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放大招

【又到了星期一,例會時間,操場上站滿了學生。

這最隆重的全體開會時間,沒有特殊情況不能請假,除了要聽校長,或者老師絮叨一些重要決策或者有的沒的之外,可以期待的就是,有些需要發表演講的同學—提前被安排的,或者臨時想要上去開口的,算是彩蛋部分。

莫子衿下意識用餘光打量九點鍾方向的馮智勳,他雙手背在身後安靜地站著,沒有要上去出風頭的意思。

她默默地舒了一口氣,心口又悶悶的。

那天在花園裏,她第二次把石頭丟出去時,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馮智勳的額頭。

馮智勳捂著額頭,吃疼地把五官皺得很集中。

他問她:“解氣了嗎?”

她扭過頭:“我不是說了要一個人靜一靜嗎,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跟過來做什麽?”

“你真的不要見到我?”他站在原地。

她沒說話,轉過身去。

等她感覺好久沒動靜後,望去,馮智勳已經不見了。

就這樣,這個周末馮智勳都沒有來找她。

莫子衿無法確認,這是不是冷戰,這算不算別扭。

她隻知道自己和許跳跳一起遇到他們時,馮智勳該微笑就微笑,該說話就說話,也沒有故意不理她。

可就是沒有發微信,沒有了私下的談話。

他把她立在一個尷尬的境遇裏,手段高明。

與他們做強烈對比的,是許跳跳和白宇飛。他們倒是關係好了不少,一起吃飯,一起幫忙補課,一起進進出出。

原本莫子衿以為自己不會和許跳跳一樣,有那些小女生才會有的別扭和委屈,可是對上忽然扭頭的馮智勳,她心裏積壓層疊的情緒還是洶湧而出。

隔著人群,他看得懂她的眼神嗎?還是明明看懂了,卻想假裝沒看懂?

“各位同學,我相信大家最近都特別關注的一組CP(情侶),就是馮智勳和莫子衿吧?”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莫子衿愣了一下,看向紅旗台。

上去的人不是別人,是袁飛舞。

隻見她今天一反常態,穿了X大校服,手拿話筒,一臉有預謀要放大招的樣子。

莫子衿死死地盯著她。

“這對CP男帥女靚,最近我們也知道了莫子衿是校長的千金,公主和王子的童話走進現實,如果他們能修成正果的話的確是我們X大最好的招牌呢,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

同學們終於從大片死魚變成了充滿氧氣的活魚,特別熱情地和袁飛舞打著配合。

聽到這裏,目前都是正常的,可是莫子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到底想幹什麽……

果然,下一秒,袁飛舞話鋒一轉。

“但如果我說,他們這對國民CP是假的呢?”

莫子衿的呼吸漏跳了一拍,被噎在那裏。

大家嘩然。

她再次把目光瞥向同是當事人的馮智勳。

馮智勳沒有看她,而是定定地望向袁飛舞。

袁飛舞很滿意眾人訝異的神情,等大家都喧鬧得差不多了,她緩緩地把手伸進口袋:“大家還記得神秘播報員的事情嗎?”

“秦竹天學長忽然出來認領這個身份,大家難道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的是他,他又何必在事情平息之後,在大家根本沒有找到蛛絲馬跡的時候,忽然跳出來承認呢?從時間點就可以看出,秦竹天學長承認自己是神秘播報員,是在馮智勳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退出馮氏繼承人之後。我一直都在調查這個事情,並且拿到了這個充滿真相的錄音。”袁飛舞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錄音筆,掌握著猛料,帶著吃瓜群眾走向**。

原本在一旁想要聽袁飛舞繼續對馮智勳和莫子衿這對CP說讚美之詞的老師們聽出了不對勁,笑容開始凝固,試圖想要上前拉她下來。

可是大家麵麵相覷,誰都沒有先邁出那一步。

“莫子衿才是那個神秘播報員,馮智勳和她有交易,條件是讓她做他的女朋友,麻痹他的哥哥,以退為進來爭奪馮氏集團繼承人的位置,以此來放棄揭穿她就是神秘播報員,而馮氏集團的馮董事長不肯輕易放過給他們集團帶來負麵影響的神秘播報員。秦竹天是為了保護莫子衿,才會挺身而出頂替的!”袁飛舞指著莫子衿和馮智勳,“他們欺騙了所有人,還連累了無辜的人,甚至有可能連累整個X大!”

莫子衿僵在原地,覺得從腳底冷到了頭皮。

袁飛舞是步步為營,先是把她是校長女兒的身份曝光出來,再趁著星期一的例會時間,把所有事都搬上台麵,將影響力牽扯到最大,最廣。

可是,錄音筆袁飛舞是從哪裏得來的?

莫子衿的腦海中一下子閃過那天在校長辦公室外的畫麵,馮智勳攔住她也是拿著這樣的錄音筆和她談交易。

場麵乍然重疊!

不可能,她不可能有這錄音的!

可如果沒有,她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取其辱嗎?

莫子衿忽然沒有把握了,她一咬牙,邁步想要衝向紅旗台。與此同時,袁飛舞按下了錄音筆的開始鍵。

莫子衿的雙腳像是被定在了草坪上。

猶如定時炸彈炸開一般,每個人都睜大眼睛,沒了思考能力。

一秒,兩秒,三秒……

袁飛舞把話筒遞到被按下開始鍵的錄音筆旁,裏邊發出的始終是輕微的氣流聲。

…………

袁飛舞得意的笑容慢慢變得慌張起來,她立刻按快進鍵,再播放,還是氣流聲:“怎麽……怎麽會這樣?”

“不是說有證據嗎?證據呢?”莫子衿扭頭,始終一言不發的馮智勳從人堆裏走出來,一步步走向紅旗台,“袁飛舞,你該不會是拿了一個空的錄音筆來誆騙大家,浪費我們的時間吧?”

袁飛舞的臉色煞白煞白的:“不可能,我之前明明聽過,這裏邊真的有……是你,是你做的手腳對不對?!”

馮智勳已經走到了袁飛舞跟前,站在台階下仰頭望著瑟瑟發抖的她:“我什麽?我剛剛可是和大家一樣,等著你拿出證據來呢,我和子衿欺騙大家的證據。”

…………

高高的台階上,袁飛舞的小腿肚已經在發抖。她瞪大眼睛望著來自人群中剛才還安慰她的那些目光的繼續支持:“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我沒必要騙大家,我……”

袁飛舞的聲音越來越低,手裏的錄音筆,剛才還是閃耀奪目的武器,轉眼間就變成了可笑的雞肋。

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莫子衿微微皺眉,就像上天聽到了她的禱告—袁飛舞,真的很清楚地詮釋了什麽叫自取其辱……

馮智勳一步步走上紅旗台,從袁飛舞手裏奪過話筒:“還是你其實是為了秦竹天喜歡莫子衿的事,報複莫子衿才搞得這麽一出?又或者,這件事是你和秦竹天一起……”

“不是這樣的!你別牽扯到別人,是我自己!”一聽到馮智勳想要拉秦竹天下水,袁飛舞想也沒想,立刻打斷他繼續往下說的念頭,“是我自己看不慣你們風頭這麽旺!是我感覺你們有貓膩才調查的!馮智勳,你敢發誓,敢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你和莫子衿之間真的沒有存在交易?你敢說當真沒有這段錄音?!”

袁飛舞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她的質問振聾發聵,這是在利用全體師生給馮智勳施加壓力。

馮智勳盯著袁飛舞冷冷一笑,單手插褲袋,環顧全體師生:“我和子衿的確有過交易。”

莫子衿怔住。

“我說,我想和她交換以後的時光,她和我交換她以後的幸福。”他的目光甜到跟兩塊巧克力融化了一樣,直勾勾地望著莫子衿。

眾人喝倒彩,唏噓聲連連,紛紛說要起雞皮疙瘩了。

莫子衿無奈咬唇,繃緊想笑的臉,看到袁飛舞整個人被陰影覆蓋,完全失了氣息。

這時,校長莫連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氣定神閑、微笑著上台:“好了好了,相信這是一個烏龍,大家聽過、笑過就算了。星期一是新的一周,大家聽過八卦要好好上課了,別以為在大學就可以放鬆,等到畢業重修的時候,就有你們哭的了……”莫連身為校長,圓場能力是骨子裏就帶著的特長,氣氛一下子就被帶回來,而馮智勳和他並肩而站,和睦得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莫連後邊說了什麽,莫子衿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知道這個危機算是勉強度過去。

隻是……

“袁飛舞這麽信誓旦旦,她手裏的錄音筆不可能一開始就是空的。”彼時,圖書館內,莫子衿拉馮智勳到休息區,抑製不住內心的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馮智勳微笑地打量莫子衿拉著他的手,像是沒聽到她問的話一樣。

莫子衿趕緊鬆開手,卻被他適時回握住。

“手都主動拉了,還想反悔啊?”

“反悔什麽,我又沒答應你什麽。”莫子衿傲嬌仰頭。

馮智勳煞有介事地歎氣:“唉,你的自尊心是被扔到珠穆朗瑪峰上去了嗎?讓你跟我服個軟就這麽難?”

莫子衿想要甩開他的手,被他趁勢拉過來反扣,仗著身高優勢整個人壓下來,她就這樣被他從後邊圈在了懷裏。

馮智勳抵在她的右肩,低低道:“我願意每次都來哄你,但偶爾也想換你來寵我一下。”

他的聲音原本就很好聽了,帶著撒嬌的心意在其中無形地增加了幾番的磁場,讓人受不了。

莫子衿的目光落在書架的書上,壓著胸口的手肘分明感覺到那胸膛裏熱浪的心跳。

“你別告訴我,為了讓我主動來找你,你故意安排了這麽一出。”

馮智勳啞然失笑:“原來在你心裏,我這麽無所不能啊?”

“你!”他這逮著機會就主動貼金的毛病,真容易讓人火大,火大,再火大。

“'聽戀'上線了。”他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莫子衿怔了一下,趕緊扭頭:“馮智堯上鉤了?”

馮智勳點頭:“是的,所以明白了嗎?今天袁飛舞鬧這麽一出,靠山是我哥,而不是我。”

他告訴莫子衿,從袁飛舞那天晚上故意引他去孤兒院的時候他就知道,馮智堯把學校裏的眼線撤掉了,接替合作的是袁飛舞。而隨著“聽戀”的上線,馮智堯要徹底斬斷兩人競爭的可能性。曝光莫子衿的身份,切割他們之前的軟肋,這招主意不錯。袁飛舞拿的錄音筆裏如果不是空的,他們確實就麻煩了。

“那部被偷走的電腦裏,黑客找不到你跟馮智堯說的關鍵資料,但一定能找到我放好的錄音資料。”馮智勳說道。

“你留著我們之間的那段錄音,知道一定會派上用場?”莫子衿定定地望著馮智勳。

如果一開始這段錄音就銷毀的話,馮智堯就不會這麽快上鉤,袁飛舞也就沒有刁難的機會了。

馮智勳搖頭:“我又不是神仙,怎麽能肯定錄音一定會有用呢。”

他仿佛看出她真正想要問什麽一般,輕輕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別心急,我還沒說完呢。當有人企圖下載那段錄音資料時,電腦就會啟動自動毀滅程序。袁飛舞是直接copy(複製)到錄音筆裏,才沒發現這一層的。”

莫子衿緊巴巴的臉這才舒散開來,他沒有想過留著他們那段交易的證據,他沒有要給這段感情留一個有爭議的地帶。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愛計較啊?”馮智勳倒吸一口氣,雙手按在書架兩邊,將她圈在裏邊,正經地打量。

“現在發現也不晚,你有很多選擇。”莫子衿沒有了心理負擔,索性和他認真調起情來。

馮智勳再次搖頭,感歎道:“晚了。我是馮大公子,你是校長千金,再也沒有比這更登對的CP設定了。”

沒有比這更登對的CP設定?莫子衿腦海裏浮現過一個名字。“不見得吧。比如什麽田氏千金田悠然。聽說那可是從英國學鋼琴回來的高才生,長得漂亮不說,還才華出眾……”莫子衿揪過馮智勳的衣領,眯眼反問,“不是比我更登對?”

馮智勳好看的瞳孔裏流光溢彩,但也免不了一絲尷尬:“是我老爸跟你說的吧?”

“是啊,你不告訴我,自然有人會告訴唄。”莫子衿好整以暇地活動下顎。

“我和田悠然並不認識。這沒有的事又何必對你說呢,對吧?”馮智勳笑容可愛,態度乖巧。

咦……這縫明明這麽大,可以拿來擠對莫子衿的,馮智勳卻這麽快主動交代,簡明帶過……

有可疑。

莫子衿琢磨著剛要開口,一個清麗好聽的聲音適時響起:“不認識我?馮智勳,你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一點兒沒退步啊……”

莫子衿循聲扭頭。

該怎麽形容看到田悠然的第一感覺呢?

田悠然身著黑白相間的不規則吊帶裙,外披一件亮色的黃色超短馬甲,腳蹬黑色的露趾高跟鞋,手裏拿著一個亮片手包,特別是那一頭烏黑的及腰中分長發,就這麽隨意散開,跟著腳步有節奏地微微晃動,像瀑布一樣美,令人震撼。

她漂亮又新鮮的臉蛋,一亮相就是一道超級風景線。

看到她後,莫子衿心裏的警報器就響了。

百聞不如一見,她如果是情敵的話,她不一定打得過。

馮智勳顯然沒料到田悠然會忽然出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呆呆地保持原有姿勢,一臉局促。

“你要不要當著我的麵,再說一遍你不認識我?”田悠然歪頭,俏皮地擠對馮智勳,那熟絡的口吻真是對剛才馮智勳的回答啪啪打臉。

莫子衿一把推開馮智勳的雙手,撫發站好。

馮智勳雙手插口袋,訕笑道:“悠然,你……你怎麽突然來了?”

居然叫悠然!居然還結巴!

莫子衿想到剛才他那句無比乖巧的謊言,心裏就在冒火。不過,萬馬過境,表麵仍然爐火純青的冷淡。

“我當然是來看你的了,剛下飛機,就直接從機場過來了。怎麽樣,夠意思吧。”田悠然伸手輕輕地拍了一下馮智勳,這才緩緩把目光看向莫子衿,“聽說,你趁我不在的時候戀愛了?”

