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十八歲的“剿匪”

“我的天哪,我是穿越了嗎?我明明在學校上課的,怎麽上了個廁所就……”江浮影後附身,裝蒙,“小哥哥,這是哪兒啊?”

兩個西裝**本沒理她,略過她衝她身後的人點頭:“向哥。”

江浮一扭頭,鐵觀音穿件黑色襯衣,騷包地隻扣了一顆扣子,露出大片胸膛,以及心口處的那條蛇。他雙手插兜,正盯著江浮要笑不笑的樣子。

他衝那兩個西裝男說:“我媳婦兒,來看我的,你們忙你們的。”

“媳你……”

江浮剛要反駁鐵觀音,就被他上前攬住肩膀:“走,帶你看看老公上班的地方。”說著還十分用力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讓她配合演戲的要求表現得不能更明顯。

江浮壓製著反胃要吐的生理反應跟著鐵觀音進到了主場裏麵。

但才剛進去,江浮就被鐵觀音一個用力給推到牆上,雙手圍著她:“要錢不要命了?”

“這裏打黑球的?”江浮跟他求證。

“你說呢?”

江浮踢了他一腳:“我說你大爺說,剛剛那人是你們小區的吧?被打成那樣,你……”

“那又怎麽樣?他自己來賭,又不是我讓他來的。願賭服輸,就算把命搭進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你爸當年不也是這樣……”

鐵觀音突然閉了嘴。

“這裏的錢沒你想得那麽好掙,”他把話說開,“跟你簽約先讓你嚐點甜頭,是人沒有不貪心的。如果是衝著錢來,那就更容易進套,把你套住讓你隻能通過給他們打球來獲取翻本或者重獲自由的希望。這樣了,你還來嗎?”

江浮心髒一沉:“那你之前怎麽不直接跟我說?”

“你傻你看不出來?我有義務跟你說?我是你老大嗎?你歸我管?”

江浮抿了抿嘴:“那你呢?知道是套還往裏鑽?”

鐵觀音聽到有人正朝這邊過來,抓住江浮的胳膊:“我送你出去,你給我裝乖點。”

江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挽住鐵觀音的胳膊,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等等,”到大門的時候,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我手機還在裏麵。”

“你告訴我在哪兒,我到時候給你拿回去。”鐵觀音把她送出去後說。

“向在冬,”江浮問,“你還沒回答我,你知道是套為什麽還要往裏鑽?”

“你管得著?”

“因為你不鑽,謝秉鄰就會找上我?”

“你屬城牆的,臉皮那麽厚?我為什麽要替你來?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江浮問:“真不是?”

“真不是,你走不走?我叫人來跟你簽約?”

江浮把衛衣帽子扣在頭上:“再見。”

鐵觀音說直接報警沒用,沒有核心證據,出警也隻是走個過場。方鼎地下球場的安保監控係統很完善,所以他們能從台灣一直開到大陸,都能安然無恙。

——但是他在裏麵關我什麽事?

江浮低著頭往家走。

——鐵觀音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江浮心裏有點亂。

——不過他一直在阻止我去,算不算在幫我?

——算吧。他是不是替我去的不一定,但他要是不在那裏,我很有可能會被套進去啊。

——可是我自己家裏都亂成一鍋粥了,我哪有閑工夫去管他?

——也不算管他吧,起州地界有這麽個地方,會不會害更多人傾家**產啊?

——可是我能力有限,做不了什麽吧?

——那就袖手旁觀?會不會遭雷劈啊?

……

“啊!”江浮煩躁地把校服拉鏈拉到頂,整個人癱在樓下宣傳欄的椅子上,心裏想了一萬個“去他大爺的”。

這就是做人太善良的弊端。

這個點去前海隻能算半個班,去學校也快上晚自習了,索性她哪兒都不去,拿出手機想背點單詞。

在那之前,她先看了一下朋友圈,基本上都是親戚微商刷屏,還有禾苗每天偷拍一張唐意風的側臉照,今天配的文字內容是——

課間操我們班調座位,我們江的表哥第15次表示除了我們江神,他不跟任何其他人同桌[愛心][愛心][愛心],如果這都不算愛[比心][比心][比心]。

江浮嘴角一揚,止不住地笑了起來,把唐意風的側臉照保存到自己手機,然後放大,看完了額頭看眉毛,看完眉毛看眼睛,看完眼睛看睫毛,看完睫毛看鼻子,最後看嘴唇。

他的嘴微微張著,留著一條縫,挺薄,她還記得之前他用那張挺薄的嘴唇咬過自己……

啊……她被自己嚇了一跳,接著臉跟被開水燙了一樣,紅到了脖頸。

江浮你太齷齪了,你思想太不端正了,唐意風是光輝聖潔的冰糖男孩,你這樣不道德,有傷風化你知道嗎?

她開始自我檢討。

滑到下麵一條是溫想的,秀的還是她那條黑科技choker。

黑科技?choker?

