場化工廠爆炸,這場事故讓她失去了父親。那時化工廠的領導想掩蓋爆炸的真相,是記者的報道,讓這件事廣為傳播,讓事件發酵,也讓那麽多受害家庭得到妥善安排。

就此,她在心中埋下了種子。

她想這個世界上一定不缺少充滿了人文主義理想的人和傳播者,、她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個念頭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根發芽。

理想這東西對她來說是奢侈的,但也正是因為奢侈,才要拚盡全力去達到。

周五那天晚上,周荔春剛從圖書館出來,就接到舍友於新瑤的電話。

“四兒,你在哪兒呢?”

“剛從圖書館出來,準備回宿舍,怎麽了?”

“回什麽宿舍啊,出來吃飯,我們都在外麵。”

周荔春找到那家名叫“食滿香”的川菜館,看見幾個舍友,她走過去放下提包,疑惑地問:“今天怎麽出來吃飯了?”

“食堂吃膩了,偶爾也要換換口味嘛。”於新瑤遞了一雙筷子給她。

朱婭沁打擊於新瑤:“每天嚷著要減肥的是你,到了飯點吃得最多的還是你。”

於新瑤揚言要和朱婭沁絕交,然後扯著周荔春的胳膊說:“你們發現沒有,四兒就是我們宿舍那個每回並沒有少吃,卻從來沒有發胖煩惱的人。”

周荔春剛塞了一口牛肉,聞言笑說:“長不胖我也沒辦法啊。”

“我勸你善良!這樣**的實話會被打的!”

幾個人熱熱鬧鬧地解決了晚飯,出了一身汗。小餐館裏並沒有空調,幾台風扇吹出來的全都是熱風,出了門,於新瑤熱得直嚷嚷:“熱死我了,我們快回去。”

周荔春跟在後麵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來衛生紙沒了。

她把手裏的兩本書遞給於新瑤,說:“你們先回吧,我去旁邊的超市買點東西,一會兒就來。”

“那你快點啊。”

“知道了。”

超市並不大,但是東西都還算齊全,周荔春買了一大袋常用的那種衛生紙,還買了一瓶洗發水,結了賬往外走。

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對C城這樣悶熱又漫長的夏季有些無法適應。

“你有完沒完?”旁邊突然傳來的不耐煩的聲音嚇了周荔春一跳。

聲音並不陌生,是何旭。

這個點路邊並沒有多少人,街邊店鋪裏有燈光照射出來。

何旭插著兜站在路邊的大樹底下,表情冷冷淡淡的,眼尾微微上挑,是他一貫的那種表情,證明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站在他麵前的女孩非常漂亮,穿著件露背裙,細腰長腿,大波浪卷發柔順披散著。她應該就是何旭的女朋友、成信大學的校花劉雲溪。

成信和華西僅僅隔著一條學府大道,想要見麵也就分分鍾的事。

劉雲溪看樣子也來了氣,鐵青著臉說:“什麽叫我有完沒完?你在國外的時候就算了,現在回來了每次也是我主動找你,何旭,追我的人都排長隊了。”

“見識過了。”何旭冷笑。

劉雲溪愣了下,隨即盯著他的臉笑開:“何旭,你是不是吃醋了,所以才故意不理我的?”

她踮著腳,伸手夠上男生的脖子。

何旭煩躁地將她的胳膊拉下,不耐煩地說:“你想多了。”

他不是個好哄的主兒。

劉雲溪明顯不相信,乘其不備一口親在他嘴角,笑著說:“不,你就是吃醋了。”

何旭的表情很明顯地僵了一下。

路邊的小飯館裏出來兩撥人,總共也就七八個,鬧哄哄地往這邊走來。

何旭立馬往後退了一步,劉雲溪緊跟其上,伸手吊著他脖子不鬆手。何旭拽了拽沒有拽掉,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又羞惱的表情,仰著脖子說:“鬆開,有人。”

“我才不管。”劉雲溪自顧自埋在他胸前。

“你到底鬆不鬆?”

劉雲溪:“不鬆!”

何旭:“……”

回宿舍必須要經過他們待的那一段,周荔春被迫目睹了一場打情罵俏,覺得異常尷尬,她繼續走也不是,扭頭走也不是,幹脆一閃身藏在隱蔽處,打算等他們走了再出來。

她聽見路過的人嘀咕:“那邊那對情侶,女生像不像劉雲溪啊。”

有人回:“看不清臉,你想多了吧,不過男生挺帥的。”

周荔春不知道他們走了沒,貼著牆根探頭往那邊看了一眼,劉雲溪正湊在何旭的耳邊說著什麽,而何旭的目光剛好朝著這個方向掃了過來。

周荔春快速收回目光,低著頭捂著急速跳動的胸口疑惑,她在這兒躲著是為什麽?被看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另一邊,劉雲溪扯了扯何旭的衣擺,仰著頭問:“看什麽呢?”

何旭眯了眯眼睛,回轉頭:“沒什麽,一隻做賊心虛的野貓。”

周荔春額頭三條黑線:“……”

第二天是冰球隊例會的時間,周荔春提前十分鍾到了,但是現場卻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怎麽了?”周荔春悄聲問離她最近的成偉樹。

成偉樹看見是她,小聲道:“旭哥今天有事不來,結果我們回來的時候發現場地被人占了,這些人說這裏被臨時征用作迎新晚會的排練場。”

周荔春內心第一反應——冰球場用來排練?也不怕摔成腦震**?