女生之間的目光,常常勝過千言萬語。

心口不一的語氣,也能立刻分辨是不是友善氣場。

這或許就是成年人之間最容易玩的遊戲。

四目相接,莫子衿捕捉到了以下信息—田悠然來者不善。

基於第一點,田悠然喜歡馮智勳的事實是沒跑了。

莫子衿也不含糊,點頭示意:“你好,我是莫子衿。”

田悠然明眸燦爛,主動伸手:“你好,我是田悠然,你應該有聽說過我吧?”

“有所耳聞。”莫子衿依然保持著淡淡的禮貌和疏離,沒有伸手回禮。

兩軍對壘,不要透露給對方太多信息,是為上策。

田悠然沒有得到回應的手,轉而很自然地縮回去,撫了一把秀發。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環顧四周:“嗯嗯……我們要待在這裏說話嗎?好像不是很方便呢。”

馮智勳終於“複活”,趕緊說道:“我們去玻璃房吧,那邊比較清靜。”

莫子衿注意到他的雙手始終插在褲袋裏,沒有要牽她的意思。他是害怕田悠然吃醋嗎?還是他忘記了?

馮莫提起田氏千金時,她沒有走心,可是現在,看某人這個態度,她的自信心不得不開始動搖了。

三人去往玻璃房。

玻璃房是圖書館最上邊一層的空中花園,用玻璃搭建而成的天然休息區,放了一些造型藝術的座椅,繞著邊緣擺放的花草熏陶著空氣以及人的質感。

有陽光的時候,在這裏曬曬太陽;若是下雨,待在裏邊就可以欣賞到無遮擋的雨景。

這裏視野開闊,還能看到X市的江景。

馮智勳刷卡進入,田悠然一邊打量這敞亮的玻璃房,一邊點評道:“這個玻璃房是你的創意吧?嗬嗬,你的品味還是這麽大膽、上乘。”

莫子衿盯著田悠然把外套脫掉,驕傲地露出潔白的肩膀和好看的鎖骨,和剛才的大氣比起來,現在就多了幾分隨意和性感。

這些都不是可氣的,真正讓莫子衿在意的是田悠然的話,她憑什麽那麽篤定這玻璃房是馮誌勳的創意?都不帶一絲疑惑,且非常篤定。

這裏邊包含的是多少熟識和回憶?莫子衿不敢深想。

馮智勳走到一旁的開放式琉璃台上拿飲料,問田悠然喝什麽。

田悠然往椅子上一坐,大長腿側斜交疊,妝容幹淨,笑起來如皎潔的明月:“你們喝什麽,我就喝什麽。”

馮智勳拿過橙汁,拿出三個杯子:“那就橙汁吧。”

某人自始至終都沒抬眼瞅她一下。

田悠然見她站著,還示意旁邊的椅子:“子衿,來這邊坐呀。”

…………

片刻,田悠然一副主人姿態就出來了。

莫子衿意識到不對,在她對麵坐下後,開始先發製人:“田小姐,馮叔叔跟我提起過你,說你和智勳門當戶對,很是般配。”

田悠然撲哧一笑,將頭發撥到耳後:“馮叔叔真是的,總是把我和智勳掛在嘴邊,這麽多年了一直都這樣。”

“是啊,可能他想不到智勳會喜歡上別人吧。”莫子衿也跟著靦腆笑,默默地蹺起二郎腿。

田悠然的笑容微微一怔,然後不動聲色地抿唇:“子衿和智勳談多久了?”

要拿時間說事?莫子衿如實回答:“兩個月不到吧。”

這時,馮智勳把橙汁端過來,田悠然從他手裏接過橙汁,又拿那種寵溺又溫柔的放電模式注視著:“智勳,你打破紀錄了耶,你之前的曆史可都不超過一個月。”

馮智勳的臉像被刷上油漆一樣變成豬肝色。他目光閃爍,忙讓田悠然一句接一句的爆料:“悠然,你別鬧我了好不好,我哪裏有什麽曆史……”

莫子衿知道田悠然說這句話後,是希望了解她和馮智勳的認識時間,以此來對比出親疏遠近。

莫子衿偏偏不問。

“其實我和悠然認識挺長時間了,她的性子一向這樣,喜歡開玩笑,子衿你別當真。”

…………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

莫子衿的眼睛瞪成銅板,硬張嘴問:“看來……你們真的認識挺長時間了。”

“二十年,青梅竹馬。”田悠然微笑,“我們從穿紙尿褲開始就玩在一起了,可以說知道對方的一切。”

在莫子衿看來,時間這種事從來都不代表一切,拿她和父親來說,這麽長時間都無法消磨隔閡,更遑論溫情。可是現在,麵對著田悠然,麵對著“青梅竹馬”這四個字,還有“二十年”的這個時間。

她才意識到,時間的重量和厚度的確不是可以輕易忽略的。

莫子衿出神間,馮智勳在她旁邊坐下,握過她的手:“我把悠然當家人,怕你誤會才沒和你說實話。”

下一秒,他忽地貼近她的耳朵,壓低聲音道:“我把你當情人,所以不許你跟我鬧。”

他的大手不容她一絲掙紮,說這話時努力表現出的輕鬆仍然有一層討好和解釋。

不管他現在說什麽,她都得欣然接受—當著田悠然的麵。

莫子衿看向田悠然:“既然是好朋友,那悠然一定會幫我們的吧?馮叔叔的意思,你會拒絕的,對嗎?”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情敵對接,當斷則斷。

田悠然的笑容始終帶著足夠的底氣,盡管莫子衿給的問題沒有回避的空間,她的態度需要明確。

“我不準備拒絕哎。”

此話一出,空氣像被熨鬥燙平一般,莫子衿感覺到深深的銳利。

玻璃房外的天,陰沉沉的雲朵像打濕的海綿整個壓下來,抬眸,好像觸目可及一樣。

馮智勳微微蹙眉:“悠然,別鬧,你這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我們認識這麽久,如果真的能修成正果也不錯啊。”田悠然聳肩,“我們太熟了,之前都沒想這方麵去,其實退一步仔細看看,你各方麵還是挺不錯的。想說能試一試的話,也未嚐不可啊。”

馮智勳皺眉:“可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田悠然再次看了一眼莫子衿,笑意漸深:“結婚了都可以離婚,更何況沒有結婚,世界上的事一切都有可能。子衿看上去也是落落大方的人,相信會給我這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吧?還是說,你們對自己的感情不夠自信?”

她更狠,直接要求給公平競爭的機會。

莫子衿在心裏皺眉,大抵沒有人以插足者的身份出現還這麽理直氣壯的吧?偏偏田悠然就做足了架勢,直率到讓人無法厭惡。

遞戰書,直接宣戰,比那些偷偷摸摸還死不承認的好太多,這或許就是田悠然的聰明之處吧。

莫子衿摁住要發表意見的馮智勳:“好,我答應你,我們公平競爭。”

馮智勳扭頭難以置信莫子衿會答應:“子衿……”

田悠然點頭,眸子一閃一閃的。“我就知道我的第六感不會有錯,子衿,你是個有趣的人。”說著她像解決了一樁事一樣,輕鬆起身,“好了,剛下飛機就過來了,我還得先回家一趟,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馮智勳跟著起身:“我送你回去。子衿,你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吃晚飯。”

他說這話時,握了握她的手腕,她點頭,應聲說好。

她注意到他和田悠然出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是立在了兩個不同的時空……

她想到一個詞:天作之合。

不安感,有時不是戀愛中的兩個人互相造成的,而是站在第三視角冷不丁去發現一些事實,繼而自我消退的。

比如,田悠然的自信。

比如,他們之間的二十年。

比如,他們四目相對的氣場。

新時代的中國女生才不會輕易認輸!

莫子衿出現在畫室門口,特意來堵白宇飛的門。

白宇飛拿著畫筆,掛著黑皮圍兜,正在給作業上色。下課時間一到,聽到鈴聲就腳底抹油的同學看到莫子衿,便扭頭衝白宇飛招呼:“有人找哦。”

白宇飛以為是許跳跳,頭也不抬地拿著調色板說道:“讓她再等一下。”

莫子衿跨步進來,揶揄道:“原來你都是這麽糊弄許跳跳的,我真後悔,那天在別墅應該再當一次惡人才對。”

白宇飛歪頭,看到是莫子衿,笑著揚了揚畫筆:“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莫子衿反問。

“能能能。”白宇飛點頭,臉上有點髒兮兮的,多了一點藝術感,“你就是沒跳跳乖巧就對了,可想而知,我家跳跳平日裏得受你多少欺辱……”

…………

想到還有求於他,莫子衿就沒反駁,而是說道:“我家跳跳隻有我可以欺負,別人都不行。”

“我也是。”白宇飛把臉埋進畫板裏做最後的上色,“我家跳跳隻有我可以欺負,別人也不行。”

隻見他往畫板上最後抹了下,便放下畫筆和畫盤,拉過凳子坐下。

畫板上的畫作推過來亮相,是許跳跳的笑臉。

白宇飛頗為傲嬌地說道:“這可是第一次有女生出現在我的畫作上。怎麽樣,夠誠心了吧?”

他和馮智勳一樣,實力和臭屁是相輔相成的。

畫麵上,許跳跳的笑容格外耀眼,不算特別精致的五官勝在可愛,笑起來像夏日的陽光那樣燦爛。注視著她的笑容,就會有一種溫暖幸福的感覺。

莫子衿不由得揚起嘴角:“希望她永遠都能這麽開心。”

白宇飛問道:“你來,是想問我田悠然的事吧。”

話題乍地被他打開,莫子衿不由得一愣。

消息傳得這麽快的嗎?

莫子衿轉念一想,也對,人家是田氏千金田悠然。

“我來是想問問你,關於她的事你知道多少。”莫子衿抿唇,說起她,心裏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別扭。

白宇飛也不扭捏,一一道來。

正如田悠然說的那樣,她和馮智勳的緣分是從穿紙尿褲開始的。像他們這樣的天之驕子,家族之間有交集,玩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

田悠然父親是中德混血,母親是選美小姐。在這樣的優良基因下,她從小就會講三門以上的語言,五歲開始跳芭蕾、練樂器,幼兒園的寒暑假開始就和馮智勳一起出國,到處飛。學習成績優異不說,還不是死讀書的那種;會在學校當乖乖的淑女,也會和馮智勳去賭場或者地下賽車那種地方去瘋。

她從來不把田氏千金的頭銜掛在嘴邊炫耀,在國外十分低調,掙學費、搶別人的生意,甚至和黑幫打架,都是自己上。事情鬧大了以後,別人才知道她到底是姓甚名誰。

“我記得剛和田悠然見麵的時候,是在警察局。那會兒我們都十六七歲,她和小勳勳從幾個黑人混混手裏救出一個被刁難的華人女生。她拿著一個啤酒瓶直接就砸在對方大哥的頭上,然後和小勳勳兩個人把酒吧都給砸了。那個華人女生嚇得整個人都傻了。那些混混追著她和小勳勳足足有三條街。後來,她還幫小勳勳擋了一棍。他們兩個人都受了傷,還笑得比誰都燦爛。”

“我是沒見過比她更灑脫的了,怎麽形容呢……就是軟裝、硬裝皆彪悍。”白宇飛摸摸下巴,略帶思考地總結出這麽一句話來。

他評論起田悠然,眸光越閃亮,莫子衿的心就越難受。

隻是隻言片語,就能感覺到她和馮智勳之間的回憶有多波瀾壯闊,和青春電視劇一樣,有**,有獨一無二的動人之處。

或許你可以強詞奪理地說,過去隻是過去。

可時間和過去,兩個強大的家夥一起出現,那就能把望向未來的光亮都擋住了。

莫子衿垂眸:“你很欣賞她。”

白宇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說道:“可是不管她的軟裝、硬裝有多厲害,小勳勳現在選擇的人是你啊。就像美女那麽多,我最終還是敗給了許跳跳啊。”

莫子衿盯著白宇飛三秒:“田悠然沒交過男朋友?或者就沒什麽黑曆史?”

氣餒過後幾秒,莫子衿還是要重打精神。畢竟她來是要搜集情報的,不是打壓自我氣焰的。

她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完美到沒有缺點的人。

白宇飛露出很費勁的表情,仔細回顧。

“沒有,沒有交過男朋友,追她的人很多,但沒有正經交過的;沒有,曆史很多,但沒有黑曆史。”

…………

嗬嗬,還重複否定。

莫子衿正想著從白宇飛這裏是撈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時,白宇飛突然打了一個響指:“如果非要說她有什麽缺點的話,那應該就是……怕高吧。”

…………

莫子衿恨不得把他故作高深莫測的樣子打成蝴蝶結,塞進他嘴裏。

這時,許跳跳拿著打包的飯盒出現在門口,特別幼稚地想要給白宇飛一個驚喜,那表情在看到莫子衿的時候嚇到了。

“咦,你們兩個怎麽……”

莫子衿扭頭,衝她招手:“快來,管管你的蠢學長。”

許跳跳一愣,火也似的衝過來:“不許你這麽說我的宇飛!他怎麽蠢了?”

…………

莫子衿盯著許跳跳,麵不改色心不跳:“從頭到腳,哪哪都愚蠢。”

許跳跳放下飯盒,一副擼起袖子就要和莫子衿幹架的樣式,卻被白宇飛適時地抱住:“乖乖乖,咱們不動手。來,看看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許跳跳立刻轉入了白宇飛的溫柔鄉。

看著他們兩個人已經毫不猶豫地忽略自己切入戀愛模式,莫子衿默默起身離開。

怕高?這算是缺點嗎?

