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需要你

【按照馮智勳給的地址,莫子衿半個小時後出現在本市最高檔的別墅小區前。

莫子衿看著麵前的歐式別墅,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麽邪,因為馮智勳的一句“需要你”就這麽跑來了。

燈火通明的客廳裏,可以清晰地看到馮智勳站在琉璃燈下,雙手背在身後,有點像做錯事在受訓的孩子,可神情顯然不願乖乖就範。

沙發上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和馮智勳對話的人就是他。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莫子衿都能清楚感覺到客廳裏籠罩的壓抑。

莫子衿還沒來得及看清,馮智勳便看到了她,招手示意她進去。

用人開門,恭敬地迎莫子衿進去。

莫子衿換了拖鞋,踏進客廳,走到馮智勳身邊,終於看清沙發上擁有強大氣場的男人長什麽樣子了。這個人和馮智勳長得既像,又不像,比電視上還要好看,也更嚴肅,斑白的兩鬢絲毫不影響其帥氣,筆直的身板透出讓人無法說不的氣場。

他就是馮智勳的父親,馮氏集團的董事長馮莫。

馮智勳指著莫子衿說:“爸,她就是我不回來的原因。”

馮莫的目光緩緩移向莫子衿,犀利而慍怒。

莫子衿腦子轟的一聲,她隱約猜到馮智勳是要拿她當擋箭牌,不過真的麵對時還是蒙了。

接下來馮智勳說的話更讓她蒙—

“大哥派了這樣一個間諜在我身邊,我不回來,爸你也對我的情況了若指掌不是嗎?”

間諜?

莫子衿和馮莫同時一怔。

馮智勳看向莫子衿:“你說吧,我大哥給了你多少錢,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這都什麽跟什麽?

畫風怎麽忽然轉成這樣?莫子衿編不下去,看向馮智勳:“我想你搞錯了,我並不認識你大哥,也不是什麽間諜。”

隨著馮智勳的沉默,空氣裏飄著一抹尷尬。

莫子衿正想轉身走掉,手突然被馮智勳牽住:“哦,看來是我搞錯了,爸,那我先走了。”

“站住!”馮莫隱忍壓抑的聲音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莫子衿側目看向一旁的馮智勳,他臉上籠罩了一層陰影,看不清神情。可是那陰影裏,莫子衿似乎能看到平日裏在他臉上吊兒郎當的神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憤怒和憂傷。

“你哥還沒回來,你說走就走,到底懂不懂規矩?”馮莫道。

馮智勳鼻間不屑地哼出一聲,這時隻聽門口的女傭喚了一句“大少爺”。

就這樣,莫子衿看到了仿佛從電視裏走出來的馮智堯,第一感覺就是精英氣十足。

一身筆挺的藍色的定製西服,筆直的肩膀隨著他輕輕地扯動領結而露出好看又有力的弧度,標準的模特身高,眉眼間六成似馮智勳,卻因為眼眸裏的沉穩而和馮智勳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他的目光停留在莫子衿臉上片刻,轉而落在馮智勳身上 :“小勳,你總算回來了。”

馮智勳也不接他哥的話,而是歪頭示意了一下旁邊:“哥,你認識她嗎?”

莫子衿的目光再次對上馮智堯。

沒等馮智堯回答,莫子衿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用力一扯,徑直越過馮智堯,耳邊飄過那該死的渾蛋的聲音:“得,看來我今天是搞了一個大烏龍,飯我就不吃了。拜—”

莫子衿發蒙間就被拉出了馮宅。

香樟樹下,莫子衿甩開了馮智勳的手,很生氣地瞪著他。

馮智勳一點兒不在意莫子衿猙獰的表情,聳聳肩:“正如我剛才所說,我以為你是我大哥派來監視我的間諜,原來是我搞錯了,抱歉。”

這就是道歉?真是好有誠意啊!麵對他竹筒倒豆子一樣的陳述和態度,莫子衿滿肚子的憤怒一時堵在喉嚨口,氣結無語。

馮智勳又說:“要我送你回去嗎?”

“你!”

