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切成真

【隨著秦竹天進入馮氏實習,鮮少回學校,莫子衿也進入了最忙碌階段。

X大校園裏的八卦分子被年末的忙碌掩蓋起來。

莫子衿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上課和考試上,逼自己成為連軸轉的陀螺。每次經過C棟教學樓,抬頭看向播音室,她都像看到野獸一樣害怕地收回目光,匆匆走過。

那裏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地方,現在像一麵反光鏡一樣映照著她的懦弱和不堪。

父親的事,她不敢爆;田悠然的事,她不能爆。

和馮智勳一別兩寬之後,接盤俠也默契地從“聽戀”裏退出了,就像和她說好一般。

她失神時會忍不住點開“聽戀”裏和接盤俠聊天的界麵,聽他經過處理的聲音,反複地聽他給的溫存。

早該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巧合。馮智勳的突兀離開,不過是以接盤俠的身份回歸而已。

那一天,他帶著她逃離餐廳,在等出租車的時候她就有所懷疑,而這份懷疑在喝醉酒的父親回來後得到了證實。

父親喝醉,突然回家,是個意外;父親認出他就是馮智勳,才會從醉酒裏猛然驚醒回來。

後來,她去警察局詢問,處理餐廳玻璃事宜的根本就不是接盤俠本人。

莫子衿告訴自己,她能和馮智勳一刀兩斷,但和接盤俠可以不用。

等到時間流逝,她連同接盤俠的樣子都模糊掉時,或許就能真正放下了。

相比之下,許跳跳卻越發慵懶,上課總是心不在焉,老愛睡覺不說,做起功課來更是不積極了。

這天,莫子衿在宿舍裏準備年末專業課考試的資料,許跳跳打著哈欠,托著腮盯著她。

感覺到某人這種極度不適的關懷後,莫子衿默默敲鍵盤:“……你幹嗎呢?”

“在進行愛的注視啊。”許跳跳的視線像是被釘牢了一樣,嘴巴微微開閉。

“你不查資料嗎?”莫子衿扭頭,提醒她,“我們這組作業,別到最後又是你在拖後腿。”

許跳跳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沒有精神地眯成一條縫:“不是有你在嗎?親親子衿,你一定不會讓我拖後腿的,我知道。哈啊……”她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莫子衿狐疑地望著她:“你晚上沒熬夜啊,怎麽一天都這麽困?”

許跳跳有氣無力地用雙手枕著下巴,正正經經地爬起來:“可能是學校裏的人少了,八卦也少了,這日子就沒意思了吧。”

…………

莫子衿想衝她翻一個大大的白眼間,門響了。

許跳跳立刻眼睛放光,從椅子上彈起來,扭頭去開門:“哇,來了來了!”

隻見是外賣小哥提著一盒外賣跟許跳跳進行交接:“您好,這是你點的麻辣燙。”

許跳跳笑眯眯地拿過來剛說了“謝”一個字,突然捂著嘴跑了出去。

外賣小哥:“……”

莫子衿和外賣小哥四目相對:“……”

幾分鍾後,許跳跳把宿舍門反鎖,拉過椅子很嚴肅地問許跳跳:“跳跳,你是不是……”

“懷孕”兩個字到了嘴邊,莫子衿還是覺得突兀地猶豫了。

許跳跳也很緊張,縮著腦袋坐在床邊,心情七上八下的。她攥緊手指,沉默了。

兩個人兩兩相望,一時的沉默將房間裏的安靜推入**。

莫子衿斟酌著重新開口:“……你和白宇飛那個了嗎?”

許跳跳像戳了個洞的氣球,整個人蔫了下來:“子衿,我是不是懷孕了?”

仔細想想,許跳跳這段時間嗜睡、愛吃,好像身體還有發胖的跡象……還越想越像了。莫子衿握過許跳跳的手,努力保持鎮定:“跳跳,我們都別急,我們……我們去查一下。”

許跳跳點點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好……”

站在藥房門口,莫子衿往腦後撫了一把頭發,做著等一下進去拿避孕棒的心理建設。她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為了朋友買這個,並且緊張程度不亞於當事人。

在挑選避孕棒以及結算錢的過程中,莫子衿在腦海裏把白宇飛吊起來鞭刑了無數次。她希望一切都是多想,可如果一切成真後,白宇飛又會如何處置呢?

在洗手間等許跳跳測驗結果的莫子衿,腦子裏嗡嗡作響,她一心想要把自己紮進正常生活軌跡的用盡全力,仿佛一下子被扯回了原點。

她拚命想要逃開的某人,仿佛因為許跳跳這個波瀾要被重新拉回逃開的距離。

洗手間的門緩緩打開,許跳跳把避孕棒遞出來,上邊的兩道紅杠讓莫子衿猛地僵住。

完了,一切成真。

兩個人守著許跳跳的手機,靜靜地等消息。

許跳跳把自己懷孕的事情通過微信發給白宇飛,等了一會兒,她們等到的回複是:不可能。

許跳跳猛地撲在莫子衿的懷裏號啕大哭,莫子衿難以置信地握著手機,將這三個字看了又看。

不可能?這是想要否認嗎?

白宇飛就是這樣對待許跳跳的?

那天在畫室裏,和她認真交談過後的白宇飛,分明對待許跳跳是滿眼的認真。

他怎麽可能在這種事上如此敷衍?還是說,男生都這樣?滿口說的“我喜歡你”,一遇到棘手的問題就溜之大吉?

莫子衿迅速打給白宇飛,那頭關機了。

莫子衿拉過許跳跳:“走,我們去找他。”

許跳跳縮回手,拚命搖頭:“不,不要。”

莫子衿望著活蹦亂跳的許跳跳此時像背負重殼的蝸牛縮在床頭,滿眼驚恐,心疼極了。

她舍不得逼迫,思來想去,她半跪下來握過許跳跳的手:“好,那我去找他。不管怎樣,我都想辦法讓他來見你,你們好好談一談。”

許跳跳垂眸,吸著鼻子點頭。

莫子衿找到白宇飛的雕塑係,詢問白宇飛的下落,才得知白宇飛已經不怎麽來上課,到馮氏幫忙去了。

馮氏,馮智勳。

兜兜轉轉,她還是要去找他嗎?

當莫子衿硬著頭皮來到馮氏樓下,躊躇著要不要上去時,一輛黑色寶馬從遠處駛來,停在大樓門口。

司機下車後,急吼吼地去給後座開車門。

莫子衿就這樣看到馮智勳從車上下來。他裹著黑色呢大衣,頭發有些淩亂,眼下有一點烏青,好像沒睡好的樣子,不過立在風裏依然挺拔帥氣。

恍然出神,仿佛和好多次送秦竹天過來上班時看到的馮智勳重疊一遍又一遍—

那天利用完秦竹天,他異常沉默,身上那些戾氣和固執都在突然之間煙消雲散。

第二天,他約她一起吃早飯,然後她送他去馮氏上班。

在馮氏集團門口,莫子衿很愧疚地向他道歉:“對不起。”

秦竹天卻顯得很輕鬆:“我說過,隻要你需要我,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莫子衿不敢看他,扭過頭間就看到馮智勳的車子緩緩駛來,人從車上下來,稍稍拉緊外衣領口,轉身往裏走。

馮智勳似乎看到了她,似乎又沒有看到。

不過是幾十米的距離,莫子衿觸手可及的卻隻是他的輪廓。

她出神間,聽到秦竹天說:“以後你送我來上班吧,這樣就能經常看到他。”

莫子衿猛地抬眸,對上秦竹天沒有絲毫正話反說的目光,泛著晶瑩的光:“我投降了。你對他的心意從頭到尾都是這麽堅定,我還能怎麽折磨你,怎麽折磨自己。”

莫子衿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末了,她搖搖頭由衷地感激:“謝謝你,竹天。不過,我不會再送你來上班了。”

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他,再看到我親手拒絕掉他的這段距離。

…………

莫子衿出神間,看到馮智勳也看到了她。不過他隻是看了她一眼,隨後收回目光要往大樓走去。

莫子衿追過去兩步,司機警惕地攔住她:“這位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麽?”

“馮智勳。”莫子衿喚道。

馮智勳駐足,回頭,不緊不慢地問:“你是在叫我嗎?”

是了,當初是她斷然和他劃清界限,以一巴掌結尾,現在她唐突地出現在這裏實在好笑。

莫子衿有些尷尬地垂眸:“我是來找白宇飛的,我知道他在這裏。”

馮智勳點點頭:“他是在這裏,不過白總監不輕易見人。莫小姐,您有預約嗎?”

他分明是故意的,莫子衿瞪他,繃著臉道:“沒有。”

馮智勳聳肩,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那就麻煩去前台預約登記,看白總監什麽時候肯抽空見你吧。”

眼見著他就要往裏去了,莫子衿不甘地叫住:“馮智勳,我有急事見他。”

司機盡職盡責地攔住她,皺眉打量她思襯著想開口,可是轉而又看向馮智勳,隱隱覺得不妥。

馮智勳雙手插大衣口袋,走到莫子衿跟前,那張臉疲憊地含著笑意,顯得越發慵懶:“有急事?我也有急事,等一下要參加大哥的酒會,要換衣服,要找女伴,還要……”

“白宇飛也會去嗎?”莫子衿打斷馮智勳的抬杠。

馮智勳倒很爽快:“會。”

莫子衿咬咬牙,隻好說:“如果馮總不嫌棄的話,我願意當女伴。”

馮智勳望她,嘴角壞壞地上揚:“可你是秦竹天的女友,過來當我的女伴,合適嗎?”

莫子衿強忍著被擠對的不悅,咬緊牙關:“隻要田小姐不介意,我也……”

“悠然不在,所以我才犯愁女伴的人選。”馮智勳打斷莫子衿的話。

莫子衿頓了一下,僵硬地說道:“那還請馮總不要嫌棄。”

馮智勳適時打住,示意司機去開車:“既然如此,那莫小姐就請上車吧。”

莫子衿跟馮智勳上車,坐在後排,挨著他。

車呼嘯開走,她的心也跟著輪軸轉動。

他真的是剛好從哪裏回來,剛好遇到她嗎?為什麽感覺他嘴角有偷笑的痕跡,為什麽感覺他根本就沒有想進大樓。

莫子衿的餘光不可避免地將他的臉收入可視範圍,混亂的心情沒有出口地在胸膛裏四處亂竄。

突然車子一個急轉彎,莫子衿被慣性往右甩在馮智勳的身上,馮智勳的左手順勢擁住她的肩。

司機不忘回頭道歉:“對不起,馮總,剛才有車子需要緊急避讓。”

馮智勳從鼻子裏哼出一個“嗯”作為回答。

莫子衿趕緊推開馮智勳,挺直腰板坐好。她感覺血液從腳底板直衝頭皮,一寸一寸地發燙。

馮智勳清清嗓子,試圖掩蓋剛才的尷尬:“老李,聽聽音樂吧。”

司機應聲把音量調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輕音樂和縹緲的女聲相輔相成,這樣特別的曲調出現在年輕人的車子裏實在特別。

莫子衿忍不住看向馮智勳,馮智勳像是被抓到小辮子一樣,略微慌亂地示意司機把音樂關了:“這什麽歌啊,我可沒聽過。算了,不聽了。”

他重新把頭扭向車窗外。

…………

莫子衿的心裏莫名地流淌過不知名的暖流,他粗製濫造的解釋分明就是在透露著什麽。

她可以想象他平時坐車的時候以這種方式想著她,又或者是在開會到深夜的時候想起她,就如同,她懷念他的笑容一樣。

車平穩地徑直地往前開著,莫子衿稍稍側過臉,讓餘光可以看到馮智勳。

她希望這車永遠就這麽開下去,即便是沒有交談、沒有對視、沒有擁抱,至少她和他在同一個空間裏待著。可她又希望這車快點到達目的地,因為她不能保證內心的衝動不會洶湧而出,讓她之前的努力白費。

“馮總,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機回頭恭敬地說道。

馮智勳開門下車,莫子衿看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家高級女裝定製店,連玻璃門都透著貴氣,裏邊的高跟鞋、包包,以及掛在牆上的衣服,不必看價格都知道是令人咋舌的。

之前和許跳跳一起逛街路過的時候,許跳跳就是那種扒在玻璃窗上不肯走的那種,莫子衿都是費盡全力地拉她離開。

莫子衿不喜歡走這種奢華路線,倒不是她消費不起,隻是單純地不喜歡。

還記得她成人禮的時候,父親要給她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她把這筆錢私吞下來,直接跑去北極玩了一圈回來。

她覺得這種心靈旅行比那種穿著奢華無度的衣裙,虛偽地互相打招呼,互相觥籌交錯,有意義多了。

推門入內,服務生送上肉麻的笑臉:“馮總,歡迎光臨。”

馮智勳指了一下穿著一套運動服極其休閑的莫子衿:“把她給我打扮得漂亮點。”

服務生應聲擁著莫子衿往更衣室裏請。

莫子衿的更換大秀酌情開演。

每次莫子衿被服務生七手八腳地換上一套裙子,推出去接受鑒定時,馮智勳就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遞來一記眼神—

“還行。”

“一般。”

“再看看。”

…………

莫子衿看到服務生為難又無語的神情,就知道馮智勳在整她。

不知道換了多少套,莫子衿感覺自己要在狹小的更衣室裏熱到發瘋的時候,馮智勳終於起身向她走去:“嗯嗯,這套吧,時間差不多了。”

鏡子裏,莫子衿一身銀白色的羽毛側腰環繞式短裙,露出漂亮的鎖骨和豐滿的胸部;末端好看的水鑽銀片從腰部的地方開始往下撒,讓她走起來時一閃一閃,熠熠生輝。

服務生都讚美這件裙子設計得十分特別,穿在莫子衿的身上更是完美。

“小姐您看,這件禮裙很好地襯托了您的身材,就是從那套運動服裏把您解救出來了嘛!”