嗬,比起她的那些特別光輝的點,確實挺“缺”的。

莫子衿有些憋悶地琢磨著田悠然這個很不像缺點的缺點,能為自己何用。

不知不覺,莫子衿走到了學校的大門口,眺望電動門外。

說是去送一送田悠然的馮智勳不見蹤影。

莫子衿發現自己竟很想他,突然之間很害怕他就這麽一去不複返。

古人說,星河耿耿,銀河迢迢。

莫子衿不敢相信自己也成了那翹首企盼的主。

這時,一輛銀色轎車駛進視線中,從車上下來的人是馮智堯。

他的眼睛雪亮,抬頭就看到了站在空曠場地上的莫子衿。

莫子衿來不及躲,隻好迎上前。

“智堯哥。”看著馮智堯臉上招牌式的、帶著一些意氣風發的笑容,莫子衿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撕破臉的時機。

馮智堯從身後變戲法地拿出馮智勳的筆記本電腦:“我是來找智勳還電腦的。”

原來他那意氣風發的笑容,是表示要攤牌。

也對,此時再做戲,也實在是假了點。

莫子衿淡淡鉤唇:“你來得不巧,智勳送田悠然回家去了。如果你願意的話,等一下吧。”

馮智堯點點頭:“原來如此。”

他轉身和莫子衿並肩而站,和她同望一個方向:“不過智勳送悠然回家,暫時回不來。我們找個地方吃晚飯吧,我請客。”

莫子衿看向馮智堯:“他說過會回來和我一起吃晚飯的。再說了,我不會和敵人一起共進晚餐。”

空曠的場地,莫子衿最後那句話,像是刀子一樣割開了馮智堯的麵具。

麵具被撕下,馮智堯絲毫不受影響。

“我一直認為,我和你還算不上絕對的敵人。”馮智堯指了指莫子衿,又指了指自己,“至於我和智勳,隻是公平競爭而已。”

終於明白有些人的笑容是可以迷惑人心的,隻為了掩藏那肮髒的強詞奪理。

“偷智勳的電腦,拿他的創意占為己用。”莫子衿抿唇,無語地笑,“這就是你說的公平競爭?”

“贏,是一種漂亮結果,它不講究過程。”馮智堯微微眯眼,四下淌風,隻聽他輕聲道,“我,贏了。”

莫子衿深吸一口氣,握拳:“如果不是校規壓著,我真想揍你。”

馮智堯哈哈大笑,“你是校長的女兒,有為所欲為的權利。”

莫子衿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轉身欲走。

馮智堯搶先一步拿出兩張電影票:“智勳喜歡享樂,你們平時念書已經夠辛苦,現在不用操心其他的事了,去看一場電影增進一下感情比較好。作為智勳的女朋友,總是要宣示下你的主權的,對不對?”

莫子衿抬眸,意識到他說的是田悠然:“是了,在田悠然這一點上,你還真不是我的敵人。要是馮智勳會和田悠然在一起,會再次威脅到你。”

馮智堯笑著說道:“你想多了。我隻是單純地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撇開智勳和我有競爭這一層關係,我仍然是他哥哥,他仍然是我弟弟。今天沒有田悠然,也會有別家千金,馮氏的孩子是不會娶尋常人家的女孩,所以不存在威脅不威脅這一說,你明白嗎?”

莫子衿接過電影票,聞到那上邊清淡的香水味,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膚淺。

以前把父親當敵人,覺得敵人就是那種把自己的欲望尖銳地擺放在臉上,敵對立場分明。

現在看了馮智堯才知道,自己的認知太刻板、太平麵。

亦敵亦友,才是敵人的最高境界。

兩個人還在說話時,校內的擴音台突然響了。

“莫子衿喜歡馮智勳。”

“莫子衿喜歡馮智勳。”

“莫子衿喜歡馮智勳……”

莫子衿瞪大了眼睛,怔了兩秒,確定那是自己的聲音,確定自己聽到了來自喇叭的……自己對馮智勳的告白!

這告白帶著穿透力,傳遍學校的每個角落!

等一下,不隻是喇叭,還有手機。

莫子衿拿出口袋裏的手機,看到屏幕上彈出“聽戀”APP的頁麵,那句“莫子衿喜歡馮智勳”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不隻是她的手機,還有馮智堯的以及路過他們身邊、走向學校門口的其他同學的手機。

這句告白像魔咒一樣,在每個人的手機上循環播放,更像是病毒,迅速傳遞開來。

馮智堯試圖操作手機,想要退出APP,卻發現手機毫無動靜。

莫子衿也是一樣。

莫子衿蒙了,她確定自己沒錄過這句話。

不過在看到適時趕回來的馮智勳時,她麻木的腦神經立刻跳躍了一下。

這就是他說的,關於“聽戀”的最後反擊吧?!

馮智勳笑眯眯地朝莫子衿和馮智堯走過來,衝馮智堯喚了一聲:“哥。”

可此時,馮智堯隻聽得到手機重複地播放著“莫子衿喜歡馮智勳”的聲音。

這時,莫子衿也顧不上尷尬和算賬了,她望見馮智堯此時的臉色,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哥,那個黑客黑進我的電腦,幫你上傳了“聽戀”,卻沒有告訴你,這APP裏藏著一個致命後門,可以輕易進入嗎?”馮智勳關掉手機,把莫子衿拉到身邊,“現在所有下載了“聽戀”的用戶都中了病毒,他們隱蔽的音頻資料都上傳到雲端,隨時都有泄露的可能。”

馮智堯臉色鐵青:“你!”

莫子衿解氣地說道:“智堯哥,看來你沒有贏。”

馮智堯揚言親自“開發”的重頭項目,親自監督“聽戀”,親自向馮莫要了資金。

如今,剛上軌道就遭受了不安全的病毒入侵,他要負的責任不止一點點,他要解決的事情不止一點點。

他那樣斯文的一個人,拳頭握得咯吱響,但還是沒有打破人設,也沒時間打破人設。

他撞開馮智勳,快步離開。

要知道,眼下解決問題才是他最該做的事情。

從高枕無憂倏然跌入低穀,有時候會比光速還要快。這還也真是諷刺。

目送馮智堯氣呼呼地離開,莫子衿回神盯著馮智勳握著自己的手,冷不丁地腦補他剛才送田悠然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她推開了他:“你回來得真快,攪了馮智堯要請我吃的晚飯。”

馮智勳如小狗一般在空氣裏嗅了嗅。“哇,醋味好濃,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吃了餃子。”某人懟完,又撒嬌一般地拉過她的手,“是嫌我回來得太慢吧,不然你幹嗎在這裏等我?晚餐你想吃什麽,我都請你,好不好?”

此時喇叭裏還不斷地回響著那句世紀大告白。

莫子衿盯著馮智勳:“麻煩你先把這聲音關掉行嗎?”

馮智勳正兒八經地抬頭聽了聽,搖頭拒絕:“不行。”

“……為什麽?”

莫子衿感覺眼前的這張臉忽然瞥到一旁來,靠在臉頰邊,低聲耳語:“不然你親口對我說一遍呀,我聽到了,就讓它關掉。”

…………

在許跳跳的熏陶之下,莫子衿一直覺得追求話語上的甜言蜜語是大部分女生才會做的事。可是馮智勳好像是個異類,他就是想聽她說喜歡他。

莫子衿別扭地皺眉:“這句話就……這麽重要嗎?”

她攥緊手裏的電影票,忽然想起馮智堯的話—“作為智勳的女朋友,總是要宣示下你的主權的,對不對”“今天沒有田悠然,明天也會有別家千金”。

…………

馮智勳等了一會兒,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後退一步準備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突然,莫子衿伸手握住了他的袖子:“我喜歡你。”

馮智勳怔住了,他以為這次又沒戲了:“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你,馮智勳。”莫子衿抬眸,一字一句、清晰地把這聲告白說出來,穿雜回響的假告白中。

她發現,原來說出這句話沒有那麽難,隻是她從沒和別人說過,因為她從沒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這次馮智勳咬著嘴唇,極力不讓嘴咧到耳後去。他好整以暇地點點頭,黝黑俊亮的眸子直往外冒得意。

他清嗓子,得寸進尺:“再說一遍?”

莫子衿鬆開手:“好話不說第三遍。”

其實馮智勳已經十分心滿意足了,他一把摟過莫子衿倔強的脖子,清脆地啄了一下她的額頭。

“走,吃飯去。”

在莫子衿的強烈要求下,馮智勳發微信給白宇飛,這學校裏驚天動地的“莫子衿喜歡馮智勳”總算消停下來。

樹林餐廳。

他們坐在之前坐過的位置。

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兩個人占四個人的位置,沒有其他亮閃閃的電燈泡。

馮智勳點了兩份草莓蛋糕特地讓服務生先上,他開心地吃起獨食來:“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甜食心情就會好,我看看心情好的時候吃,是不是會更加開心……”

莫子衿看著他一臉幸福到起飛的模樣,咬過飲料的吸管:“我聽說你和田悠然之間的一些事了。”

“現在是我們的約會晚餐,拒絕聽到其他無關人等。”馮智勳拿勺子抗議。

“哦。”

三秒後。

“……你剛才去送田悠然,你們都幹什麽了。”莫子衿問出口,在自我認知方麵就有新高度了—原來在愛情裏,她也不能免俗,變得這麽沒出息。

剛才在學校門口,正視前方,腦補的畫麵跟走馬觀花似的,各種版本都有,但主題都逃不過他和田悠然微笑以對。

“開車,看路,到家,我和她說再見。”馮智勳很認真地回答道,“以上。”

“……你讓我相信這話?”莫子衿盯著他,一臉陰冷。

馮智勳微笑,麵不改色:“真的隻有這些。自從你在我這裏之後,我就再無他想。”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他明顯是答非所問,莫子衿心裏的鬱悶開始聚集。他明知道她想問什麽,他偏偏避重就輕。

是讓她吃醋?

可她都說喜歡他了。

她等的那半個小時,可以發生太多的事情。

不是她不相信馮智勳,而是信誓旦旦的田悠然,絕對不可能是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會安分守己的人。

莫子衿不想追問,顯得掉分,卻又被心裏的鬱悶堵得慌,這時馮智勳忽然離座。

隻見他徑直往表演台去,和那裏準備彈唱的藝人借了吉他,往高腳凳上一坐。

他邊調音,邊對話筒說:“今天我想唱一首歌給我的女朋友。”

晚餐時間,餐廳裏已經聚集不少用餐的客人,他們聽到這邊有動靜,紛紛回頭打趣地望向舞台。

馮智勳長腳杵地,修長的手指劃過吉他琴弦,前奏慢慢響起。莫子衿沒有第一時間聽出這是哪首歌,他適時地清唱一句:“我的心裏隻有你沒有她……”

莫子衿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旁邊的鼓手和貝斯手,默契地和馮智勳臨時搭夥。開始彈唱起來後,馮智勳的目光始終都望著她。

白色的燈光落在他的四周,他的聲音清冽而繚繞,像是點燃的迷迭香,很容易讓人陶醉。

可是坐在窗邊凝望馮智勳的莫子衿卻格外清醒。

“聽戀”APP的誘餌,成功讓費盡心機的馮智堯火燒屁股,接下來馮智勳會給修補方案,會在繼承人的競爭中大大露臉,他的未來會更加金光璀璨。

他的身邊,沒有田悠然,也會有別的女人虎視眈眈。

他現在越一臉輕鬆,越代表著田悠然是個棘手的家夥。

這時,有年輕人拿手機對著馮智勳,不斷靠近,莫子衿的腦神經突然擦出火花來,她心念一動,起身邁步。

可是,有人捷足先登。

一個靚麗的身影跑向舞台,利索歪頭,捧過馮智勳的臉,靠近。

下一秒,莫子衿的眼睛一黑。

但她知道,那靠近之後的下一個動作是什麽。

耳邊是周遭此起彼伏的驚呼。

田悠然怎麽會出現的?還搶先一步,做了她想做的事。

莫子衿覺得胸口像一個不斷被人吹鼓起的氣球,接近爆破的邊緣。她的耳邊響起秦竹天的聲音:“別看。”

秦竹天放開手,用身體擋在她麵前,並牽過她的手往外走。

莫子衿的腦袋空空如也,她機械性地跟著秦竹天的腳步,就這樣被拉到餐廳外邊。

清冷的夜風將莫子衿吹得緩過神來,她記起來田悠然還在餐廳裏,那些看客一定誤會馮智勳是唱歌給田悠然聽的了。

“不行,我得回去。”

“回去做什麽?回去給田悠然一巴掌嗎?”秦竹天喊住莫子衿,“可你有看到馮智勳追出來嗎?”

…………

最後一句話狠狠刺痛莫子衿。她是要進去給田悠然一巴掌的,可是,馮智勳沒有追出來。

這代表什麽?代表他沒有要和田悠然撕破臉的意思。

莫子衿不知所措,更是被自己的不知所措激怒了。

她轉頭看向秦竹天,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會在這裏的?你跟蹤我?還是跟蹤田悠然?剛才是你們串通好的嗎?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們串通好的……不然不可能那麽巧!”

秦竹天就這麽站著,任憑莫子衿指著質問,來掩蓋她自己的狼狽。

直到莫子衿的眼睛,忍不住飆出眼淚。

秦竹天歎了口氣。“跟蹤你們的是田悠然,不是我。我在這家餐廳裏打工,今天臨時被叫來替班才看到你們……”說著他把莫子衿摟入懷中,“我沒有馮智勳那麽會說話,也沒有他那麽會哄你開心。可隻要你需要,我都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秦竹天拉莫子衿一路往外走,兩旁銀杏樹排列的僻靜大道,他在前,她在後。

莫子衿盯著自己的腳下,始終沒聽到身後那熟悉的聲音喚她“親親子衿”。

原來,抱有希望得不到反饋,心是這麽刺痛的一件事。

莫子衿忍不住問自己:這樣就是結束嗎?馮智勳是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和她分手嗎?

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不必說出口的失戀吧?