江浮腦子靈光一閃,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猛地有了精神。

前海旁邊的奶茶店。

“不行,要裝向在冬的媳婦也是我去裝。”溫想護住自己的“狗圈”直往後退。

江浮跟她講道理:“又不是去玩,很危險的。”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之前我已經作為他‘媳婦’露過麵了。”

“露過麵怎麽了?他就不能換個媳婦?”溫想不放棄。

江浮叼著根吸管,很想把麵前的紅豆奶茶扔到她臉上:“那說好,你進去,不許瞎胡鬧。”

溫想甩了甩頭發:“放心,不就是《007》詹姆斯?邦德的套路嗎,我阿湯哥的電影我看得比你多。”

江浮一口奶茶噴了出來:“你阿湯哥演的那叫《碟中諜》。”

溫想翻了翻眼珠:“哦?是嗎?長得都一樣啊!”

江浮起身結賬:難怪能看上鐵觀音,原來是臉盲症晚期啊!

江浮本來是打算悶聲幹個大事,但她忘了溫想是個連去趟小區門口小賣部都要發朋友圈的人,這麽大的事,溫想能不昭告天下嗎?

事實是她不僅昭告了,還誇大其詞,把自己說得跟狼牙山五壯士行將就義一樣悲壯且慘烈。

江浮是在洗完澡準備睡覺的時候看到的,頭疼,支著腦袋給溫想打電話讓溫想刪圈,電話還沒打出去,她家門鈴就響了。

一開門,她就傻眼了,院子裏這些年一起住過的少年們把樓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羅消站在最前麵,質問:“工哥,你不要我們了嗎?”

江浮沒弄明白:“我沒啊。”

“那你去剿匪怎麽不帶我們?”

江浮:“……”連“剿匪”這種詞都用上了……這些人在自己的帶領下,是怎麽變得越來越沒腦子的?

要真是這麽個發展趨勢,那他們起鋼少年團還是趁早解散得了。

“這種事,肯定隻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江浮解釋,“金科是新建大廈,在開發區,周邊沒什麽商鋪和攤販,你們紮堆肯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最多一個人跟著我在外麵接應。”

“我去。”

毛尖和羅消他們舉著手。

江浮想了一下,正準備選羅消,這時站在最後麵的人開口:“我去吧。”

前麵的少年們回頭,隻見唐意風背著書包,剛走上來,以身高的絕對優勢讓其他人無法反駁。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他開口補充。

江浮:“……”

周四晚上十點,金科大廈。

原定的計劃是,溫想假裝鐵觀音的女朋友進去觀看打球,過程中用那個微型攝像機神不知鬼不覺地錄下他們賭球的證據。江浮和唐意風在外麵接應。

一開始都挺順利的,直到半個小時後,江浮刷手機,看到了微博上一條爆了的熱搜。

內容大概是溫想所在的直播平台正在直播一場大型地下賭球現場,平台已經因為訪問量過多而癱瘓了。

江浮第一反應是完犢子了,溫想肯定會連死都不知道要怎麽死了。然後,她不顧一切地衝進了金科大廈地下負三層。

唐意風跟上,幾步超過她。

門口保安剛準備伸手攔人,唐意風一書包砸過去,對方還來不及開口叫,接著又是一記手刀砍到對方後頸上,那人直接暈了過去。

“都都……都不用迂回一下嗎?”江浮直接看傻眼了。

唐意風撿起書包拍了拍上麵的灰:“再迂回,溫想可能就沒了。你決定,我們是直接一路衝進去,還是……”

“衝。”

唐意風伸手拉住她,一路過去,好在他們這個地下球場還沒形成氣候,保安們也基本上是赤手空拳上陣。

唐意風將門之後不是吹的,從小被唐扶生逼著學的那些擒拿格鬥,還有十多年如一日地堅持訓練體能,都讓他在這個時候有了用武之地。

不過江湖上有句話,叫寡不敵眾,放到任何時代都不過時。

他們一路衝到主場外麵的時候,圍追堵截的保安越來越多。

唐意風讓江浮去找溫想:“我肯定沒辦法對付這麽多人。我在來之前已經報警了,你找到溫想之後,我們就撤。”

“好。”江浮憑記憶跑到主場。

因為唐意風這邊動靜大,主場那邊的保安基本上都移了過去,反而她一路過去沒受到什麽阻礙。

溫想和當天晚上第一次來賭球的人被趕在一邊,因為她穿得鮮豔,江浮一眼就找到了她。

“江江!”溫想看到江浮過來就開始飆淚,“你快去救冬哥。”

“鐵觀音?他怎麽了?”

“嗚嗚……”

“別哭。”

溫想抽泣:“我直播賬號的頭像用的是冬哥的照片,我解釋了,但他們不相信是我弄的直播,他們把冬哥抓走了。”

“你可真行!抓去哪裏了?”

“我不知道。”

江浮逼自己冷靜:“這樣,我想辦法把你弄出去,但是你別的地方都不要去,直接去離這裏最近的派出所,把你的‘狗圈’給他們。”

溫想反駁:“這不是狗圈。”

“哎,行了。”

江浮抓住溫想就從之前她偷著進來的路往外跑,後來發現他們食堂的窗戶挨著大馬路,她就把溫想從窗戶那裏丟了出去。

聽到外麵“撲通”一聲,大概是落地了,她才轉身去找鐵觀音。

唐意風那邊她顧不了了,隻有找到鐵觀音,他們才能撤。本來是可以不用管鐵觀音死活的,但他是被溫想連累的,那種過河拆橋的事,她江浮做不來。

但是,鐵觀音會在什麽地方呢?

