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賞你個狀元夫人

統一戰線,

堅決站在你這邊

九月一號開學當天,信山一中的公布欄前圍滿了人。陳頌借著身高優勢鑽到前排看高二分班情況表,頂著正午時分火辣的太陽,目光在滿屏眼花繚亂的名單中搜索。

後麵隔著一條水泥路的玉蘭樹蔭下,齊子帥高聲在喊:“頌啊,到底你看到了沒有啊,眼睛裏是不是夾了豆豉啊?”

陳頌呸了他一聲,忽然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雀躍地叫起來:“我們都在一個班!我們都在理科13班,還是13班!”

徐東鑫仰躺在玉蘭樹高高的枝椏上側著身子,一手扶著望遠鏡,在遠眺,補充道:“還有小滿同學也在。”

這話是故意說給周彧聽的。

周彧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無聊地踢了踢麵前的路肩,活動腳踝:“看完沒?看完了直接回教室。”

這鬼天氣能熱死人。

“還差點兒。”徐東鑫說。

還差一個人的名字沒找到,穆之菏。

十來秒後,終於在高二年級理科13班的分班表的最後一格裏,看到了那三個字。徐東鑫心滿意足地從樹上跳下來。

陳頌看到他手裏的望遠鏡,一抹臉上連串的汗,立馬憤怒了,猛撲過去:“你有這玩意兒特麽也不吱一聲,害老子在人堆裏擠成肉餅……”

陳頌體格大,徐東鑫的身手好,兩個人笑鬧著打起來,後者更占上風,畢竟每年要在部隊待上半個寒暑假。

等徐東鑫徹底把陳頌撂倒,周彧已經上了教學樓的台階。齊子帥朝他倆揮手吆喝,手背在身後當老幹部,裝腔作勢又語重心長地勸導:“熱不熱啊你們,能不能消停點兒?都這麽大的人了……”

於是那兩人互相對看一眼,一塊兒衝上來弄他。

周彧走前麵,無視齊子帥的呼救,上了兩步樓梯後停下來。

迎麵有人,與他狹路相逢。

林滿抱著書本,因為天氣熱,又在教室和寢室之間來回跑了一趟,渾身發熱淌汗,臉頰泛著粉紅。

她一看見他,笑就藏不住了。

“你看到分班情況了嗎?”

周彧點頭。

“我們還在同一個班呢。”欣喜仿佛要變成星星從眼睛裏冒出來。

周彧仍然點頭。

“你都不覺得高興嗎?”她被他的平靜澆了冷水,也就一瓢,稍微熄滅了點兒熱情,還是覺得興奮,程度降低一層而已。

“高興。”周彧說。

“你高興就這個反應?”

“為了遵守校紀校規,我不能明著表現出來。”

林滿沒聽明白。

“我現在想扛著你去操場跑一圈兒,以示慶祝,但是我忍住了。”周彧雙手插兜,仰著頭看台階上的她,笑得像個斯文敗類,“學校聖地,影響不好。”

高二分科之後,1至5為文科班,6至18為理科班,也許是巧合,經過一輪分科的變動之後,當初的13班仍有不少同學留在本班,班主任仍然是關帝。

關帝兩手撐著講台說:“底下有不少熟麵孔,是我一路帶上來的。也有許多新麵孔,對我還不太了解,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希望我們能互相了解和信任……”

穆之菏被穆榛叫到走廊上,姐妹二人的五官生得有幾分相像。穆榛的氣質收斂些,穆之菏身上鋒芒更甚,尤其那雙眼睛,不帶任何情緒看人時像盛滿冷光,漂亮是漂亮,卻像寒冬時結在崖洞頂的冰淩,誰也不敢攤開柔軟的掌心,貼合上去,牢牢握住。

“好不容易給你換了班,這下總該滿意了?”穆榛輕笑。

穆之菏不置可否。

“9班的陳老師遺憾了好久,說你這一走,直接降低了他們班的優秀率。”穆榛笑,“13班就這麽好?”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穆榛玩味地看向妹妹,揶揄道:“還是因為13班有周彧?”

“不是他。”穆之菏反駁。

穆榛像挖到寶,繼續探口風:“聽你這意思,不是周彧,難道另有其人?”

“你很閑嗎?”

“你難道並不知道嗎,美術老師都這麽閑的。”

穆之菏決定結束話題:“我先回教室了。”

“慢著。”穆榛把人叫住,“有空去辦公室我的座位上拎牛奶。外婆最近剛學會網購,給你在網上買了很多補腦的,讓我叮囑你注意勞逸結合喔,學習別太拚,多休息……”

她搭住穆之菏的肩膀,露出微笑:“也別太野,你要因為別的事分心成績退步的話,我也不會讓你太好過的。”

穆之菏神色微冷。

穆榛笑弧更大:“那樣的話,就讓你重新回到9班,你覺得怎麽樣?我說到做到的。”

薑仍舊還是老的辣。

穆之菏不悅地拂開她的手,最終妥協:“知道了。”

大屏幕上,關帝調出新的座位表。

換座位是一等一的大事,同桌可謂戰友,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存在。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滿意,有人心裏憋悶。