心亂七八糟,在她出神間,秦竹天停住了腳步。

莫子衿抬頭,看到袁飛舞一個人匆忙而來,那雙眸子像是從水霧裏撈出來的,怔住了地站在不遠處的前方,似攜著千萬句話而來。

嗬,真是該來的人都來齊了,都來湊一份熱鬧。

袁飛舞抿著唇,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竹天,我有話要跟你說。”

秦竹天冷冷地回她:“我和你沒話好說。”

袁飛舞趕忙又說:“我知道,我知道那天爆料莫子衿和馮智勳交易的事,是我錯了。我……我不該那麽衝動,不,我不該那麽做的!我不該傷害莫子衿,我不該傷害你,更不該……”

袁飛舞張皇失措,還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統統成了死結。她走到秦竹天身邊,拉住他的一點袖子:“總之,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一定不做你不喜歡的事了,隻是乖乖地待在你身邊好不好?竹天,你別趕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別這麽對我……”

看來袁飛舞是真的害怕了,不惜在莫子衿麵前這樣的卑微,哽咽中充斥真心實意的悔過,隻希望她心愛的人能投以一道溫柔,但秦竹天始終無動於衷。

“我本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曾經你陪在我身邊,我也企圖說服自己,給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可是發生這麽多事之後,我才發現,我真的沒辦法勉強。袁飛舞,你別再喜歡我了。”秦竹天推開袁飛舞的手,拉著莫子衿徑直向前。

莫子衿永遠也忘不了越過袁飛舞時,她那暗如死灰的目光。

“你看到了嗎?真心守護一個人是不會有半分猶豫的。”秦竹天扭頭,直直地將那篤定的目光逼近莫子衿的眼底,淡然開口:“是為了你可以傷害任何人的。”

莫子衿不知道如何來形容聽到秦竹天這麽說的心情,就好像是一片淩亂的羽毛不停地、不停地在海麵漂浮,沒有人會在意它歸去的方向,它在海水裏不斷翻動著,卻連悲傷都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她不知道從樹林餐廳回到家用了多久的時間,等她反應過來時,秦竹天已經帶她回到了家門口。

莫連沒有在家,別墅是一片黑暗,隻有門口的路燈有一點點亮。

莫子衿和秦竹天的身影被路燈拖得長長的。

秦竹天示意她進去:“今晚你就在家裏睡吧,別回學校了。”

莫子衿點點頭,沒說話。

秦竹天轉過身後不放心地轉回來:“好好睡一覺,什麽都別想,明天我帶你喜歡的早餐過來。”

莫子衿再次點點頭。

秦竹天:“我看你進去。”

莫子衿一步步往裏走,按指紋開門進去。

在合上門、後背貼上冰冷的門板的那一刹那,眼淚就像水龍頭開了閘一樣。

莫子衿坐在地上,哭得無,而洶湧。

該死的馮智勳!

她真的栽了。

和莫連多年的爭鬥中,除了十五歲那年被莫連打了一巴掌後,她再也沒有哭過。

真是應了那句話—這些年費盡心血鑄就的盔甲,一遇上你,就功虧一簣,無端融化。

而這結果,隻能她自己承擔。

“聽戀”APP徹底火了。

馮智勳那句“莫子衿喜歡馮智勳”的告白病毒,讓X大成為用戶討伐馮智堯的小型集中營。

X大的學生把這個趣聞發上論壇,像一個導火索一樣,蔓延到所有的“聽戀”用戶,紛紛討伐馮智堯,要求他給一個公開的解決方案以及解釋。

不過,馮智堯一直沒有動靜。

跟著一起沒有動靜的,還有馮智勳。他就像消失了一樣,別說是電話了,連一條微信都沒有。

食堂柱子上的電視裏播放著馮氏公司關於“聽戀”的新聞,莫子衿垂眸用筷子很認真地挑著玉米裏的綠豆,隻當沒聽到。

她仍然活在周邊人群的目光裏,這次是因為在樹林餐廳裏田悠然吻馮智勳的視頻。

隨之,田悠然是馮智勳青梅竹馬的消息,也跟抓不緊的紙團一樣展開來,被傳得火熱而辛辣。

許跳跳用她那張憂國憂民的臉對著莫子衿,誠意滿滿地送上安慰:“子衿,如果你想哭,你就哭出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莫子衿皺眉。

許跳跳拿出手機,翻出通話記錄給她看:“千萬千萬,別再像昨晚一樣喝那麽多酒了。”

莫子衿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有發那麽長時間的酒瘋。她隻是把廚房冰箱裏所有的啤酒拿出來,開了一瓶又一瓶,從客廳喝到房間,又從房間喝到客廳。

偌大的別墅成了她放肆的樂園,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打電話給了許跳跳。

昨晚,許跳跳接到來自莫子衿喝醉酒癱躺在**撥出的電話,口氣是凶悍的,語氣是氣憤的,主題是專一的—

“馮智勳,你這個超級世紀大騙子!”

“馮智勳,我要和你分手……不是你要和我分手,而是我要和你分手……”

“我不喜歡你,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

坐在許跳跳身邊的白宇飛也是一臉滄桑的樣子,他捏捏自己筆挺的鼻梁,沒有告訴莫子衿昨晚她的醉酒事件也殃及了他。

昨晚,許跳跳無奈地把電話轉給白宇飛,讓白宇飛轉給馮智勳。

白宇飛捏著略疼的腦殼說道:“小勳勳的電話……關機。”

電話那頭,許跳跳的聲音瞬間提高八個分貝:“什麽?!馮智勳他真的劈腿啊?!”

眼看著這波怨氣要波及己身,白宇飛在淩亂間掛掉了電話,開始通過其他途徑找當事人。

當他找到之前和馮智勳賽車的廣場時,終於看到馮智勳一個人開著那輛黑色超跑,孤寂地在一圈一圈地疾馳。

輪胎碾壓過地麵的痕跡像極深的烙印,驚天刺耳的響聲似要把漆黑的蒼穹劃出無數道口子。

可見,馮大公子的心情糟透了。

白宇飛開車進入,追隨著馮智勳繞城一圈,你追我趕,最後在河邊停下。

馮智勳從車上下來,雙手握著旁邊的護道欄杆,一語不發。

“田悠然到底拿什麽威脅你了?”白宇飛第一次見他這麽憋屈的模樣,從耍酒瘋的莫子衿嘴裏得知他沒從樹林餐廳裏追出來,著實有些奇怪。

河對岸鬧市的燈火遠遠地映在河麵上,連他們站的沒有路燈的馬路也亮堂不少。

不過,卻沒有照亮馮智勳臉上沉靜的灰暗。

“她沒有威脅我什麽,隻是和我說,我哥找過她。”馮智勳看向白宇飛,“田悠然讓我自己選擇,在這關鍵時刻是拉她站在我這邊,還是把她推到我哥那兒去。”

“是沒威脅。”白宇飛捂額頭,“田悠然這個人精是抓住了你的命門啊。她知道你很想……”

“她知道我有多想贏我哥。”馮智勳苦笑點頭,“這個關鍵時刻,我哥也抓住了我的命門,給我致命一擊。”

白宇飛問:“所以你沒追子衿,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馮智勳沒說話。沉默中,白宇飛望著他的側臉,半晌道:“你還有別的沒跟我說吧。”

馮智勳的眼色微微一跳,白宇飛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馮智堯沒那麽好對付,馮氏從輝煌到更輝煌,這位穩重貴公子出了不少力。但馮智勳被放逐到國外,也不是“白浪”的,田悠然斷不可能隻說了這個就束縛住他。

白宇飛一口苦水忙往外倒:“你那個女朋友我可看不住。剛才已經耍酒瘋打給許跳跳,許跳跳轉給我。不然你以為我會大晚上的出來找你嗎?”他回拍馮智勳的肩,有感而發道:“兄弟,你這次玩大了。”

…………

莫子衿完全不想回憶昨晚自己耍酒瘋是個什麽樣子,她淡定地低頭,擠出三個字:“不可能。”

許跳跳收起手機,一本正經地看向莫子衿:“子衿,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吧,不可能的事偏偏它就發生了……認識你這麽久,我真的好寒心,沒有徹底地了解你。”

莫子衿捏住許跳跳的兩瓣譏諷的嘴唇,死死地捏住。

白宇飛笑著幫忙推開她的手,解救許跳跳的嘴:“其實,有些人的酒後人格和第一人格的反差是最大的,這屬於正常現象。”

許跳跳維持噘嘴狀,攤手:“就是嘛,子衿,我們都是自己人,你害羞個什麽。”

…………

“哎哎,聽說失戀後遺症最快的消除方法是買買,宇飛學長。”隻見許跳跳扭頭衝白宇飛勾手指頭,白宇飛立刻奉上一張白金卡,下一秒,許跳跳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噌地拉起她的手,“子衿,Let’s go!”

F百貨。

頭疼腦漲的莫子衿就這樣不由分說地被許跳跳帶到了大門口。

某人拿著白金卡就跟拿著免死金牌一樣,雙眼冒星星,轟轟烈烈地邁步走。

莫子衿是真真體會到了落差感。

不久前,許跳跳還和白宇飛鬧分手來著,現在許跳跳就成了可以拿白宇飛信用卡的節奏,並且評判她已經“失戀”。

原來,世事變化可以這麽快,快到都不用自己同意。

“跳跳啊,你可真貼心,帶我來馮智勳家開的商場治療失戀後遺症。”莫子衿捏著許跳跳的臉,拚命往下扯。

許跳跳眼珠子一轉,趕緊捏住莫子衿懲治的手:“呃……子衿你想,我們這叫作坦坦****!對,展現新時代女性勇敢、堅強、不怕事兒的坦坦****!”

…………

“要是馮智勳撞見了還更好,咱就要表現給他看,我們根本就不在乎他,別以為他劈腿了,我們就會傷心哭泣跟個怨婦似的,我們偏偏就是消費買開心,照樣瀟灑!”許跳跳掰扯得有理有據。莫子衿的腦子嗡嗡作響,被強行拉進商場內部,實踐瀟灑任務。

商場裏琳琅滿目的新品成列在絢爛的燈光下,玻璃架子上形成另外一個世界,給予芸芸眾生足夠忘卻悲傷的理由。

莫子衿心不在焉地被許跳跳推進更衣室,試換新衣。

許跳跳一點兒也不替白宇飛心疼,拿著卡,隻要莫子衿換的衣服是好看的,就直接讓服務生結賬。

“哎哎,那邊好像有活動哎,他們都在看什麽呢?走走走,我們也去看看。”出了某家D帶頭的女裝專櫃後,許跳跳注意到人流朝同一個方向湧動,便拉著莫子衿過去,也要湊熱鬧。

商場中間環形鏤空的扶手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他們都在往下看。

許跳跳帶莫子衿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邊的一點空隙,就這樣看到一樓搭了個舞台。

穿著製服的保安在維持秩序,舞台上站著主持人,還有馮智勳和田悠然。

從圓形玻璃的頂棚上放下好多條橫幅,上邊寫著“慶祝F商場開業10周年”和“和尊貴的您一起迎接下一個10周年”之類的話。

許跳跳眨眼恍然:“怪不得一路走過來都打八八折……”

莫子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馮智勳和田悠然身上,以她的角度正好能觀賞到他們挽著手一起秀恩愛的最佳位置。

隻見馮智勳一身黑色的定製西裝,用發膠固定頭發,露出飽滿的額頭,比起馮智堯的精英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他身邊的田悠然輕輕地挽著他,一身羽毛係的白色禮服仙女範十足,氣質出眾地衝台下微笑。

他們十分有默契且敬業地照顧著台下每一個方向的攝像機。

主持人笑眯眯地把話筒遞給馮智勳:“今天馮氏集團的二公子親臨我們十周年的慶祝現場,來,我們掌聲歡迎馮智勳先生說兩句—”

掌聲如雷。

馮智勳拿過話筒,環顧台上台下一周,最後在眾多人中掃到了莫子衿。

他停頓三秒,開口道:“很高興在大家的支持下馮氏商場度過了十個年頭,這期間起起伏伏經曆了很多事,但是結果是好的。我相信以後的馮氏集團會給大家帶來更多的驚喜,請大家期待。”

提前備好的詞,井然有序,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地完成講話。

混響將他的聲音帶到商場大大小小的角落,同時也刺穿了莫子衿的耳膜。

他分明看到了她,卻像沒看到一般。

主持人重新拿回話筒進行下麵的流程,把話題帶到了田悠然:“那我們今天看到,田氏千金田悠然也一同來參加慶祝會,不知道田小姐和馮先生兩位一起,是有什麽要發布的好消息嗎?”

這麽直白,足夠引起台下陣陣的歡呼聲。

莫子衿望著馮智勳和田悠然相視一笑的模樣,心跟被一輛十噸重的卡車碾壓過那麽疼。

這就是他給的答案?

他撩撥她的過往,一幕幕走馬觀花般閃過;田悠然在餐廳裏飛奔向他吻住的場景,一遍遍撕扯;她要敗得這麽慘痛?

不!

“馮智勳難道真的要宣布和田悠然訂婚嗎?”許跳跳捂嘴驚呼。

莫子衿的心猛地一緊。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必須做點什麽!

莫子衿望著布置成橢圓形的舞台,周圍站了近三十個保安,垂眸間,她鎖定扶手處的掛鉤一直傾斜連接到舞台上的繩子,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她扭頭朝擠在旁邊的男人說道:“先生,借你的皮帶一用。”

話音未落,莫子衿伸手就把皮帶從那人的腰間抽出來,往那繩索上一掛。

許跳跳回神,就看到莫子衿抬腳往扶手上踩:“莫子衿,你在做什麽?!”

此時,莫子衿穿著剛從店裏買的紅色抹胸長裙,脫掉高跟鞋像個執行任務的女警一樣,用一根皮帶把自己掛上繩索!

