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別怕,還有我們
“你是病人的家屬?”
“是,不算是,也不算不是。”
醫生笑:“家屬呢?”
“聯係不到。”對麵的人低著頭,有些愧疚。
“他的這個病,”醫生說到這裏,放慢了語氣,“小姑娘,最好還是要家屬來,否則很多工作都沒辦法開展,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浮表現得很鎮靜,除了那雙在桌子底下使勁抓著褲子的手:“我知道,但現在,我們毛晨身邊的直係家屬,隻有他爺爺,年紀大了,管不了事。”
醫生盯著眼前人小鬼大的小姑娘看了一眼:“你管得了事?”
江浮抿了抿嘴:“醫生您別跟我開玩笑了吧,我們毛晨最多也就是腸胃不好,他貪吃,我跟他說過別什麽都吃,他不聽。嗯,最多,可能還有點貧血,我們起鋼的情況您也知道,家長們都在鄰省上班,平時吃飯什麽的,的確不怎麽規律。”
醫生衝她擺了擺手:“等家屬來了再說吧,試著多聯係幾次。”
江浮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羅消“噌”的一聲站起來,走過去:“工哥,醫生怎麽說啊?”
“把我當小孩,什麽都沒說。羅叔叔可以借著用一用嗎?”
“我爸?”羅消反應了一下,“這幾天甭想了,都在陪領導應酬,不到元宵節肯定沒個完。”
“那其他叔叔阿姨……算了,情況肯定也差不多。”江浮有一瞬間的泄氣,“你爸說毛叔叔過年去海島旅遊,說跟誰一起了嗎?”
羅消朝毛尖病房裏看了一眼,神秘道:“能是誰啊,跟他媽一樣,新歡唄。”
“去他們大爺的。”江浮丟下一句狠話,接著推開了毛尖的病房。
毛尖聽到開門聲,試著睜了睜眼,但眼前糊成一片,睜不睜都沒差。
“工哥?”他喊了一聲,“你回來了?”
“啊,”江浮挪了把椅子坐下,“我跟你說啊,北方真不是人待的,空氣幹到懷疑人生,我從下車的那天開始就一直在流鼻血。還有,太冷了,冷得連門都不敢出。我是一分鍾都待不下去,才回來的。”
毛尖也沒戳穿她:“那表哥呢?你提前回來了,他會不會不高興?”
“怎麽會,他家裏親戚你是不知道,太多了,他根本就顧不過來,我回來他正好能鬆一口氣。你怎麽樣,除了惡心、頭暈、看不清,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哪兒疼不?”
“哪兒都不疼,”毛尖蒼白著一張臉撒謊,“就是有點燒。咳,其實根本沒什麽事,咱回家吧,我還沒吃餃子呢!”
“餃子啊,消兒,”江浮抬頭紅著眼跟羅消說,“回家煮點餃子送過來。”
羅消正要說好,毛尖就抬手打斷:“工哥,讓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在醫院裏,弄得跟我要死了一樣。”
江浮一巴掌拍過去,打在毛尖床沿上:“大過年的,你亂說什麽。”
“沒亂說,咱回家好不好?”毛尖眼巴巴地說,“離醫院又不遠,不舒服了咱再過來,行不行,工哥?”
江浮不敢做主,羅消拿了主意:“我看行,反正現在醫生也沒有確診,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住個院,弄得人緊張兮兮的。”
於是,當天下午,毛尖就出院回家了。
毛尖再次被送到醫院是大年初七。
大多數單位的上班時間。
小區裏的家長差不多已經在昨天返回鄰省準備上班了。江浮給他煮了餃子,從廚房裏端出來的時候,看到毛尖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喊了幾聲,也沒回應她。
江浮使勁吞咽著什麽,然後笑:“別裝了,再不起來,餃子我吃了啊。”
她期待毛尖從沙發上跳起來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於是,她端著那碗滾燙的餃子站在那裏動不了了。
客廳大門被人從外麵用鑰匙打開,接著毛尖媽媽尖細的嗓音從玄關處傳來:“兒子,媽回來了,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真應該帶你一起去泰國的……”
——可你沒有。
江浮看了一眼毛尖媽,收回目光。
“江江也在啊,哎,我們毛毛怎麽躺在沙發上,不嫌冷?”
他不冷,他正全身發燙,如同在沸騰的水中掙紮,窒息不斷攀升,扼住他的喉嚨。之後整個人好像被包裹在壓縮袋中,有人正在外麵想要把裏麵的空氣抽幹,他被不停地壓縮,最後幹癟得形不成型,掙無可掙。
一周後。
省會三甲醫院腫瘤科。
江浮和羅消一起坐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外,聽著毛尖媽媽的嘶叫。
“怎麽可能,我們家毛毛,這麽可能會得腦瘤,什麽良性轉惡性,什麽惡性轉移,你們在說什麽啊,你們是不是誤診了?”