林滿一看自己的名字,六組三號。

七組三號,她的同桌——穆之菏。

教室裏滿是桌椅拖拉的動靜,各種吵鬧聲不絕於耳。林滿拎著自己的書包和瑣碎物品搬家,回頭看了看周彧他們。

周彧在七組七號,旁邊是個男生。

徐東鑫、陳頌、齊子帥都被分散在教室的各個角落,距離相當遠。

去洗手間洗好抹布,林滿把課桌裏裏外外擦了一遍,順帶連穆之菏那邊的地盤也一塊兒攬下。“謝謝。”穆之菏說。

之前在合唱團那麽久的相處,兩人不斷接觸,林滿對這個又美又酷超級有個性成績還超級好的女生毫無招架能力,崇拜之情早已泛濫。

課桌無縫隙地拚接在一起,兩個人的距離極近,手肘偶爾還會碰到一起。

一開始的時候,林滿遇到不會做的題去問穆之菏,還擔心她會不會不耐煩。後來發現穆之菏講題的步驟甚至比數學老師還詳細,又加上周彧的座位離得遠,林滿的輔導小老師從此變成穆之菏。

“你最近成績很好?”中午在食堂,周彧把人逮住,在林滿旁邊的座位坐下。

林滿茫然:“沒有啊。”

周彧說:“我看你問題全知道,作業沒有不會的,以為你進化變聰明了。”

這話損得,仔細聽還泛著醋酸味兒。

林滿氣結,又得意地衝他揚下巴:“我有穆之菏了。不會的我全都問她了。”

周彧麵無表情,陳述一件事實:“這是抱上新大腿了,難怪。”

感覺他語氣有點兒危險。林滿趕緊把餐盤裏的大雞腿夾給他,蓋在米飯上:“哪兒的話,您永遠是我最堅實的後盾……和最喜歡的大腿。”

新學期開始,各方教學工作慢慢穩步進入軌道。

關帝在辦公室聽到風聲後,立即去13班教室通風報信:“值日生和班長趕緊把講台收拾收拾,待會兒有突擊檢查。還有啊,每個人給我把校徽戴上,個別男生把校服扣子給我扣好了,留著三四粒扣子不扣是什麽意思啊,像個痞子,是想耍流氓嗎,還是要秀胸肌?等下我給你拿麵鏡子好好照照自己,真的辣眼睛……”

眾人聽後大笑。

“還有你們的手指甲最好剪掉,要注意個人衛生,留指甲的同學是想報名當黑山老妖嗎?好好的一雙手,幹幹淨淨的多好看。”

因為是課間休息,不少同學沒在教室。

關帝說:“大家相互轉達一下。”

他一走,徐東鑫就拿著指甲鉗走過來,霸占了林滿的座位,跟穆之菏說:“幫我個忙。”

穆之菏扭頭看他。

徐東鑫把指甲鉗遞過去。

“你自己沒手?”穆之菏目光犀利。

她忽然發現,徐東鑫的右手一直垂在身側沒動,有點兒不對勁。

徐東鑫解釋說:“開學的前一天,我爸非要讓我陪他練練手,他沒分寸,我倆動手的時候他差點兒把我胳膊給卸了。這幾天右手抬不起來,嚴重的時候根本動不了。”

“你去醫院看了嗎?”穆之菏已經把指甲鉗接過來。

徐東鑫說:“沒,應該沒什麽大事,我自己噴點兒雲南白藥,過段時間應該會好。”

穆之菏忍不住吐槽某位家長:“你爸爸下手怎麽沒輕沒重的。”

“我奶奶已經教訓他了,在家裏罰他麵壁思過,吃飯還不準上桌。”

穆之菏被逗笑。

她把長發別到耳後,開始動手:“我要是剪得不好,你別……”

徐東鑫打斷她:“後果自負,絕不追究責任。”

她常去敬老院做義工,這種瑣碎的小事做過許多次,早已熟練。

從大拇指開始,她捏住他的手指頭,沿著指甲蓋微彎的弧度一點點下剪子,專心致誌,一絲不苟,像在解數學試卷的最後一道題。

目光從上而下投注,停滯在她的側臉,徐東鑫隻看了幾秒,便挪不開視線。

比盛夏蟬鳴更焦灼的,是少年此刻的心啊。

手指碰觸到一起的地方,像電流經過微微麻。徐東鑫想轉移注意力,隨便找話題跟她聊天:“換了座位還習慣吧?”

穆之菏說:“能有什麽不習慣。”

徐東鑫感覺有點兒聊不下去:“跟新同桌磨合得怎麽樣?”

“我新同桌是林滿,不用磨合。”穆之菏說,“我跟她天生契合。”

徐東鑫一聽不對味了,什麽叫天生契合?

“你跟林滿處得很好?”

“為什麽不好,”穆之菏剪完給他磨了磨指甲,“她又乖又軟,還有趣,同桌一百年也不會膩。”

油然而生的危機感,徐東鑫問:“你們倆能不能換座位?”

“理由。”

“你們倆不合適,真的。”

“……”

徐東鑫一激動,拍桌子站起來:“我得去找周彧商量。”

穆之菏盯著他的右手:“剛不是說動不了了嗎?”