“是啊,小姐,要知道,這件裙子很挑人穿。您的皮膚很白,才襯得起來。”

“馮總,您的眼光真是好,這套‘天使之翼’一定會讓你們獨一無二。”

…………

莫子衿的雙手無處安放,馮智勳站在她身後貼得那樣近。

馮智勳的手輕輕地滑過她的頭發,手指有意無意地觸碰到她的脖頸和肩。

他像是在欣賞她,又像是在聞她的體香。

莫子衿能夠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後,酥酥麻麻的。她想要走開,可是雙腳卻像釘牢一般無法動彈,或者從內心深處,她已然跌進這矛盾的溫柔裏,忘情享受,隻是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子衿,你真漂亮。”他的聲音透著沙啞、魅惑,說這句話時似乎忘記要和她刻意保持的疏離以及那硌硬人的擠對。

她咬唇,克製著內心的波瀾,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此行的目的。

服務員幫莫子衿上妝,卷了頭發。馮智勳牽她走出店時,天色已經暮靄沉沉,黯淡下來。

上車後,莫子衿以為可以直奔宴會廳了,不想馮智勳又讓司機把車開到一家漢堡店門口。

“我要麥辣雞腿堡,還要一包薯條、一杯可樂。”馮智勳對司機說完,轉頭問莫子衿,“你要什麽?”

莫子衿瞅他認真的神情,情緒複雜:“你讓我穿著這套緊身禮裙,吃漢堡?”

他又是在整她嗎?

馮智勳無比認真點頭:“等一下去宴會,沒有什麽機會吃東西的,需要先吃一點,墊墊胃。”

那也不用吃漢堡吧?

見莫子衿不說話,馮智勳壞笑鉤唇:“不然,你等一下和我吃一個漢堡也行……”

莫子衿:“……我要一個雞肉卷,不辣的。”

司機買回來後,識趣地站到車外。

就這樣,馮智勳和莫子衿穿著無比正經的禮服,手裏拿著特別不正經的洋式快餐開吃。

馮智勳問莫子衿:“是不是感覺很特別?”

莫子衿垂眸:“確實。”

馮智勳伸手拿了一根薯條遞到她嘴邊:“其實我經常這麽幹,隻是看到你這樣吃癟的表情,才覺得真的挺特別。”

莫子衿瞪著他沒動。

馮智勳悻悻地把薯條拿回來自己吃:“莫小姐和秦竹天一起後,怎麽又變回那麽呆板、冷漠了,我記得莫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笑容還是多一點的。”

莫子衿用力地咬上幾口雞肉卷,想要快些吃完,也快些結束這樣危險的談話。

馮智勳就當沒看到一般,繼續問:“自從那天莫小姐送秦竹天過來實習後,都沒見你來過公司了。怎麽,一點也不好奇男朋友在公司的表現嗎?”

莫子衿隻好硬著頭皮應付:“怎麽會,我每天都和竹天聊微信。”

馮智勳點頭:“是嗎?那他有跟你說他弄錯材料,導致公司賠了一筆業務,差點要被開除的事嗎?”

莫子衿停住咀嚼,扭頭看他,一時無法分辨他說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又在整她。

馮智勳鉤唇,大口地咬著漢堡:“看你這麽訝異,就知道他沒和你說。”說著他扭頭看向窗外,隻給她看棱角分明跳動的咬合肌。

莫子衿盯著他的咬合肌,沉吟片刻,說道:“不可能,竹天是個做事很小心的人,他不可能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馮智勳把手裏的紙袋揉成一團扔進袋子裏,笑意仍然浮現在臉上。莫子衿敏銳察覺這裏邊有貓膩:“是因為別的事對不對?”

馮智勳撐著座椅,俯身看向她:“弄錯材料是好聽的罪名。”

莫子衿心裏咯噔一下:“那真實的罪名呢?”

“他偷東西。”馮智勳深邃的眸子裏摩擦過一劑危險的劑量,看得她心頭一跳。

莫子衿沒想到自己是因為許跳跳過來找的馮智勳,現在又莫名其妙擔了這麽一遭。

馮智勳故意透露這件事,分明就是想看她的反應。不,他明明就看穿了她拙劣的謊言,他明明就知道她被架在這謊言之上無法下來,他明明就是在等她自動往裏跳。

莫子衿迎上他複雜又尖銳的目光,嘴角突然被輕撫:“你這裏沾到醬了。”

莫子衿回神,側過臉去:“我們可以走了吧。”

他若有若無的透露,就是想在她的心頭紮上一根刺。他不著急得知她的決定,十分耐心地拿出圍捕獵物的態度。

無論她做什麽決定,都會泄底。

別人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莫子衿隻道,馮智勳從來沒讓她失望過。

兩人吃完快餐後,車子總算開向酒店。

莫子衿下車,挽著馮智勳的手臂徑直入內,就在金碧輝煌的大廳撞見了田悠然和馮智堯。

隻見田悠然一身淺綠長裙,裙擺拖地,優雅端莊。她挽著馮智堯,像是知道莫子衿要來一般,明媚的笑帶著早已裝飾好的敵意。

馮智堯一身白色西服,如同溫暖騎士,帶著田悠然迎上馮智勳:“來了。”

“嗯嗯,來了。”馮智勳輕聲應道,“今天是哥卸下總經理的職務升級成為名譽董事的日子,我自然要帶著女伴過來隆重祝賀。”

馮智堯笑笑,看向莫子衿:“子衿,好久不見。真好,看到你和智勳還在一起,我真是沒看錯人。”

莫子衿沉默了,她的腦子飛速旋轉,隻覺得頭頂的琉璃燈刺眼極了,天旋地轉。

怎麽會這樣?田悠然和馮智堯在一起了?看他們的樣子是早就統一戰線了。

田悠然不是說隻要她識時務放棄馮智勳,就不會撤資,不會反戈的嗎?

馮智堯這話含沙射影,像是在諷刺她是馮智勳的拖累,讓他成功上位了一般。

莫子衿難以置信地望向馮智勳,隻聽他說道:“哥,我說過的,公司、子衿,我一樣都不會放棄。”

馮智堯了然點頭,攤手道:“好,那我就看你在和爸爸的約定時間裏,怎麽收拾“聽戀”這個爛攤子,怎麽讓馮氏的業績提高五個點。”

馮智勳溫和地看向她:“我們走。”

後來,莫子衿都忘不了踩在硬邦邦的瓷磚上,雙腳是如何不聽使喚的,她幾乎是依靠著馮智勳飄著走的。

電梯門關上,馮智勳按了二十七樓。

封閉的環境裏鐵索的響聲,莫子衿的頭皮一閃一閃地疼,她倒吸一口冷氣整理著滿腦袋的亂麻:“名譽董事、“聽戀”、爛攤子、馮氏業績五個點……馮智勳,你要不要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悶頭把自己關在學校裏,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這段日子裏,他一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馮智勳雙手插口袋,望著不斷上升的數字輕描淡寫地說道:“我還是拒絕了田悠然的幫助,她撤資“聽戀”,轉而去幫助我哥。我哥掛了名譽董事,成立子公司。現在我處理馮氏的大小事務,第一件要處理的就是如何讓已經擁有眾多用戶的“聽戀”起死回生。”

“聽戀”失去了田悠然的資助,而這個項目馮莫是明確不會插手的,馮智勳更不能動用集團的資金。

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馮智勳如果不能讓“聽戀”的收益提高五個百分點,那麽繼承人的就要由馮智堯接手。

“……你怎麽可以這麽任性?!”莫子衿一股氣性衝出喉嚨,又急又氣地質問某人。她寧可擔上一切,拚了命地不想讓他失去,可他倒好,把她的犧牲拱手讓人!

馮智勳那黝亮的眸子含著笑意,分明看穿她的著急,又看向快要到達樓層的數字牌,輕歎口氣:“看來莫小姐還是不夠了解我啊,我一向都是這麽任性。我想靠我自己,看看能不能力挽狂瀾。”

如果可以,莫子衿想狠狠地給上他幾拳。

“怎麽,想打我嗎?”他鉤唇,指指右上角的攝像頭,“如果你不怕留下證據的話。”

莫子衿狠狠地說:“不怕!隻可惜二十八樓到了。”

“穿得這麽漂亮,別耍拳頭,耍溫柔吧。”他戲謔眨眼。

隨著“叮咚”一聲清脆的開門聲,莫子衿的拳頭隻能挽著他的手臂,邁步出去。

這時,莫子衿總算看到了想要找到的白宇飛!

白宇飛穿得人模狗樣,正要過來迎接,一看到莫子衿,他就像老鼠見了貓,掉頭就跑。

“白宇飛,你給我站住!”

莫子衿見勢就要追過去,馮智勳大手一勾,牢牢地鉤住她的腰,沉下臉來:“莫子衿,你這麽說話不算話的嗎?還沒有進宴會廳就想開溜。”

莫子衿扭頭,眼看白宇飛那一抹白色燕尾溜得沒了影子,掙紮道:“你先放開我!我得找他算賬!”

“你找白宇飛算什麽賬?”馮智勳皺眉,一臉大惑不解。

莫子衿瞅他那專業的戲精模樣,抬起腳後跟狠狠地戳在他的腳背上麵。

那酸爽的痛感立刻讓馮智勳像彈簧一樣地彈開,捂著腳背齜牙咧嘴地在原地單腳跳:“啊!好疼!莫子衿,你瘋了?!”

“馮先生說笑了。”莫子衿冷哼兩聲,“我如果瘋了,也是拜你所賜。我找白宇飛算什麽賬?你何必明知故問呢?你不是很清楚我會來找你嗎?隻是我沒想到,馮智勳,你喪心病狂到牽連到旁人!”

如果不是一切都在他算計當中,方才在大廳裏,和馮智堯、田悠然正麵衝突的好戲不就沒有了嗎。

她剛才是先一步關心則亂,才沒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他偏偏撞槍口上來!

莫子衿氣急地揪過馮智勳的衣領:“你說!讓白宇飛不管跳跳的事是不是你指示的!”

馮智勳啞然失笑,笑著笑著把她給笑醒了。

一秒,兩秒,莫子衿猛拍額頭,直罵可惡:“可惡!許跳跳,連你也騙我……”

她轉身想跑,被他順勢抱進懷中,低低的溫柔鑽進耳朵裏:“既然全世界都要騙你,你何不就此妥協呢?”

莫子衿的自尊像加熱的冰激淩無奈融化,不成形狀。她咬唇,真想再踩他幾腳:“馮智勳,你卑鄙!”

馮智勳箍緊了她:“你要是再不繳械投降,我就更卑鄙一些,拿秦竹天偷東西的視頻證據威脅你。”

“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莫子衿怒目,和他極致溫柔的眼眸正麵交鋒,她的焰火在他的大海裏,隻能一點點繳械投降。

“我不知道。”莫子衿想要繼續維持高冷,可是回懟的聲音小得像一隻委屈的小狗。

那天在F商場的休息室,她提分手,他默認;那天在馮氏的逃生通道,她狠心地掌摑後,他也沒有追出。

在分手這件事上,他格外“順從”,也沒有發過一條短信,她怎麽會知道他還想她?

如果不是因為許跳跳懷孕的事,她以為不會再和他見麵了。

“分手是你提的,我可沒同意。”馮智勳捏莫子衿的鼻子問,“你知不知道那時候,你笑比哭還難看?”

“你才難看呢!放開!”

馮智勳敏捷地鬆開她,轉而又將她擁入懷中:“放開?從招惹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放開。”

從喜歡上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分離。

親親子衿,深得我心。

…………

莫子衿攥緊的拳頭在他的懷抱裏,卸下所有能夠反抗的力氣。

敗了,徹底敗了,她絕不承認自己無能,是對手太厲害。

或許從她掉入他的圈套開始,勝負已定,這中間的一切不過是她費盡心機的反攻而已。

沉重的紅色大門推開,熠熠生輝、觥籌交錯映入眼簾。莫子衿挽著馮智勳進入酒會,眾人紛紛投來新奇的微笑。

田悠然和馮智堯跟著進來。

大家互相四目相對,在眼神的交匯中整理信息—

馮氏經過繼承人的角逐,馮智勳成了馮氏新的接班人,原本和田氏千金田悠然訂婚是強強聯合。可之前報道說,馮智勳和田悠然擱置了訂婚,隨後田氏不再入資APP“聽戀”。大家紛紛猜測這或許是傳聞,又或者是真出了變故。

現在,強強聯合的男女主分別站在另外一個人身邊。

傳聞不言而喻,微妙的關係背後有很多可以讓人浮想聯翩的情節。

莫子衿就這樣看到了站在最邊上的秦竹天。

他一身簡單的西裝,手握香檳站在一旁,沒有最華麗的武裝,亦如當年剛開學時,隻是最簡單的白色襯衫就足以鶴立雞群,輕而易舉地立在眾人之中。

他看到她,先是微微一怔,隨後投以溫暖的目光。

那是等待已久的溫暖的祝福。

莫子衿回以一記感激的目光,一切隨風去,他們經過折磨和怨懟,幸好還能重新回到朋友的位置。

很快,莫子衿無心關注別人看好戲的目光,其中最無法忽略的目光來自馮莫,他從交談的中心扭頭冷冷地盯著她,那眼神恨不得吞她下肚。

馮智勳輕拍她的手背:“別怕,有我在。”說著他帶她徑直走過去。

眼看著和馮莫越來越近,莫子衿暗暗吸了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既然已經站在馮智勳的身邊,她再也不能頂著烏龜殼遁走,該衝還得衝。

於是,在走到馮莫跟前後,莫子衿舉起香檳十分有禮(厚臉皮)地敬他:“伯父,我們又見麵了。”

玻璃杯清脆相碰,馮莫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啊,你還是跟之前我見到的那樣,一成不變。”

馮智勳接話:“爸,你可是變了很多,變得越來越年輕了。”

眾人捧場大笑。

馮莫的臉色不好太難看,他抿上一口紅酒,看向舞台。隻見田悠然在鋼琴邊落座,十指纖纖,彈奏起來。

馮莫陶醉地輕晃腦袋:“是帕科貝爾的《卡農》。”他微微睜開眼睛,流露出可惜的神情:“唉。”

莫子衿想到自己隻會彈那一首鋼琴曲,心裏攢著勁開口:“這些不過是雕蟲小技,伯父又怎麽會在意呢,伯父真正在意的是我站在智勳身邊帶來的轉機吧。”

馮莫看向莫子衿,似笑非笑道:“轉機也是時機。今天是智堯的主場,你有什麽辦法能幫他喧賓奪主嗎?”

