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清官難斷家務事

“想通了?”周木隔著車窗把謝秉鄰的名片遞給她,“他人現在已經回台灣了,下周一,方鼎杯決賽,他還會來。你的話沒問題,他昨天還跟我打聽你……”

“謝了。”江浮把名片收起來,看都沒看直接塞進口袋,“我趕著去學校,下次請你吃東西。”

“上車。”

江浮瞅了一眼他那“紅鬃烈馬”的車標,搖頭:“算了吧,這樣去學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你有什麽不正當關係。”

周木笑:“小屁孩,一天到晚都跟誰學的。”

江浮笑著跟他揮手,然後扭身就往公交車站飛奔。

她忘了今天學校開運動會,完美錯過了開幕式不說,也沒能看到唐意風穿禮服升旗的樣子。

一直聽禾苗說,他穿國旗班護衛隊禮服的樣子很帥,她想了很久,還沒看到過。

禾苗看到江浮單肩挎著書包朝他們高二一班走來的時候,她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夢啊,”接著親自跑過去迎接她,“太好了,你終於決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

江浮感到莫名其妙:“我來個學校就是洗心革麵了?”

“你知足吧,我本來是想說浪子回頭金不換的。看到你我就安心了,我們班4×100米接力的最後一棒也算有了著落。”

江浮四處張望:“什麽有著落了,誰答應你什麽了嗎?”

“你不能連這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吧,咱班但凡沒病沒災,不缺胳膊斷腿的都上了。就你表哥,為了不讓人說你閑話,默默替你多參加了幾個項……”禾苗忽然把嘴一捂,“糟了,說漏嘴了。”

“你說什麽?”江浮問。

都說到這份上了,禾苗也不打算隱瞞了:“是這樣的,老數說呢,這可能是我們高中參加的最後一個運動會,務必讓每人都參加。一開始是自願原則,後來大家越討論越激動,覺得如果要參加就要拿個第一,要證明咱們不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書呆子。性質就變味了唄,說誰不參加就是沒有集體榮譽感。被道德綁架的我也很辛苦好嗎?”

江浮滿不在乎地回:“所以,我就是那個沒有集體榮譽感的唄。”

“也沒有啦,”禾苗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你表哥多報了幾個,大家就都閉嘴了唄。可是,4×100米接力,你總不能指望他跑完第三棒再接著跑第四棒吧?”

江浮把書包取下來抱在懷裏:“我表哥呢?”

“檢錄處檢錄,他等下參加100米,下午800米還有班級籃球賽,明天上午男子5000米,下午4×100米接力第三棒。”

江浮一聽就奓毛了:“你們想累死他?”

禾苗攤手給了她一個“這你能怪誰”的眼神後問:“4×100米你跑不跑?”

“跑,我跑還不行嗎?”

江浮沒去看台,直接去主席台下的檢錄處找唐意風。

本來是秋季運動會,但起州的秋天多雨,所以就一直推到了現在。

初冬的早上氣溫很低,江浮在校服外套裏加了件衛衣還覺得冷,而唐意風就隻穿了一件黑色T恤和灰色收口運動褲,背對著她在排隊領號碼布,肩胛骨很突出。

跟他一起檢錄的還有他們班另外兩位男同學,正在討論這一屆啦啦隊裏哪個長得最好看。

“隊長,絕對是隊長。”黃耀說。

李非搖頭:“隊長不行,臉上有雀斑。我喜歡孫瑤瑤,嬌小靈活。”

黃耀踢了他一腳:“你那是什麽審美,孫瑤瑤跟飛機場一樣。隊長鼻頭上有點雀斑怎麽了,她身材好啊,你看她那腿,又白又細又直。”說著又問唐意風的意見,“風哥,你覺得呢?哪個最好看?”

鼻頭上有很淡的雀斑,身材好,腿又白又細又直,唐意風跟癔症了一樣,脫口而出:“江浮。”

“什……什麽?”李非和黃耀跟被雷擊了一樣。

江浮在他身後聽得臉有點燙,但還是很不正經地拍了拍唐意風的肩膀:“表哥,叫我?”

唐意風這才回過神來,耳垂微微一紅,在太陽底下能看到裏麵細小的血管,但看江浮的眼神卻非常坦**:“還以為你今天不來。”

“你比賽,我肯定要來啊,紙巾和水在終點等著你,加油啊。”

身後一群人瞎起哄:“哦……”

江浮朝他們看去:“行了你們,也會給你們加油。”

李非陰陽怪調地說:“人家也要紙巾和水。”

江浮一腳踹過去:“滾。”

唐意風笑著把自己手上的號碼布遞給江浮:“幫我別上。”

黃耀跟著也遞過自己的:“人家也要。”

江浮拿著別針衝他:“找紮?”