“這位家長,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這是專家們會診的結果,誤診的可能性很小。你們本來就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現在更應該積極配合我們治療。”
“那——”毛尖媽媽停止嘶吼,“一定能治好對不對?”
“我們會盡力。”
毛尖媽媽泣不成聲:“醫生,求求你了,一定要把他治好。我就這一個兒子,你看他多可愛,他要今年六月才十七歲,他才十七歲啊,他還什麽都沒經曆過,他……”
“我們會盡力的。”
江浮雙手交握,低著頭聽到這裏聽不下去了,起身去了毛尖的病房。
他已經醒了,但視力幾乎已經完全消失,聽到聲音,遞過自己的手機:“工哥嗎?快點,幫我打開雲村,我偶像的新歌發布了,我要去支持。”
“哦,好。”
歌裏唱:
假如我年少有為,知進退
才不會讓你替我受罪
……
祝我年少有為
毛尖單曲循環著,最後對江浮說:“工哥,你要年少有為啊。你要離開起州,你要能夠光輝。”
江浮笑:“生個病還成詩人了?”
“要開學了吧,回去上課,下次來的時候,帶上王記的烤鴨,記得要醬、大蔥、黃瓜和麵餅。”
江浮有點哽,扭頭換了好幾次氣:“不急,省會我還第一次來,想多玩兩天。”
“騙誰呢,你就是怕一回去,下次來,我已經……”
“滾。”
毛尖嗬嗬一笑:“下次,能讓想兒也來看看我嗎?我其實吧,一直都……”
“很喜歡她。”江浮替他說。
“對啊,”歌裏正唱到“假如我年少有為不自卑”,毛尖眼睛有點濕,“我要是年少有為,我早就去跟她說了,說想兒,我喜歡你,你別跟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學壞了。你要聽工哥的話,你要……”
“你別不是傻了吧,你哪裏年少無為了?你要是現在想說,也能說。”
“不說,”毛尖笑,“不說,你知道就行了,別說啊。”
“你當我閑啊。”
“我是當你挺閑的,”毛尖說,“我想喝他們醫院食堂的粥,幫我買一碗回來吧。”
——工哥,你可千萬別哭,不管為了什麽。
“行,你等著。”
江浮推門出去,電梯外麵有個病床等著上樓,反正也沒幾樓,她打算走下去。
推開安全門,連接著上一層樓的平台處,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毛尖媽,一個是王大偉。
毛尖媽在哭:“大偉,我就這一個兒子,你說過的,會把他當成自己親生的來養。”
王大偉抽著煙:“可我手頭上的確沒錢,你知道的啊。”
江浮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輕笑,退身合上了門。
算了,還是等電梯吧。
“一份青菜粥。”
食堂打飯阿姨把粥從窗口遞出來給她,指著對麵的桌子:“鹹菜在那裏,想吃多少拿多少。”
江浮道謝,然後捧著一次性塑料碗小心翼翼地去拿鹹菜。
這個點吃飯的人挺多,拿鹹菜都得排隊,江浮抬頭看了一眼,前麵還有五六個,她想要不算了,還是去給毛尖炒個菜比較好,這玩意兒吃多了不好。
她正準備轉身,前麵吵了起來。
“你這人怎麽回事啊,你一個人把鹹菜倒完了,我們吃什麽?”
那人完全理所應當的語氣:“你們吃什麽,關我屁事?”
江浮覺得好笑,怎麽這個世界上哪兒都能遇到和家嫆一樣不要臉的人。
和家嫆一樣。
那麽巧嗎?
江浮扭了個頭。
那人也正好看了過來。
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概就是形容麵前這個女人的,四十多歲,臉上軟組織已經垮得差不多了,卻不能說她醜,她美得還是很能看。
家嫆看到江浮也沒多意外,跟不認識一樣,回過頭對身後的人說:“從我碗裏給你撥點?”
“你這人惡不惡心啊!”
後麵排隊的散了。
家嫆得意,就著那張放鹹菜的桌子坐下,她手中的一次性飯盒裏盛著已經沒有熱氣的白米飯,米飯上麵蓋著一層辣蘿卜鹹菜,遠看一片灼紅。
“看什麽看?”家嫆扒了一大口,嚼咽了之後,扭頭,“要鹹菜?不嫌棄,給你點?”
江浮扭頭就走,一點也不想知道,她在這裏做什麽,是生病了,還是看望病人什麽的。
身後傳來對話。
“阿嫆又吃冷飯配鹹菜啊,你就那麽缺錢?”