馮智勳見狀,皺眉開口:“爸,這是我自己的事,我……”

馮莫搖晃紅酒杯,始終含在喉嚨裏的聲音帶著絕對的氣場:“如果你能證明自己的實力,或許我就不會覺得把智勳交給你是可惜了。”

莫子衿按住馮智勳,應承下來,一口答應:“好。”

今天賓客滿座,是最能考驗能力的時候,馮智堯和田悠然虎視眈眈,馮莫又是一塊難啃的骨頭,莫子衿不得不答應。

她很清楚,難關隻有一關關地過,她和馮智勳才能看到未來。

田悠然在彈奏,馮智堯溫和注視靜等接下來的答謝詞。

在和諧的氣氛下,時間格外緊張。

莫子衿問自己可以做些什麽……看著看著,她就注意到了宴會廳上方的擴音器。

看來重操老本行的時候到了。

莫子衿輕聲對馮智勳說自己要出去一會兒,然後徑直走向白宇飛。

“跟我來,帶我去聲控室。”縮著腦袋隻想裝隱身的白宇飛,隻得硬著頭皮跟上莫子衿。

莫子衿雖然踩著高跟鞋,走路的速度遙遙領先於白宇飛。白宇飛的大長腿加快頻率跟上,問:“你去聲控室幹嗎?”

“把你幹了好事不負責任的醜事公之於眾,怎樣?”

白宇飛無語地翻白眼:“剛才小勳勳不是都告訴你了嗎?你們兩個抱在一起,以為我沒看到?”

莫子衿踩著厚重的紅毯,腳落無聲,隻有飛快的風呼呼作響:“那你和許跳跳的事到底預備得怎樣?”

白宇飛歎了口氣:“老實說……那天我喝多了,真的不記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跳跳故意汙蔑你了?”莫子衿皺眉,怎麽聽怎麽都覺得不舒服。

白宇飛垂眸,頓了頓說道:“雖然我沒打算這麽早要孩子,但是既然有了,隻好生下來唄。我已經和跳跳說好,畢業後我們就直接結婚吧。”

莫子衿斜眼:“你家人會同意嗎?”

“還行吧,看在小家夥的麵子上,至少我沒有小勳勳那樣頑固的長輩。”白宇飛如實回答。

“很好,至少孩子的這點跳跳沒騙我。”莫子衿點頭。

“哇,這麽說你也是不相信的了?”

“哼!我的不相信和你的不相信不是一回事!”

兩人迅速問答間,莫子衿推開聲控室的大門。

裏邊的工作人員一臉茫然地起身,還沒等問兩人要做什麽,白宇飛就拿出一遝現金示意他們出去:“來,請你們喝茶,十分鍾。”

莫子衿徑直坐到話筒前,望著監控裏宴會廳裏的全景,將聲控鍵打開。

白宇飛剛準備說話,在看到聲控鍵的紅色燈打亮後,嘴巴像急刹車一樣突然張大。

“大家好,我是莫子衿,是小馮總的女朋友。”莫子衿緊緊地盯著屏幕上情緒開始有些緊張的馮智堯和田悠然,繼續說道,“趁著今天這個好時候,我想告訴大家一件事……馮智堯一手開創的“聽戀”,其實是我男朋友馮智勳的傑作。哥哥為了競爭繼承權,在學校安排內線監視弟弟不說,還偷走弟弟的創意,占為己用。後來“聽戀”中病毒,丟失客戶,哥哥自行無法解決,這才有了弟弟及時救火的事。”

莫子衿扭頭看向白宇飛,伸手示意了一下:“口說無憑,我這裏有錄音證據。”

白宇飛的眼睛瞪圓,再瞪圓,難以置信地從口袋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U盤遞上。

莫子衿將U盤插進主機裏播放,宴會廳裏立刻回**著馮智勳和馮智堯的對話。

白宇飛忙不迭把聲控鍵關上,倒吸一口涼氣:“你是怎麽知道的?”

麵對他像看怪物一樣的目光,莫子衿又好氣又好笑:“誰來參加宴會會準備現金?你還不是早有準備?”

她和馮智勳說要離開時,他那一記應允的溫柔也是滿滿的訊息。

白宇飛還是心有餘悸:“……即便是這樣,那你膽子也太大了吧,怎麽著也得提前和我對一下台本啊。”

莫子衿把聲控鍵重新打開,繼續說道:“把這件事說出來,隻是為了想讓大家重塑對“聽戀”的信心。一個上線三個月的新型社交APP,經曆過病毒攻擊重新回到原主人的手裏,一定能煥發更新的光彩。原諒我要把第一波廣告從這裏打出,最真摯的話語總是想要最優秀的人先聽到。”

“怎麽了?”

“不對勁。”

被揭短的馮智堯並不慌張,田悠然也一副處之泰然的樣子。她注意到馮智堯的嘴角還隱隱牽著一絲笑意,仿佛在等著她揭短一樣。

田悠然一曲彈奏完畢,主持人上台代表馮智堯答謝眾人的光臨,正要有請馮智堯發言時,莫子衿掐著這個點打開了聲控台。

這個突如其來的插曲,讓主持人有些無措。台下的人也前所未有的安靜,一時之間,誰也不敢先發聲,氣氛變得緊張,秒針像是有千斤重久久提不上去。

這時,田悠然起身走到主持人身邊,將話筒拿過來,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家好,我是田悠然,曾經和馮智勳準備訂婚,也想要給“聽戀”入資,這些大家都很清楚。今天我是馮智堯的女伴,按理,我說這些有失公允。不過既然莫小姐都替小馮總打廣告了,我也就借這個,再翻翻舊賬吧。”

田悠然說著這些蓄勢待發的開場白時,身後的大幕布緩緩放下來,燈全部暗掉。

這樣一來,幕布上邊的圖像在眾人眼裏更清晰—莫連和學生家長見麵的照片、莫連收受錢的照片、莫連和教育局高官在一起秘密聚會的照片。

一張張照片像幻燈片一樣地放映,信息量巨大。

“莫小姐的父親莫連是X大校長,這些年為了擴大X大,收賄受賄,違規接納學生、篡改學籍、越級包下工程等,都不是傳聞。目前據我所知,證據不下三個。”田悠然看向馮智堯,“智堯說,這些是弟弟女友的家事,不願提及,更不願拿這件事當競爭的工具,默默將其掩蓋。今天,我不顧他的反對,把這些說出來,隻是想給大家多一個選擇,這樣有家醜的人說出來的話,是否可以相信呢。”

馮氏酒宴有眾多賓客,眾目睽睽之下,兄弟兩個的女伴互相揭短,簡直奇葩。

大家帶著玩味的目光交錯,有膽子大的直接看向馮莫,好奇他會有怎樣有趣的反應。

馮智勳站在原地,連半寸都沒有挪動。

馮莫則放下紅酒杯,臉色不明。

莫子衿一點也不意外,田悠然會拿這件事來對她進行攻擊,畢竟這是她最大的軟肋。

她出神三秒,轉而陡然一震,迅速把聲控鍵關掉,起身離開。

白宇飛再次追上加快腳步的莫子衿:“子衿。”

“能送我回學校嗎?”莫子衿猛地轉身,拉過白宇飛的手。

這時,走廊那頭的門霍地被人推開,馮智勳扭頭衝她喚道:“走,我帶你回X大。”

莫子衿沒有猶豫地跑向他,伸手牽著他溫暖的大手,兩人就這樣從宴會上奔離。

馮智勳開車,莫子衿坐在副駕駛座上,車窗外的霓虹像起伏的山巒,又像被一片片斬斷的煙火,折射在他們的臉上。

這些日子,她隻顧著自己療傷,隻忙著當刺蝟,沒有去找過莫連。

或許在潛意識裏,她害怕聽到父親真的坦白;怕知道得多,她不敢爆料的內容也越多。

身為最應該勇敢的神秘播報員,她在父親這件事上,成了最懦弱的隱秘幫凶。

原來她再恨父親,再看不慣父親的所作所為,再以為自己和父親的感情早在這些年的爭執和冷漠中磨平殆盡,她還是舍不得他出事的。

莫子衿心亂如麻,馮智勳握上她的手:“放心,伯父不會有事的,我已經請了最好的律師,對這件事做過研究和準備,爭取給伯父取保候審。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也希望法官能看在伯父為X大的付出,為X市教育事業做出的貢獻和努力,爭取減刑。總之,隻要有我在,你放心。”

他扭頭間,沉澱的微笑像一股暖流,源源不斷地傳遞信心。

莫子衿堅定地點頭,明白他是想告訴自己,最好的解決是麵對,最好的方式是勇敢。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在她身邊。

抵達X大後,莫子衿看到警車停在學校門口,幾個公職人員一左一右帶著莫連出來。

莫子衿連忙下車,急急兩步上前,喚道:“爸!”

莫連抬頭,看到她。

莫子衿猛地站住,微弱的兩處燈光下,莫連站在並不明亮的地方,頭發有些亂,有些疲憊。他衝她展露微笑,是努力的強撐,搖頭道:“我沒事,放心,我沒事。”

這個時候,他不能說太多。一連兩個有點笨拙的“我沒事”,在莫子衿聽來,顯得和之前那個巧舌如簧、體麵的父親都不一樣,卻格外真實。

莫連被催促著上警車,他越過莫子衿,對馮智勳說道:“一定要照顧好子衿。”

馮智勳的手有力地擁過莫子衿的肩,對莫連點頭:“放心吧,伯父。”

莫子衿眼睜睜看著莫連被押送上車。

警車很快開走。

在夜色裏,平靜的學校門口,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剛才的一幕。

莫子衿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甚至有一種奇怪的輕鬆感,從心底開始翻湧。

這時,一片陰影越過,莫子衿猛地對上馮智勳亮晶晶的雙眼—

“好了,現在我是搞砸宴會,隨時還有可能被撤職的富二代,你不再是校長的女兒。我們真是登對……”

莫子衿撲哧咬唇,某人安慰人的方式真是奇葩極了,

馮智勳仗著身高優勢,用外衣將她整個圈在懷裏:“律師會全力以赴地給伯父打官司,伯父出來後就享享清福,釣釣魚,到時候參加我們的婚禮,也挺好的。”

他真是扯得特別遠!

馮智勳捂胸口,作勢點頭:“也對,現在說這個早了一點點。現在我和我哥手裏該丟出去的底牌也都丟完了,剩下的就是正麵撕了。”

莫子衿抿唇,他說得沒錯,現在該耍的計謀都耍完了,接下來就是真刀真槍的擂台賽。

“抱歉,明天開始,就會讓你看到最醜陋的同室操戈。”馮智勳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他這個動作讓她再次撲哧失笑。

“別學接盤俠的招牌動作好嗎?真不適合你。”莫子衿嫌棄地翻白眼。

馮智勳挑眉,賤兮兮地把臉湊過來:“老實說,如果真有接盤俠這樣的暖男接近你,你會不會動心呢?”

莫子衿斬釘截鐵地點頭:“會。”

馮智勳的眼睛立刻瞪圓了,不等他醋意爆發,她輕輕地吻上他的臉頰:“因為那個人隻會是你啊。”

猝不及防的一波甜,馮智勳表情急轉彎,隨後霸氣地咬上她的唇,宣告主權。

夜色裏麵沒有一顆星星,他們身上還穿著和學校門口並不應景的禮服。

他們的複合快得亂掉節奏,甚至不需要什麽特別的儀式,他們的接吻,痛並快樂著。

可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切有多麽真實。

宴會後續他們還是通過白宇飛才知道的。

馮莫是見慣風雨的老狐狸,自然不會因為兩個兒子的相互揭短就負氣離開,扔下整個宴會裏的客人不管。

馮智勳走後,馮智堯借口送田悠然回去,也揚長而去。

馮莫像沒事人一樣,以旁觀者的立場上台調侃兩個兒子終於長大了,有主見了,自己可以放心退休之類的話,惹得台下的人哈哈大笑。宴會主題重新走向優雅、和諧。

“你們是沒看到、沒聽到那些人聊得熱火朝天的嘴臉,我實在是忍不住,就提前回來了。”白宇飛摟著許跳跳,義憤填膺地擺擺手。

莫子衿和馮智勳坐在他們對麵,白家別墅裏的客廳裏從來沒這麽熱鬧過,私人成雙成對齊聚在此。

馮智勳冷淡戳破道:“你是怕我爸找你麻煩才提前溜走的吧。”

白宇飛撓撓鼻梁,隻能衝許跳跳無辜傻笑。

在莫子衿目光的洗禮下,許跳跳被盯得如坐針氈,賠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求饒道:“子衿,你就消消氣吧,我這……什麽都騙你,肚子裏有baby是真的。你再瞪我,把寶寶給瞪出來,可怎麽辦啊?”

莫子衿比馮智勳更淡地譏諷回去:“是嗎?你現在說的任何話都不值得我相信。”

…………

許跳跳委屈得縮腦袋,白宇飛護犢子似的扯著脖子道:“有什麽氣衝我來,別嚇唬跳跳!不過話說回來了,明明就是為你們複合鋪路子,當初這餿主意也是小勳勳你提出來的,憑什麽現在衝我們撒氣啊?我們這操碎了心,還要白咽委屈?”

把氣撒完,莫子衿開始進入正經話題:“言歸正傳,“聽戀”APP的事情,你們想到用什麽補救方式了嗎?”

馮智勳片刻沉默後開口:“小飛飛和我分析了一下,現在的“聽戀”主要是沒有新的宣傳方式去談風投。”

白宇飛附和點頭,補充道:“雖然我們用語音去對接匹配度,在其他的交友軟件裏比較小眾,但還不夠獨一無二,特色觸到天花板,還不足以展開策劃案去談風投。”

莫子衿點頭,現在說來說去,缺的就是創意。

現在想要成功很簡單,別出心裁的創意價值千金;現在想要成功也很難,難就難在你可以做到和別人一樣好,卻很難比別人更好。

莫子衿的眉頭不知不覺皺起來,腦海裏閃過很多感覺。馮智勳把腦袋湊過去,調皮地抵了一下她的耳朵:“好了,不許想了,這是我的煩惱,不是你的。”

莫子衿扭頭,倔強回嘴:“不是說好從今以後你的就是我的嗎?”