“哇,江神,你這偏心偏得太誇張了吧?”幾個男生說。

江浮抬眼掃過唐意風的後腦勺,把號碼布給他別上:“誰讓你們不是我表哥呢。”

黃耀問:“喲,你確定隻是表哥?”

運動會結束那天晚上,江浮失眠了。

在**踢騰了一陣,索性坐了起來,打開床頭燈,搓了搓臉。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唐意風是什麽鬼啊。

跑個步而已啊,有必要那麽帥嗎?

熱就熱吧,撩什麽衣服啊!

絕對故意的吧!

她把自己整個人埋進被子裏,腦袋四周馬上變得暖烘烘的,那種感覺就和白天唐意風跑完步,走到她身邊,撲向她的熱氣一樣。

以前她很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女生那麽癡迷於學校的籃球場,原來一個男生打籃球的時候真的很帥啊。

特別是當他進球之後向你投來的目光,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布,我是打給她一個人看的。

還有,4×100米接力的最後一棒,他遞給她的時候,跟她說,不用太拚,他已經把距離拉開了,隨便她怎麽跑,隻要到了終點就能贏。

天哪,江浮越想心跳越快,感覺心髒要炸了。怎麽辦啊,她現在特別、十分、非常想見他。但是,他應該已經睡了吧?

要不打個電話過去問問看?

她這邊才剛剛拿起手機,唐意風的電話就打來了,嚇得她手一軟,直接給丟了出去。

等她再去接的時候,對方已經掛了。

接著,敲門聲響起。

不會吧!

她不知道門外站著誰,但她挺期待是唐意風的,不管是不是了,反正她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衣服,短短兩分鍾內換了好幾套,最後還在去開門的時間裏給自己梳了個頭發。

結果門口站著的是毛尖。

他端著一盤車厘子:“我爸帶回來的,趁新鮮給你。哎,你準備出門啊,穿這麽整齊?”

江浮略失望:“我提前準備明天的衣服,不是要帶你去配眼鏡嗎?”

“這麽隆重?你要不是我工哥,我肯定得懷疑你對我有意思。”

“滾。”江浮“啪”的一聲把毛尖關到了門外。

回過頭她就感覺自己跟個二傻子一樣,喪氣地回屋。這時,手機“叮”的一聲來了一條消息,發自唐意風:看到你家燈還沒關,你在幹嗎?

江浮本來已經萎靡下去的情緒又飆了上來,回:在想你。

她意識到有歧義,馬上糾正:啊,不是,是在想你這兩天在運動會上的表現。

隔著信息,唐意風笑了一下:那我表現得怎麽樣?

江浮:帥慘了。

江浮:而且我剛才發了點神經,特別想馬上見見你,不過你應該睡了,那就晚安了。

唐意風秒回:我還沒睡。

江浮:啊?

唐意風:下樓。

學校開運動會占用了一個周六,這周隻剩下一天的假。

江浮白天沒去前海打工,帶著毛尖去商場配眼鏡。

“怎麽不叫上表哥一起?”毛尖給自己買了一堆小吃,但沒吃兩口又有點反胃,全塞給了江浮。

江浮現在聽不得和唐意風有關的話題,燒心。

她咬了一口烤串,敷衍地回:“他要學習。”

“表哥不是那種死讀書的人,該玩的時候不比我們誰玩得少。”

“嗯?”

毛尖說:“你周末都不在家你不知道。就羅消淘汰下來的那個PSP,你老是過不了關的那個遊戲,他已經給你通關了,然後還解鎖了其他的。”

江浮使勁咽了咽嘴裏的東西:“還有呢?表哥還有其他什麽我不知道的?”

毛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那可多了,比如,我在他抽屜裏發現了拆封過的煙。上次長春回來,我們在消兒家看片兒,他回來後就跟我們一起看了……”

“你說什麽?”江浮抬手就想抽他,“你們自己‘開車’就算了,還帶壞他?”

“我我……我們沒有啊,表哥才是‘老司機’好不好?再說了,我們這個年紀的男生,誰不看哪啥的,不看正常嗎?”

好,唐意風在江浮心中的光輝形象到此,轟然倒塌!

去他的光輝。

“不是,”毛尖看她直直地盯著前方,眼睛都不拐彎,試探,“你不是懷疑人生了吧?”