“……”徐東鑫訕笑,“可能一衝動,手上的經脈被打通了,就好了。”

他掄了掄胳膊,360度旋轉自如。

穆之菏冷笑:“裝得還挺像。”

衛生打掃也是學校開學前幾周的重點工作之一,全校性的大掃除在所難免。林滿和另外兩名同學被分配去擦樓梯間牆壁上的瓷磚,從一樓到五樓。

看著是件挺輕鬆的活兒,但並不簡單。

有的瓷磚上濺著墨點,有的上麵黏著陳年口香糖,還有一些褐色不明的物質附在上麵,根本擦不幹淨,得拿小刀片一點點削下來。

拖把拖過樓道和走廊,四處彌漫著消毒水和洗衣粉的味道。

林滿趴在牆壁前待久了,換一條腿蹲著。跟她一起的女生叫羅丹,問:“這次檢查會很嚴格嗎?”

林滿說:“我聽說是,好像學會生的會檢查第一遍,上晚自習的時候教務處主任還會來複查一遍。”

她是聽齊子帥說的。

“估計到時候檢查不過關,會被叫出去重新打掃。”齊子帥當時憧憬地說,“那樣正好,我就可以不用上晚自習了。”

羅丹往樓梯下望,說:“我們得加快速度,現在才到三樓,打掃教室的同學早就完成任務回寢室玩了。”

“嗯。”

林滿跟羅丹是最後走的一批人。

半小時後,學生會衛生部的同學來檢查,留下的字條是不合格,請重新安排人打掃。字條被壓在13班的講台上,班長看見了,讓人帶話給林滿。

林滿正在寢室洗澡洗到一半,就聽同寢的女生說:“……趕緊去擦瓷磚,不然要扣分的,影響班級評比。”

林滿快速洗完澡穿衣,從一樓到五樓又蹲了一遍。

羅丹不在,她家與學校隻隔了一扇牆,她是全校為數不多的幾個走讀生之一。現下隻有林滿一個人。

終於完成任務回到教室,林滿累癱了。

穆之菏在吃菠蘿包,桌上有一杯剛衝泡好的豆漿,用來當晚餐。

“你幹什麽去了?”穆之菏問。

“打掃衛生。”

“弄到現在?”

“不是,”林滿大喘氣,“衛生部檢查不過關,剛才是第二遍。我還在寢室洗澡呢,就被叫出來了。”

穆之菏喝了一口豆漿,剩下的大半杯留給她。

她一掀開抽屜蓋,林滿驚呆了,全是零食。

“你買這麽多幹嗎?”準備開小賣部嗎?

“我外婆買的,她剛學會網購,最近沉迷於其中,現階段還很瘋狂。”穆之菏拿了一堆能填飽肚子的,推給林滿,“你沒吃晚飯就先吃這些,餓了再跟我說。”

“應……應該不會餓了。”

13班班長吃完飯從食堂出來,經過宣傳欄的黑板,上麵有粉筆新添上的幾行字,其中寫著:“高二13班,樓梯間瓷磚打掃不合格,扣0.2分。”

衛生部的檢查一般有兩次。第一次檢查發現有問題,會留下字條提醒和警告,上晚自習前再檢查一次,如果依舊不幹淨,就直接扣分。

顯然,林滿第二次返工仍然出了岔子。

班長急忙找林滿說了這件事,當事人在腦中仔細回想之後,十分肯定道:“我確實弄得很幹淨了。”

當時她跟羅丹兩人花了很多時間,留到後麵才走人。後來被通知說不合格,她也細致地檢查過,並沒有發現哪裏不幹淨,新沾了點空氣中的揚塵而已,但還是拿抹布從頭到尾再過了一遍。

班長說:“這怎麽辦,除非你去找衛生部的人當麵問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是誰來檢查我們班的衛生區域的?”

“9班的舒穎。”

“好,”林滿說,“我去找她。”

穆之菏咽下最後一口麵包,扯張抽紙擦了擦嘴,一派從容地說:“我跟你一起去。”

林滿疑問。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穆之菏冷然地笑了笑,“9班的舒穎可能會吃了你。”

“為什麽?”

“她高一追了周彧大半年,你不知道嗎?”

離晚自習響鈴還有十分鍾,籃球場上分秒必爭,少年們揮汗如雨。九月的夕陽聲勢浩大,餘暉依舊如火般熱烈,把半邊天空點燃,映成血色的紅,像要把雲層和山巒一並燒成灰燼,拋撒在風裏。

去小賣部買水的齊子帥兩手空空跑回來,站在花壇上喊:“小滿同學還有穆之菏跟別班的人打起來了!”

場上的一群人一臉蒙逼。

周彧扔了籃球就跑,問齊子帥:“哪兒?”

徐東鑫水喝到一半,連瓶帶蓋一塊兒拋進垃圾桶,快步跟上去。

陳頌在後麵追:“等等我啊——”

林滿會跟人打架?再加上一個穆之菏?

畫麵不可描述,他想象力十分有限。

時間倒回五分鍾前。

林滿去9班找舒穎,兩人在走廊上當麵對質:“是這樣,我想知道樓梯間具體哪塊瓷磚沒擦幹淨。”

舒穎的目光滿含審視:“你就是林滿?”

“是,有什麽問題嗎?”