白宇飛和許跳跳陡然一震,相互牽手起身:“走了走了,我們就不要再在這裏掉雞皮疙瘩了。”

兩對情侶相繼上樓。

莫子衿和馮智勳躺在房間裏的大**,像那天在體育館裏一樣,相對而擁的姿勢,和衣而臥。

窗打開著,一小截月光從外邊灑進來,風輕輕帶起一點白色紗布,像天使柔軟的羽翼,房間裏靜謐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莫子衿吐了一口長長的氣,覺得壓在心頭的石頭總算是挪開了,接二連三的事都在前一秒如火車壓軌,揚長而去。她不必再假裝沒事,假裝堅強。

沒有特別轟烈的插足戲碼,沒有大殺四方的腥風血雨,贏家贏得堅決,輸家輸得體麵。

莫子衿不禁將馮智勳抱緊一些,幸好他還願意騙她,幸好她還沒有轉身忘掉他。

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還是幸好。

“馮智勳,你為什麽會喜歡我?”莫子衿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仰頭好奇。

馮智勳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不知道。”

莫子衿皺眉,這個答案並不出彩,可是細想一下,才覺得是真實。

她為什麽會喜歡他?答案也是不知道。

馮智勳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撒嬌地動了動身體:“好了,睡吧。你腦袋裏的那些問題暫時先放一放。”

莫子衿眨著眼睛,小脾氣又滾動了一下:“你怎麽知道我的腦袋裏有哪些問題。”

馮智勳的聲音越發低了:“嗯嗯,等我們待夠一輩子,你自然就會找到答案了。”

莫子衿愣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又被情話命中了。

她拍他的背,突然一道閃電擊中大腦:“馮智勳,我知道“聽戀”需要加的創意是什麽了。”

“簡單來說,我的創意就是把交友軟件和遊戲結合在一起,而遊戲腳本就是我和馮智勳的愛情故事。”莫子衿先概括靈感。

白宇飛摸下巴,捕捉到了一絲噱頭:“咦,這個有點意思。”

“聽戀”最先由馮智堯先推出去的,很多人會有先入為主的認知。盡管馮智勳挪回正軌,說明自己才是原創者,但怎樣才能把用戶的認知深刻化?我想利用自身的故事來做媒介,應該是最合適的方式。”莫子衿說到這裏,底氣不足地看向馮智勳。

馮智勳投以她溫暖的鼓勵目光:“嗯嗯,繼續說下去。”

“可以把我和馮智勳從相識開始的故事,以遊戲的方式刺激用戶的好奇心,這些交給專業的編輯團隊進行操作,提高可玩性。”

白宇飛舉手,問到重點:“那這個,怎麽和“聽戀”的交友服務結合在一起呢?”

莫子衿豎手指,自信地說道:“每個星期或者每個月都可以選一些人氣高的用戶玩家,將他們的聲音推至VIP級別,加入到遊戲腳本裏。比如玩家想要獲得A的聲頻,就要充值玩到第幾部分;想要和A進一步地聊天,就要猜對劇情走向等。而如果已經產生有意向交友聊天的玩家,可以結隊選擇我和馮智勳的身份,進行極高體驗度的遊戲對決。”

馮智勳一直默默地聽著,嘴角帶笑。他輕扣桌麵,示意旁邊的白宇飛:“看到沒有?我家子衿比我更有經商頭腦。”

白宇飛點頭,誠懇讚揚:“你們是雙劍合璧的經濟俠。”

莫子衿一股腦說完,握了握手:“我就是把我想到的說出來,不知道說得對不對,主要決策還是要看你們。”

白宇飛起身給她鼓掌,嘖嘖稱讚:“子衿學妹,你闡述的和專業的也沒差多少了呀,還懂得結合,提高什麽的,是不是為了智勳去對比數據,研究同款產品去了……學長之前一直以為你是空有美貌呢。”

莫子衿何嚐聽不出話外弦音,微微一笑,道:“其實我原本也不怎麽懂,隻是因為跳跳愛玩遊戲。近墨者黑,我多多少少能得到啟發而已。”

白宇飛再次敗北。

馮智勳意氣風發地朝莫子衿走過去,捧過她的腦袋,毫不吝嗇地就在她額頭上一吻:“這個方案我現在就吩咐下去,開始執行。”

莫子衿一愣:“你不要再想想?”一般企業在決定一個政策之前,不是要進行評估的嗎?莫連在學校發放什麽公告之前,都還得召集老師開個會什麽的呢。

“不用了。不管是什麽方案,都會帶著風險,而我們現在要拚的就是速度。”馮智勳說幹就幹。

莫子衿望著他和白宇飛一起出去,心裏不禁湧起一絲甜甜的驕傲和滿足。

莫子衿悄然退出會議室,轉身就看到馮智堯站在走廊那端,他點頭示意,是在等她。

莫子衿走過去,馮智堯側身帶路:“父親要見你。”

莫子衿原本繃緊的心忽地沒了發力的去處,自嘲一笑:“我還以為智堯哥是要向我打聽智勳的進展呢。”

馮智堯雙手插口袋,神情淡然輕鬆:“剛才看你神情輕鬆地從會議室裏出來,我就知道你們想到了對策。不過,誰能保證你們的對策就絕對成功呢,我需要提前破壞嗎?”

莫子衿點頭,看向前方:“說得對,看來我們之間也不用做作地彼此道歉了。”

馮智堯扭頭看向她:“道歉不用,道謝還是要的。要不是你和弟弟如此堅定,悠然這棵大樹也不會給我靠。說起來,我還是要謝你的。”

莫子衿迎上他笑意輕鬆的眸光,回想起初次見他時,他也是這樣的溫文儒雅,如一陣春風。可是現下,她覺得他再陌生、遙遠不過了:“智堯哥,對你來說,財富和權利真的有這麽重要嗎?田小姐選擇你明顯是為了報複智勳,她對你並沒有感情,你完全不介意?”

馮智堯微微蹙眉,仿佛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財富和權利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特別是當你需要的時候。”

莫子衿搖頭:“我不明白,你即便不是馮氏的繼承人,也是占有股權的董事。說到底,你還是想和智勳較勁。”

馮智堯從不起波瀾的眉眼閃過刺痛的光芒,習慣性上揚的嘴角也僵了片刻。

兩人說話間,走到馮莫的辦公室前。

馮智堯給莫子衿開門:“以後你就會明白現在你不明白的了。莫小姐,請吧。”

莫子衿走進辦公室,馮莫依然和上次一樣站在窗邊。不過上次是夜裏,這次是白天,所以她能把他的高處不勝寒看得清楚一些。

而事實上,莫子衿很清楚,她是看不透他的。

這個叱吒風雲的商人養育出馮智堯、馮智勳兩個截然不同的兒子,心裏的算盤撥弄出的結果,不會隻有一個目的。

這次,不等他先開口,莫子衿先發製人:“馮總找我是想責問,還是想探聽呢?”

馮莫扭頭一愣,那張寫滿歲月和沉浮的臉笑出皺褶來,像是聽到一個孩子天真的笑話,擺擺手道:“嗬嗬,年輕人就是喜歡自以為是。”

莫子衿微微蹙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空落落的。

“我找你過來是受人之托。”馮莫往椅子上坐,雙手交疊,放在腹部,“智勳和宇飛是朋友,馮家和白家自然是世交。今天我找你,其實是白家的事。”

莫子衿不解:“白家?”

“他們不同意許跳跳入白家,你和許跳跳是好朋友,你明白嗎?”馮莫輕微歪頭,點到即止。

馮莫微笑:“和聰明孩子說話不費力氣,你明白就好,這是保護你朋友,減少她受傷害的最好方法。”

莫子衿想了想,說道:“不,白宇飛說過他會解決,而且他好像已經解……”

不等她說完,馮莫又笑了:“莫小姐,你的父親已經被查辦,但有智勳幫忙,他能出來這不必擔心。可你現在的身份,完全配不上我兒子,之所以能留在智勳身邊,是我默許的,你明白嗎?”

莫子衿明白,可她不想要這樣明白,如果可以,她現在恨不得把白宇飛從百忙之中揪過來狠狠地揍一頓:“可是跳跳已經懷孕了。”

“懷孕?”馮莫冷哼,臉上的寒意越發加重,“看來她連你這個好朋友都騙了。”

莫子衿看著馮莫從抽屜裏拿出一張黑乎乎的紙遞過來:“會是這個嗎?”

莫子衿定睛一看,那上邊是懷孕B超單。

“她是問醫生買的這個,還以為天衣無縫呢。”馮莫對於許跳跳拙劣的欺騙手段十分不屑。

莫子衿怔然,許跳跳連有孩子也是假的嗎?

為什麽?為了留住白宇飛嗎?

不對,這說不通。

“不可能……我怎麽知道不是你在騙我?”莫子衿搖搖頭,瞪向馮莫。

馮莫並不急於搶白,而是把B超單拍在桌上:“其實她是真的懷孕還是假的懷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果一意孤行,我可以讓她成為違反校規、未婚先孕的狼狽女孩。別說聲名掃地,她就連學籍都保不住。作為她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願意看到她這樣吧。”

“好好想想,怎樣才是對你朋友最好的。”馮莫說得滴水不漏,最先說的受人之托,分明有他自己的計量在。

莫子衿啞然失笑,看來還是她太天真,以為一切都在前往美好的方向。可是被塞了一個重重的包袱,她丟不得,必須負重前行。

“我聽明白了,謝謝馮總告知。”

莫子衿轉身的同時聽到馮莫囑咐:“我相信你會把這件小事處理好的。”

她離開辦公室後,看到馮智堯還在門口等著。

莫子衿徑直問馮智堯:“這件事為什麽要馮伯父開口,白家為什麽不自己直接去找許跳跳?為什麽一定要由我來辦?”

她的氣惱滿滿當當地掛在臉上,直逼馮智堯。馮智堯靜靜地說一句:“相信你能處理好,保護朋友不受傷害,保得白家不受牽連。”

莫子衿頹然低頭,她原本就沒期待從他這裏會真的得到答案。她隻是覺得憋屈,好不容易爬上岸,沒享受過幾刻輕鬆,就又被拉回去沉浮。不受傷害?哼,她手裏明明拿著一把刀。

莫子衿出神間,手機響了,是馮智勳發來了微信:今天做方案會做到很晚,乖,你先回學校。

“不用,我想先去看看爸爸。”莫子衿拒絕馮智堯後,快步往前走去。

走進電梯,莫子衿望著數字版上的數字不斷變小,心也跟著不斷變窄。手機一直在響,她卻不敢看來電顯示。

出了電梯,莫子衿穿過大廳,聽到秦竹天的聲音:“子衿。”

她扭頭,秦竹天拿著手機走向她:“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莫子衿這才緩過神,剛才是他打來的:“啊……電梯裏信號不好,就想著出來給你回。”

秦竹天沒多想,收起手機問:“我要去看校長,你要一起去嗎?”

莫子衿點點頭,想了想,糾正道:“他已經不是校長了。”

兩人走出玻璃旋轉門,刺眼的陽光讓遠處的噴水池的水像白日的焰火。

秦竹天攔出租車,開車門:“不管怎樣,他在我心裏永遠是X大的校長。”

秦竹天上車後跟司機說去警局時,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後座,似乎認出莫子衿來。

莫子衿懶得理司機的目光,看向秦竹天:“智勳說手裏有你進他辦公室的視頻,是真的嗎?”

秦竹天點頭:“嗯嗯。”

他想去辦公室把關於校長的實錘證據偷出來銷毀掉,不想馮智勳就像跟守株待兔一樣,早早地等著他了。

莫子衿捂住額頭:“就算你把馮智勳那兒的拿走了,田悠然那邊還有呢。”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已經分道揚鑣了呀。”秦竹天給她整理時間線,他是被馮智勳告知,才知道那麽做是毫無意義的。

莫子衿還是覺得秦竹天是犯傻:“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是拿自己在冒險?萬一智勳真的把你交給……”

“隻要莫校長沒事,你沒事,我怎麽樣都好。”秦竹天笑笑,眉眼裏的溫和始終藏著一份守護的堅定。正如他所說,在他的心裏,她和校長就是一切。

莫子衿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低頭抿唇道:“爸爸一直都很以你為傲,有你這個學生是他的福氣。”

出租車停到警局門口,秦竹天付了車錢。

莫子衿直勾勾地盯著門口,卻不敢進去。那氣派的門口,冰冷的警車都讓她忍不住聯想到莫連。

秦竹天輕拍莫子衿肩:“來,走吧。”

辦理見麵手續,和警官打聽情況,一直都是秦竹天,莫子衿靜靜地站在一旁聽著,直到來到會麵室。

秦竹天給她開門,示意她進去:“隻有十分鍾的見麵時間,抓緊。”

莫子衿點頭,邁進封閉狹小的房間,就這樣看到坐在椅子上,雙手戴著手銬的莫連。

他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領口的紐扣解開了兩顆,頭發沒有用啫喱水,顯得蓬鬆而淩亂。他從靠坐的椅子上努力挺直腰板,試圖裝得精神的樣子反而顯得更加疲憊:“子衿,你來了。”

莫子衿壓抑著嗓子裏的泛酸,喚了一聲:“爸。”

莫連點點頭。

莫子衿上前拉過椅子坐下,隔著一張桌子,莫連手上的手銬看得更加清晰,而才過幾天,他臉上就多了幾道皺紋。

莫子衿握過他的手:“爸,智勳請了最好的律師,一定能保你出去的,你放心。”

莫連點頭。“我知道,律師已經跟我談過了。”他頓了一下,苦澀一笑,“子衿,爸栽了,是不是給你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莫子衿還沒說話。

莫連又用力點頭:“幸好,你和馮大公子還能在一起,沒受爸爸連累。”

莫子衿垂眸,這話若是放在從前她會本能地反感,他是從利益角度發出的關心。不過現在,她明白他是真心為她高興。

“爸,你別多想了,隻要你能安全地出去,其他的什麽都不重要。”莫子衿拍拍他的手背,“X大的校長你做了一輩子,該放下這個擔子休息休息了,以後你養花養魚,休息休息,嗯?”

