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世間最狗血的劇情

毛尖手術成功後的第二天,江浮決定回起州上課。

走之前,她去了一趟呼吸內科,跟一個護工打聽家嫆。那個護工阿姨說家嫆兩天沒來了,但把家嫆住的地方告訴了她。

是在距離醫院不遠的一個糧蔬批發市場。

市場規模還很大,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商住兩用房,世紀初的房子,不舊,但很髒。門口有大型卡車進進出出,江浮一走過去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她屏住呼吸,找到了家嫆租住的那一棟,順著樓梯爬上去,敲門,裏麵傳來一句:“誰啊?”

江浮沒回,繼續敲。

“誰啊?”來開門的是個比家嫆看起來稍微年輕一點的女人,穿著居家睡衣,頭發很亂,門一開,撲麵而來一股酸腐味。

江浮沒往裏看,禮貌地問:“請問一下,家嫆是住在這裏的嗎?”

“是啊,”那人回,“不過她出去了。給她那個死鬼老公還債去了。”

那人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到了江浮這裏卻成了驚天海嘯:“你說什麽,死鬼老公?”

那女人顯然沒抓住江浮震驚的重點:“離了婚,人也失蹤了,十多年不知是死是活,不是死鬼老公是什麽?你進不進來?不進我關門了啊,冷死個人。”

江浮像是被劈頭來了一斧子,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石化了,一半成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樓上下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麽避開那些重型卡車走出的糧蔬批發市場的。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亮了紅燈的人行道上。

有人過來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拉到安全區,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老娘當初生你的時候,疼得要死要活,你就給我這麽不珍惜生命?”

江浮回過頭,看到的人是家嫆。

街頭亮著昏黃的燈,打在她臉上,那些被歲月侵蝕過的皮膚,已經失去了彈性和光鮮,現在變得溝壑難平。還有眼尾處,細細的皺紋,那都是她一夜又一夜傷心和難過堆積起來的證據。

江浮不覺得家嫆有多偉大,從不覺得,但她對家嫆的感情在這一瞬間,變得更加複雜了。

“不是說,以後各飛各的嗎?跑我這裏來幹什麽?我可沒錢給你啊。你成績反正也沒多好,不如想想怎麽賺錢養活自己,幹脆別讀了。”

這是家嫆的邏輯,江浮不必去認同,也不會跟她較勁。

“既然來了,上樓給你下碗麵?再好的也沒有了。”

江浮深深地呼吸了兩下:“不用,我走了。”

家嫆也沒有挽留,隻是在紅燈亮起之前都沒有鬆開她,切換了綠燈才放的手。

江浮把衛衣帽子蓋在頭上,路走了一半,忽然回頭,衝已經要進糧蔬批發市場大門的家嫆喊了一聲:“媽。”

家嫆聽到了,但沒回應。她一直不讓江浮喊她媽,其實多少有點覺得自己不配那個稱呼的意思。

後來,江浮聽那個一起跟家嫆合租的女人說,家嫆那天回去,站在窗口,盯著她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

毛尖的病情突然惡化的消息,是在江浮完成了去學校的第一個周考,下了晚自習後,溫想打電話過來說的。

那個時候,她還在跟唐意風對答案,結果有三分之二都不一樣,她還厚著臉皮說是唐意風錯了。

“惡化是什麽意思?”

溫想被問住了:“就毛叔叔打電話問我借錢,說,毛尖突然顱內大出血,他……我……我也沒錢啊,之前賺的都花得差不多了。我們平台開年就被查了,感覺都要做不下去了,我不是故意說借不出來的……”

江浮回頭看了一眼唐意風:“我要去省會。”

唐意風很想說你現在去了也沒有用,但他不想跟她講道理:“那就去。”

趕到省會時,毛尖已經陷入了昏迷,整個人完全是靠著一堆儀器在維持生命。江浮沒看,溫想隔著ICU的玻璃看了一眼就哭得不像樣子。

“怎麽會這樣呀,不是說手術都成功了嗎?”