“長得也一般嘛。”舒穎口氣輕蔑。

“喂——”靠在護欄上等的穆之菏出聲,“好好說話。”她指了指牆壁上掛著的攝像頭,“學生會幹部要是先挑事的話,可能會被罷職的。”

舒穎心裏憋著氣,去座位上拿出來一副白手套給林滿:“你自己看,手指部分有灰塵,變髒了。我是按照教育處的標準來檢查的,戴著這副手套一路從瓷磚上摸過去,如果手套變髒了,那就是你們沒搞幹淨。”

穆之菏嗤道:“變態。”

“你說什麽?”舒穎拔高音調。

林滿提出質疑,打斷她的爭執聲:“可是我怎麽知道你沒有戴手套摸過別的東西?這上麵的灰塵太厚,不像來自於瓷磚。”

“你的意思是我特地扣你們班的分嗎?!”舒穎冷哼。

“因為你現在也無法指出具體是哪裏不幹淨,倒有點兒像在刻意刁難了,總得拿出讓人心服口服的說法。”

一個激動,一個意外平靜。

舒穎大概介意此刻自己大吼大叫像個瘋婆子而對方泰然自若不慌不亂,衝動使然,直接拽了林滿一把。

林滿沒想到她會動手。

穆之菏也沒想到,等半秒後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擋在林滿身前就開戰了。

走廊附近的都是9班的學生,等大家意識到發生什麽立即圍過來,有的拉架,有的幫自己班的舒穎。

關帝端著大茶缸經過時,看到的就是亂成一鍋粥的景象。

等周彧他們風風火火趕到,一幹人等已經被帶去辦公室。三個女生靠牆頭站著,關帝和9班的班主任正在了解情況。

其實也不算真的打起來,相互拉扯了兩把衣服,好在沒犯下太大的事,雙方都沒有受傷。

周彧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看清林滿的臉,她微抿著唇,垂眸盯著地磚,白皙稚氣的麵龐透著意味不明的倔強。

似乎沒有認錯。

陳頌遲來一步,手上還拎著一隻拖鞋,是半路上撿的:“誰的鞋掉了?趕著投胎啊……”

徐東鑫低頭一看,自己左腳光著踩在地上。他重新給穿上,納悶道:“啥時候跑沒的?”

他自己並未察覺。

太陽沉入西山之時,天地已沒有光。

夜幕沉沉,四周逐漸陷入昏暗。

身上的汗意被蒸發掉,濡濕悶熱的晚風從長廊上掠過,各班教室的燈盞明亮,遠眺像一叢盤旋在半空的螢火蟲。

關帝領著人出來,才發現門外還候著幾個,吼道:“早就打鈴上晚自習了!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麽?還不趕緊回教室!”又對兩個女生說,“你們也回教室,每個人兩千字檢討。”

林滿跟穆之菏悶聲不吭,默默受著。

9班班主任對舒穎說了同樣的話。

眾人拖拖拉拉下樓。

9班和13班的教室都在教師辦公室的下一層,一個最西邊,一個最東邊,中間隔得遠。

隻有舒穎是9班的,獨自落在後麵。

周彧走在林滿身邊,問她:“哪兒受傷沒有?”

林滿搖頭,回頭去看穆之菏。

周彧向上提她的校服領子,林滿腳步一滯,而他順勢給她整了整稍微有些淩亂的衣領,調笑道:“看樣子打了敗仗?”

“誰敗了?”林滿著急跟他爭辯。

周彧立即從善如流地改口:“也沒說是你。”

林滿瞪他一眼後,偃旗息鼓,又耷拉著腦袋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像在外麵受傷後回來尋求庇護的小獸。

純屬本能反應,她從小時候就這樣。

穆之菏作為旁觀者,看著好笑,勾了勾唇,徐東鑫沒好氣地問:“打架玩得挺開心?”

穆之菏:“……”

他們往走廊左邊走,與舒穎背道而馳,背影就快要消失在視線中,舒穎忽然鼓起勇氣叫出周彧的名字。

幾人停步,紛紛回頭。

周彧擰眉,神色冷淡微戾:“我不認識她。”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舒穎聽清楚。

她給他送了大半年的情書,他卻說不認識她。

從未打開過信封,也未曾在溢滿少女心事的紙上窺見過她的名,一秒也沒有。他的眼神陌生疏離而帶著不悅,是真的不記得有她這樣一個人存在。

舒穎自認為不輸給林滿,卻在周彧麵前一敗塗地。

後來林滿聽說舒穎那天哭了一晚上,眼睛腫成一對核桃,班主任大發慈悲,給她免去了兩千字的檢討,這倒也算因禍得福。

13班衛生被扣的0.2分仍然沒有從宣傳欄上抹去,即便晚自習時教導主任也沒有在瓷磚上找到任何不達標的地方。

這件事不了了之。

但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年裏,每逢全校衛生大掃除,過來13班負責檢查的衛生部幹事裏必定沒有舒穎。

她刻意避開了。

林滿也鮮有再遇到她的時候。

這件不大不小的風波經眾人誇張渲染一番後傳播出去,讓林滿和穆之菏的知名度又上升了一個台階。

穆之菏的身手,在徐東鑫心中始終是個謎團。

徐東鑫問:“你跟人打架能贏?”