莫連渾濁的眼裏淡淡地透著對過往的懷念,他盯著一個地方點點頭,仿佛那裏是之前他作為X大校長的終結點。

一進一出,意味著他要和校長身份做告別,莫子衿明白他有多不舍。她努力地握握他的手,想用行動告訴父親,她會一直陪在左右。

“爸,竹天也來看你了。”莫子衿想要把餘下的一點時間交給秦竹天,不想莫連卻搖搖頭說道,“不必了,你們都回去吧。”

莫子衿起身走到門口,秦竹天探頭進來,看到莫連伸手捂住臉,衝他們擺擺手。

莫子衿抿唇,最後囑咐他:“爸,照顧好自己。”

探視時間結束,莫子衿和秦竹天走出警局。濃厚的雲層遮住陽光,視野裏的一切都進入冷色調。

兩人一時無話,過了一會兒,秦竹天失落地問:“校長會不會一直都不肯見我了。”

莫子衿沒回答。

“沒事,我一定會等到校長放下心結的那天。”秦竹天歎了口氣,又說道,“我送你回學校吧。”

莫子衿朝他擠笑:“不用了,我自己回吧。”說著她轉身,沿著人行道的最裏邊一直往前走。

盯著腳下的橫紋路磚,莫子衿加快了步伐。

莫連現在無顏麵對秦竹天,但等他出來,他還是要見的。

那麽,她也是如此吧,害怕見到許跳跳,卻終歸是要麵對許跳跳的。

事情隻有做和不做,沒有拖著就會消失不見。

想到這裏,莫子衿奔跑起來,給許跳跳打了電話:“跳跳,你在哪兒?我想見你。”

X大附近的小吃街,莫子衿選了許跳跳最喜歡的烤肉店。挨著玻璃窗的卡座,莫子衿扶許跳跳往椅子上坐。

莫子衿在許跳跳對麵坐下,許跳跳豎起桌上的菜單,興致勃勃地掃視,然後問她要不要點個雙人套餐。

莫子衿微笑:“你喜歡就好,今天你說了算。”

許跳跳打響指,讓服務生過來,點了雙人套餐,外加泡菜香鍋、麻辣海帶絲兩份,還有三碗飯,她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最近特別想吃辣的。”

莫子衿的視線不得不移到許跳跳的肚子上,那個位置上正好有一隻小海豚仰著脖子,仿佛肚子裏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在衝她招手。

馮莫的話浮現在耳邊揮散不去,莫子衿艱難地挪開視線,給許跳跳倒水。

許跳跳狡黠地將莫子衿打量:“咦咦咦,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請我吃飯呀?”

莫子衿給自己倒水:“沒什麽,就是想謝謝你。”

“謝我騙了你,讓你和馮大公子重新一起了?”許跳跳眨巴眼睛,腦海裏迅速盤算一遍,“不對呀,你不繼續擠對我就不錯了,還謝我?”

莫子衿隻好又說:“今天開始,馮智勳和白宇飛都會忙著“聽戀”的事。”

許跳跳眼珠轉一圈:“白宇飛特意叫你這麽做的?哼,別以為他這樣,我就會原諒他沒及時回我微信!”

快要晚餐時段,學生們陸續地推門進來,門上邊的鈴鐺搖曳著發出清脆的聲音,別桌的人已經開始燒烤,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莫子衿把服務生端上來的小菜推到許跳跳麵前:“好朋友請吃飯,需要什麽特別理由嗎?”

許跳跳咬筷子:“是不需要什麽特別理由啦,不過,我怎麽覺得你有點怪怪的?”

莫子衿垂眸,為難開口。

“是不是又和馮大公子吵架了呀?”許跳跳見莫子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以為自己猜對了,無語歎氣,“你們能不能學學我和宇飛?吵架不過三秒就和好了。哎哎,你還記不記得,我還是因為你,才和白宇飛勾搭上的?怎麽現在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們還在那兒磨嘰呢?”

“跳跳!”許跳跳巴拉巴拉說了一堆,還要進行深刻教育時,莫子衿及時喊住她,“你放棄吧。”

許跳跳一時沒回過神來:“嗯嗯?什麽?”

“你真的懷孕了嗎?”莫子衿直勾勾地盯著許跳跳,不放過她最真實的表情。

許跳跳顯然沒意識到莫子衿突然問這個問題,尷尬地扯扯嘴角:“當然啊……怎麽這麽問。”

“白宇飛,你放棄吧。”莫子衿心跳漏拍的瞬間,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很奇怪,她以為最艱難的是開口之前,可是說出這句話時,她是麻木的,因為這句話在心裏準備了無數遍。

真正艱難的,是冰山裂開口子後的崩裂。

許跳跳還是沒反應過來,嘴角扯了一下:“子衿,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烤肉店越發熱鬧,又進來了幾桌人,燒烤聲此起彼伏,服務生在過道上頻繁地來回。

莫子衿縮緊的心仿佛也置在滾燙的烤肉鐵架上。她拿起水杯,抿上一大口:“跳跳,利用懷孕強行留住白宇飛並進入白家,並不是什麽好辦法。”

許跳跳終於聽清,她的錯愕跟直升機一樣停在半空中。

“莫子衿,你是不是瘋了?你到底在說什麽?”說著她伸手拽過莫子衿的手,“走走走,我們不吃飯了,我帶你去醫院。”

莫子衿反手拉住許跳跳,按著她坐下:“我沒瘋,也沒病。跳跳,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謊,是會害到自己的?!”

許跳跳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刺痛,拚命地抽回自己的手:“你爸爸現在已經不是X大校長了,還因為貪汙被關進去革職查辦,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眾人皆知。你都可以繼續和馮智勳在一起,為什麽我不行呢?”

莫子衿心下一涼,許跳跳反擊得沒錯。原來在旁人看來,不,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眼裏,她的處境如是。

“是白宇飛讓你跟我說的嗎?我要問他!”許跳跳慌不擇路地拿起手機,要給白宇飛打電話,卻被莫子衿奪過手機扔進了水杯裏。

“莫子衿!”許跳跳尖叫著,倏地給莫子衿一巴掌。

烤肉店裏的所有人霎時看過來,莫子衿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不過看熱鬧的人也隻是注視了幾秒,隨後又繼續專注自己的,不需要太多臆測,就能輕易勾畫出兩個女生的爭吵是為了什麽事。

許跳跳從憤怒中回神,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對……真的對不起。”

她上打天,下打地,還會打抱不平地打幾個“綠茶婊”,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打自己的好朋友。然而坐在她對麵的莫子衿,太不像是平常的莫子衿了,讓她無法思考,隻能出於本能。

莫子衿看向許跳跳,左半邊臉是麻木的,心跟著平靜下來,窒息的感覺竟因這巴掌舒適了不少。她平靜地說:“不是白宇飛讓我說的,是我自己想跟你說。跳跳,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許跳跳咽口水,嘴角都在顫抖。她緊緊地貼著卡座椅背,努力地想攥點什麽,卻隻能攥緊拳頭:“不可能,我跟宇飛說我有了的時候,他雖然震驚,但還是很開心的……”

“是,他是給過你承諾。”莫子衿沒有連這個也否認,而是說道,“可那隻他一個人的承諾。”

“跳跳,你不能故意忽略他背後的整個白家。”莫子衿握過許跳跳的手,一字一句地說,“趁懷孕是假的,現在你主動放棄還來得及。我不想你受到傷害,你明白嗎?”

“不,跳跳,如果可以,我一定不會這麽做。我……”

莫子衿試圖解釋,但被許跳跳打斷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許跳跳縮回手,整個人縮在隱忍的塵埃裏。她像是突然泯滅的火焰,讓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熄滅了,還是在等待下一輪的複明。

莫子衿被她的沉默給嚇到了……

許跳跳忽然間懂事,相比剛才的巴掌,太讓人不安。

莫子衿還想說什麽時,許跳跳拿過水杯裏的手機,起身:“看來這頓飯不能陪你吃了,我先走了。”

這時,服務生端著一大盤子肉走了過來。

莫子衿見狀,跟著起身:“我送你回去。”

隻聽許跳跳越過她,聲音啞然,幾近哀求:“別跟過來,求你。”

莫子衿定定地站著,服務生把肉放到桌上問:“要給你們點火嗎?”

莫子衿扭頭望著許跳跳方才坐過的位置,腦海中回放著她剛才的笑,剛才的每一記眼神,還有她肚子上的小海豚,心裏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刺耳的刹車聲,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莫子衿一個激靈,快步跑出去,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往外一看。馬路上有一輛急刹的麵包車,司機從車上下來對著空氣詬罵著。

莫子衿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緩緩歸位,可是路上是茫茫疾馳的車輛,不見許跳跳的蹤影,她再次陷入迷惘。

另一邊,離馬路不遠的街道上,許跳跳被秦竹天緊緊拉著。

“放手!你放手啊!”許跳跳情緒激動地甩開秦竹天的手。

秦竹天很生氣地瞪她:“我放手了你想怎麽樣?又在大馬路上發神經?!”

“關你什麽事?”許跳跳冷哼,“你管好莫子衿就好了,管我幹什麽。”

“難道孩子你不要了?”秦竹天對她如此異常的反應感到奇怪,敏感地捕捉到這件事和莫子衿有關,“你和子衿吵架了?”

“莫子衿要打掉我的孩子,要我離開白宇飛,你滿意了?”許跳跳一步躍到秦竹天跟前,盯著他那張寫滿喜歡莫子衿的臉,她就覺得生氣,覺得前所未有的厭煩!“秦竹天,你喜歡的女孩是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不顧朋友,可以這麽殘忍的人,你沒想到吧?”

秦竹天皺眉,本能地反駁:“子衿不是這樣的人。”

許跳跳原本說這些是氣話,哪怕秦竹天先問一句“怎麽會這樣”或者“到底怎麽回事”,不是一上來就是替莫子衿說話,她對莫子衿都不會有這樣極端的想法。

後來,死裏逃生的秦竹天不知道此刻他間接做了許跳跳黑化的幫凶。而莫子衿更不會知道,當下的許跳跳有多想,哪怕是一個人站在她的身邊,而不是全世界站在她的對立麵。

秦竹天見她格外反常,便說:“你不要這麽激動。我想你和子衿有誤會,走,回去大家把話說清楚。”

許跳跳再次甩開他的手。

“學長,有誤會的人是你。她都已經和馮智勳在一起了,你還把她放在心上。”許跳跳沉著臉,慍怒的眼眸瞟了一眼秦竹天,飛快地往前走去。

秦竹天感覺不對,攔住她:“許跳跳,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不要你管!你走開!”

“喂,你小心點,這裏是馬路,別這麽激動!”

“我說了我不要你管!你去管你的莫子衿好了,你管我幹什麽?!”許跳跳越說越激動,開始大步往馬路中間走去。

“許跳跳,你別發瘋了!”

“你放開我!放開!”

許跳跳激動地要往馬路上衝,這時有一輛白色麵包車開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秦竹天伸手飛快地拽過她,一個慣性,他的身體擦到了麵包車的後視鏡。由於衝擊力巨大,秦竹天摔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到了一旁的鐵欄杆上。

幾分鍾後,莫子衿趕到醫院。

她定定地望著搶救室的門,胸口窒息,一陣陣發疼。許跳跳呆呆地站在長椅旁,滿手是血,瞳孔裏是深深的震撼,不停地低聲重複:“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這個突發狀況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莫子衿的神經,她特別安靜地站在那兒,忘記了哭,忘記了崩潰。

她甚至無法思考秦竹天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許跳跳那句“不是故意的”又到底是什麽意思。

“發生什麽事了?”莫子衿屏住呼吸走到六神無主的許跳跳麵前,“跳跳,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許跳跳瞪著莫子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可是瞪著瞪著,她的眼神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她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那時,她是真的很生氣,她被刺痛得不像是自己。她對秦竹天放的那些狠話,隻是情緒被架到了高點。可是不明真相的秦竹天,為了保護她和她肚子裏所謂的“孩子”受了傷。

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錯……秦竹天是無辜的……

“你說話呀!你為什麽不說話?!”莫子衿被許跳跳的沉默激怒,扳過她的雙肩,“你有什麽氣,你就衝著我來!”

“你放手!”

“子衿,你別這樣。”馮智勳也趕到醫院,分開了情緒激動的兩人,“這裏是醫院,你們這樣幫不了秦竹天。”

搶救室的燈格外刺眼,昔日最好的朋友如今憤憤相對,世事變化得太快,太慘烈。

馮智勳輕歎了口氣,將莫子衿拉到一旁,讓她告訴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下紙包不住火,該迸發的都要迸發。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和許跳跳兩個人是怎麽回事嗎?”他灼灼的目光在期待她的答案,莫子衿張了張嘴,卻沒有答案。

她不能把馮莫的威脅說出來,不能再添亂,她左右為難,眼淚從眼角落下。

“好吧。”馮智勳心疼地將莫子衿的頭摟在懷裏,他眼睜睜看著她接受這一係列的暴擊,卻不能替她分擔,也是跟著六神無主,無所適從。

莫子衿不敢靠,她推開馮智勳:“我沒事,我沒事,竹天肯定也會沒事的……”

她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會弄成這樣?一切像火車失控了!馮莫強塞給她的任務,她艱難地執行。不過是想要保護許跳跳,可現在……

馮智勳扳過莫子衿的肩,看著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詞不達意的樣子,說道:“這不是你的錯!莫子衿,你別這樣!”

“這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不去找跳跳,讓她放棄白宇飛……”

如果不是許跳跳生氣地跑出去,後麵那麽多事都不會發生!

如果不是因為她不站在許跳跳的立場想,她們的友情就不會有這麽大的裂縫!

太多的如果,莫子衿愧疚極了,一張口嗓子就啞了,大抵是強忍了更多沒有流出的淚,才變成這樣。她疲憊地看著馮智勳,接下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幾乎要暈厥過去。

馮智勳把她抱在懷裏。他也恨,恨極了現在說什麽都是蒼白的。他隻想讓她明白,他一直都在:“好了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有我在你別怕,你什麽都別怕。”

莫子衿死死地盯著搶救室的門,拚命咬唇,把嘴唇咬破,舔著那鹹味的**,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現在悲傷,她還沒有資格。

不知道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終於打開,醫生走出來。

莫子衿屏息上前,問秦竹天怎麽樣了。

醫生看了一眼莫子衿,把口罩拿下來:“病人撞到鐵欄杆上,受傷的位置是偏後腦的部位,所以挺嚴重的。不過病人暫時算是度過危險期了,後續再看吧。”

莫子衿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馮智勳幫忙答謝醫生,扶莫子衿在長椅上坐下:“你看,秦竹天沒事了,許跳跳也會沒事的。”

護士們將秦竹天推出來,他戴著呼吸器,沉沉地睡在那裏。莫子衿不敢相信,幾個小時前他還和她一起去局裏看過父親,還是好好的一個人,現在就變成了隨時都會有危險的病體。

真正看到這一幕,還是架不住這視線衝擊。

莫子衿起身,跟隨護士將秦竹天送到病房。

馮智勳翻找通訊錄:“我會叫認識的醫生過來,給秦竹天再做一個全麵會診,確保他得到最好的治療。”

白宇飛站在走廊那頭,頭頂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像厚重的枷鎖將他禁錮在原地。

他應該是從公司那邊跑過來的,劉海蓋住他的眉眼,讓人看不清神情。他身上的西裝滑落至手臂處,裏邊的衛衣往右邊歪,清晰可見因為大口喘氣在顫抖的脖頸。

白宇飛朝她走過來,問:“跳跳呢?”