江浮還記得,術前,那醫生說過,就算手術成功了,存活率依舊不高。

可她依然相信,毛尖答應過她,他會努力,會想辦法讓自己活著。

他答應過的。

那是一段漫長又噬心的陪伴,江浮每個周末都會和唐意風一起從起州坐城際列車到省會。

毛尖的情況一直不見好,按照他的意願,毛尖爸忍痛簽了器官捐贈協議。

之後哭得悲痛欲絕。

器官協調員安慰說,如果最壞的結果出現了,這也是延續毛尖生命的一種方式。

但安慰並不起作用,因痛不在他們身上。

毛家在器官捐獻誌願書上簽字的當天中午,醫院門口來了兩輛中型卡車,裝滿了鮮花和水果,挨個診室和病房送。

器官協調員說,是沿海的一個富商,他患心髒病的九歲女兒去年年終在這家醫院找到了合適的心髒移植配型。現在手術成功,挽回了他女兒的命,因為不能和捐贈者家屬見麵,富商就來感謝醫院。

江浮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和唐意風在醫院外麵的花園裏坐了一會兒才準備上樓。正是午休時間,醫院來了當地的新聞媒體,表示要采訪醫院和那個接受捐贈的富商。

富商送完鮮花從樓上下來,被記者和醫生圍在中間,仿佛他才是做好事的那個人。

江浮下意識地低頭往後退了一步,不想入鏡。

富商年過不惑,保養得當,看起來最多而立,相貌出眾,風度翩翩,是中年人最理想的狀態。

一切都非常和諧,美滿人間,如果不是門口突然進來的人,扯著尖細的嗓子將這一切打破的話。

“江河?”

家嫆手中剛剛從護士站領的水果紛紛落下,滾了一地。

富商眼中掠過一絲閃爍,而後淡定:“你認錯人了。”

江浮猛然抬頭。

“不,不會,不可能。”家嫆不顧麵前的記者和鏡頭,就那麽蓬頭垢麵地跑過去,走到富商麵前,捋了捋自己蓬鬆的頭發,想竭力喚醒他的記憶,“我是阿嫆啊。”

富商很有涵養,沒有讓人過來把眼前的瘋婆子拉開,可能是不屑與弱者動粗。

家嫆的目光掃到了江浮身上,於是不管她同不同意、會不會難堪,大步過去,一把將她拽過去推搡到富商麵前:“這是江浮,我倆的女兒,你不記得了?”

這是江浮,我倆的女兒。她的存在,於家嫆而言終於有了實質性的作用。

江浮一把掙開家嫆:“你瘋了?”

“不是。”一向沒皮沒臉的家嫆,此刻卻脆弱得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紅著眼,哽著嗓子,求助般的眼光,“江浮,這是你爸爸啊,就是你爸爸江河啊。”

江浮沒去看那男人的臉,即便看了,時間長遠,她也已經無法將他和兒時記憶中的人影重合。

“對不起,我們江董叫江海不叫江河。請您不要打擾采訪好嗎?”有人上來想把家嫆拉走。

家嫆卻死死地抓住江浮,沒有歇斯底裏,卻頑強又固執,想讓江浮跟自己一起承認,承認麵前的人就是她等了十年,找了十年,不辭辛苦替他還債還了十年的人。

江浮整個人都蒙著,頭緒都沒捋清楚,富商緩緩開口,極有涵養:“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們。”

采訪中斷,富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家嫆可能追出去了吧,江浮不知道,她隻感覺到了一陣漫長的耳鳴,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ICU外麵的走廊上了。

毛尖爸問,剛才樓下怎麽這麽鬧。

江浮說,有人在演戲。

演著世間最狗血的劇,用的是最蹩腳的演員,卻吸引了無數觀眾。

第二天下午,家嫆從呼吸內科住院部的走廊窗口一躍而下。

聽說,身後事是富商包辦的,美其名曰,替自己女兒積德。

也不知道是哪個女兒。

一起做護工的人說,根本看不出家嫆的異樣,她隻是說了一句“我出去透口氣”,就再也沒回來。

動靜鬧得很大,整個醫院警報聲響徹震天,就連已經看慣生死的醫護人員也禁不住搖頭說好慘。

而江浮,從頭到尾,什麽都沒聽到。那個時間,唐意風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裏,她整個世界,唯一的響聲,就是唐意風的心跳。

“表哥……”

唐意風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紅著眼:“別動,讓我抱抱。”

三月底,毛尖徹底崩壞了,前一天,江浮去了省會家嫆租住的地方。

開門的女人大概還記得她,讓她進去之後,指著家嫆的房間說:“有一個月沒回來了,我看你跟她長得還有幾分像,是她閨女嗎?”