眾人驚呼中,馮智勳和田悠然抬頭,許跳跳伸手,她就這麽義無反顧地衝向了一樓,衝向了舞台。

嗯嗯……這一幕的確很酷,很像電影中的情節。不過,莫子衿憑借的是一腔孤勇,而不是經驗和技術,所以快要到舞台的時候她不知道怎麽刹車,本來想很酷地停在馮智勳和田悠然的跟前,但是她一個踉蹌,直接失去控製。

馮智勳伸手努力地抱住莫子衿,卻被她的身體後坐力衝倒。

兩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倒在了舞台上。

這意外的情況讓現場炸了鍋。

閃光燈瘋狂閃動,場麵失控,保安們趕緊手拉手連接成一條防護線,阻止興奮的好事者們的進攻。

工作人員上台,將外套蓋在莫子衿和田悠然身上,並將他們迅速帶離現場。

沒錯,沒有想象中兩人浪漫的四目相對,沒有特別妥善的結束詞。

被挪到休息室後,莫子衿整個人還是蒙的。

不過她一點也不後悔自己這麽做。

她披著外套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田悠然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這邊,馮智勳則站在她們兩個人之中。

突如而至的沉默讓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莫子衿在沉默中暗戳戳地挺直腰板,一臉清冷。田悠然則直勾勾地盯著她,神情不明。

最終還是田悠然開口打破沉默:“真沒想到莫小姐會有如此壯舉,玩從天而降這一套。”

莫子衿冷冷地看向田悠然:“在樹林餐廳,你公開吻我的男朋友,我們算是彼此彼此吧。”

不過是兩句話,兩個人的火藥味十足。

馮智勳扭頭對田悠然說:“悠然,我想單獨和她談一下。”

田悠然放下交疊的修長雙腿,緩緩起身:“我在外麵等你。”

門關上後,偌大的休息室變得緊湊。

這時麵對馮智勳,莫子衿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他會說什麽?她又要說什麽?

明明相隔不過一米,她卻沒有勇氣去拉他的手,隻因為不確定他的心裏是否還有她。

“你擔心我?”莫子衿怔住了,仔細打量他的怒氣,抱有一絲幻想。

馮智勳眼底飛快閃過起伏,冷冷道:“我是說,你這樣做會毀掉我和悠然的出場。”

…………

天堂到地獄的冷一鍵抵達,徹底包裹住莫子衿。她望著他一臉的怒意,繃著一口氣:“生氣了?”

馮智勳繼續皺眉:“對,我現在很生氣。”

莫子衿怒極反笑,她是聽錯了嗎?他居然說他生氣,最該生氣的人難道不是她嗎?!

“馮智勳,你真是厚臉皮厚到了頂點。”

馮智勳深吸一口氣,擺手道:“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向來都是這麽厚臉皮的。”

事到如此,似乎再多的解釋、再多的好奇都沒有了意義,結果覆蓋了一切。

莫子衿咬唇冷哼:“是啊,你一向都這麽厚臉皮,還討人厭,是我瞎了眼才會喜歡上你。”

馮智勳握拳不語。

“馮智勳,我們做個ending(了斷)吧,今天不是你要甩了我,而是我要和你分手。”莫子衿努力不失控,努力保持笑容,努力給自己留點顏麵,“馮智勳,我們分手吧。”

休息室裏安靜得隻剩下冷氣的聲音。

他們兩兩相對,目光尖銳接觸,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馮智勳帶著怒氣的臉慢慢揚起若有若無的笑:“莫子衿,這可是你說的。”

…………

這時等在外邊的田悠然敲門,馮智勳轉身留給她一個背影。

莫子衿呆愣在原地,什麽都看不到了。

“莫子衿,這可是你說的。”

“莫子衿,這可是你說的。”

“莫子衿,這可是你說的。”

…………

莫子衿仰頭,煞白的燈光刺進眼眸,世界開始變得模糊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揪著皮帶玩這麽一出驚心動魄,不是想要這樣的結局的!可為什麽?為什麽“分手”這兩個字是從自己的嘴裏說出去的?

莫子衿,你到底在幹什麽?

莫子衿一下一下地打自己的腦袋,被一雙手適時握住阻止。

“子衿,別這樣,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秦竹天用力扯開她的雙手,吼道,“你不能用別人的錯來懲罰你自己!”

莫子衿抬頭,望著秦竹天憤慨且心疼的消瘦的臉,不禁出神。

秦竹天將她攬入懷中,大手一遍遍地撫摸她的後腦勺,安慰道:“都會過去的,再難受也都會過去的,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大聲咆哮轉換為嘶啞的小聲,語氣裏掩藏不住剛才吼過的自我責備。他在心底承諾過自己,會許她一世溫柔,可是現在他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沒辦法讓她止住眼淚,沒辦法給她溫暖。

“是許跳跳告訴你我在這裏的吧。”莫子衿深吸一口氣,悵然屏息,“謝謝你趕過來安慰我,可是不需要。”

“子衿……”

“我說過,我不會喜歡你。”莫子衿用手背撫開眼淚,抬起頭,“既然不會喜歡你,又接受你的關心,那我不成了那種奇怪的“綠茶婊”嗎?”

莫子衿努力擠笑:“秦竹天,你對我的好就到這裏吧。”

秦竹天暗暗咬唇:“如果我說我辦不到呢。”

莫子衿越過秦竹天。

秦竹天一把拉住莫子衿的手腕,將她拉回懷裏,黝黑的眼眸燃起幾道鮮紅:“你是不是連利用都不給我?那馮智勳突然變成這樣的理由,你也不想了解了嗎?嗯?”

莫子衿的淚眼猛地一亮:“你知道什麽,對不對?”

她知道這是秦竹天給她挖的陷阱,她偏就無法躲開,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往裏跳。因為剛才秦竹天的目光讓她恍然,馮智勳那怪異的感覺分明是有所隱瞞造成的!

秦竹天哼笑,踉蹌地往後退,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地打量莫子衿,那從頭到腳的失落幾乎要將他壓垮。他笑著笑著,抑製不住地放肆大笑:“我以為,我以為你的性子就是這樣,不拖泥帶水,不回頭糾纏。哈哈哈哈……沒想到,莫子衿,我們都一樣,都一樣不死心,哈哈哈哈……”

…………

愛情裏,多的是不良人和不死心。

隻是背對身去,無非是我想要的不是你;你想要的,我不能給。

莫子衿站在原地,聽著秦竹天瘋笑過後:“怎麽樣,你才肯告訴我呢?”

秦竹天收起笑容,挺直身體:“那就要看你能拿出多少誠意了。”

嘭的一聲,門關上。

所有人都走了,莫子衿一個人站在休息室裏,倔強地坐到梳妝台前給自己補妝,決不允許別人看到狼狽的樣子。

從這裏走出去,她要以完好的姿態。

即便在愛情路上坎坷,莫子衿也絕不輕易認輸。

袁飛舞休學了。

有人說袁飛舞是為情所困,無法麵對愛而不得的結局,所以選擇休學。也有人說袁飛舞是去國外了,更有人說袁飛舞是出車禍在住院。

說什麽的都有。

但學校內,的確沒有再見到袁飛舞了。

莫子衿問去問莫連,莫連說他是校長,不具體管學生的事情,讓她去問教導處主任。

來到教導處辦公室,莫子衿再次看到秦竹天。

一轉眼,秦竹天到了實習階段,他來拿推薦書。

莫子衿看到秦竹天手裏的推薦書,推薦他去的地方是馮氏集團。

秦竹天對上她的目光,淺然一笑,擦身而過。

過了一會兒,莫子衿從辦公室裏出來,看到他還在等她。

就像那天他在校長辦公室外等她一樣,雙手插口袋,筆直的身體挺立如鬆柏,隻是人的氣場已經不同之前。

秦竹天臉色清冷,無關緊要:“哦,是嗎?”

莫子衿的目光再次落向他手裏的推薦書:“你是故意的嗎?去馮氏集團實習。”

秦竹天正對向她,重新露出他那招牌式溫和笑容:“雖然托你的福,馮氏集團把我從黑名單裏重新拉出來了。但畢竟這件事多多少少對我還是會有影響,我去別的地方會硌硬。這樣看的話我能去的地方真是不多,你不覺得嗎?”

他越過她,她拉住他手腕:“秦竹天,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倒想問問你,你到底在怕什麽?”他側目,尖銳的目光戳在她的臉龐上,不過是一會兒又迅速隱滅,“走吧,今天食堂是你最愛吃的炸香蕉片,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食堂裏,莫子衿和秦竹天坐回老位置。他依然給她夾菜,還體貼地給她吹滾燙的豆漿。

他喂她,她勉強配合。

莫子衿望向右手邊一點鍾的方向,許跳跳和白宇飛用一種困惑和忐忑的目光看過來。

一切仿佛都恢複了往昔。

偏就秦竹天這樣試圖掩蓋一切,越發讓莫子衿覺得渾身戰栗。

粉刷下的太平,明明暗潮洶湧。

—可她不得不還配合著他。

從F商場回來的那天開始,她就成為他的小醜,為了她的目的,哄著他的開心。

秦竹天放下筷子,張開嘴示意盤子裏的蛋卷:“你也喂我一塊。”

“……好。”莫子衿垂眸,夾起蛋卷慢慢地往他嘴裏送……

“阿嚏—”

莫子衿筷子一鬆,蛋卷掉到了桌上。

一聲巨天響的噴嚏從天而降,噴掉了蛋卷,打斷了氣氛……

莫子衿抬頭,白宇飛吸吸鼻子,很“抱歉”地皺眉:“哎呀,不好意思啊!這鼻子癢癢,沒控製住,就這麽……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兩位用餐了吧?”

秦竹天抹一把臉,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莫子衿見狀,趕緊拿紙巾伸手去幫秦竹天擦臉,卻順勢被白宇飛握住手:“既然這飯吃不成了,子衿,我們走吧。”

秦竹天垂眸,靜默而坐。他的沉默像無形中的線控製著莫子衿,她推開白宇飛訕笑搖頭:“不,我不走。”

“子衿,你和小勳勳怎麽樣我不管。如果你還認我這個朋友的話,現在就跟我走!”白宇飛抿唇,撇開馮智勳試圖說服莫子衿不要再犯傻,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幾天她過得有多不自由!

“我已經和馮智勳分手了,他的朋友也不會是我的朋友。”莫子衿瞟向秦竹天,沉了沉心說道,“你走吧。”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旁邊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拿著勺子吃飯的同學們響起不大不小的竊竊私語聲。即便這不是什麽難猜的事情,但親耳聽到當事人這樣說,還是可以引起一番討論。

莫子衿坐下,留白宇飛一個人尷尬地、突兀地站著。

許跳跳輕輕地拉白宇飛的袖子,低聲道:“走了,走吧。”

見沒辦法把她帶走,白宇飛把手裏的盤子擲得嘩啦響,無奈離開。

莫子衿問秦竹天:“這下你滿意了吧。”

秦竹天聳聳肩,不置可否。

與此同時,氣呼呼走出食堂的白宇飛給馮智勳去了個電話:“哎,你女人的事我兜不住了,你愛管不管!”

莫子衿回到宿舍,許跳跳將她拖到一旁:“子衿,你是不是被威脅了?還是有什麽把柄在秦竹天手裏?這幾天,你要多怪就有多怪,我很擔心你!!”

莫子衿疲憊地搖頭:“我沒事。”

許跳跳指著莫子衿凹陷的眼眶:“你還說沒事!臉都醜出新高度了!我跟你說,就算你和馮智勳分手了,也不能自我放棄啊!”

莫子衿不想和許跳跳掰扯自我放棄這種話題,剛想推開她,下一秒就被一個小小的熟悉的物體占據視線—手機。

準確地說是“聽戀”APP的界麵。

“或許你可以在這裏找到你的聲入人心,你的真命天子,你的……”她給了許跳跳一個從good idea(好主意)轉換到bad idea(壞主意)的神情的犀利眼神。

“嗯嗯……我忘了,時下最流行的交友軟件是你前男友發明的。”許跳跳很尷尬地活動眼珠,清嗓子道,“那什麽,話說回來,他可威風了,病毒事件之後,他帶著技術和資金重新將“聽戀”恢複正常,並且增加了幾千萬的用戶量。”

末了,許跳跳補充道:“我聽宇飛說的……”

莫子衿拿出手機進入“聽戀”APP,看到打開界麵是一條漆黑的林蔭走道,卡通係男女主相擁而吻,路燈瞬間亮了的畫麵。

這走道,似曾相識,是馮宅外的那條街道。

畫麵很唯美,右上角還豎著浮現兩行字:一聲心動,一世相擁。

一世相擁?

莫子衿苦笑,這家夥的“嘴甜深情”真是刻進骨子裏,隨身攜帶的。

說起來“聽戀”這個APP,她從來沒有注冊使用過。

出神間,莫子衿看到進入畫麵不見後,彈出的顯示框邀請她注冊。她猶豫兩秒,輸入自己的手機號,昵稱取為“被丟棄的天使”。

旁邊立刻響起一陣爆笑:“莫子衿,沒想到你取的名字這麽另類,哈哈哈哈……”

莫子衿飛一記白眼,聽到“叮咚”的好友請求。

許跳跳立刻掩笑,湊近:“哇,這麽另類的名字這麽快就有人注意到了?”

莫子衿點擊請求加好友的人的語音,對方說道:“你好,我是天使接盤俠。”

莫子衿瞄許跳跳的手,沒拿著手機,這“天使接盤俠”加得如此迅猛,聲音又不對……看來不會是某人。

莫子衿點通過,表現出利索展開新戀情的積極態度。

“你好,接盤俠,很高興認識你,你在X城嗎?我……”

…………

許跳跳看著莫子衿拿著手機玩“聽戀”跳躍的背影,覺得十分怪異,她默默地拿出手機告訴白宇飛:“喂,宇飛啊,子衿真的要走出馮大公子的陰影了……”

僅僅是五個小時後,莫子衿和接盤俠見麵了。

X城的中央廣場上,一個外形出眾,動作更加出眾的女生對著一個其貌不揚的男生,在做脖子以上的各種拉扯—在從兩邊耳後根進行檢驗,掀掉頭發並且將頭發拉扯過後,最後不死心地鑒定完脖子和臉的膚色是否一致後,莫子衿抱歉地衝接盤俠鞠躬:“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你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接盤俠稍稍駝著背,穿著褐色衛衣,頭發濃密略卷,戴著方方正正的大眼鏡,臉上還有一些雀斑,長相十分普通。

麵對剛才的檢驗風暴,接盤俠好脾氣地整理亂掉的頭發,把眼鏡重新戴上,笑了笑:“沒關係,看來……你很失望。”

莫子衿擠笑:“沒有。”

“你說的那個認識的人,是你男朋友?”接盤俠問。

莫子衿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抬頭望著大廈上的LED裏正放著馮智勳接管馮氏集團的直播畫麵,她心裏的最後一點的期待才終於煙消雲散。

一個人怎麽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她到底在想什麽?