他的頭發還附著夜風,那黝黑的瞳孔裏隱著分辨不清的憤怒。

莫子衿剛想回答,越過他看到了從手術室那邊走過來的許跳跳。

白宇飛扭頭,徑直走向許跳跳。他一把拉過她:“走,我帶你去查一下。”

許跳跳下意識地往後退:“我沒事。”

“你受到了驚嚇,懷孕三個月不到還是去查一下比較好。”白宇飛說著就要拉她走。

許跳跳推開他的手:“我根本就沒懷孕,我是騙你的。那天,我把你灌醉以後你就隻是睡著了,我們根本就什麽都沒發生。”

“那避孕棒和懷孕診斷書是怎麽回事?”

“是我自己提前準備的,要說謊,總得一切做周全不是?”許跳跳苦笑出聲。

白宇飛就這麽站著,臉上的慍怒仍在,擔心多過於慍怒。

許跳跳說謊後不止一次想過到時候要怎麽解釋,現在白家的長輩坐不住了,秦竹天受傷,她也瞞不住了。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輕鬆了:“我隻是想你和我的關係盡快定下來。白宇飛,對不起。”

“你就這麽不相信我?要用這種謊話來達到目的?”

“你不也騙了我?你說你的家人會接受我的,可是現在呢?”許跳跳冷笑。

走廊上,三個人都沉默著,靜默的空氣像是被燒灼了一樣。

莫子衿鼓足勇氣說道:“是我找跳跳去燒烤店吃肉,跳跳跑出去……是我沒照顧好跳跳,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

白宇飛定定地看向莫子衿:“為什麽你約她吃飯,為什麽救她的人是秦竹天?還是說,你也知道許跳跳在孩子的事情上說了謊,連著一起騙我?”

這時,經過的護士反感瞪眼:“這裏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

三人六目相對,談話中斷。

莫子衿架在他的質問之上,心一陣陣地疼,百口莫辯。

白宇飛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馮智勳,轉身離開。

許跳跳難過地喊白宇飛,但在追上一段後,她猛地駐足,掩麵哭泣。

莫子衿望著麵前的一切,白宇飛和許跳跳以這種方式分崩離析,達到了馮莫的意圖,可是拿的是她伸出的刀。

馮智勳去買咖啡,和莫子衿在秦竹天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他把咖啡握在手裏,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沒有開口問一句。

莫子衿靜靜地望著門口,護士不時地推著藥車飛快地經過,耳邊是醫院裏的忙碌聲。她說:“以後我沒臉再見秦竹天、許跳跳,還有白宇飛了。”

“我欠他們的,這輩子都會還不清。”

馮智勳牽她的手:“我陪你一起還。”

“你還記得你提的建議嗎?“聽戀”裏要加入我們的故事,所以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我們兩個人的。今晚的這一切,你就當作是……故事的**,或是轉折。千帆過盡,或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莫子衿淒淒鉤唇:“智勳,謝謝你這樣騙我。”

馮智勳忽地低頭吻住她的額頭:“這一次,我希望是真的。”

希望是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樣才能將你的微笑失而又複得。

馮智勳的手機一直在響,莫子衿便催促馮智勳先回去休息,明天帶些吃的回來,來換她。

她一個人守在秦竹天的病床邊,不知道許跳跳是什麽時候回來了。

“莫子衿。”

許跳跳推開門,逆著光,身影被拖長到門口,整個人嵌在光裏,看不清是什麽神情。

“跳跳。”莫子衿輕輕地喚道。

“竹天學長怎麽樣了?”許跳跳走到床尾,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布滿血絲。不過是幾個鍾頭的工夫,她仿佛滄桑了幾個年頭。

“他度過了危險期,現在在病房裏。醫生說因為撞到鐵欄杆的位置是後腦,所以要好好觀察。”莫子衿如實回答。

“是我害了他。”

病房裏隻剩下她們兩個,許跳跳低沉而清晰的五個字像炸彈一樣炸開了平靜。

莫子衿怔住了地望向她。

“是我害了他。”許跳跳重複道,“他是以為我肚子裏有孩子,所以那麽奮力地保護我。”

從烤肉店裏出來時,她的心裏如同魔鬼在亂舞。當她來到馬路中間,看到疾馳而來的車子時,突然就魔怔了一般站著不動,有一個念頭冒出來,就再也按壓不回:如果不能和白宇飛在一起,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當真的車子開過來時,她又害怕地避開了。

秦竹天突然冒出來拉她離開時,她心裏的憤怒和邪惡瞬時爆發。

為什麽莫子衿勸她放棄白宇飛,而莫子衿有馮智勳和秦竹天兩個人嗬護呢?

“就算隻是你一個人,竹天也會奮力救你的。”莫子衿搖頭。

“是我拿孩子的事逼宇飛,我知道他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可是我秉著私心視而不見。你說得對,我和他之間有太多不可能,他不隻是氣我騙他懷孕的事,他更是氣我不相信他。”許跳跳左右手交叉,顫抖地互相摳著。她渾身戰栗,笑像在哭,又像在自嘲,“子衿,你成功了,我和他分手了。”

莫子衿起身,走到許跳跳跟前,伸手想去握她的手,但指尖在觸到她冰冷的手背,便僵硬縮回:“對不起。”

許跳跳鉤唇一笑,盯著天花板:“你對不起什麽?是我撒謊說懷孕,是我害竹天學長受傷的。是我奢望了不該奢望的,是我癡心妄想,是我以為……我可以成為第二個你。”

可是什麽都沒有,甚至許跳跳反問她為何道歉的話中沒有一絲半點的譏諷。

莫子衿握住許跳跳冰涼的手,一晚上咬緊的嘴唇艱難地開啟:“跳跳,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辦法彌補給你造成的傷害。可是你別這樣,你可以罵我的,你可以……”

許跳跳輕聲打斷莫子衿:“不,我知道的,你是為我好。”

不,我知道的,你是為我好。

我知道的,你是為我好。

你是……為我好。

像之前無數次兩人為了什麽小事吵架,她總是主動和好,然後撒嬌地放下身段,體貼地贈予台階那樣。

曾經的包容,在當下她消瘦的臉上再次出現,像一把利劍猛然刺穿莫子衿的心。

她再也不是之前的許跳跳,會說出之前不會說的話,會有之前不會有的狠決。

付出血的成長,往往失了顏色,亦失了歡愉。

病房裏的氣氛再次降到冰點。

可是這一次,莫子衿總覺得哪裏是不一樣的。

許跳跳堅持留下來照顧秦竹天,莫子衿覺得許跳跳是想要一個人待一會兒,便下了樓,準備回學校拿一些換洗的衣服過來。

莫子衿到了樓下,聽到一輛車衝她鳴笛。

她扭頭,看到白宇飛坐在車裏,她走過去坐上車。

白宇飛靜靜地看著前方,緊皺的眉眼下,一雙眼睛沉默而冰冷。

在強大的冰冷氣壓下,莫子衿先開口說道:“跳跳不該說謊,她隻是……太喜歡你了。”

“你是想讓我原諒她?”

“不。”莫子衿痛苦而又矛盾,“我是想讓你別再找她。”

白宇飛把油門踩到最低,隨著兩邊的樹飛速後退,離合器的聲音轟鳴,讓人陣陣心跳。

莫子衿能清晰地感覺到車身一度是懸浮的,她蒼白地說:“我想保護跳跳。”

“這就是你保護的結果?你跑去找跳跳,讓她和我分手?!單方麵決定讓我退出!”白宇飛倒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指攥緊方向盤指節發白,“我已經知道了,馮莫找你當說客,而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這時,車子已經開出市中心,並沒有朝X大去。

“你可以先過來告訴我的,你為什麽不說?馮莫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

莫子衿被白宇飛的這句話刺痛了,他和白宇飛雖然算不上多少深的交情,但到底也是在油畫室裏談心過。

“你是這樣想我的?為了好處拆散你和跳跳?”

“不然,我想不到馮莫找你當說客的理由,我也想不到你要蹚這趟渾水的理由。”他的聲音越發深沉,車子加速。

莫子衿的心無限展開,任憑大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她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可是請你相信,如果有重來的可能,我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莫子衿可以理解白宇飛此時此刻的心情,可是他的咄咄逼人也讓她藏在內心深處的一些話不得不全部倒出來:“當初我就警告過你,如果不能給許跳跳一個確定的未來,就趁早斷了,不要給她希望,難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家人是不會輕易接受跳跳的嗎?”

話音未落,她被重重地彈回椅背上。隻見白宇飛壓眉,用油門宣泄著憤怒和焦灼,在公路上幾乎像一頭失控的狼。

就在莫子衿不知道該怎麽阻止白宇飛時,突然有一輛車子從後邊撞了上來。

兩人被慣性甩向前邊,莫子衿被安全帶勒得生疼。她看向後視鏡,是馮智勳!

白宇飛也發現了馮智勳,他變向左車道,加快速度,想要甩掉馮智勳。

但馮智勳後來者居上,將車徑直開上來,和白宇飛並駕齊驅,搖下車窗喊道:“宇飛,你瘋了!快停下!”

白宇飛就像沒聽到一樣直視前方,黝黑的眸子裏冉冉怒火。

馮智勳的鳴笛聲也無濟於事,在夜空裏隨風湮滅。

就這樣,兩輛跑車在盤旋的馬路上,咬得很緊,充滿殺氣。公路上其他車輛好幾次都差點要撞上,擦身而過又隨時會在下一秒崩塌。

莫子衿透過車窗,看著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的馮智勳,眉眼無助而哀傷。想到在醫院的時候,馮智勳寸步不離,她要去看許跳跳的時候,他也堅持要一起去,他大抵是擔心白宇飛會失控,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所以才如此緊張吧。

可智勳啊,這是我必然要承受的,如果逃脫不開,我就要勇敢地去麵對。

莫子衿緩緩鉤唇,向馮智勳展露下定決心的微笑。

馮智勳察覺到她的異常,意識到她想要幹什麽,拚命拍打車窗,大聲喊她的名字,喝止她不要這樣。

就在莫子衿準備撲身搶白宇飛的方向盤時,白宇飛猛踩刹車,把車子停下了。

莫子衿怔住了,轉頭看向他。

馮智勳趕忙下車,第一時間把莫子衿從車子裏拉出來:“子衿,你沒事吧?”

他氣急敗壞地把白宇飛從駕駛座拉出來,掄起拳頭就要過去,卻被莫子衿拉住:“智勳,不要。”

白宇飛一言不發,轉身坐回車子裏,發動車子。

馮智勳警惕地把莫子衿拉到身後,隻見白宇飛倒退,毫不猶豫地把他的車子給撞到山腳邊碾壓後,開走。

“這個瘋子!”馮智勳無奈地對著空氣踹了一下。

“算了,他需要一些時間。”莫子衿輕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就這樣,白宇飛把他們的車子撞得不能再開,將他們兩個人直接扔在了公路上。

夜色茫茫下,莫子衿和馮智勳的身影格外渺小,順著道路一旁,慢慢地走著。

公路右邊是綿延的山,左邊是凶險陡峭的山坡。馮智勳緊緊地牽著莫子衿,自己走在外邊。

“這樣的夜色漫步,應該會記憶猶新吧。”莫子衿苦中作樂地笑。

經過白宇飛這麽瘋狂一鬧,她沉甸甸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看向馮智勳溫熱的手,安慰自己說,事情沒有那麽糟。

至少現在,馮智勳還在身邊,她也還在馮智勳身邊。

“不是應該,是絕對。”馮智勳附和地點頭,“黑漆漆的,四下無人,說不定還從哪兒跑出一條蛇來。”

“你怕蛇嗎?”莫子衿聽到蛇,心頭已經發涼,但還是強裝鎮定地扭頭看他。

馮智勳突然駐足,臉色故意有些奇怪:“怕啊。”

莫子衿微微皺眉,順著他僵硬的擠眉弄眼往下看,真的看到馮智勳腳底踩著一條長的圓柱形物體。

“啊!”不等他們仔細分辨,莫子衿嚇得往旁邊一跳,腳下一滑,整個人失重往旁邊的山坡偏。

“哎,子衿!”