馮智勳再次聳肩:“看來沒必要。”說著他轉身大步往前走。

走了沒幾米,馮智勳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一般,驀地轉身,走回莫子衿跟前:“莫子衿,你是不是喜歡我?”

莫子衿原本就瞪得凸起的眼珠瞬間瞪得快要彈飛了,論話題的跳躍程度,她隻服馮智勳!

馮智勳理直氣壯地俯下身,一臉狡黠:“不然為什麽我一個電話說需要你,你就跑過來了?”

莫子衿原地石化。

可惡!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嗎?!

這次馮智勳倒是信心十足地等著她的回答,眉眼間的得意越發明顯:“你說話呀。”

莫子衿憋了半天,側過臉去:“大概……中邪了吧。”

下一秒莫子衿隻覺得腰間一緊,馮智勳長臂摟她入懷。

夜色裏,掛在香樟樹上的彩燈到了時間會有序地亮起,瞬間照亮了他們所在的狹長走道。

莫子衿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聲,她避無可避地瞪著馮智勳,絕望地掙紮。

如果可以,她希望有一個天使能夠仙女棒一揮,然後讓馮智勳成為聾子。

馮智勳:“這節奏,心跳有一百二了吧。莫子衿,你對我有感覺,還不承認喜歡我?”

果然……仙女什麽的都是指望不上的,新時代女子得靠自己絕處逢生。莫子衿微微揚起下巴,斬釘截鐵道:“對,我就是喜歡你。怎麽,喜歡你要被事先同意嗎?”

明亮的白光像一層白雪覆蓋在莫子衿的臉上,大抵她也不知道此時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清晰可見,每一個毛孔都透著光。

馮智勳微微一怔。

莫子衿推開他,大步往前走。

後來的時間裏,莫子衿對這個晚上的窒息感、對視,以及自己恨不得落荒而逃卻強自鎮定的影子,皆記憶深刻。

可當下,莫子衿絕對不曉得,她的愛情已然在驚嚇中開始;絕對不曉得,被她咬牙切齒告白的馮智勳站在原地失神好久,直到被白宇飛的來電拉回神。

白宇飛:“哪兒呢?”

馮智勳:“回了趟家。那個……小飛飛。”

白宇飛:“啥?”

馮智勳啞然失笑:“我剛剛被強行告白了。”

莫子衿走出高檔小區後,站在馬路上思考今晚該在哪兒落腳。

已經超過十二點,學校宿舍關門了。

她站在街邊看著往來的出租車,猶豫要不要就近找一家酒店住下。

但是住酒店需要身份證,莫子衿摸摸兩邊空空如也的口袋,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不如去我那兒住一晚吧。”馮智勳的聲音適時在她耳邊響起。

莫子衿扭頭,馮智勳露出讓人討厭的笑容:“怎麽,害怕和我共處一室?”

“你不是剛被你爸趕出來嗎,還能有住的地方?”莫子衿故意諷刺他。

馮智勳搖晃手指糾正她的錯誤 :“第一,我是自己拉著你出來的;第二,狡兔還有三窟呢,我堂堂馮家少公子怎麽可能沒住的地方呢?”

說著他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 :“上車吧,莫子衿小姐。”

他總是有能耐把人架在那兒,無法說不,莫子衿僵持了兩秒,最終上車。

她告白是事實,需要有地方住也是事實,氣節這種東西總是能被現實打敗。

上車後,馮智勳報了另一個小區的名字,便閉上了眼睛。

莫子衿瞅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很好,這樣省得和他進行一些毫無意義的對話。

莫子衿看向車窗外,急閃而過的霓虹燈像在她心上亂竄的小兔。

隨著車子顛簸,她能感覺到馮智勳和她若有若無的碰撞,她努力往車門靠,他的手還是碰到了她……

“喂!你……”

莫子衿扭頭間,突然一片陰影投過來,緊接著唇上就傳來溫熱的觸感。

四目相對,兩人都捕捉到彼此眼底跳躍的驚嚇。

兩人各自退開,莫子衿抬手就要給馮智勳一點教訓,馮智勳適時地握住其手腕:“哎,可是你先主動的,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莫子衿怒極反笑:“道理?你不靠我這麽近,怎麽會……”