“準確地說,是前男友,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接盤俠順著她的目光,看向LED:“你說的前男友是馮智勳?”

莫子衿不答反問,“你知道他?”

接盤俠用手指托托厚重的眼鏡,點點頭:“知道啊,是他解決掉“聽戀”的病毒轟炸,還完善了它。現在軟件穩定,我才能約到你。”他的尾音因為害羞變得很輕,不過莫子衿還是聽到了。

莫子衿點點頭,語氣發酸:“你應該也知道他和田悠然的緋聞吧。”

接盤俠再次看向LED屏幕:“他是在田氏提供的資金幫助下完成對“聽戀”的收購,還接下了馮氏集團接班人,有這樣的緋聞挺正常的。”

莫子衿苦笑點頭:“是啊,你不知道,他們其實是青梅竹馬吧?田悠然喜歡他,他們兩個不管是從外在還是內在,都是捆綁在一起的一對璧人。”

接盤俠靜默不語,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一般,問道:“那他為什麽要喜歡你呢?”

莫子衿微微一怔。

接盤俠撓撓後腦勺:“你不是說他是你前男友嗎?那你們肯定交往過。如果他也喜歡田悠然的話,為什麽要和你交往呢?”

莫子衿雙手枕在大腿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可能那段時間田悠然不在,他想嚐點新鮮的。現在田悠然回來了,我就被比下去了。”

他嘿嘿笑,碩大而老氣的眼鏡框將他的笑容框成一小塊一小塊。

莫子衿啞然失笑:“謝謝你用這麽老氣的話來安慰我。”

接盤俠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是說真的,我覺得你比那個田悠然漂亮。”

莫子衿忽然對這個容易害羞又容易怯怯的接盤俠感興趣起來:“你一點兒都不像是第一次玩這種撩妹軟件,老實交代,是綿羊冒充大尾巴狼吧?”

接盤俠搖擺兩隻手:“不是這樣的,我……我也是剛失戀,才上“聽戀”的,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莫子衿怔住了:“你也剛失戀?”

接盤俠點點頭,但沒打算說他的失戀史,低著頭的樣子像一隻落寞的大熊。

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情,讓莫子衿越過了第一次見麵還陌生的尷尬,勾過他的肩膀,道:“看來我們認識真是緣分,以後就互相安慰吧。”

接盤俠矜持且僵硬著身體,擠出一個不怎麽好看的笑容來。

莫子衿沒有和接盤俠說自己的名字,同樣地,她也沒有問他叫什麽名字。

他喚她天使,她喚他接盤俠,誰也不需要多探聽對方的信息資料,想說就聽。

這樣的關係,舒服且安全。

末了,他和她約定,隻要她需要,他會隨時出現。

“為什麽?”

“因為我是接盤俠啊。”

末了,莫子衿很認真地給了接盤俠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對這個從“聽戀”走到現實的男生這麽有熟悉感,她更相信這是老天安排給她的一個傾聽者。

於她而言,接盤俠才是天使,她隻是一個斷翼還苦苦掙紮不願放手的俗人罷了。

接盤俠就在時代廣場送她上車,禮貌地揮手告別。

十米,五百米,一千米……

直到莫子衿完全被帶出廣場範圍,接盤俠挺直腰板,徑直走向廣場的角落,到稍微僻靜的次街裏後,一個俊朗的身影從角落裏走出來。

接盤俠恭敬地衝他點頭致意:“你交代的事,我都完成了。”

馮智勳點點頭。

“嗯嗯,我都聽到了。”說著,他把已經準備好的現金遞給接盤俠,“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我找你時,你要隨時出現。”

接盤俠打開信封看了一眼裏邊的錢,點點頭,“好的,老板。”

馮智勳瞥接盤俠,不爽地警告:“像剛才那種肢體行為,能免則免。”

接盤俠撇撇嘴,略帶委屈:“是她先抱我的。”

“……滾。”

白宇飛來電話時,接盤俠剛離開。

白宇飛緊急打探:“怎麽樣怎麽樣?見到子衿學妹了嗎?她有沒有懷疑你?”

馮智勳沒好氣地隔著手機發火:“我找了一個替身,你說能懷疑到哪兒去啊?”

“我也是服了你,想出這一招接近子衿。”白宇飛忍不住吐槽,“小勳勳,你可真會玩。怎麽樣?聽到她講你壞話了沒有啊?”

馮智勳呼吸著新鮮空氣:“聽到不少了,要不要我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你聽啊?”

白宇飛發出爽朗的笑:“不必,你自己慢慢享受吧。”

馮智勳懶得聽他那刺耳的笑,要不是他搞不定,自己又怎麽會找個替身親自鎖定莫子衿呢?

田悠然的條件是讓馮智勳不見莫子衿,給她一個機會,兩人以看待彼此為情侶的目光相處兩個月,如果到時候仍然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她再放手。

這是田悠然的原話。

聽起來看似沒有特別強求,甚至有些善解人意,實則是在變形地讓他和莫子衿疏離。

至少表麵上他得遵守規則,否則一定會出現別的幺蛾子。

隻是莫子衿這邊,似乎等不住了。

莫子衿回到學校,和接盤俠聊上一會兒,壓抑的心情竟好了很多。經過大門的時候,保安大叔叫住她:“子衿,有你父親的快遞,你方便帶進去嗎?”

莫子衿沒多想,點頭說好。

保安大叔給的是一個沉甸甸的水果籃,沒寫寄件人。莫子衿單手拿著有些吃力,便抱在懷裏朝辦公大樓走去。

莫子衿來到A棟樓下時,便看到秦竹天和父親兩個人在交談。秦竹天背對著她,她隻能看到父親的表情。

莫連很嚴肅,神情凝重,他拍拍秦竹天的肩,看到她後,有些局促地收回手:“子衿?”

莫子衿上前,喚了一聲:“爸。”

莫連點點頭,似乎很意外她會過來找他:“你怎麽過來了?”

莫子衿示意自己懷裏的水果籃:“門衛室有你的快遞,我給拿過來了。”

莫連的眼角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不等莫子衿把水果籃遞過來,他連忙伸手拿過:“哦,太重了,來來,我拿。”

莫子衿懷裏一空,不等她說什麽,莫連後退一步,笑道:“我還有一點事要處理,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了。子衿,爸爸先走一步。”

“爸……”

莫連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莫子衿微微皺眉,這和平時的父親很不一樣,竟然連一句廢話都沒有。

出神間,一旁的秦竹天說道:“校長跟我交代去馮氏實習需要注意的事項。子衿,今晚我們出去吃飯吧。”

望著他亮燦燦而疏離的眉眼,莫子衿總覺得,他們兩個人的氣場不對勁。

晚上,莫子衿再次來到樹林餐廳。

秦竹天把她帶到門口的時候,她問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回答是:“我想讓你在這裏把不好的記憶變成好的。”

莫子衿深深明白,秦竹天的勝負心和折磨欲已經到達頂峰,她沒有拒絕的資格。

隻是在這麽多一樣的情況下,感受完全不一樣。

莫子衿坐在椅子上,看著滿桌的餐點,食欲全無。她抬眸,望著對麵的秦竹天甚至連一個勉強的微笑都給不了。

“你哪裏來的錢?”雖然秦竹天本身的光芒足夠讓人側目,溫潤暖男,成績斐然。但也正是因為他本身足夠的優秀,就讓人忘記追探他的家庭背景—他來自普通家庭,沒有可以來這種高級餐廳揮霍的本錢。

她戳到他並不高興的點,他的笑容僵了一下。不過隻是僵了兩秒,他便不在意地高舉玻璃杯:“你忘了?我之前有在打工啊。這裏的老板還答應我,隻要我來這裏消費,就給我打八折。”

莫子衿再次打量餐桌上的一切,她喜歡吃的芝士蛋糕點了兩份,事實上,每一樣都點了兩份。

“我雖然擁有的不多,但我會把我擁有的全部給你。”秦竹天握過莫子衿的手,“不是一部分,是全部。”

他明明說著最讓感動的情話,可聽在莫子衿的耳裏卻相當刺耳。

他的手是禁錮,他的目光是枷鎖,莫子衿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這時,莫子衿的手機響了,是“聽戀”裏來自接盤俠的消息。

莫子衿解鎖,拿到耳邊聽,接盤俠木木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你人在哪裏?吃飯了嗎?”

莫子衿剛想回答,耳邊一空,手機被秦竹天拿走。

“是誰?”

莫子衿飛快地俯身把手機奪回來:“反正不是馮智勳。”

她拿過來一瞧,不小心按到發送鍵,一段語音發了出去。

秦竹天的笑此時徹底消散,冷冷望她:“你一定要提到他嗎?”

莫子衿知道秦竹天生氣了,她把手機反扣到桌麵,隻好違心道歉:“對不起。”

不小心脫口而出馮智勳的名字,以致氣氛一度陷入窒息的尷尬。

莫子衿的不爽一點點自我平複,她不想自己違心地配合秦竹天演戲,這幾天照顧他情緒的效果就這樣掉到零點。她拿起叉子開始吃蛋糕,試圖挽回逼到死角的壓抑。

大口大口,食不知味,莫子衿不忘抬頭給秦竹天擠出一個微笑:“你也吃。”

秦竹天的臉色並沒有恢複多少暖色,過了一會兒,他問:“下個星期一我就要去馮氏實習了,你要陪我一起去嗎?”

莫子衿放下叉子,給予一個無懈可擊的答案:“你要我去我就去。”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聽戀”APP來消息的提示音。

莫子衿緊張地望向秦竹天,她生怕他再次把手機拿過去。但這次他沒有動,而是終於動了刀叉,開始慢條斯理地切起牛排。

“你在玩'聽戀'。”

…………

沒有提到馮智勳,但是提到了馮智勳做的APP,這一樣是在點定時炸彈。

秦竹天揚唇,卻分明不是笑:“怎麽樣,在裏邊有遇到馮智勳嗎?”

莫子衿老實回答:“沒有。”

秦竹天繼續打趣:“那就是遇到別的男人了?莫子衿,你是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你寧願考慮別人都不會考慮我,是嗎?”

莫子衿低著頭,嘴唇發澀:“……不是這樣的。”

秦竹天瘋子一般的笑容一點點瘮著她:“沒關係,不重要。隻要你在我身邊,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讓你明白,你是逃不開我的。”

莫子衿無言以對,手機不停地在響提示音,顯得越發諷刺。

秦竹天把切好的牛排放到莫子衿跟前,莫子衿終於忍不住看向他:“竹天,到底拖到什麽時候,你才願意告訴我?”

秦竹天微微一怔:“告訴你什麽?哦,馮智勳和你分手的真相吧。”

…………

秦竹天皺眉,故作深思狀幾秒,突然給出一個準確時間:“下個星期一吧。”

莫子衿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秦竹天低頭又開始切那份牛排:“我們好好吃飯,別浪費今晚這裏的良辰美景。”

莫子衿拿過玻璃杯,側過臉把裏邊的水當酒喝,發愁這頓飯該怎麽如坐針氈地進行下去。

這時,她仿佛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在喘。

定睛一看,不是別人,居然是接盤俠。

莫子衿訝異地不禁脫口而出:“接盤俠?”

下一秒,以莫子衿的視角,看到一塊大石頭直挺挺地脫離接盤俠的手,加速度往她臉上砸過來,砸在了她臉的平行距離,十厘米外的落地窗的玻璃上。

隨著巨響,平滑的玻璃瞬間變成蜘蛛網。

餐廳裏,每個人都驚住了。

秦竹天甚至都沒看清罪魁禍首是誰,莫子衿抓起手機噌地站起身就往外跑。

莫子衿跑到餐廳外,再次看清,真的……是接,盤,俠。

昏暗的路燈照亮他碩大的背影,這回,他的大眼鏡都遮不住他明亮而堅定的目光。

不是假的。

他是怎麽從天而降?還用這種幼稚園的方式來解救她的危機的?

她沒意識到自己的眼睛甚至瞪得比那個蜘蛛網都還大,望著接盤俠氣喘籲籲地跑到跟前,抓起她的手就跑:“快走!”

又是腦袋一頓蒙,莫子衿不由分說地跟著接盤俠跑了起來,她仿佛聽到秦竹天在後邊喊她。

可是夜風清朗,仿佛腳下有風,接盤俠並不靈活的身軀替她開疆辟土,破開前方黑暗。她的嘴角忍不住無限上揚,胸腔裏重新注入新鮮的空氣。

她萬萬想不到,這個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同盟戰友會來拯救她。

兩個人跑到了街邊有車的地方,這才停下來。

莫子衿努力喘勻氣息,握拳打在接盤俠的胸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莫子衿聽到錄下的是她那句“反正不是馮智勳”。

“就憑這個,你就可以找到樹林餐廳?”莫子衿難以置信地望著接盤俠。

接盤俠咧開嘴,把手機貼到莫子衿耳邊:“根據你這句話的語境,我猜出你在和不喜歡的人吃飯,找到你是憑餐廳裏的背景音樂。”

接盤俠說他在網上借助了網友的力量,所以才能這麽快找過來。

當然,接盤俠濃密的頭發遮蓋住了耳朵裏的收聽器,莫子衿並不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複述上一秒接聽到的來自馮智勳說的話。

莫子衿望著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側臉,仿佛看到了馮智勳的樣子。

她忍不住想,現在的男生是不是都喜歡走智商線?

“你剛才那樣,就不怕餐廳的人抓住你讓你賠償嗎?”

接盤俠撓撓後腦勺:“我沒想那麽多,就想著怎麽把你解救出來。”

說著,他邁步過去伸手攔出租車。

遠處折射的霓虹中,他略微臃腫的身形像是披了一件戰袍閃著光。

莫子衿靜靜地望著他,攔到出租車,打開車門。

“是你嗎?”

接盤俠的手扶在車門上方,微微一怔,扭頭:“嗯嗯?”