下一秒,她隻感覺無數枝條和疼痛滾筒式地包裹著自己,不住地往下。

…………

有一道很強的白光,慢慢地,鏡頭裏出現一個年邁老頭,他正在詢問大家手裏的食物是否還要吃。

一幫年輕白人的到來打破了和諧的畫麵,他們把吃了一半的漢堡用紙包裹好當垃圾扔向老頭,還有雞蛋,還有法國麵包棍等。

老頭先是震驚,隨後目光滿是哀傷地想離開,可他們不依不饒,拿老頭當著靶子撒潑得越發歡快。

莫子衿正想要衝上去,一個亞裔男生搶先一步,單槍匹馬地走向戰地,似乎沒有幫手。

莫子衿心下一沉,暗暗替他捏把汗。

隻見那個亞裔男生掏出一遝錢,和他們說了什麽,又指了指那個老頭。

那群上一秒還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白人突然變成了溫順寶寶,紛紛走向那個老頭,然後把地上的垃圾撿起來,一邊給老頭擦臉,一邊不停地道歉。

男生滿意地點頭,將手裏的鈔票霍地扔到天上變成了鈔票雨,惹得其他人紛紛湧過來加入撿錢大軍。

男生一抬頭,恰好和對麵的莫子衿四目相對。

“你一直在拍我?”男生走過來指了指莫子衿手裏的相機,用中文問道。

“為什麽他們會乖乖地聽你差遣呢?”莫子衿也不含糊,直接問出心裏疑惑。

“因為我告訴他們,如果照做了,我還有更多的錢可以給他們。”男生聳聳肩,“貪心,get it?(懂嗎)”

“原來如此。”

等莫子衿回過神來時,男生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而那被劉海遮蓋住的看不清的臉龐,莫子衿隻能記得那好看的輪廓以及那上揚的嘴角。

…………

不知道為什麽,曾經的回憶突然間躍入腦海中……那個男孩壞壞的笑容始終不肯散去……莫子衿睜開眼睛,隱約能聽到耳邊有忽遠忽近的說話聲。她感覺渾身輕飄飄的,一時竟然分不清剛才那是夢境還是現實。

“子衿,你醒了,你醒了!”莫子衿視線轉移到右邊,她的手被馮智勳緊緊地握住,他的臉上有幾條細微的傷痕,居然激動得聲音發抖,眼噙熱淚。

他的聲音和腦海裏那個聲音重疊了,那個壞壞的笑容和他此時上揚的興奮的嘴角也重疊了……

一道閃電激過身體,莫子衿仿佛突然明白過來什麽。

她張開嘴,想要問馮智勳是不是那個人。

“你想說什麽?”馮智勳點頭,側耳認真地要聽。

可是她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隻能發出一些“呃呃呃”的氣息聲。

馮智勳也發現了不對勁,便按護士鈴,讓醫生過來。

醫生聞訊趕來,檢查莫子衿的聲帶,表示聲帶沒有損傷,出現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是從高處的懸崖上跌墜下來,驚嚇過度,產生壓迫性的暫時失聲。

莫子衿眨巴著眼睛,聽完醫生說的一大堆學術解釋,最後意識到自己是成啞巴了。

追逐的車子、長條形圓柱物體、滾落山崖,這些像細碎的拚圖一樣歸於完整,莫子衿拉過馮智勳的袖子努力地想說話,越急卻越說不出來。

馮智勳安撫她,讓她別急,說道:“沒事,我們都沒事。宇飛現在陪著跳跳,竹天雖然還沒有醒,但是我找的醫生已經給竹天看過了,他們做了醫學會診,竹天蘇醒的概率很大。”

莫子衿看向馮智勳的手,看到他握著她的手包著厚厚的紗布。她輕捧他的手,呃呃兩聲。

馮智勳像能聽懂一樣地搖頭,咧嘴笑。“放心,不疼。”他驟然給自己一巴掌,自責地耷拉下眼角,“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嚇你的。我踩到了繩子,就隻是想和你開個玩笑,沒想到……”

他還想解氣地繼續來幾下,莫子衿微微蹙眉,抓住他的手,張了張嘴,示意他別這樣。

馮智勳撲哧地笑了,像是得逞一般,得意地道:“嗯嗯,看來受傷了,也還是有好處的。你不能和我嗆聲的樣子好溫柔,好可愛啊。”

他明明就是在故意氣她,她卻毫無辦法,隻好任憑他伸手把她的亂發撥得更亂。

劫後餘生的調侃,顯得溫馨又難得。

跌下山崖的時候,莫子衿以為自己會死,甚至在失去意識之前有過一絲慶幸,終於可以從這亂局裏解脫出來的念頭。可是聽到馮智勳喚她的名字,看著他壞笑的笑容……氣著氣著,她還是感恩地抱住馮智勳。

想到竹天和跳跳,還有痛苦到失控的白宇飛,莫子衿看到是他們的一刹那,特別是看到馮莫時,就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

馮智勳:“爸。”

馮莫將馮智勳上下打量,不過明顯是之前了解過情況,所以才會這樣毫不意外。他慢吞吞地問:“你沒事吧。”

馮智勳點頭。

馮智堯拿出大哥的姿態,目光含著指責:“智勳,爸聽到你出事,不知道有多著急。”

馮莫清嗓子,沉靜的表情像博物館裏的藝術品一樣,萬年不變:“既然你沒事,那就回馮氏上班吧。”

馮智勳皺眉:“我得留下來照顧子衿。”

“智勳,你覺得你會比專業的醫生和護士還會照顧病人嗎?”馮智堯笑容裏透著絕對的壓力。

“別忘了,你現在肩上扛著的是整個馮氏集團,隻要你沒到無法工作的地步,就不能隨便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馮莫拿集團來壓馮智勳,說得義正詞嚴,讓人無法反駁。

兩個人都在請馮智勳離開,莫子衿不想他們父子三個人在病房裏吵起來,更不想馮智勳為難,便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回去。

馮智勳緊握莫子衿的手:“記住,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我在。不要一個人做決定,更不許一個人離開。”

他說這話,是說給馮莫和馮智堯聽的。

莫子衿示以微笑,馮智勳吻了她的額頭,這才轉身離開。

馮智堯從懷裏拿出一遝信封,走到床頭櫃前放下:“子衿,你和你朋友的醫藥費,我們都已經給你付清,你不必擔心。這裏是給你買一些營養品的錢,你收下吧。”

莫子衿盯著馮莫,拿過床頭櫃上的紙筆寫道:“我家雖然落魄了,但是還不至於這點錢都付不起。馮先生,你們多慮了。”

馮莫也不介意莫子衿的拒絕:“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你也不需要做這個例外。死裏逃生不容易,那就好好休息保重自己。”

莫子衿見他要走,一陣沉悶的胸口赫然射出一股力道。

馮莫走到門口時,她的聲音終於從喉嚨裏低低地發出:“現在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嗎?”

馮莫垂眸,停頓兩秒:“莫小姐,這是個意外,誰也不想的。不過……白家的確是很滿意。當然,你也保住了你的朋友,不是嗎?”

他意味深長地望向她,隨後和馮智堯離開。

莫子衿握著筆,手不住地顫抖。

這真的是個意外嗎?為什麽她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在馮莫的意料之中呢?

如果意外不是意外,是可以掌控的,那麽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連愧疚之心都沒有資格擁有的劊子手。

莫子衿把櫃子上的錢扔到地上,嶄新的紙幣像潑灑出的油漆,噴向牆角。

莫子衿在病**躺了兩個月。

身體沒有什麽大礙,隻是跌下山崖時右腿骨折,需要靜養。

馮智勳在忙著“聽戀”程序改編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匆匆地來,又被電話匆匆地叫走。

莫子衿不敢問他,白宇飛是不是還和他一起搞團隊,他也默契地沒有告訴她。

莫子衿總是等待著一個人來看她,可是總是等不到。

每一次護士推門進來給她換藥,她都會下意識地投以期待的目光,可是總歸不是許跳跳。

莫子衿期許過,在自己昏迷的時候許跳跳可能出現過。

那次在病房裏,許跳跳的難過是真的,懺悔也是真的。可是在這樣的自我安慰裏,莫子衿不敢問許跳跳還好嗎。

對於莫子衿來說,每一天唯一高興的事,大概就是馮智勳會把“聽戀”程序改編的樣子帶過來給她看,還把莫連官司的進展告訴她。

時間不會停止,經過波折後,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莫子衿日複一日待在病房裏,看著窗口停落的麻雀就能看上半。除了去看望秦竹天,她都不太想出去,仿佛這病房就是一個保護殼。當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時,她仍然不想離開。

能夠說話這件事,莫子衿沒有告訴馮智勳。

很多時候,馮智勳和她說話,她隻是微笑或者點頭應對。

他給她備了便利貼,讓她想說什麽就在上邊寫。

馮智勳摸摸她的頭,寵溺地安慰:“你安靜的樣子也挺好的。”

他專門讓醫生檢查莫子衿,她的聲帶完好,醫生也隻能推斷是創傷後遺症,失聲是暫時性的,恢複起來需要時間。

莫子衿回以同樣的微笑,目光落及旁邊已經打包好的行李,微微一怔。

馮智勳半跪下來,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問道:“隻要你想來看竹天,隨時都來,好嗎?”

莫子衿依然隻是笑笑,她去到秦竹天的病房,冰冷的儀器上顯示著他的心跳曲線,他雖然不需要呼吸機了,但還是沒有醒過來。

莫子衿上前握過秦竹天的手,她堅信即便沒有說出口,他也一定能聽得見。

畢竟,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竹天啊,醫生說你醒來需要契機。

我今天要出院了,我知道我不能待在醫院裏一輩子,我得回學校,我還要迎接爸爸回來。

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勇氣麵對接下來的生活,可是我會努力,你也要努力。

我不能每天過來看你了。

希望你盡快醒過來,我在學校等你。

馮智勳耐心地等在門口,擁過莫子衿:“我答應你,隻要他醒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莫子衿垂眸,望著腳下冰冷的瓷磚,不由得開始害怕走出醫院後,還有什麽在等著她。

而往往人潛意識裏抗拒的,就會越早實現。

莫子衿狐疑地看向馮智勳,馮智勳率先搖頭撇清,道:“這可不是我安排的。”

莫子衿再次望過去,隻見一輛黑色轎車從她身邊駛過,徑直停在路引前。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從車上下來,那些老師和學生像點燃的炮仗,此起彼伏地熱烈歡迎。

原來,他們等的人是她—袁飛舞。

不,準確地說,是袁飛舞和她的父親。

袁飛舞身著黑色禮裙,踩著高跟鞋,那頭大波浪卷的長發高高束起,原本漂亮的皮囊褪去囂張,多了份優雅。她的父親一身墨藍色西裝,抹了啫喱水的頭發完全梳到後邊,露出方正的臉,也露出興致勃勃的皺紋。

莫子衿聽到拿著花束上前的教務處主任殷勤地迎上去,鞠躬:“歡迎袁校長今天到任,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是袁校長。

原來接替父親的,不是別人,是袁飛舞的父親。

山不轉水轉,這個世界真的好小。

莫子衿被馮智勳抱到輪椅上。此時,她看著沉浸在鮮花和掌聲中、她以為不會再回來的袁飛舞,百感交集,一時竟出了神。

袁飛舞也看到了莫子衿。

不過袁飛舞把視線一轉,就像沒看到一樣。

馮智勳把行李從後備廂拿下來,推著莫子衿的輪椅:“走,我送你進去。”

莫子衿搖搖頭,接過行李袋放到自己腿上:“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吧。”

馮智勳不放心地看向袁飛舞:“真的不要我送你進去?”

莫子衿輕捶自己的胸口,做了一個可以的動作,想裝的和之前一樣。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此刻更像一個東施效顰的人,不過她是效仿的是從前的自己。

馮智勳知道她的性子,隻好把手機遞給她,點頭敲手表:“手機幫你充好電了,那我先趕回公司,晚上過來接你一起吃飯。”

莫子衿點點頭。

她從袁飛舞的旁邊過去,她的這邊和袁飛舞的那邊就好像兩個世界一般。

她是被遺棄的輝煌,而袁飛舞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她這邊是無人矚目的灰暗,而袁飛舞是光明燦爛的。

從醫院走了一遭回來,莫子衿覺得校園的每一處都不一樣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隻知道那些深深淺淺的痕跡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她穿過教學樓,回到宿舍樓。

宿舍阿姨叫住她:“莫子衿。”

莫子衿扭頭,隻見宿舍阿姨把一盒餅幹遞給她:“歡迎你重新回到校園。”

莫子衿愣愣地接住,宿舍阿姨笑了笑:“這是我親手做的,記得吃,別放著。”

莫子衿難以置信地看著宿管阿姨,對方氣勢洶洶罵她不守規矩的樣子曆曆在目,但今天,對方卻成了唯一歡迎她回來的人。

宿管阿姨看著她右腿上的石膏,歎了口氣:“唉,可憐孩子。”

這句“可憐”也不知道是說莫子衿的腿,還是指她父親的事情。

上樓的時候,莫子衿拄著拐杖,靠著一條腿加快了跳動的頻率。

她推開宿舍的門,看到宿舍裏空無一人,不過許跳跳的床鋪是不整齊的,電腦也是開著的,她舒了一口氣。許跳跳還在,沒有調離宿舍。

莫子衿把行李包放進自己的櫃子裏時,就見許跳跳推門進來了。

許跳跳手裏提著熱水壺,見到莫子衿先是一愣,然後說:“你回來了。”

莫子衿點點頭: “嗯嗯,我回來了。”

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也沒有想象中的別扭。

許跳跳把熱水瓶放到自己書桌上,倒了一杯開水,拿出一包藥。

莫子衿有些局促地把手裏的餅幹盒遞過去:“這個是宿管阿姨親手做的餅幹,說送給我們吃的。”

許跳跳嗯了一聲,繼續將要吃的藥分類。

藥紅紅綠綠的,一一放在桌麵上。許跳跳兩顆兩顆地一起吞下,也吞下了站在一旁的莫子衿的沉默。

莫子衿從醫院出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見到許跳跳要說什麽,不過設想的總是用不上的。

就像設計圖稿的命運,到最後往往是麵目全非。

許跳跳的臉瘦了一圈,黑曜石般靈動的眼睛也褪了顏色,拿著水杯的手像是脫節一般。

“這些是什麽藥啊?”莫子衿看著許跳跳機械性地吃藥,吃了一把又一把,不禁疑惑地問。

許跳跳沒回答,而是繼續吃。她的沉默顯得莫子衿問的問題很是多餘。

莫子衿默默地等著許跳跳把所有的藥都吃完,發澀地又問:“跳跳,最近這段時間很忙吧?我一直沒看到你來醫院。”

我一直沒看到你出現在病房。

許跳跳終於抬眸:“我一直在照顧竹天學長,你的病房裏一直有人,我就沒去打擾。”

字裏行間都在折射馮智勳和白宇飛的關係,聽起來像是解釋了她為什麽沒有出現,可莫子衿心裏還是沉甸甸,也很難受。

“你……照顧竹天也辛苦了,該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才是。”

許跳跳在椅子上坐下:“我沒事。在學校裏待著,有課就去上,沒課就在宿舍裏躺著。”

莫子衿點點頭,再次陷入沉默。

她的小心翼翼,顯得愈發狼狽。

許跳跳抬眸看向她:“你呢,你為什麽不在醫院裏多躺一段時間。”

莫子衿一愣,跳跳是在關心她嗎?

該怎麽說?想來看看她?想知道她為什麽一次都沒來過醫院?

…………

最後,莫子衿微笑著說:“醫生說我可以出院,身上的皮外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許跳跳點點頭,說得也特別官方:“白宇飛太衝動,你別怪他,總歸我們大家都沒事了。”

說完這句,莫子衿很想再問一句“那你呢,在看似風平浪靜下的你,是否真的不怪我了”。

出神間,莫子衿聽到許跳跳說:“你知道我們學校剛上任的校長是誰嗎?是袁飛舞的父親。”

莫子衿點點頭。

許跳跳把電腦筆記本合上,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她說的:“人生真是有趣。”

許跳跳起身,往**爬:“下午還有課,我先休息一會兒。”

莫子衿後退兩步,看到她躺下,給自己的手機製定了鬧鍾,安然地閉上眼睛。

宿舍裏安靜到能聽見隔壁宿舍裏傳來的嘻嘻哈哈,莫子衿透過聲音,仿佛能看到自己和許跳跳的過去。

她苦笑地拉過自己的椅子,把手提袋裏的東西拿出來做整理。

她並不意外這樣的疏離,為何真正麵對時,還是會被刺痛得滿目瘡痍?