他時常覺得,穆之菏這個人看著挺高冷挺厲害,但也許就是個紙老虎,隻能唬唬別人,而他擅長透過現象看本質。

穆之菏說:“五成把握。”

“那你當時還跟著去?那可是他們9班的地盤。”

“我總不能看著林滿被欺負。”穆之菏認真地說,“多一個人能給她撐腰也好。”

她有一套自己的理論:“首先,氣勢上要先贏,千萬不能。然後,尋去適當時機,爭取外援。”她笑得狡黠,“我不是第一時間讓人帶話給你們了嘛,所以齊子帥才會那麽快知道,可惜還是遲了點兒。”

她笑時像竹林把夏天的烈日過濾掉三分之二,隻剩下細碎婆娑的光影灑在身上,明媚卻不刺眼,溫暖卻不炙燙。

徐東鑫樂不可支:“瞧把你給厲害的。”

“別看了。”穆之菏見林滿老回頭,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她,“周彧不會來教室上晚自習。”

七組七號的座位,空的。

林滿起先還以為周彧隻是遲到幾分鍾,結果半晌沒見人影。

“為什麽呀?”林滿問穆之菏。

“年級組長成立了特殊的培優班,挑一批同學每天晚自習去實驗室那邊上課,老師給他們開小灶。很不幸,周彧同學又中選了。”

“你不用去嗎?”林滿疑問。穆之菏同樣是學霸一枚,沒掉過年級前五。

“直接請假了,大姨媽造訪的第一天,不想動。”

“肚子疼嗎?”林滿挪近細看她的臉,嘴唇沒有血色。

紀律委員目光炯然地看向她們的方向。林滿立起課本,遮住自己的臉,壓著嗓子小聲對穆之菏說:“我給你去泡杯紅糖水吧。”

她拿出抽屜裏常備的紅糖,盡管動作放得很輕,但塑料袋不可避免地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紀律委員再次看過來。

林滿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捏住兩塊紅糖放杯子裏,又頂風作案,悄悄摸去了飲水機前接開水。

全程低頭,俯首認罪,一副“我真的知道我錯了”的模樣。但她就是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就是這麽倔。

性格是軟的,卻又意外地有些執拗的可愛。穆之菏攪動著冒熱氣的紅糖水,正準備開口說話,林滿對她豎起一根手指:“噓——”

戰戰兢兢。

她在便利貼上寫:“窗戶上有個影子,好像是教官!”

後麵有簡易的配圖,長方形的一扇窗,上麵有個人影,臉上浮現出一絲陰惻惻的笑容,不可名狀。

穆之菏瞄了一眼之後,撐著額頭無聲在笑。

停都停不下來。

心裏連聲歎語,周彧真是撿到寶了。

被萌翻。

等到課間,兩人努力吃核桃。穆之菏外婆網購的大堆零食裏,補腦的核桃自然必不可少。

“你這能開個堅果店了。”林滿用牙齒咬,一口一個,哢嚓哢嚓,好在她牙口好。

徐東鑫轉悠到她們附近。

他似乎也知道新成立的培優班的事,問穆之菏:“你怎麽沒去?”

穆之菏說:“明天再去也一樣的。”

徐東鑫加入消滅核桃的大軍。他拿兩個放手心裏,捏拳,五指一握,兩個核桃摩擦著應聲而碎。

他把核桃肉給穆之菏。

林滿看著他們笑,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

徐東鑫趕緊捏碎兩個遞給她,她連忙擺手拒絕:“我不用我不用,我用牙齒咬就好了,你多給之菏剝點兒。”

“周彧居然會答應去培優班上課。”林滿無意間感慨了一句。

徐東鑫說:“新上任的年級組長以前跟蘇姨認識,特地打電話過去說了這事,蘇姨威脅他去上課的。”

“周彧的媽媽?”

“對。”徐東鑫點了一下頭,“我猜你也應該認識。”

“你是不是跟周彧家裏很熟?”林滿想起上次徐東鑫生日,就是在周彧家過的,蘇靈茵大半夜還給他煮了長壽麵。

徐東鑫說:“是挺熟。”

這事得從周彧跟徐東鑫認識說起。

“小升初的那年夏天,我在網上隨便報名參加了野外真人CS,當時周彧也在裏麵,我們倆是團隊中年齡最小的成員,就是這樣認識了。後來活動出了一係列問題,裏麵有幾對情侶鬧矛盾鬧得很僵,互相劈腿出軌,兩個女孩兒賭氣分別氣走後失聯,出了活動區域。大家都去找……

“當時遇上不尋常的暴雨天,我沒注意腳下,從山道上一路滾下去,左腳骨裂沒法動。”

他本來以為已經夠倒黴了,但總能有更糟的事發生,生活就是個落井下石的小人。

哢嚓!徐東鑫又捏碎兩個核桃:“我被困在穀底,掉進了獵人布好的捕獵坑。”

穆之菏說:“你那天出門應該看皇曆的。”

徐東鑫直接塞了一塊核桃肉到她嘴裏。

“那時候天已經黑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荒郊野外的,意外太多,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周彧好像聽到了我的喊聲,找了過來。他把我從坑裏弄上去,幫我處理傷口,背著我找路,所有的電子設備都沒有信號,唯一能用的隻有手電筒和指南針,尤其在山裏聽到野獸叫,大晚上被雨衝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時候,我真以為我們倆會掛。”徐東鑫笑了一下。