江浮沒否認,那女人說:“那你把她東西收拾一下吧,大概不會回來了,前些天有個很有錢的人過來打聽她,好像還幫她把她老公欠的錢給還完了。都老成那樣了,還有人追,我怎麽就沒這好運氣。”

江浮一言不發地關上了家嫆的房間。

淩亂的,破舊的,無法下腳的。

家嫆不會回來了。

江浮當然知道。

家嫆縱身一躍的那道弧線,落點在她心上,輕飄飄的。

如同艾略特寫的一句詩——這就是世界結束的方式,並非一聲巨響,而是一陣嗚咽。

輕,卻重得讓她一口氣喘了一個多月。

沒什麽好收拾的,江浮找了一圈隻看到了家嫆床頭下的一本筆記。

零散地記著這些年,她還過的債,去過的地方,打聽過的關於江河的消息。

家嫆以為他還在賭場混跡著,卻不承想,人家已經改頭換麵,台球館裏一招花式炫技征服了沿海富家女的心,從此過上了和家嫆截然不同的生活。

有些人活著的信仰和支撐是上帝,有些是金錢,有些是親情,而家嫆的全部是江河。

不管是什麽,當信仰還是信仰的時候,哪怕活得狼狽又辛苦,也甘之如飴。可是信仰一旦坍塌了,縱然前麵鮮花盛開,光芒萬丈,也留戀不了了。

江浮翻到了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家嫆在上麵寫了一句話,大概是給她的——生了你,沒能讓你開心,我很抱歉。

家嫆是不是一個好母親,這要分江河失蹤前和失蹤後。失蹤前以及現在這一刻,江浮都可以把她歸類到“好”裏麵去。畢竟在家嫆對這個世界無助到沒法留戀的時候,唯一放不下和舍不得的是她而不是江河。

唐意風打來電話問:“你在哪兒?”

江浮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去找你的路上。”

但是失敗了,她隻能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沒什麽好哭的,她對自己說,梁世安也好,家嫆也罷,都是為了自己生,為了自己死。

不是為了她,所以,她可以不用哭。

可以嗎?

可以的,不哭。

她迎著風離開了那裏,朝有唐意風的地方走去。

從毛尖住進ICU之後,江浮就沒有進去看過他。

第二天下午四點,毛尖爸從裏麵出來,走到江浮麵前說:“毛毛說他想你了,問你能不能進去看看他。”

時隔兩個月,毛尖已經完全脫形,身上插滿了管子,再也看不到那張圓圓的一笑就露出兩顆虎牙的臉,再也聽不到他殷勤地拿出自己的東西說“工哥吃嗎”“工哥,我剝的小龍蝦,全都給你”“工哥,我爸給我買回來的進口零食,全給你”“工哥,西瓜,吃嗎”“工哥,我有錢,我養你啊”……

江浮走過去握住毛尖的手,毛尖鼻子裏插著輸氧管,張了張嘴。

她俯下身,耳朵湊過去。

毛尖說:“工哥,我,努力了。可是,我,好疼啊。對不起,堅持,不了了。你,一定,要,年少有為,啊。”

江浮咬著嘴唇,拚命地點頭。毛尖微微一笑,床頭的生命檢測儀嘀嘀幾聲,接著各項顯示著生命特征的數據開始直線下降。

江浮被前來施救的醫生粗暴地推開。

她鬆開了毛尖的手,眼前模糊得不成樣子。

那是年少時,最痛徹心扉的告別之一。

她生於草長鶯飛的春天,也在這個萬物複蘇,欣欣向榮的季節,送走了家嫆,送走了毛尖。

因為麻痹得很徹底,所以最後連眼淚流沒流都不知道。

床頭燈開的時間過長,已經有些發燙。

有一雙略涼的手伸過來把被子往下拉,讓江浮露出頭。

“別鬧,困。”江浮拍了一下那人的手背,接著把被子又拉過頭頂。

“該去上課了。”

“哦,明天去。”

“昨天也是這麽說的。”沒再縱容,唐意風彎下腰把她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要縮到什麽時候?”

江浮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說得振振有詞:“你不能不允許我有負能量,我是個正常人,我需要發泄。”

“你的發泄方式除了睡覺能有點別的嗎?”唐意風很擔心她,“哪怕是哭?”

“我也想哭,可哭不出來,淚腺可能堵塞了,要不你打我一頓幫我疏通下?”江浮說著又躺了下去。

許久之後,她以為唐意風已經走了,耳邊傳來火機的“哢嚓”聲,她猛地把被子掀開,剛準備批評唐意風又抽煙,唐意風就笑著合上了金屬打火機的蓋子。

“不準再抽煙。”

“去上課。”

那意思大概就是,你要是不去上課,我就抽煙給你看。

江浮跟他僵持了兩秒鍾,然後認輸,下床洗漱,讓唐意風出去,換上校服之後,在早自習結束之前走進了高二一班的教室。

那會兒,班上正在齊聲朗讀李白的《將進酒》正讀到“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看到好幾周沒來學校的江浮,班上的人都有些愣怔,讀書聲戛然而止。

老張往門口看了一眼,回頭:“怎麽,下麵的字都不認識了?你們兩個遲到的,不趕緊進來,站門口是等著讓我表揚嗎?”