家嫆嘴裏含著飯,說得不太清:“缺啊。”
“正好,我今天早上在呼吸內科搞衛生的時候,聽到一個家屬說要找護工,你想不想做?”
“呼吸內科?傳染吧?”
“咦,你都這麽缺錢了,還管傳不傳染?”
“行吧,等會兒帶我去看看。”
江浮進了電梯。
兩秒鍾後,她又跑了出來,把青菜粥“啪”的一聲扔到家嫆麵前:“賣房子的錢花完了?”
“這是誰啊?”那人問。
家嫆抬頭:“誰知道呢!”
“不是你閨女?”
“我哪兒來的這種福氣。”家嫆回完那人,又對江浮說,“花完了。”
“花哪兒了?”江浮問。
“還債啊,你知道的。”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麽?為了賭博,連命都不要了?”
那人“嘖”了一聲:“你這個孩子說什麽呢?我們阿嫆什麽時候賭博了,她白天在醫院做零工,晚上還要去賣酒,辛苦得不得了,飯都舍不得吃口熱的……”
“孫姐,”家嫆打斷她,“我下午幹完活去找你。”
“那就說定了啊,記得去呼吸內科。”
江浮不說話,盯著家嫆,像是要把她給看穿。
家嫆沒了胃口,把飯盒推到一邊:“你那是什麽眼神?”
江浮問:“不是給自己還賭債,那你是給誰還的?”
“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你什麽時候那麽聽話了?我就不能一邊賣酒,一邊賭博?賭博又不是隻有打牌那一種。”
家嫆說著就起身,把沒吃完的飯收拾了一下,蓋好拿著就走了,從始至終沒問江浮一句,你來省城醫院幹什麽。
大概是把江浮之前的表態當成了一回事,並貫徹得很到位。
扔在桌子上的青菜粥涼得差不多了,江浮把蓋子打開,自己幾口喝了,然後又去窗口給毛尖買了一份新的。
剛出電梯,羅消就跑了過來,拉住江浮往一邊走廊盡頭跑:“先別回去,毛叔叔過來了,正和毛尖媽在吵。”
“在病房裏吵?”
“差不多。”
江浮無語:“吵什麽?”
“錢唄,互相埋怨,說對方把錢花給新歡了,沒給兒子留。”
江浮拿粥的手驟然握緊,現在她希望毛尖不是眼睛看不清了,是耳朵聾了。
“咱倆下午回吧。”江浮說。
起州和省會離得不算遠,城際列車半個小時就到了。
回到向塘時,天已經擦黑了,羅消跟她並著肩:“奶奶剛剛發短信給我說,等著你一起回去做湯圓,明天早上吃。”
“嗯。”江浮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耳朵,“過兩天,再給毛尖帶點過去。”
“好。”
單元樓道裏的燈過年那兩天因為放鞭炮把線路給震壞了,物業上班後一直在拖,到現在還沒修好。
兩人摸黑上樓,羅消打開手機電筒走在後麵,江浮低著頭上台階,四樓拐角處,一抹猩紅的火星閃了一下;等她再去看時,火星已經被掐滅,手機電筒照過去,唐意風正立在那裏,頭發又剃成了剛來起州時精短的模樣。
“表哥?”羅消先叫出來,趕緊上去,“新年好啊。”
“新年好。”唐意風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遞給他,“你姑父給的。”
羅消喜滋滋地接過:“替我謝謝姑父。”看他一直盯著自己身後的江浮看,羅消非常有眼力見,“那我先進去了,你們也快進來,外麵冷。”
“過來。”唐意風說。
江浮就走過去,站在他麵前:“但是不許親。”
唐意風笑:“可以抱嗎?”