江浮拉著毛尖就準備往回走,毛尖沒弄明白,回了個頭就看到了他媽,揉了揉眼睛:“她不是說她這個月不回來了嗎?”

江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了,配眼鏡去。”

“那個男的,是王大偉,是他對不對?”毛尖掙開她,朝他們走去。

咖啡廳,隔著一個卡座,女人說:“大偉,我是真心想跟你的,但我們家晨晨的撫養權還沒談妥,你再忍忍,過了年,我就離。”

王大偉粗著嗓門:“咱倆都多少年了,你這樣一年推一年,有意思沒意思?”

女人明顯委屈的腔調:“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跟你在一起後,就沒再跟晨晨爸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好好好,你別生氣,我就那麽一說,晨晨我一定把他當親兒子養,你趕緊離了,兩邊都……”

江浮沒拉住,毛尖直接衝了過去,一腳踢到王大偉坐的椅子上:“誰稀罕你養我了!”下一秒,眼淚“嘩”地流了出來,對他媽說,“你還騙我,你不是說你們隻是同事嗎?”

王大偉和毛尖媽都慌了,但王大偉的重點是:“同事?”

“大偉,你先走,”毛尖媽安撫著毛尖,“媽跟你解釋。”

毛尖完全不聽:“你還解釋什麽啊?這不都是擺在明麵兒上的事了嗎?你給我爸戴了那麽大一頂綠帽子,還好意思跟他吵跟他鬧?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呢?”

“啪!”

一耳光扇到毛尖臉上的時候,四周空氣都凝固了。

江浮隻能聽到他們的心跳聲還有自己那起伏不定的呼吸。

毛尖紅著眼睛:“我以後沒你這個媽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江浮一路追著毛尖出去,在商場頂樓的椅子上,毛尖把頭埋在雙腿之間,弓著背,脊梁脆弱得似乎一折就斷。

江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他,於是就沉默著坐在一邊。

“我一直都以為是王大偉不要臉纏著我媽的,還去剪他家的電線。結果,是我媽上趕著要去找人家的……”

江浮拍了拍他的背:“那什麽……”

毛尖瞪了一眼江浮:“還有你,明明就知道那雙鞋是我媽的,還騙我。”

“我以為那樣算是保護你,還有你媽媽也是一樣的,她不告訴你,也是為了……”

“保護我?靠給我家鍍的那層原諒色?我跟你一樣大,為什麽就得是你保護我?我有那麽脆弱?”

江浮試圖說點什麽,但其實什麽都說不出來。這事兒擱誰身上都不是一句簡單的“我明白,我理解”就能真的感同身受。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何況她自己家裏都一地雞毛。

“對不起。”她能說的好像隻有這一句。

毛尖沒接話,沉默很久之後開口說:“我餓了。”

江浮反應過來:“我聽說樓下新開了一家北京涮羊肉,我帶你去吃?”

毛尖吸了吸鼻子:“叫表哥一起嗎?”

江浮現在對唐意風過敏:“不叫,煩他。”

江浮沒能在周一去見謝秉鄰,原因是那兩天起州一中月考。不管怎麽樣,不缺席重要考試那是她的底線。

等她準備去見他的時候方鼎杯已經結束了。鐵觀音不知道是靠實力還是耍了手段,居然贏了謝秉鄰,兩百萬獎金拿沒拿不知道,但成了方鼎台球俱樂部在起州的負責人。

這意味著,江浮想要加入方鼎台球俱樂部,就要經過鐵觀音的同意。

周二晚上放學後。

“不同意,你別想了。”包紗廠家屬院門口,鐵觀音把那支萬寶龍的筆遞給她之後叼著煙,一臉高高在上地看著她。

“你還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江浮略帶諷刺地問,“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鐵觀音吐了一口煙:“你別說,我現在還真是回事兒。”

“行吧,”江浮懶得跟他囉唆,“我直接找謝秉鄰也是一樣的。”

“你找他?他人在台灣,一時半會兒不可能來起州了。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叫天高皇帝遠。不懂什麽意思?要我給你解釋解釋?”

江浮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那麽傻缺?我缺錢。”

鐵觀音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你不是在周木那裏打工嗎?”