“但我看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慌,心裏也跟著踏實下來。找準方向後,他就背著我一直走,一步沒停,換作任何一個大人,估計都做不到他的鎮定,我是真的服他。

“後來沒想到我們還上了同一所初中,還是同班同學,就這麽混到了一起,周末我常去他家蹭飯,就跟他爸媽也熟了。”

林滿聽得太認真,一時忘記了吃核桃。

外麵忽然狂風大作,一掃之前的燥熱與沉悶。

風裏帶來涼爽的氣息。

不少人湧出教室跑到走廊上,視線所及之處,成排的香樟在風中齊齊折腰,從某個窗口被卷出的紙片在半空中瘋狂舞蹈。

變個天,大家也能起哄歡呼。

齊子帥在半人高的護欄前,迎著風大聲喊:“Hello,Jack——”

陳頌配合地站在身後抱住他:“Rose——”

兩人陶醉地沉浸在風裏。

齊子帥展開雙臂做飛翔狀,表情興奮:“I'm flying!Jack!”

旁邊笑倒一大片。

林滿也在跟著哈哈笑個不停。

“這麽高興?”耳邊倏然一熱,低低的聲音近在咫尺,氣息噴薄在耳畔的一小片肌膚上。

林滿忙回頭。周彧一側手臂夾著書本,雙手插在兜裏,身體微彎與她同高,正饒有興味地盯著她。

“你怎麽來啦!不是在實驗室那邊上課嗎?”

“下課了回教室看看有沒有人想我。”

“誰會想你啊。”

“好像確實沒想,不然怎麽會笑得這麽開心。”教學樓下的路燈燈光流瀉一地,在夜裏連成一條長長的星河,他聲音被風吹散,“可是我有點兒想,就過來轉轉。”

林滿笑了:“才一節晚自習沒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天24小時,三秋大約270天,一小時抵過11天,一節晚自習約等於小半個寒假的時間。”他問,“你小半個寒假沒見我,難道不應該想我?”

林滿被他繞暈,下意識地點頭:“想。”

他獎勵性地拍拍她的頭。

“這就對了。”

高二臨時成立的培優班不僅僅每天晚自習要上課,而且周假縮短半天,規定培優班學生星期天中午必須返校,下午給他們安排了兩小時的課程學習。

周彧每周被迫提前結束假期。

林滿在電話裏頭安慰他:“沒事兒,反正我每周都住在學校,到時候去找你。”

周彧正等著她這句話:“好。”並且順著竹竿往上爬,“如果你不來,我就翹課去鞏夏秋家找你。”

林滿:“……”

她從他不輕不重的語氣中絕對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周日中午兩點左右,林滿睡了個午覺醒來,從鞏夏秋家出門,去實驗室那邊找周彧。

這個時間點外頭暴曬。

秋老虎反撲,仿佛連空氣都還是滾燙的,灼熱的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幕正中央。

校園裏人還不多,大部分同學還沒返校,聒噪的蟬聲和鳥鳴襯得四處格外寂靜。林滿找到實驗樓一樓,聽到從裏麵飄出來的講課聲。

她彎腰從敞開的窗戶底下鑽過,悄悄探頭,裏麵數學老師正在講題:“由正弦定理和△ABC為銳角三角形推斷出∠A為π/6,接著我們看與它相似的△DEF……”

林滿看了兩眼黑板上的題幹,沒明白,怎麽就由正弦定理和銳角三角線這兩個已知條件能推斷出∠A的值。

培優班的老師和同學果然非同凡響。

凡人一般跟不上這個節奏。

視線搜羅了一圈,林滿在右邊靠後的位置上看到了周彧。他一個人單坐,沒有同桌。桌上一個草稿本,一支筆。

一眼望去,別人桌上的試卷練習冊課本輔導書堆得像一座座山丘,唯獨他那兒屬平原的,空空****,最幹淨。

林滿正準備把頭縮回去,周彧恰巧偏頭看到她。

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衝她勾起一抹笑。

林滿指指前方的講台,示意他好好上課,她會在外麵等他。

周彧偏偏不看黑板,還盯著窗戶這邊,林滿真怕他下一秒直接推開桌椅站起來走人。她神情焦急,努力張大嘴巴做口型,哄他:“乖——”

周彧手握成拳頭,抵在額頭,眼角眉梢的笑快要溢出來。

台階下的草坪裏幾棵木芙蓉開得正好,碩大花葉舒展搖曳,與花壇中的美人蕉遙遙相映。林滿躲在陰涼的樓梯間拿出手機玩消消樂,偶爾抬頭時,從長廊盡頭的窗口看見天上的叢雲遊走,任意變換著形狀。

老師終於宣布第一堂課到此結束。

周彧第一時間衝出教室找到林滿,她把一早準備好的水果盒遞給他。後麵響起口哨聲,幾個不認識的男生在起哄。

周彧也沒理,嗓音帶笑:“喲,這麽豐盛。”

便當盒子裏裝著切成塊的西瓜和梨,還有幾顆草莓和聖女果,林滿怕他不喜歡後兩樣,分別隻拿了一點點。

“犒勞犒勞你,大少爺上課辛苦了。”林滿笑著說。

“重重有賞。”

“賞什麽?”

“賞你一個狀元夫人當當,怎麽樣?”