莫子衿笑笑,搖頭:“沒什麽,我剛才傻了。”

接盤俠再次撓撓後腦勺,示意莫子衿上車。

臨上車前,接盤俠看了一眼隱匿在黑暗中的馮智勳。

兩個人坐上車後座。

莫子衿透過後視鏡看到從後邊追上來的秦竹天,然後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不見。

這個晚上,刺激又綿長。

莫子衿輕輕地捶了一下接盤俠的肩:“謝謝你來救我,接盤俠,他們說不定已經報警要來抓你了。”

這時,師傅望了一眼後視鏡。

接盤俠特別幽默地配合,拍拍前座的座椅解釋道:“別怕,師傅,我就是砸了人家的玻璃,沒幹別的。”

莫子衿笑笑:“那在你被抓之前,我獎勵一下你吧。”

“獎勵……”接盤俠重複著這兩個聽起來有些曖昧的字,聽到耳機裏馮智勳說道,“給我放聰明一點。”

…………

車子轉向明山小區,莫子衿帶接盤俠來到自己家,接盤俠定定地站在別墅門口,沒敢動,問莫子衿:“這是你家?”

莫子衿推柵欄,點頭:“對啊。”

接盤俠又問:“……你帶我來這裏,要獎勵我?”

莫子衿再次點頭:“對啊。”

…………

接盤俠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袖子什麽的,邁步跟進去。

莫子衿“嘩啦”打開客廳的燈,明亮而幹淨的大理石地麵倒映著兩個人的身影。

莫子衿扭頭衝接盤俠說:“你是第一個進這屋子的異性,不算上我爸的話。”

莫子衿放下包,大步走向廚房,她拿起圍裙問接盤俠:“你應該還沒吃飯吧?”

接盤俠點點頭,局促地不敢亂走亂看,穿著一雙灰色拖鞋杵在玄關處,雙手互搓:“嗯嗯……沒吃。”

莫子衿示意他去沙發上坐著:“很快就好。”

接盤俠坐到沙發上,依然不敢放鬆。他望著沒有打開的電視機,屏幕可以當鏡子看到廚房裏莫子衿忙碌的樣子。

他扭頭間,看到馮智勳的身影出現在別墅外,正用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著他。

原本覺得挺好賺的錢,突然也沒那麽好賺了—

“乖乖吃飯,別有其他的動作!”

馮智勳盯著燈火通明的別墅,心情鬱悶又別扭。

二十分鍾前,他正和田悠然坐在兩家人一起吃飯的餐桌上。田悠然沒告訴他,就私自安排了兩家人聚餐。

玻璃頂層餐廳,可以俯瞰整個X市的夜景。

馮莫和田悠然的父母交談甚歡,服務生開了紅酒。田悠然給他夾一小塊番茄時,他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

他起身拿過手機,說要去一下洗手間。

躲到洗手間裏,他給莫子衿發了消息,沒想莫子衿會極快速度地回他。聽到叮咚的消息聲,他喜出望外,然後就聽到莫子衿提到了他的名字:“反正不是馮智勳。”

她在和別人一起吃飯,語音裏是樹林餐廳的背景音樂。

他立刻打給白宇飛,白宇飛告訴他,這段時間莫子衿總和秦竹天在一起,像是被控製了一般,並不開心,他便猜到這條語音是和秦竹天在一起時發的。

他幾乎是從洗手間衝出去的,下一秒就撞到田悠然的身上。田悠然定定地看向他,問他去哪兒。

“智勳,你答應過我什麽,你還記得吧,遊戲規則你得遵守。”

“我知道。宇飛和女友出去忘記帶錢包了,我得過去救急。”他敷衍擠笑,拍拍田悠然的肩,根本不考慮這理由給得如此荒唐、敷衍。

“站住!”田悠然忍無可忍地叫住他。

“手機轉賬一秒鍾的事情。馮智勳,你的智商什麽時候這麽掉線了?還是說……”田悠然緩緩轉身,苦笑自嘲,“你連敷衍,都不想敷衍我了。”

他那原本稱不上敷衍的笑也冷了下來:“我現在必須去找她!如果你要借此不再支持我,或者退婚,他們都還在餐桌上,你可以隨時開口。”

田悠然又好氣又好笑:“智勳,我有這麽差嗎?差到你連一個月的時間都忍不住?”

他扭頭,很認真地衝她搖頭:“不是你差,是對我來說,最好的不是你。”

他轉身,飛快地跑出餐廳,飛快地打給接盤俠讓其趕過來,再飛快地跑到樹林餐廳門口。

莫子衿完全不知道這些,她甚至吹起了口哨。

通過接聽器聽到莫子衿飛揚的口哨時,馮智勳忍不住想起在商場的休息室裏,她紅了眼眶的樣子,心裏一點點泛酸—

為何他是馮智勳的時候,隻能給她冷漠和眼淚,而如今能給她溫暖,帶離她離開困境的卻是不能展露真麵目的接盤俠呢?

真是太諷刺了。

這時,莫子衿感覺到接盤俠在偷看她,抬眸望去。接盤俠立刻低下頭,再次撓撓後腦勺。

過了一會兒,接盤俠已經能聞到飯菜香了。

莫子衿雙手合十,特別滿意地看了看桌上的三菜一湯,招呼接盤俠過來:“可以開動了,過來吧。”

接盤俠起身,怯怯地走過來,望著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了然點頭:“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烤茄子、肉沫娃娃菜、紅燒裏脊、蛤蜊紫菜湯。

莫子衿挑眉:“怎麽,我給你的印象是不會下廚的那種?”

接盤俠琢磨回道:“應該說,現在會下廚的女生比較少。”

莫子衿把筷子遞上:“嚐嚐看吧,不知道對不對你的口味。”

接盤俠夾了一筷子烤茄子往嘴裏放,很認真地品嚐,很認真地點頭:“不錯,好吃。”

莫子衿把盛好的白米飯遞過去:“好吃就多吃點吧,等下去警局交代事情的時候就不用餓著了。”

接盤俠有些厚的嘴唇咧開,不好意思地笑。

“笑什麽笑!低頭吃你的飯!”馮智勳的嗬斥猝不及然地從耳邊響起,接盤俠本能地腦袋一縮。

“你怎麽了?”莫子衿問。

“哦,沒什麽……”接盤俠拿過筷子飛速扒飯。

就著明黃色的燈光,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是溫暖的,似有很多話在筷子交叉的聲音中醞釀而生,可到了嘴邊都隻是化成彼此相視而笑的沉默。

他沒有問她,今晚為何和秦竹天在樹林餐廳出現;她也沒有問他,今晚為何突然想約她吃飯。

他們還是彼此不互相提問的接盤俠和斷翼天使,卻分明比第一次親近不少。

末了,莫子衿放下筷子:“下個星期一,我要去見馮智勳了。”

接盤俠:“你要去找他?”

莫子衿搖頭:“不是,陪一個朋友去馮氏實習,我想我會見到他。”

接盤俠點點頭,不知道要說什麽。

莫子衿笑著擺擺手:“到時候見到他,不知道會不會控製不住打他一頓。”

“打他吧,他讓你這麽難過,該打。”接盤俠神情認真。

馮智勳在外邊吹著風聽到這話,不由得黑臉,這話可不是他讓接盤俠說的。

莫子衿垂眸,長長的睫毛像仙女的浣紗,輕聲道:“我舍不得,怎麽辦?”

馮智勳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也舍不得,舍不得發出聲音打斷了耳邊猶存的甜蜜。

玄關處,莫連踉蹌地提著手提包開門進來,一身酒氣,滿臉通紅。

莫子衿上前去扶,不可思議地打量他:“爸,你怎麽喝得這麽醉回來?”

莫連像一頭失控的大熊,搭靠在莫子衿瘦弱的身體上,笑得迷離:“女兒啊,你也回來了。真好,我們一家子都回來了。”

莫子衿試圖扶莫連上樓,莫連忽然從笑變成了哭:“子衿,爸爸做錯了很多事,可是爸爸都是為了X大,為了你,你能明白嗎……”

接盤俠還杵在原地,這個情況不免讓莫子衿覺得有些尷尬。她衝接盤俠局促笑:“抱歉,這是我爸,他一般都住在學校的。”

接盤俠上前幫忙:“我來吧,我扶伯父上樓。”說著他粗壯的手臂將莫連拉過來,用自己的身高撐起來,大步往樓梯走去。

有接盤俠的幫忙,從一樓到二樓這段折轉而漫長的距離總算能快速移動。

莫連被扶到房間大**躺好,神誌不清地說著胡話,開始扯脖子上歪掉的領結。

接盤俠一邊安撫莫連,一邊讓莫子衿去倒點牛奶過來。

莫子衿應聲下樓,回來的時候居然看到莫連清醒不少,不吵不鬧,臉上還掛著尷尬:“女兒,對不起,麻煩你了。”

莫子衿怔住了,接盤俠就在旁邊站著。莫連的客套顯得有些奇怪,接盤俠適時地要退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伯父吧。”

莫子衿扭頭喊住他:“可是……”

接盤俠微笑點頭:“放心,我會主動去警局把事情處理好的。”說著他那並不敏捷的身體像擦了潤滑劑一樣帶上門,離開了。

莫子衿再次看向莫連,把牛奶遞上:“爸,今天你到底是怎麽了?”

莫連接過牛奶,目光落在被子上:“沒什麽,有個局,所以喝多了。”

“以前也有很多局,但是你從來都沒有喝醉過。”莫子衿定定地看著莫連,“‘隨時隨地保持清醒,是成功人士該有的基本素質’,這句話是爸您告訴我的。”

莫連眼底閃過一絲急速而逝的不安,隨後笑著把剩了一半的牛奶放回床頭櫃:“可能爸爸老了吧,很多事都顯得力不從心,維持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需要拚盡全力。”

他似有所指,莫子衿握住他的手:“爸,您已經擁有很多了。”

莫連笑笑,這個笑容裏裹藏很多欲言又止的千言萬語,他是不願意說。

莫子衿不由得想起那天在教學樓下,他和秦竹天談話時的樣子。

“爸……”

莫連往被子裏躺去,側身發出呼呼的打呼聲,用身體語言告訴她不想再談下去。

莫子衿悄悄地退出房間,回到客廳。

她坐在落地窗邊,看著外邊的黑夜倒映著客廳裏的一切,心一點點靜下來,像巨獸的喉嚨敞開一條縫,反咀之前的每一件小事。

莫子衿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站起身目光灼灼。

被動了這麽久,她需要做些事來驗證自己的猜想。

沉默許久的X大,在又一個看似沉默便的晚上終於迎來不平靜的前奏。

電台開啟,神秘播音員握拳輕捶桌麵來引起校園各處的注意,這是專屬於神秘播音員的開場方式。

莫子衿靜坐在電台前,沒有開燈的夜幕並沒有吞噬掉她的輪廓。她好看的臉孔嚴肅而低沉,像是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

隻見她湊近話筒,瞟了一眼電腦屏幕上已經開啟的變聲軟件,沉思片刻,開口道:“各位同學,今天晚上,我想告訴大家一個關於X大最大的秘密。這個秘密來自於校長莫連……”

“各位同學,今天晚上,我想告訴大家一個關於X大最大的秘密……告訴大家一個關於X大……秘密,秘密……這個秘密,來自於校長莫連,莫連,莫連……”

這兩句話,經過變聲處理後,重複且斷斷續續地通過揚聲器散落到校園各處,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這一次,神秘播報員的播報方式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先引起聽眾足夠的興趣,在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的時候放出猛料。突然響起刺耳的長鳴聲,之後徹底陷入沉默。

…………

“咦,怎麽沒了?”

“是啊,真是太奇怪了,校長莫連怎麽了?”

“貪汙?腐敗?不是吧……難道和開學時馮智勳捐的那棟圖書館有關?”

…………

播音室裏。

莫子衿已經適應黑暗,輕易看到闖進房間裏來的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她想要等的秦竹天。

秦竹天正怒氣衝衝地瞪著她,方才他衝進來的時候將電台的按鈕全部關上,因為動作過快,不小心碰到話筒所以發出刺耳的長鳴。

“莫子衿,你到底在幹什麽?!”他不可思議地質問她,一臉的無法理解,“莫連是你爸爸,你是不是瘋了?!”

他的質問回**在封閉的播音室裏,像漁夫的刀一片片地割著人的心。相比他的激動,莫子衿越發地冷。

她望著他:“是啊,他是我爸,可比起你,好像我知道的少得可憐。”

秦竹天愣住。

莫子衿繼續說道:“其實你如果不來,我下麵也沒有什麽內容可以對外播報的。可我在賭,賭你一定會來,幫我把下麵的內容補上。”

秦竹天蹙眉閉上眼睛,深深地明白自己上當了。

“你真的來了,就證明我猜對了。我爸真的有事,而你知道內幕。”莫子衿定定地望著他,像要把他的臉看穿一般,“我爸到底怎麽了?你要告訴我馮智勳和我分手的真相,也和這個有關嗎?你說話呀!”

彼此的對峙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竹天終於妥協鬆口:“校長這些年為了X大的招牌,打通關係收納學生,明裏暗裏送出去不少錢,也收過不少錢。這次校長為了救我去找關係,這才被田悠然翻出來之前的那些事。”

原來如此,原來是因為她爸爸,馮智勳才會妥協。

怪不得,怪不得田悠然有那樣自信的笑容,更深一層的底氣是因為這個,斷斷不是和馮智勳這些年青梅竹馬的交情。

莫子衿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的模糊地帶變得豁然開朗。她以為的遠離,未曾遠離;她以為的分手,實則是他無法說出口的保護。

莫子衿笑了,她咧開嘴的瞬間心頭又猛地湧上心酸。這種情緒太複雜了,一時間竟分辨不清是想哭多一些,還是想笑多一些。

莫子衿重新抬眸看向秦竹天:“所以你就選擇用沉默來保護校長和我?如果今天晚上不是我詐你出來,你也不想要把真相告訴我吧?”