“不夠。”

鐵觀音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碾滅,沒看她:“幫不了。”說完就揣著兜離開了。

江浮站在那裏,沒追,對鐵觀音這種人低聲下氣她做不來。她歎了歎氣,把筆揣進口袋回家了。

家嫆在**睡了幾天,恢複過來之後就準備走。

江浮回到家,她正要離開。

看她一副被妖怪吸幹了精氣的樣子,江浮邊放書包邊說:“奶奶要出去很久,你可以先住一段時間。”

家嫆用鼻子哼了一聲:“能住多久?到這個月底?”

江浮不想跟她吵,隻是提醒她:“這誰造成的?”

家嫆推開門,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破罐子破摔地笑了笑:“我,我造成的。管不了就別管。”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江浮就來氣,書包往沙發上一扔,抓住她的胳膊:“你以為我想管?如果這是你的房子,就是被人一把火燒了,我都懶得幫你打119。但這是你的房子嗎,你就隨便讓人進來鬧?你不去賭會死嗎?”

家嫆甩開她,嘴角一抽,無動於衷:“可能會吧,改不了了。你覺得自己很委屈對不對?十八歲就算成年了,成年了就別那麽矯情,生在什麽樣的家庭,就過什麽樣的人生,不甘心又怎麽樣?重新去投次胎?”

簡直跟她沒法交流,江浮鬆開她,由著她離開了。

那就不管她了,江浮想,是喝酒喝死,還是欠錢被人打死,都隨她去吧。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她又有什麽理由去無休止地給家嫆填窟窿,她自己的人生也明明才剛開始而已,憑什麽?

憑她們生物學上的那個倫理關係?

還是憑她們的名字綁在同一個戶口簿上長達十多年?

是也不是吧。

江浮想不明白,她隻知道,看到家嫆醉酒難受的樣子她也很難受。有人來找家嫆要錢,她就忍不住想去替家嫆還掉,從來沒想過自己年齡和能力的問題。

更何況這一次,被威脅的是梁世安的房子,她不覺得梁世安有義務養育自己,也不能像家嫆那樣不要臉起來都能那麽理直氣壯,所以她得管。

不知道過了過久,有人敲了敲本來就沒關的門。

江浮搓了搓臉:“進。”

溫想隻露出了一顆腦袋:“我還以為你們家沒人呢,正準備把門給你關上。”

江浮抬頭看了她一眼,還是前幾天差不多的裝扮,就問:“你現在都不正經上學了嗎?”

溫想立在門口,沒進去:“你不也沒正經上學嗎?”

江浮低頭笑:“也是。”

溫想帶著高傲的語氣說:“我現在做直播,賺不少錢,比那些讀了名牌大學畢業的人不知道強多少,上學讀書考上好大學也就那樣唄。”

“直播?”

溫想看她有興趣了解,進了門:“對啊,就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人聊天,別人給我打賞,我跟平台分成。你看我這包,‘香奶奶’今年的新款,好看吧,我粉絲送的。”

江浮起身:“你現在年輕漂亮,有人看,要是老了呢?”

溫想滿不在乎:“等我老了,我的錢已經賺夠了,沒人看就沒人看唄。再說了,現在醫美整形這麽發達,我有錢還會怕變老?”

江浮有點無語,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似乎溫想說的也沒有什麽讓她反駁得了的。

“你看,”溫想指著自己脖子上的choker,“你可別小看它,這裏麵藏著一個微型攝像機,任何儀器都檢測不出來,如果我不告訴你的話,黑科技,隨時隨地錄像、直播都行。我粉絲送我的。”

江浮掃了一眼:“所以,說明了什麽?”

溫想準備坐下跟她再聊會兒:“說明我的粉絲不僅有錢,而且智商還高,但智商高又怎麽樣……”

江浮沒心情聽她掰扯:“你回吧,我要睡了。”

溫想撇了撇嘴,本來還想問她願不願意跟自己一起搞直播的,想想還是算了,畢竟她倆的關係已經不同以往了,有錢也可以不一起賺。

周三那天冬至,老數從家裏帶了餃子過來,一大早就在辦公室裏“放毒”。

老張盯著他們班這個月月考的卷子看了一會兒,終於忍耐不了,扭過頭問:“什麽餡的?”

老數叼著一個餃子,抬了抬眼皮:“豬肉玉米,吃點?”

老張也不客氣,直接拿了他的筷子夾了一個:“挺香的。”

有個老師插話:“那是,我們陳老師愛人包的餃子咱學校一絕。”

“也沒有了。”老數老臉有點紅。

老張把筷子還給他,順便拿起江浮的卷子給他:“你看看。”

老數把那張分值隻占滿分三分之一的卷子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問:“你又要說我沒好好教育她?”