“咳咳,你怎麽……還記著這個梗啊……”

“一直沒忘,所以我會努力的,”他一本正經地說,“好好學習。”

“我也會努力的。”林滿肯定地說。

兩人坐在台階上分食一盒水果,周彧替林滿把卡住的那關遊戲玩通關,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沒過多久,培優班的老師站在門口開始喊上課。

林滿費力地把坐著不動的周彧拉起來,把他往教室的方向推,揮揮手:“我先回去了,你上課吧,晚自習見。”

周彧不情不願:“晚上見。”

“下星期周末上課還有今天這種特殊待遇嗎?”

“有啊,如果你認真學習的話。”林滿問,“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

周彧隨便說了一個:“葡萄。”

“沒問題。”

“不會忘記吧?”

“當然啦。”

秋天幹燥,是火災頻發的季節。

學校廣播通知,信山市消防大隊將會進學校,指導學生進行消防演練。

關帝說:“時間就定在明天下午,中午每個人去寢室帶條毛巾來教室……”用屏幕上投影的PPT大致講解了一些注意事項。

“……到時候警報一拉響,就從前後兩個門有秩序地撤離教室,每組的1至4號走前門,5至8號走後門,都別擠……要用毛巾捂住口鼻,弓著腰……跑去操場集合,班長和體育委員負責清點人數,及時上報給相關負責老師。”

台下歡呼:“明天下午不用上課!”

關帝拍黑板:“你們的關注點在哪裏!都這麽大的人了,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成熟一點兒!”

歡呼聲低下去。

“注意了,到時候樓梯間肯定很擁擠,步子要小,腳步要輕,千萬別被絆倒,還有不要擁擠和打鬧,這不是鬧著玩的,你們要重視起來,這是在教你們逃生的技巧。”

底下答:“是……”

“各個樓層拐角會有老師駐守,進行檢查,對各班撤離情況評分。未用濕毛巾捂住口鼻者,每人次扣0.1分,前進時沒彎著身子的,每人次扣0.1分。”

關帝苦口婆心:“我知道你們從小學就開始搞消防演習,每年都有,但是同學們啊,千萬不能大意。危險還沒有發生時,就該學會應對它的技巧,一旦不幸發生,才能平安脫身,萬事防患於未然。”

“是!”

第二天中午,林滿從寢室拿了條毛巾回教室,齊子帥他們鬧得正歡。穆之菏掃了眼她手裏的小方巾,粉粉的,左下角有隻棕色小浣熊的刺繡。

“很適合你。”穆之菏評價道。

“箱子裏隻有這條是新的,太小了,平常也沒拿出來用。”

林滿往後看,問穆之菏:“後麵在幹什麽?”

齊子帥身上披著一塊嬰兒毯似的東西飛奔過來:“小滿同學,我新買的披肩,你看看怎麽樣?”

那是陳頌的浴巾。

陳頌中午沒回宿舍,說好了讓齊子帥給他拿毛巾。他大概忘了自己洗臉從來都是用手捧著冷水搓兩把,沒有洗臉巾這玩意兒,隻剩一條大浴巾。

齊子帥也給他拿過來了。

米白的,上麵有很多小黃鴨的圖案。

齊子帥樂瘋了,披在身上招搖過市,挨個在人前走了一遍,興致很高:“看我fashion嗎,我來給大家走個台步。”

教室後麵留有一小塊空地,供他施展。他身披小黃鴨戰袍站定,手機外放的音樂響起,他開始走貓步。

在場的十多個人聚攏過來給他捧場。

周彧抬手蓋在林滿的眼皮上:“別看了,辣眼睛。”

林滿笑著把他的手扒拉下來:“很精彩啊。”

“晚上會做噩夢。”

齊子帥問大家:“我帥不帥?”

“帥!”

“請大家以後叫我帥帥,謝謝。”

他走幾步,回眸一笑,眾生顛倒。

令人窒息的操作。

徐東鑫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帥帥一回頭,嚇死河邊一頭牛。”

旁邊的穆之菏順口就接了下去:“帥帥二回頭,食堂師傅不放油。”

林滿笑得聲音打戰:“帥帥三回頭,考試改打乒乓球。”

周彧接著:“帥帥四回頭,全體觀眾要跳樓。”

因為吃錯東西在廁所長駐了一個中午的陳頌走到教室門口,一看裏麵的熱鬧情形,正要開口一塊兒攛掇湊熱鬧,再一看,齊子帥身上披的東西非常眼熟。

“齊子帥,你——”

門口傳來陳頌地動山搖的聲音。

無論如何鬧騰,下午的消防演習準時開始。

警報響起時,樓道裏投放的煙霧彈讓模擬的火災發生現場突然變得無比真實。黃色的煙霧四處飄散,將視線阻隔,還有嗆鼻的氣味在彌漫。

林滿用一早打濕的毛巾緊緊捂住口鼻,貓著身子前進。

大家自覺排好兩隊,她走在人群中,後麵是穆之菏,聽她一直在咳嗽。

好不容易出了教學樓到達集合的操場,所有人蹲下,班長和體育委員開始清點人數。

穆之菏說:“手表掉了。”

她當時下意識準備俯身去撿,但卻馬上意識到不能犯這個險,身後緊跟著人,一旦她停下來,很有可能造成隊伍的混亂,造成危險。

“想著手表的事,毛巾不知怎麽沒捂嚴實,就嗆了一口煙。”