低著頭的秦竹天像是從塵埃裏爬出來,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內心的矛盾和固執傳遞給莫子衿:“你和校長,是我拚命拚命想要守護的人,子衿,你知不知道我……”

“別再給你自己的私心找借口了。”莫子衿冷冷地打斷他,反感後退,“你寧願我被謊言誆騙一輩子,寧願看著我痛苦,這就是你守護我的方式。秦竹天,我恨你。”

她邁步越過他,不想再和他待在同一空間裏多一秒。

秦竹天冷笑一聲,仰頭啞然:“莫子衿,還記得當初,你就是在這裏拒絕了告白的我嗎?”

“現在,還是在這裏,你告訴我,你恨我。”他補充道。

莫子衿站在門口,不願回頭,也不敢回頭。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冷漠、她的憤恨會是因為秦竹天。

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想。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無力,就是對方以愛之名帶給你層層傷害,而你偏偏因為這份心意不能施以還擊。

她隱約聽到他流淚的聲音,她最終還是邁步而出,走道上的窗讓外邊的月光透進來一些,將黑暗徹底分界在身後的影子中。

落子無悔,絕不回頭。

在自己喜歡上馮智勳的那一刻起,莫子衿就知道奔波的目標,眺望的方向。

彼時,還有五個小時就徹底天亮了。

馮氏集團。

馮智勳從莫子衿家趕回來,有些疲憊地推開辦公室的門。自從答應田悠然的要求後,他就把家安在了公司,某種程度上可以避開父親,還有哥哥。

田悠然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馮智勳把燈打開,他把外套和領帶丟到桌上,白色襯衫挽著袖子,領口淩亂,被頭套壓過後的頭發也沒有了先前的發型。他往田悠然對麵坐下,整個人嵌在沙發裏道歉:“抱歉,我來晚了。”

馮智勳點點頭:“談吧。”

“我已經提出推遲我們的訂婚時間,入資“聽戀”APP的事情也會一並推遲。”田悠然觀察著馮智勳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智堯哥依然還是“聽戀”工作室的老板。”

馮智勳垂眸:“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

當時“聽戀”APP被病毒侵害,馮智堯沒有能力解決,他攜田悠然的助力,借著解決病毒事件風光大造地入駐馮智堯為“聽戀”新開的分公司。隻要田悠然的資金跟上,他就可以架空馮智堯這個董事長,把“聽戀”徹底拿回來。

而如果田悠然中途停止提供資金,那麽隻要馮智堯沒有卸任,就依然還有掌控權,等於他成了解決技術問題的外援,白白給馮智堯做了嫁衣裳。

田悠然一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馮智勳知道她這不是嚇唬他。

田悠然目光越來越冷,“即便是我還要把莫子衿父親的事公開?”

馮智勳終於有了她所期待的反應,抬眸道:“別扯到她,這是我的底線。”

田悠然自嘲一笑,好看的眉眼陷入回憶的濕弄:“還記得小時候,我弄壞了你的機器人,你很凶地跟我吵架,還一個星期不理我。那個機器人真的很破,很不起眼,那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小氣。我就在想,以後有比機器人更貴的東西時,我一定要加倍地弄壞。這之後,衣服、一屋子的樂高,到手表、跑車,你居然再也沒有衝我生過氣,我幾乎都要習慣你的吊兒郎當和滿不在乎了。馮智勳,你就是沒有心的。”

“那個機器人,是我媽送給我的第一個生日禮物。”馮智勳淡淡道。

田悠然點點頭:“是啊,後來我才知道,你一直以來都隻是裝作不在乎,可你裝得太像了,像到讓我忘記了這件事,以為能讓你在乎的根本就不存在。”

馮智勳沒有說話。

兩個人的談話沒有想象中的水火不容,針鋒相對。相反的,像老朋友嘮嘮話家常一樣,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智勳。”田悠然輕輕地喚了一聲馮智勳,像之前的每一次見麵一樣,“能告訴我,莫子衿是怎麽辦到的嗎?”

田悠然一直都好奇這個問題,第一眼看到莫子衿時,她就覺得這個女生漂亮,卻也不覺得和其他女生有什麽不同。

一個人可以很容易地喜歡一些人和一些事,可是真正放在心上卻很難。

她待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容忍了他的囂張、他的怪,莫子衿是怎麽在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就輕易地走進了他的心裏呢?

馮智勳很認真地想這個問題,琢磨許久後,嘴角上揚:“應該是因為她和我一樣,特別能裝吧。”

那一天,經白宇飛點撥,遙望到她路過公告欄的時候,她也看到了他。或許就是收回裝作沒看見的那冷漠,獨獨引起他的興趣。

或許,第一眼就看進了心裏,這就是理由。

田悠然緩緩點頭,起身:“不站在你這邊,我就要站在馮智堯這邊了。莫連的事我不提,就當作是我給你最後的情誼。智勳,天就快要亮了,明天開始單槍匹馬,你好自為之吧。”

她說著向馮智勳伸手,馮智勳起身,鄭重伸手。

相握而成,各自單行。

有些人,走著走著便要散了,以另一種默契轉身的形式。

潔白的燈光下,田悠然的笑容依舊,帶著淡淡憂傷,和告別的勇敢,隨著他的“謝謝”,轉而重獲新生。

她努力過了,也終於要放棄他了。

送走田悠然,馮智勳重新嵌入沙發裏,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和疲憊,同一時間鑽入他的身體,眼皮厚重地緩緩合上了。

夢裏,莫子衿時而板著臉穿梭過校園,時而掐著他的脖子問他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星期一很快就到了。

莫子衿守時地出現在校門口,看到秦竹天一身筆挺西裝大步走來。

看到她的時候秦竹天猛地站住了,愣怔幾秒後重新朝她走去。

待秦竹天走到身邊,莫子衿聽到他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是和你一起去見馮智勳,不是陪你在馮氏實習。”莫子衿沒有看他,努力讓自己澄清他的誤解。

秦竹天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靜靜地和她同行。

莫子衿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如荒蕪的大漠。

秦竹天不會知道,她為什麽看似心軟地等在這裏,要和他一起去馮氏做什麽。

而馮智勳也不會知道,她昨晚趕到馮氏集團,帶著滿滿的激動和喜悅想要飛奔而上去見他!

可是她先見到的,是從旋轉的玻璃門內走出的田悠然。

田悠然踩著高跟鞋,一身銀光色的裙子在夜風裏像一汪動人的湖水。看到她時,田悠然輕輕地撩撥頭發,語氣輕鬆地恭喜她:“你贏了,莫子衿。”

“什麽?”她沒反應過來。

“智勳今天晚上去找你,破壞了我和他的約定。為了你,他剛剛和我分道揚鑣,心甘情願地接受我對“聽戀”的退資。他一個人要收拾接下來的殘局,甚至為了你父親貪汙的事情,要跟我撕破臉皮。”說這些話的時候,田悠然一直都是笑著的,可越是如此,那笑容越是淩厲。

莫子衿的激動和喜悅,一點點在田悠然的陳述裏失去了活躍,平複下來。

是啊,田悠然說的這些分明是陳詞濫調,可陳詞濫調偏屢試不爽,就是因為它可以直擊當事人的痛處。

不忍心。

“不忍心”這三個字就是千年枷鎖,令人動彈不得。

…………

“小心。”

莫子衿回神,隻見秦竹天拉住她的刹那,一輛車從她跟前駛過。

紅綠燈前,她光顧著失神,沒有看路。

“謝謝。”莫子衿冷冷地道了聲謝,繼續往前走。

“如果你是在擔心我會把校長的秘密說出去,你大可不必。”秦竹天垂眸,盡管他西裝革履,打扮得精神,卻怎麽也遮不住臉上的憔悴,“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傷害你和校長。”

莫子衿沒有說話。

父親的秘密?

如今父親的秘密還算是秘密嗎?他已經站在懸崖邊上,綁在腰間的安全繩鬆鬆垮垮,隨時會跟著那堆黑材料墜入懸崖。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一切回到原點。

莫子衿眸底的黯淡在抬起的瞬間轉化為一腔孤勇。她加快腳步,催促道:“走吧,快遲到了。”

十幾分鍾後,馮氏集團。

天氣不錯,光線折射過落地窗,柔和地散落在灰色的瓷磚上。前台的妹子化著精致的妝,衝每一個進來的人微笑。

兩旁的旋轉樓梯像童話裏通往宮殿的通道,氣派不已。

進入旋轉門後,莫子衿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

她適時地挽上秦竹天的手臂,秦竹天愣神。

這時,馮智勳和田悠然出現在樓梯的旋轉處,並肩往樓下走。

莫子衿投以遙望的目光—

自從上次在F商場的休息室見過後,整整一個月,他們都沒有再見麵。

盡管馮智勳始終都出現在她的身邊,打開“聽戀”會想起他,電視裏會看到他,耳邊的,或高談闊論,或竊竊私語裏都有他的存在。

但在這遙望間,莫子衿這才深深地感覺到自己有多想他,發了瘋一樣地想他。

他還是那麽耀眼,頭發全部往後梳,露出飽滿的額頭,精致的五官因為不笑而多上幾分穩重和氣場,就像是水晶球裏的王子,和外界格格不入,不被褻瀆。

這時,馮智勳也看到了她。

兩人四目相對,他站在樓梯上,她站在大廳裏。

田悠然過來原本隻是和馮智勳做一下日常交接,莫子衿對秦竹天這麽一挽,倒像是要和他們叫板一般。

或許是女人之間的心意相通,田悠然皺眉間稍加疑惑片刻,忽然就明白了莫子衿的用意。她挽上馮智勳的手臂,成了兩對璧人。

田悠然鉤唇,莫子衿你最終還是不忍心讓馮智勳犧牲的。

原來是真的,這會兒她隻看得到他。

她多想衝過去,奮不顧身地抱住他,訴說思念。

她多想告訴他,她知道接盤俠是他,她知道他沒有放棄她。

她多想拉著他的手,不管那些光芒和頭銜,去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隻有快樂的地方。

可是,她隻能轉身衝秦竹天笑,親密地幫忙整理衣領,高聲說道:“那我就送你到這裏了,親愛的。”話音未落,她踮腳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秦竹天的眉眼凝結在她的微笑裏,他想要說什麽,可是他張了張嘴,什麽也沒有說。而事實上,她也生怕他會說出什麽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應付。

聽到背後從樓梯上一步步下來的腳步聲,莫子衿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腳底生涼,所有的血液都湧到頭頂,耳朵裏嗡嗡作響。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直到她感覺馮智勳就站在身後,聽到那清脆的聲音夾著故作生硬的冰冷。秦竹天拉過她的手,她機械地轉身。

秦竹天點頭示意:“小馮總,你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秦竹天。”

馮智勳目光轉移過來。

莫子衿學著田悠然那樣,挽上秦竹天的手笑:“我送我的男朋友過來。馮智勳,好久不見。”

馮智勳銳利的目光像兩把尖刀紮在莫子衿的心上:“男朋友?”

莫子衿扭頭,隻是一個勁地望向秦竹天笑。

秦竹天淡淡鉤唇:“小馮總,還得多謝你的成全。子衿說,她總算看清楚是誰在她身邊,誰對她最好。”

馮智勳瞪著莫子衿,含冰的臉上每一個毛細孔都在迸發和隱忍中來回:“是嗎?”

這時,田悠然適時打圓場:“那真的恭喜你們,最終還是走到一起了。秦竹天是嗎?我替智勳歡迎你來到馮氏。”說著她把手伸向秦竹天,莫子衿見狀,便替秦竹天回禮。

不想,馮智勳搶先一步,握住了莫子衿。

那猝不及然的溫度,讓莫子衿的心口猛地一突。她下意識想要把手抽回,可馮智勳緊緊地握住,將其直接拉走。

“你放開我!放開!”

昏暗的安全通道,隨著沉重的安全門被馮智勳的大力推開,瞬間搖晃的光線臨摹了馮智勳臉龐上最後憤怒的棱角。

莫子衿被按在牆上,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頭頂上方的翠綠色提示牌,嗡嗡地發出電流聲,充斥在兩人之間。

莫子衿動彈不得,隻得側過臉,語氣僵硬:“馮總,你這樣會引起別人誤會的。”

“你說你和秦竹天在一起了,這是真的嗎?”他逼近,尖銳的注視灼得她的臉一陣陣刺痛。

“是的。”

莫子衿皺眉,強忍不吭一聲,艱難地轉過去,迎上他火辣辣的審視。她張開嘴要再次說是時,兩片溫熱、霸道的唇迅猛地堵住她的嘴。

莫子衿瞳孔裏倒映出馮智勳不舍的影子,她失神片刻就妥協他的攻城略地……

不,這樣是不對的。

莫子衿,你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麽的了嗎?!

她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拚命掙紮,最後用盡全力推開他,“啪”地甩上巴掌。

兵荒馬亂,偃旗息鼓。

莫子衿低喘著氣,含著淚低罵:“馮智勳,你渾蛋!你別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馮智勳緩緩把臉轉過來,心疼望她:“是秦竹天逼你了嗎?”

莫子衿故作聽不懂一般:“竹天逼我什麽了?馮智勳,你別告訴我,你跟我分開是有苦衷的。”

馮智勳咬唇,被她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莫子衿狠下心轉過身:“剛才你和田悠然是一對璧人,我和秦竹天也是登對。我們都已經做出自己的選擇,就彼此尊重。馮智勳,別讓我看不起你。”

她終於說了,她的任務終於完成—

今天來這裏,就是要強行送馮智勳回田悠然身邊。

他為了她放棄一切,她卻要為他重新拾起這一切。

不為別的,隻為舍不得他做出的犧牲,隻為自己承受不起他這樣的犧牲。

莫子衿吸吸鼻子,拉住門把手,最後希望他可以善待秦竹天:“竹天就麻煩你們馮氏了。”

“哢嚓”安全門重新合上,莫子衿一個健步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看不清周圍的一切,難過在清晰和模糊中來回翻湧。她拚命地安慰自己做得很好,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這一次,她和馮智勳是徹底結束了。

這一次,她主動放棄了和他的所有聯係。

“其實,沒有多難過,沒有多傷心……莫子衿,你還會遇到喜歡的人的……”莫子衿強扯笑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往前走。

走著,走著,她雙腿一軟,蹲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眼淚啪啪落地。

確實沒有多難過,沒有多傷心,因為心空了,它漏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