老張搖頭:“那個我已經懶得說了。”

老數:“……”

老張指著其中一道超綱題:“這道題,全校,就她一個人做對了。”

“或許是蒙的。”

“蒙?”老張從他手中奪回卷子,“你以為是數學,隨便蒙個數字就行?這道題如果沒背過原詩,不理解它的意思,你給我蒙個看看。”

“數學怎麽了?”老數很不理解他們數學怎麽就被排在了鄙視鏈底端,他不服氣,但他說不過老張。

“江浮家住在什麽地方,我抽個時間去做個家訪。她這樣的學生,放棄了,你不覺得可惜,我覺得。”老張說。

老數擺了擺手:“我也覺得可惜啊。但是沒用的,她家裏沒大人,不然我早就去了。”

這時,老數手機“叮”的一聲來了條消息。

“你看吧,又請假。”

老數無奈地把手機往老張麵前一推,來自江浮的消息——醫院打卡。

不是沒有懷疑批評教育過,隻是她每次都能拿來正規醫院開的證明,讓老數無話可說,他也很無奈啊。

江浮這天早上很早就起床了,想了很多,掙紮了很久。

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

家嫆她不能不管。

哪怕又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樣,說是最後一次,結果還是有下一次,她也得咬著牙至少把這一次的管了。就算不為了家嫆,梁世安的房子說什麽她也得給保住。

除非她真的去重新投次胎,生在用不著多富貴的家裏,隻要有對正常的父母就夠了。

可她能嗎?

能他大爺能!

江浮關門出去,上了一輛通往金科大廈的公交車。

方鼎台球俱樂部在金科大廈地下負三層,江浮第一次進的時候被人攔在門口,原因是沒有邀請卡,謝秉鄰的名片不起作用。

她不過就是想去賺個錢而已,怎麽還整得跟唐僧西天取經一樣,不經曆個九九八十一難,就見不到佛祖。

挨到中午,最後混到他們後勤車裏才跟著進去的,在門口看到司機和另一個人被要求上交所有電子設備。

自此,江浮再傻也知道這不是什麽正經俱樂部了,正常情況下,她應該就此打住。

但她的情況並不正常,所以她打不住。

駕駛室裏,司機正和副駕上的人聊昨晚的比賽:“昨晚真刺激。”

“可不是,要不是咱提前知道了比分,最後鐵定輸得褲衩都留不住。”

“跟著謝總幹,不出一年,咱也能去首都搞套房子了。”

江浮對首都的房價沒什麽概念,但畢竟是首都,應該不便宜,這更堅定了她要去方鼎的決心。

那兩人又開始說:

“首都算啥,老子要去美利堅。”

“我算是知道了,有錢咱上天都行。”

“好了好了,趕緊把活幹完,今天老子要玩個大的。”

江浮聽著外麵沒了動靜才從車鬥一堆布草中爬出來,既然進來的人都必須上交電子設備,她估摸了一下,如果拿著手機進去肯定會被檢測出來。於是她把手機藏在牆邊一個花盆底下,接著翻窗進到裏麵。

她想找到除開鐵觀音以外的其他負責人,隻要見到他們,她就有機會拿到進入這裏的簽約資格。

但主場太難進了,安檢簡直嚴格到變態。

越是這樣是不是越能說明可以賺錢?

能賺錢就行了……

她才剛想到這一層,走廊盡頭的房間傳來了一陣嘶號,聽得她心髒一揪,趕緊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實木門中間嵌著塊毛玻璃,但從對話裏能聽到嘶號者最起碼是個中年人了,而且那聲音聽起來還有點熟悉。

“你們不能那麽對我,明明已經說好了比分的,為什麽下注後又改變?”

有人笑著回:“我們這是正規比賽,怎麽會提前知道比分,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吧?”

“不是,你們這是在騙錢。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帶出去。”

“不行,你們不能把我的錢拿走,你們……”

江浮都來不及撤退,麵前的門就被人從裏麵粗暴地踢開,接著包紗廠的一個叔叔就像條狗一樣被丟了出來。

她往旁邊的牆上一貼,屏住呼吸,再回神時,那個叔叔已經昏了過去。

出來的人踢了踢那個叔叔:“死了?”

“管他,丟外麵吧。”

眼瞅著聲音離她越來越近,她躲無可躲,簡直要急尿了,按著自己的小心髒揣測,社會是不是就要教她做人了?

不要這麽快吧,後悔的機會都不給一個的嗎?

就在這時,兩個西裝男拖著那個叔叔踩著脆亮的腳步聲出現在了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