“等待會兒活動結束了,再去找手表吧。”林滿說。

“嗯。”

之後,信山一中的校長和消防大隊的隊長分別對活動進行小結,宣布演練圓滿結束。接下來還有講座,消防大隊宣傳人員給全體師生詳細講解火災發生時應該如何保持冷靜,如何正確采取應對措施,並及時報警。

還有現場教學,教學生正確使用滅火器。

宣布解散之後,林滿陪穆之菏回到教學樓,原本遺失在三樓樓梯間的手表不見蹤影,沒留下半點兒痕跡。

“當時人那麽多,也可能被腳絆著帶走了。”穆之菏推斷,“而且我估計表鏡玻璃也被踩碎了。”

“那塊表很貴重嗎?”林滿問。

“沒有,逛街的時候一眼相中的。”

兩人沿著樓梯來回找了兩三趟,穆之菏作罷:“不找了,反正也沒什麽意義。”

她語調輕鬆,不以為然,林滿卻從她臉上看到了淡淡的失落和遺憾。

“一起去食堂吃飯嗎?”穆之菏說。

“嗯嗯,我要去。”

“明天的體育課好像要測身高和體重。”聊到不相幹的話題。

說起這事,林滿突然想到一個笑話,想逗穆之菏開心:“聽說有位同學每逢測體重就剪短發,有時候直接剃光頭,你知道為什麽嗎?”

“頭發太重了?”

“對呀,那位同學說剪掉頭發能輕好幾斤,哈哈哈……”

林滿把自己講樂了,發現穆之菏沒太大反應,訕訕地問:“不好笑嗎?”

穆之菏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笑著意思一下。

“挺好笑的。”

晚自習上,周彧和穆之菏參加培優班上課,徐東鑫也不見人影,聽齊子帥說是被家裏某個堂兄接走了,出去吃飯敘舊。

林滿沒在意,等鈴聲響了下課之後,發現徐東鑫已經回來了,正好進門。

他手上捏著個盒子走到穆之菏的座位上。

“是什麽?”林滿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笑著問,“秘密禮物嗎?”

徐東鑫說:“等她回來揭曉。”說完自己又忍不住先透露,“是手表。”

“咦?”

“她掉了一塊手表,被我撿了。但是屏幕被踩碎了,我今天拿出去修,店裏的師傅說不一定能修好,我隻好買了塊一模一樣的。”徐東鑫向林滿征求意見,“你說她會不會發現這是新的?”

林滿想了想,說:“不一定。”穆之菏太聰明,多半會發現。

徐東鑫把新表從盒子裏拿出來,放在穆之菏桌上,表情還有些猶豫,不確定地說:“先看看她什麽反應。”

徐東鑫前腳剛走,穆之菏後腳就到,從培優班回來拿書。她第一時間發現完好無損擺放在書本上的手表,問林滿:“哪兒來的?”

林滿說:“好像是徐東鑫在樓梯間裏撿到的。”

穆之菏拿起來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細看了看,語氣懷疑:“他撿到的?”

林滿毫不心虛地點頭:“對呀。”

穆之菏笑了一聲,把表重新戴在手腕上,似乎因為心儀的小物件失而複的心情變得很好,嘴角一直翹著。

裝作對一切毫不知情,非常配合兩人的表演。

林滿悄悄轉過身,遠遠朝徐東鑫比了個手勢:“安全過關,沒被發現。”

徐東鑫懸著的心落到實地,覺得一晚上的工夫總算沒白費,發現齊子帥不知道搶了班上哪位女同學的小鏡子,正認真發問:“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他變了一個嗓音,自問自答:“當然是——齊子帥。”

齊子帥把鏡子對準徐東鑫:“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徐東鑫毫不猶豫地說:“穆之菏。”

齊子帥咳嗽兩聲:“最近越來越明目張膽了呀兄弟,提到某個名字時,把你眼睛火熱而熾烈的感情給收斂點兒。”

齊子帥拿起一本書頂在手指尖上轉,沒幾秒掉到地上,蹲下去撿。他順便把徐東鑫一隻腳的鞋帶解散了,綁在桌腿上。

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地走開。

穆之菏去廁所把衝泡了豆漿的玻璃杯洗幹淨,她看了看手表,離第二節晚自習上課隻有兩分鍾,動作有點兒著急。

她從後門進教室去放杯子,正好路過徐東鑫的座位。

“哎,你等等——”徐東鑫把人叫住正準備跟她說話,一站起來,步子沒邁出去,左腳結結實實跟桌腿綁一塊兒。

起勢太大,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往前撲。

穆之菏見他要摔跤,想也沒想,張開雙手跌跌撞撞接住他。

兩個人抱了個滿懷。

“好一個美女救英雄!”神助攻齊子帥在旁邊拍手喝彩,整個人都笑傻了,全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會達到這樣令人驚喜的效果。

穆之菏和徐東鑫兩人皆一愣,然後快速鬆開手。

穆之菏快速從現場撤離,臉上一貫雲淡風輕,走路差點兒同手同腳。

徐東鑫解開鞋帶,係好,開始秋後算賬,齊子帥一邊向他認錯一邊四處逃竄。

鈴聲響起時,教室裏還回**著殺豬般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