同學們這才把目光收回來,繼續:“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江浮跟在唐意風身後,唐意風幫她擋去了所有的目光,所以她從第一排往後走,看到的都是同學們專心讀著自己書的樣子,沒人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她鬆了口氣。

清明節那天,正好是周日,唐意風說自己有事,江浮一個人去郊區看了毛尖,帶了王記的烤鴨,沒忘記大蔥、黃瓜、醬和麵餅。

想到去年暑假,隔著一條馬路,毛尖被鐵觀音薅著衣領,他當時說:“工哥,你快走,別管我,來年清明記得去墳頭給我燒紙錢。哦,對了,還有王記烤鴨,別忘記要醬、黃瓜、麵餅和大蔥……”

誰能想到,一句再正常不過的玩笑話,居然一語成讖了。

而那其中的滋味,江浮不說,別人也體會不出來。

出了墓園,迎麵撞上了鐵觀音,江浮低頭看了一眼,那貨手中居然也拿著王記的烤鴨,還有醬、黃瓜、麵餅和大蔥。

“那個,我就,過來辦事,順便。”鐵觀音解釋。

江浮突然笑了:“毛尖估計會被我們撐死。”

鐵觀音撓了撓腦袋:“那段時間,我本來也想去看毛尖的。不過,我去滬上了,解決了一下跟謝秉鄰之間的事,回來就……”

江浮等鐵觀音把東西放過去後,跟他一起出的墓園。

“你跟謝秉鄰,到底什麽關係?”

鐵觀音給自己掏了根煙,點著:“我那會兒剛進國家隊,他是中國台灣選手,雖然是對家,但我們私下關係很好。我那會兒愣頭青一個,年輕衝動,做事不過腦……”

“你現在也還是啊。”江浮說。

鐵觀音讓她別打斷:“我水平在他之上,所以那晚我很有信心可以贏他。可是比賽之前,他哥找到我,含蓄地表示讓我放水,說他弟弟需要這個機會。我隻需要讓一場比賽,就能獲得比冠軍獎金更多的錢,他說算是補償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在組織一場賭球,押我輸的賠率很高。我說了你可能不信,但那次,我之所以打了假球,並不是想要錢,我是對謝秉鄰心軟了。結果……”

江浮猜了個十之八九:“結果,你被利用完了之後,他們揭發你打假球,參與賭博,你被開除國家隊,永不錄用。然後回到起州,在向塘街道當了個扛把子混日子?我去,你行不行啊,被人這麽屈辱地擺了一道,還能厚著臉皮在向塘吆五喝六,你是有多不要臉啊?”

鐵觀音被她氣笑了:“我胳膊擰得過別人的大腿?你懂不懂什麽叫臥薪嚐膽,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沒看出你在什麽地方臥薪嚐膽了啊,淨看你怎麽欺負那些中小學生了。”

“你懂個屁,被我欺負的那些小屁孩,哪一個不是小壞蛋?揪小姑娘辮子,給小姑娘取難聽的綽號,我都不稀得一一羅列。”

江浮有些同情他:“沒有青春的小可憐。”

“你才小可憐呢!”鐵觀音說,“雖然你跟你們起鋼那幫二貨搗毀方鼎俱樂部的方式沒我自己計劃的完美,但是,我還是感謝你。”

“嗯,知道爺爺好就行,不必記掛在心。”

鐵觀音看不慣江浮囂張的樣子,忍不住揪了她的馬尾。江浮扭頭叫他鬆手,他笑著說不鬆,然後笑著笑著就覺得不對勁了。眼前江浮的臉被無限放大,他忽然就抓心撓肺地想俯身親一口。

手上抓著的似乎也不是頭發,而是一把沒有包膠皮的電線,電得他渾身發麻。

江浮一腳踹過去,鐵觀音後退一步避開了。

這時江浮校服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使勁擰了一把鐵觀音的手:“鬆開,我接電話。”

鐵觀音玩上癮了,她讓他鬆,他還就偏不,借著她接電話不方便的情況,還換了種揪辮子的方式。

江浮白了他一眼,一邊想辦法踩他的腳,一邊把電話接起來:“向在冬,你再不鬆手,我放火燒你們包紗廠了啊。喂?”

鐵觀音笑:“就不鬆,有本事你來燒。”

電話那頭一直很安靜,江浮又朝鐵觀音踢去一腳:“表哥,怎麽了,我馬上就回去了。”

唐意風開口:“江浮。”

“嗯?”江浮喘著氣。

“我爸出事了,我要回去。”他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低低的,有些啞,砸在她心上,像冬天結冰的河麵突然裂了一條縫。

江浮突然往前站直了身體,鐵觀音沒跟上節奏,被他揪在手中的馬尾一下子繃緊,頭皮差點給她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