“美式的。”
唐意風伸出胳膊把人圈起來:“姿勢你定了,時間我說了算。”
“你抽煙了。”
“你瘦了。”
江浮逗他:“我是想你想的。”
“我也是。”唐意風卻是認真的。
元宵節那天晚上,窗外煙花四起,隔壁對門正在放元宵喜樂會,樓上的小孩在鬧,樓下廚房“刺啦”一聲有菜下了油鍋……
九幾年的房子,真是不隔音。
相比較而言,毛尖家的客廳倒顯得安靜了很多。
沙發、地毯、餐桌都被坐滿了,年齡下至十三歲,上到十九歲,再大的要麽已經回大學了,要麽回工作崗位了。
發言人是許焰,他清了清嗓子:“事情,就是江浮說的那個事情,情況,也就是眼前的這個情況。毛尖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大家有多大力出多大力。”
第一個往茶幾上放錢的是溫想:“一萬五,過年期間直播打賞的。”
許焰打量了一番溫想的穿著,欲言又止,最後在本子上記下名字和數目。
唐意風跟著放下一個很厚的信封,沒說具體金額:“不多,過年的壓歲錢。”
許焰說:“數數。”
“沒必要。”唐意風按住要往外掏錢的江浮,“你的那一份,我給了。”
“這又不是隨份子,”江浮明白他的意思,但這個時候讓她袖手旁觀,她是做不到的,“是救命的。”
唐意風想了想又鬆開了她。
“上學期跟一個學長在校門口合開了一個奶茶店,都是同學,賺得不多,也是一萬五。”接著的是徐長春。
徐長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我沒弟弟能幹,過年的壓歲錢,都在這兒了,大幾千吧。”
許焰記完他們幾個的,就從書包裏掏出一張卡:“三年的獎學金。”也是沒說具體數字,但江浮知道起州的獎學金一等獎還是很可觀的,三年加起來至少能接近五位數。
薑茶和羅消的壓歲錢被父母收了,但也湊了點加了進去。
其他人也都跟他們一樣,能把壓歲錢全部給的都給了,被父母收回去的,多少也都表達了一些心意。
最後湊湊,差不多有十萬塊,夠不夠不知道,但最起碼,可以讓毛尖開始治療。
錢是第二天送去省會的,毛尖已經出現了惡性腦瘤轉移的症狀,長時間嗜睡,醒了就是嘔吐,視力已經完全消失。
江浮在高二這一年,錯過了上學期的開學儀式,同樣也錯過了下學期的。
假是唐意風幫她請的,老數已經連評價都懶得給一個了,直接在假條上簽了名字。
老張不放心,打了電話過來問江浮具體的情況。
江浮也沒隱瞞:“我弟這兩天做手術,我不在他身邊,他會害怕。”
“江浮,堅強點。”老張那麽說,“但也不要忘了自己還是個學生,身上還背著學校的處分,別不當回事,最好給你們班主任親自打個電話說明下情況。”
“嗯。”江浮掛了電話。
毛尖一個人在病房,剛睡醒,因為神經被壓迫,肢體動作和語言都有些缺失,但聽力還正常。
“工哥?”
江浮清了清嗓子:“哪兒不舒服嗎?”
毛尖使勁扯出一個笑:“你,應該,問我,哪兒,舒服,才對。”
“我知道了,”江浮給他掖了掖被子,“明天下午咱做個小手術,然後休養一段時間,你就能哪兒都舒服了。”
毛尖伸出手想要拉她:“工哥,我跟你,說,實話吧。我覺得,我這次,可能,真的,好不了了。”
江浮笑著,使勁吞咽:“不會,現在醫學很發達的,你這點小病算什麽?”
毛尖自顧自地說:“但,我還想,活。想用,眼睛看,世界,想,讓我的,心髒,一直,跳。”
“會的啊。”江浮仰著頭說,“等手術做完了,我們……”
“如果,我死了,把我,能用的,器官,捐了,好不好?這樣,就當成,我還活著,我還想,繼續,看著你,陪著你。工哥,好不,好?”
江浮已經說不出話了。
毛尖捏了捏她的手:“工哥,如果,以後,我不在,我們不在,你身邊了,你就好好,當個,女生吧。”
“你給我閉嘴,”江浮用意誌提著自己的眼皮,“你要是敢給我出個什麽岔子,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絕對。”
“我……”
“我說了,讓你閉嘴,聽不懂?你給我堅強點,我不管你自己用什麽辦法,都必須給我好起來,聽到沒?”
“聽,到了。”毛尖流著淚回。
術前,醫生明確告知毛尖父母:“這孩子的腫瘤長在腦幹動脈上,嚴重壓迫著神經,手術不能不做,但做的話風險很大。就算是成功了也可能繼發性出血,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存活。”
“那如果不做呢?”毛尖媽問。
“不做,就等死。”醫生很直接地給出答案。
毛尖媽掩麵哭了起來。
毛尖爸這個時候倒硬氣起來:“我們做,不做就一點希望都沒有,做了至少還有希望。”
毛尖在上手術台前,抓著他媽的手,把自己想要捐器官的話又說了一遍。
“傻孩子,你怎麽能這麽詛咒自己呢。”
江浮聽不下去了,轉身出了門,獨自一個人坐在走廊上,冬日午後冰冷的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灑在醫院同樣冰冷的地麵上。
她就那樣盯著它們,從三米長盯到了幾厘米,最後徹底消失,天暗了下來。
手術室的燈亮了。
醫生出來:“手術成功了。”
江浮雙手插在口袋裏,沒回頭,望著走廊盡頭即將來臨的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