她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那天包紗廠叔叔被打的那個地方,於是拔腿就往那邊跑。

果然,鑲著毛玻璃的門裏傳來了鐵觀音的號叫。

應該是被打了。

江浮左右看了看,硬闖肯定打不過啊,怎麽辦?

情急之下,她腦子靈光一閃,拿出手機找到了一段警察出警的警報聲,把手機音量開到最大,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趕緊找地方躲了起來。

屋裏幾個打人的西裝男聽到警報聲一下子就亂了,哪還顧得上鐵觀音,一個個逃還來不及。

等他們全都走完後,江浮才衝進去,這個時候鐵觀音已經趴在地上,看起來好像動不了了。

“你還行嗎?”江浮喘著氣問。

鐵觀音緩了口氣,慢慢地爬起來:“男人不能說不行。”

江浮:“那趕緊走,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走不了了。”

鐵觀音應該是被打得挺狠,走不太遠,於是江浮又把他帶到了廚房,讓他從那裏跳出去。

“這麽跳下去,會死吧?”鐵觀音一身是傷,齜牙咧嘴地看了看那高度問。

江浮心裏惦記唐意風,沒多少耐心:“溫想都跳下去了,你不跳也是死,你自己看著辦。”

鐵觀音眉頭一皺:“你現在別跟我提那個傻缺,她那個人有毒,還是極品鶴頂紅……”

現在怎麽看也不是聽他吐槽的正確時間,江浮從後麵推了他一把,隻聽窗外一聲慘叫,江浮覺得大功告成,轉身去找唐意風。

唐意風本來沒那麽容易脫身,江浮故技重施,打開警報聲,那些保安又沒賣命給方鼎,逃的時候沒順手牽老東家兩隻羊,算是他們給方鼎留下的最後體麵。

作為這次揭發方鼎地下球場的絕對主角,江浮在隔天,上老張課的時候,被警察叔叔非常友好地找上了,說是要請她喝茶。

老數作為班主任,老張作為當時的上課老師,紛紛表示要跟著去。

最後,老數迫於老張有校長哥哥這個強硬的後台,幹幹脆脆地讓老張去了。

為了配合警察辦案,江浮必須把整件事一字不差並且不錯地交代完整。

要交代她為什麽知道並且揭發方鼎,就必須說自己參加過方鼎杯。

為什麽會參加方鼎杯,那就要從自己在前海台球館打工的事說起。

至於為什麽要去前海打工,他們倒不想知道了。

他們不想知道,但學校很想知道。

老張把江浮在派出所交代的內容大概給老數說了一遍後,老數很痛心地在周六上午放假前把江浮叫到辦公室。

他椎心泣血地拉開自己的抽屜,指著那一抽屜醫院開的證明問:“所以說,這都是假的?我說呢,你今天胃疼,明天肝疼,後天拉肚子,大後天發燒感冒……你這種體質還能活著,真是不容易。你是不是當我好騙?你這是在騙你自己你知道嗎?”

“也沒有,有些是真的,比如,這個拉肚子……”江浮剛準備將那張證明抽出來給他細細說說。

老數就把抽屜一關,從桌子上拿了一張處分通知遞給她:“校長簽過字了。”

江浮低頭掃了一眼,上麵的內容大概是——高二一班學生江浮,在校期間學習態度不端正,屢次無故曠課,並欺騙老師,嚴重違反校紀校規,還與社會人士滋事打架,對起州一中的形象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現做出留校察看的決定……

江浮嗓子瞬間硬了,一股又一股的熱流瞬間湧向眼眶、鼻頭和胃部。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背在身後的手在抖。

她不是沒經曆過事的人,但從沒有哪一件事會像現在一樣讓她有一種天塌了的感覺。

老數端起茶杯吹了吹:“學校決定,讓你先回家反思一個月。我給你家長打電話了,她說不管,江浮啊,我……”

“我知道了,”江浮伸手把處罰決定拿起來,“這個我能帶走嗎?畢竟這處罰書和獎狀一樣,不是誰都能得的。”

老數擺了擺手,讓她出去。

江浮把處罰書對折,又對折,做得很認真,出了高二年級老師辦公室,一頭撞在了從教室過來的老張身上。

她還有點恍惚,不知道該跟老張說點什麽。

老張看了看她手上的東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我就知道,你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哦。”江浮低著頭,用腳尖踢了踢地板。

“像你這樣的,以後出了社會也隻會給社會增加負擔。”

“哦。”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還像個學生?你……”

“那我就不給您添堵了唄,”江浮臉上掛了個看起來很別扭的笑,“祝您其他學生都考清華北大,真心的。”

“你……”

江浮脫了校服外套往旁邊教室的窗子上一扔,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