徐陽很生氣,而鄧柯靠在旁邊的牆上,表情冰冷。

看了半天,周荔春算是清楚了,這二十多個女生全是舞蹈隊的,這次文藝會演節目多,場地基本都被占全了,剛好有學校籃球隊的男生獻殷情,建議她們到這邊排練。

領舞的女生叫楚悅,很漂亮,此時臉紅得像是剛煮熟的龍蝦。

她抿了抿嘴唇,猶豫著走到鄧柯麵前,說:“這事是我們不對,沒有事先經過你們的同意。能不能看在大家以前是同學的份上,這事就算了?”

楚悅喜歡鄧柯,她考到華西大學就是因為他。但無奈鄧柯是個麵冷心更冷的人,這麽多年,眼裏除了冰球和家人就沒容下過其他東西。

所以,鄧柯冷若冰霜地反問:“我認識你?”

楚悅當場就紅了眼。

鄧柯其實沒有多餘的意思,是因為他真的和對方不熟。加上因為這群人的湧入,弄得一些亂七八糟的道具和殘渣將訓練場糟蹋得不成樣子。

這比沒有事先通知嚴重多了。

就算沒有加入冰球隊,這樣的行為在鄧柯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

一時間,場上的氣氛非常尷尬。

舞蹈隊的漂亮妹子走到哪兒不是被人捧著,這鄧柯拽什麽拽?圍觀群眾裏有學校籃球隊的男生看不下去了,其中一個染著黃發的男生跳了出來,不屑道:“你們這個什麽冰球隊連人都不齊,要這麽個訓練場拿來有屁用!”

有個黑壯的男生跟風:“就是,你鄧柯會冰球不假,另外那都是些什麽人,還和人成信大學的冰球隊比賽呢?說大話也不怕自己打臉。”

“你再說一句!”徐陽火了。

站在邊上的周荔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想往前衝的徐陽。

她用力拖住徐陽,皺眉衝剛說風涼話的男生道:“自己學校丟臉,你們還覺得挺開心?”

誰也沒料到她一個女生會跳出來說話。

周荔春的聲音不大,身量嬌小的她看起來也不具威脅。她原本不是愛出頭的人,也是抱著私心加入的,但是這兩天她親自參與了冰球隊的艱辛組建,雖然現在球隊還沒成型,但徐陽和成偉樹每天都想盡辦法招攬新人。鄧柯話雖少,但次次隊裏集合都不曾落下。至於何旭,沒有他,冰球隊根本重建不了吧。

“你又是誰?”黑壯男生譏誚道。

周荔春根本沒管對方說了什麽,繃著臉嚴肅地說:“冰球隊就算再怎麽不被看好,但此事已經上升到兩所學校之間的競爭了,大家應該一致對外。我以為這點集體榮譽感連小學生都知道,你們居然沒有嗎?”

黑壯男生被懟得說不出話,臉色漲紅,耍潑道:“你是誰啊?要你多管閑事!”

就這麽短短的一瞬,鄧柯、徐陽,甚至連膽子很小的成偉樹都站到了周荔春的身前,將她擋在人牆後。

周荔春看著前麵幾個或高大或瘦削的背影,有股溫熱的感覺彌漫胸腔,第一次覺得,他們是一個團體。

“她叫周荔春,冰球隊的後勤。怎麽,你有意見?”人群後橫插進來一道聲音。

蠻橫的、冷冷的,帶著一股不容人反駁的氣息。

擋在門口的人自動朝兩邊讓開,何旭抬腳走上前,冷著眉眼看著挑釁的人。

不少女生偷偷在打量他。何旭從進學校後就話題不斷,近距離見著本人後,女生都有些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

就是他此刻的表情不怎麽好。

何旭站在隊員前麵冷眼看著這一群人,挑了挑眉頭。學校這什麽破文藝會演?沒事把這麽多人聚集起來又沒有場地,到頭來全擠在這兒,是不是有毛病?而且他發現,做了虧心事還理直氣壯的智障還不少。

之前還囂張的幾個籃球隊男生現在都縮了回去,這小霸王的名聲他們都知道,硬碰上估計吃虧的是自己。

“不是說今天不來嗎?”徐陽小聲問他。

“順路來取點東西。”

何旭的眼睛在現場掃了一圈,沒人和他對視。

他哼笑了聲,揚著聲音說:“我知道不少人對我們冰球隊挺好奇,今天在這裏我可以和你們交個底,冰球隊是一定會成立的。”然後轉頭衝剛剛叫囂的男生說,“這裏不是你們籃球場,耍橫要看準地方。”

話音剛落,引起不少女生的驚呼。

周荔春看著何旭,有點頭疼,這人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無處安放時刻散發啊!

現場女生花癡的表現讓籃球隊的男生臉色極其難看。

護花使者沒當成,反倒丟了臉。

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學校社團指導老師邊藍及時趕來。

邊藍也就二十五歲左右的樣子,非常漂亮。她一到現場什麽也沒做,趕緊通知有排練的人轉移了場地,說已經挪出了地方。

臨走的時候,她還特地走到何旭和鄧柯麵前,笑著說:“校長特地指派,以後我會是你們冰球隊的指導老師,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我看好你們。”

邊藍帶著一群人快速離開了。

訓練場很快恢複了平靜,隻有一地道具堆積的狼藉在提醒他們剛剛差點發生一觸即發的動亂。

過了半晌,徐陽失魂地喃喃:“我覺得我剛剛一見鍾情了。”

“對誰?”周荔春奇怪地問。

徐陽咽了咽口水:“邊藍老師。”

何旭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語重心長,表情調侃:“胖子,咱在冰球隊當個招財童子挺體麵的,丟人別丟外邊。”

徐陽當即屈肘搗回去,憤怒:“胖怎麽了,吃你家大米了?”

所有人都笑出聲,連一向不怎麽說話的鄧柯也跟著彎了彎嘴角,現場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