“我湊過去隻是想告訴你,我們到了,誰知道你忽然也恰好扭過頭來,這純粹是意外好嗎!”馮智勳努努嘴示意窗外,一臉無辜。

偏偏這時該死的司機還笑嘻嘻地插一嘴:“是啊,姑娘,你錯怪這個小夥子了,俺在後視鏡裏看得真真的。”

莫子衿:“……”

“再說了,告白後就能親到我,進程如此之快,你應該開心才對啊!”說著馮智勳開門下車,丟給司機先生一百塊錢,豪氣衝天地說,“不用找了。”

莫子衿的骨骼咯咯響。

她確信人生中必定會遇到克星,比如馮智勳之於她。

下了車後,是一棟和馮宅差不多的歐式小別墅。

馮智勳介紹說:“之前和小飛飛一起住的,現在和他一起搬回學校住後,這裏就空了,所以今晚我們兩個就在這裏窩一下吧。”

莫子衿並不答話,並和馮智勳一前一後保持安全距離。

離天亮不到七個小時,她隻要采取謹慎戰略,相信能夠平安度過。

進入一樓大廳後,莫子衿直接說正題 :“那今晚我就在沙發上睡,你去二樓吧。”

馮智勳眨了眨眼睛,指指一旁的沙發:“你確定要在這沙發上睡?”

莫子衿疑惑:“有什麽問題嗎?”

馮智勳側過身,莫子衿狐疑地掃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被嚇得昏過去—

一條如碗口粗的金蛇突然抬起了頭!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條長方形的毛巾嵌在抱枕下!

莫子衿嚇得一激靈,本能地抱住馮智勳大喊:“啊—”

馮智勳擁著莫子衿跌坐在一旁的貴妃椅上。

馮智勳拍拍莫子衿的背:“放心,放心,那是寵物蛇,沒毒的。”

莫子衿全身戰栗,即便他這樣說,她也是怕的好嗎!她氣得想要就地解剖了這渾蛋,可是屈服於蛇的**威,她隻能死死地抱著馮智勳,不敢動彈:“你家怎麽會有蛇?!你這個變態!”

馮智勳被罵得咯咯笑 :“哎,這別墅裏沒人,總是要防賊什麽的吧。一般人都怕蛇,萬一真的有壞人闖入,看到這蛇也就嚇得和你一樣跑掉了,效果抵得過十個安保,你說是不是?”

把她和賊相提並論?莫子衿猛地抬頭,幾乎是同一時間,馮智勳用手背擋住了她的唇:“第一次可以是意外,第二次就是故意了,你說呢?”

他語氣含笑,目光卻格外正經。

莫子衿被他盯牢的瞬間竟忘記了旁邊大金蛇的存在。

馮智勳慢慢地把手挪下來,轉而枕著腦袋,揶揄地問:“那……你到底要睡哪裏啊?”

莫子衿:“……”

狗被逼急了,會跳牆。

人被逼急了呢?嗯……告白,接吻。

莫子衿怎麽也沒想到,一個晚上的工夫,她做全套了。

事情怎麽就到這一步了呢?

思來想去,莫子衿發現隻要馮智勳摻和其中,就不能以常理來蓋棺定論。

第二天,她被許跳跳的奪命連環call搞得發怵,壓根不敢接電話。

明亮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她腦子清醒了些,隱隱感覺到有一堆麻煩在等著自己。

這時馮智勳敲門:“你起了嗎?早飯已經準備好了。”

哦,不,現在更麻煩的是怎麽出這間房門。

莫子衿硬著頭皮湊到門口問那條蛇的下落。

“放心吧,我已經把它處理掉了。”

莫子衿不知道某人的“處理掉了”是怎麽處理的,總之她半信半疑地打開房門,跟在他身後下樓,就真的沒再看到那條可怕的大金蛇。

早餐是牛奶配雞肉三明治。

莫子衿掃了一眼廚房裏案板上多餘的生菜和沙拉,悶聲道:“沒想到你還會下廚做東西。”

馮智勳笑道:“我也沒想到,我會做東西給一個女生吃。”

莫子衿微微一怔,他說這話的意思是,難道她是第一個有此殊榮的人嗎?

不,她才不要相信。

“我開車載你一起回學校吧。”

馮智勳說這話時,莫子衿差點沒把嘴裏的牛奶噴出來。

昨晚和他窩在這裏實屬無奈之舉,現在她怎麽可能還和他一起回學校?

馮智勳分明看出了她的心思,眯眸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這麽做是公開我們關係的最好證明呀。”

莫子衿靈機一動,看向馮智勳:“那你喜歡我嗎?”

馮智勳沒立刻回答。

“我可是記得你說過,在我喜歡你之前你是不會喜歡我的。”莫子衿起身告辭,“我不想逼你,等你真的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們再公開也不遲。”

莫子衿讓許跳跳來學校門口付出租車的車費。

許跳跳以一副審判官的模樣盯著莫子衿:“同為女人,我能明白再怎麽裝得跟滅絕師太一樣,被校草當眾表白還是會害羞的,可是你也不能害羞到躲在外麵,一夜不回吧?”

莫子衿一愣,明白過來許跳跳說的是秦竹天。

昨天晚上,她是被逼急了,而秦竹天是“蓄謀已久”。

“說,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

“少糊弄我,你一撒謊就不敢看人眼睛!”許跳跳變身為厲害偵探,一路追問莫子衿。

俗話說,是朋友也是冤家,莫子衿真想把許跳跳的嘴巴給縫上。

兩人打打鬧鬧間走在快要到宿舍的走道上,突然被一盆水給潑了個全身濕透。

許跳跳抹了一把臉,不敢相信地看向袁飛舞:“袁飛舞!你是瘋了吧?!”

莫子衿比許跳跳高一些,身上全濕了,但臉上沒被波及。

袁飛舞把水盆往地上扔去,一副恨不得要吃了莫子衿的樣子 :“學長向你告白,你得意了是吧?敢擺架子!莫子衿我告訴你,你不配!”

走廊上站了一堆人,對這一幕交頭接耳,嘰嘰喳喳。

莫子衿看到氣勢洶洶的袁飛舞,紅了眼眶,突然就沒有和她計較的心情了。

莫子衿拉了拉許跳跳:“走,我們回屋換衣服。”

許跳跳氣不打一處來,一蹦三尺高,要上去和袁飛舞幹架。

莫子衿推她進房間,門被關上的一刻還能聽到袁飛舞踹門的聲音:“莫子衿!你算老幾,你憑什麽讓學長那麽難受!”

許跳跳氣急:“她跟潑婦罵街似的,莫子衿你怎麽還忍得了?!”

莫子衿邊脫外套邊說道:“我倒忽然覺得她挺可愛的。”

“可愛?”許跳跳眼睛睜圓了。

“她是心疼竹天。”莫子衿隨手將披散的頭發綰成一個髻,拿桌上的鉛筆插上。

許跳跳撇撇嘴,想起什麽來,問:“子衿,聽那潑婦的意思,你真的拒絕學長了?為什麽?”

“不是喜歡的感覺啊,還能為什麽?”

被水這麽一潑,加上之前磨蹭的時間,莫子衿和許跳跳上課快要遲到了。

在快要到三樓的曆史教室時,莫子衿遇到了秦竹天。

許跳跳識趣地先跑開了。

盤旋的樓梯上,莫子衿往上走,仰視著滿目血絲的秦竹天,才明白過來什麽叫一夜滄桑。

俊朗如風的秦竹天仿佛一下子在她麵前垮了。

要知道,直觀的感受才是最強烈的。雖然莫子衿從來沒懷疑過自己拒絕的正確性,可看著他這個樣子,眉頭還是忍不住輕顫。

滿腹言語到嘴邊,都覺得不合適了,莫子衿壓壓眉,沉默地要越過秦竹天上樓。

秦竹天握住了莫子衿的胳膊。

“子衿,今天下午有校內籃球賽,你會過來看吧。”

“……到時候再說吧。”

“我等你。”

說完秦竹天放手,走掉。

莫子衿望著他的身影,百感交集。

她寧願他衝自己發脾氣,或者不搭理自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裝作什麽事都沒有,騙自己,騙別人。

難過嵌在心裏,是會發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