莫子衿把書本拿出來,在桌上放好,再次看向許跳跳的桌子,除了書本、電腦、藥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她便拿起包,想著去超市買點許跳跳愛吃的零食。

莫子衿拿起包輕輕地帶上門,剛走到宿舍樓下,就遇到了袁飛舞。

她把頭發放了下來,踩著高跟鞋把風情一顛一顛的。

莫子衿想要避開,可是坐著輪椅行動不便,被袁飛舞擋住。

袁飛舞雙手抱臂,俯視著莫子衿:“怎麽,老同學相見,你連個招呼都不想打了嗎?”

莫子衿沒說話。

袁飛舞微微一笑:“以前我不相信風水輪流轉這句話,現在明白居然能是真的。”

原來江山易改,本性的確難移,討厭的人還是這麽討厭,在校門口的感覺一定是錯覺。

莫子衿抬眸,此時坐在輪椅上的她顯得狼狽,跟一身榮光的袁飛舞自然無法相比。 隻是沒想到某人居然低級到這種程度,要趁這個時候來耀武揚威。

袁飛舞很滿意某人終於有反應,挑眉道:“怎麽幹瞪眼不說話?”

莫子衿冷哼:“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聽說你腿斷了,特意過來看看你。”袁飛舞盯著莫子衿右腿上的石膏,“嘖嘖,莫子衿,你現在這個樣子真讓我不敢認,你還是當初我認識的那個莫子衿嗎?”

…………

莫子衿盯著逞口舌之快的袁飛舞:“你也不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袁飛舞,突然脫離自己的高度窺探到的新世界,漂亮嗎?”

“你!”

莫子衿和袁飛舞四目相對。

突然,袁飛舞撲哧一笑:“嗯嗯,有點曾經的樣子了。”

莫子衿不想再和袁飛舞廢話:“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那請你笑完了,就趕緊滾開!我還有事!”

袁飛舞一點也不氣惱,也一點不吝嗇嘲笑,放聲大笑:“以前你總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樣子,現在能看到你這副樣子,真痛快!”

莫子衿用輪椅撞開袁飛舞想往前,卻被袁飛舞先一步抓住了手:“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當然我也不感興趣。我隻想問你,為什麽我沒見到秦竹天。”

提到秦竹天,莫子衿的氣消了大半。她看著前方的地麵,說:“他在醫院。”

袁飛舞一臉詫異。“醫院?他怎麽了嗎?”她看著莫子衿突然意識到什麽,“難道他又是為了你……”

幾乎不用聽到所有事情的真相,袁飛舞慍怒到高舉一隻手,想要教訓莫子衿一個巴掌。

可是,袁飛舞的手最終還是停在半空中,被理智打斷:“算了,打你有什麽用,我現在的身份不同,更要以身作則。莫子衿,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你說對吧?”

她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那有些囂張又急促的背影讓莫子衿愣在原地,一遍遍沉浸在袁飛舞帶給她的熟悉感中。她萬萬沒想到,回到X大的第一波熟悉感居然是這個昔日的討厭鬼帶來的。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袁飛舞關心秦竹天的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真好,在她以為一切都變了的時候,至少這一點沒有變。

至少這個世界,還沒有完全拋棄她。

莫子衿這樣想著,去超市挑了一些吃的,結賬時還順走了老板收銀台上的幾包跳跳豆。

當她回到宿舍時,許跳跳已經在穿衣服,準備去上課了。

莫子衿抱著一堆吃的,包裝袋上貼著準備好的便利貼:“跳跳,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許跳跳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我已經不喜歡吃這些了。”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許跳跳了。

滿滿的心意一下子被澆涼了,莫子衿失落地放下吃的,隻見許跳跳拿上書,把門打開。

“你不去上課嗎?”

莫子衿一怔,扭頭,許跳跳站在門口等她。

莫子衿把早就準備好的書一把摟過來,邁步上前,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從宿舍出來後,許跳跳沒再說話。

莫子衿和許跳跳並肩,像從前一樣去上課的樣子。

經過青藤垂掛下來的長廊,穿過操場外的鐵網,她不時側目許跳跳的臉,一遍遍地問自己,她們之間到底算什麽。

許跳跳沒有詢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提到白宇飛時似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許跳跳問她為什麽不在醫院裏多待一段時間,卻又終止了交談。

許跳跳拒絕了她的零食,又願意等她一起去上課。

她不敢去肆意揣度,不敢輕易斷定,更不敢把在內心醞釀已久的懷疑說出來,說這一切都是馮莫設計的。

她成了馮莫手裏的刀,親自毀了她們之間的情誼,還有她和白宇飛的幸福。

莫子衿隻能告訴自己,這一切需要時間,時間可以治療一切。

“子衿,我們的“聽戀”故事的腳本大體完成了。”

“子衿,他們太過分了,居然把我們的結局設置成好多種,難道不是應該隻有一種走向幸福的大結局嗎?”

“子衿,你現在在幹嗎?如果還沒上課的話,能不能給我提幾個建設性的意見,比如我們的卡通人物形象是要走一個怎樣的路線呢。”

…………

莫子衿覺得,某人這樣見縫插針地不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的意圖實在是太過明顯,而且某人的聲音好大,就算不開揚聲器也能擴散到周圍。

她隻是骨折了,又不是耳聾。

“你說,在白宇飛之後,我還會有喜歡的人嗎?”旁邊的許跳跳突然說。

確認許跳跳是在向自己詢問,莫子衿按住內心的激動,點點頭,篤定地說:“嗯嗯,一定會的。”

“這個接盤俠你還記得嗎?其實就是我在“聽戀”上認識的新朋友。跳跳,你也可以的,等你完全走出來,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很大。”莫子衿指指手機界麵上馮智勳的頭像,易容後憨厚,甚至有點蠢笨的樣子,急於讓許跳跳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許跳跳盯著頭像出神,莫子衿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氣。許跳跳應該沒有聽到馮智勳剛才發的那些語音內容。

上帝明鑒,她不是撒謊,她隻是急於為許跳跳做點什麽。如果接盤俠是捷徑,她並不介意讓馮智勳暫時消失。

幾分鍾後的課堂上,莫子衿第一次“變壞”,跟許跳跳兩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完全不參與上課。她帶許跳跳進入馮智勳給的後台賬號,手把手地教許跳跳提前玩了一把加了故事以及遊戲屬性的“聽戀”。

許跳跳大讚,表示這樣改動後的“聽戀”飽滿多了,趣味性也增強不少。

莫子衿仿佛看到許跳跳眼裏冒出了重生的星星,又變成了自己熟悉的許跳跳。

許跳跳後來說了什麽,莫子衿忘記了,她隻知道自己躲在書本後麵望著許跳跳沉浸在“聽戀”的歡愉裏,眼睛發澀,心裏想哭。

所以晚上和馮智勳吃飯的時候,莫子衿都笑得跟開了花似的。

壽司店裏,馮智勳撐著自己腦袋望著她,用筷子敲她的腦袋:“和我吃飯時,還想著哪個臭男人呢?笑得這麽開心。”

莫子衿捂著腦袋,瞪他。

馮智勳幼稚地搖晃腦袋,一副“有本事你懟我”的討厭樣子。

莫子衿拿過點單用的鉛筆,在便利貼上告訴他,因為“聽戀”,她和許跳跳和好的事情。

當然,她才不會透露她拉著許跳跳進他後台的事,隻是化繁為簡地說,是許跳跳通過“聽戀”認識了幾個有趣的聲音,並且雙方在認真地聊天。

莫子衿用筷子捅他:“你什麽意思。”

馮智勳把服務員端到他麵前的麵推到她麵前:“不,我隻是想說,很多事不能操之過急啊。”

莫子衿盯著麵條的嫋嫋熱氣:“你是想說,跳跳是在騙我?”

馮智勳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拿起筷子幫她攪拌:“宇飛發完瘋之後特別後悔,在醫院裏一直想要去見你,說和你道歉,我沒讓他去。他回到馮氏幫我忙時,我沒拒絕。技術部、策劃部,還有核心的小組團隊,我都放心讓他帶,不過每一個流程我都會過目並參與,最後的拍板權還是在我。”

莫子衿靜靜地望著他,搖頭。

她不懂,他為什麽要跟她說這些。

馮智勳抿著嘴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不讓他去見你,是明白一個人的情緒不可能轉變得如此之快;我讓他回馮氏,繼續參與“聽戀”的改製項目,是相信宇飛和我這麽多年的感情。人和動物的唯一不同之處,就是人會撒謊,有時不止騙別人,也會騙自己。”

他那修長白皙的手在熱氣裏穿梭,用筷子夾了一口麵,微笑地示意她張嘴。

莫子衿卻垂眸,沒動,問道:“你這到底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他呢?”

馮智勳把筷子塞到她手裏:“相信是相對的,自我保護這才是絕對的。”

莫子衿咀嚼著這句話,看著他大口地吃著壽司,心像門口懸掛的風鈴,沒有那悅耳的聲音,有的隻是空****的懸浮。

出神間,莫子衿聽到了袁飛舞的聲音:“莫子衿!”

莫子衿回過神,還沒把一臉怒氣的袁飛舞看仔細,就感覺到迎麵呼嘯而來的掌風。

不過這一次,如果不是馮智勳,袁飛舞估計會真真切切地下手。

馮智勳擋在莫子衿麵前,一隻腿從高腳凳上下來杵著地:“袁飛舞,你這暴脾氣可是很減分的哦。”

袁飛舞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馮智勳:“馮智勳,你居然還跟她在一起?怎麽,你家老頭子還沒把你們分開?”

彼時,馮智勳戴著一頂幾乎能蓋住一半臉的假發,還戴了帽子,樣子有些滑稽。

在莫子衿的強烈要求下,馮智勳要消失一段時間,理由是“不給許跳跳產生刺激作用”。

在馮智勳的強烈堅持下,莫子衿才同意他變裝一下,並且每次和她吃飯,都要去到離學校很遠的地方才行。

“這點就不用你費心了。”馮智勳微微歪頭,“不過,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袁飛舞越過他,看向莫子衿:“莫子衿,你真是厲害,都落魄到這種地步了,還能讓馮大公子對你死心塌地、不離不棄的。”

袁飛舞再次打量馮智勳,嗬斥道:“你給我放手!”她頗為吃力地推開馮智勳,走到莫子衿跟前皺眉道:“我去醫院看過竹天了。”

“我之前離開時,他還是活蹦亂跳的,我才離開多久,你就把人弄成那個樣子?”袁飛舞抿唇,聲音啞然,“這次我回來,隻是想看看他。他如果安好,我就什麽都不求了。”

莫子衿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

袁飛舞吸了吸鼻子,目光重新尖銳起來:“我隻想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時,莫子衿突然感覺身邊的人跳動了一下,緊接著,她就被抱起……下一秒,她嗖地一下從袁飛舞麵前消失了。

隻聽袁飛舞在後邊大聲喊她的名字,隱約還聽見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聲音。

莫子衿被馮智勳直接抱進後廚,在幾個捏壽司師傅的目瞪口呆下,從後門離開。

在巷子裏,莫子衿強迫馮智勳放自己下來,她靠著左腿,搖晃了一下身體,瞪大眼睛看向馮智勳,沒反應過來,用手機打字:“我們幹嗎要逃跑?”

馮智勳喘勻氣: “你想告訴袁飛舞,秦竹天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是我害他受傷的,是我……”

…………

是了,袁飛舞有權利得知事情的經過,她是自始至終關心秦竹天的人。

可是這樣一來,許跳跳就會遭殃。

“你不覺得奇怪嗎?”馮智勳直起身子,那健壯的身體和他溫潤的聲線一點都不符合,“為什麽袁飛舞會找到這裏來?是你告訴她的嗎?還是她在你的身上裝了定位器?”

…………

這個問題問住莫子衿了,她出門時隻是和許跳跳說了一下而已。

馮智勳又說道:“你不怕袁飛舞這麽衝過來問你真相,是別有用意嗎?”他掏出手機指了指錄音軟件。

…………

昏暗的路燈下,莫子衿和馮智勳相對而站,老鼠飛奔過他們交疊的身影,垃圾桶紋絲不動,散發著腐漫臭味。

…………

“你回來了。”

“其實,你可以休息一段時間再來學校的。”

“白宇飛太衝動,你別怪他,總歸我們大家都沒事了。”

“人生真是有趣。”

…………

“你不去上課嗎?”

“你說,在白宇飛之後,我還會有喜歡的人嗎?”

…………

“人會撒謊,有時不止騙別人,也會騙自己。”

“相信是相對的,自我保護才是絕對的。”

…………

莫子衿定定地望著馮智勳,眼神裏的欣喜和堅定一點點崩塌。

馮智勳扶著她的手臂,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麽了?”

她猶豫好久,最後緩緩搖頭。

回到宿舍,莫子衿整個人的重心都在左腿,她扶著扶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

她踩著樓梯,聽到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她撞開嘻嘻哈哈、三五成群的女生,不管不顧地推開門。

莫子衿徑直走上前,把許跳跳的泡麵扔到垃圾桶裏。

許跳跳:“你這是做什麽?”

“我剛剛碰到袁飛舞了。”莫子衿盯著許跳跳。

“她給你氣受了?”許跳跳問。

“她徑直走進壽司店的樣子,明明就是知道我在那兒,可我隻跟你一個人說我去那裏吃飯。”

許跳跳抬眸:“所以你覺得是我告訴袁飛舞的。”

“是你告訴她的嗎?”莫子衿定定地看著她,眉眼間隱隱地透著一絲期待,她多想聽到一句“不是,你誤會了”。

許跳跳起身,平視莫子衿:“既然你都有答案了,又特意問我做什麽。”

飛奔回來時,莫子衿一遍遍說服自己,這一切是巧合,甚至給袁飛舞潑髒水—嗯嗯,她回來就是要給自己使絆子的。在馮智勳的提醒下,她還是忍住沒有說許跳跳已經知道改版後的“聽戀”。

她回來,就是想親耳聽許跳跳說一句“她想多了”。

莫子衿難以置信地看著許跳跳的眼睛,難道那些歡愉是裝的,那些平靜是裝的,那始終不見的憤恨才是真的?!可是為什麽?

改編的“聽戀”是自己主動告訴她的,她沒有好奇過半句呀。

“你想讓袁飛舞聽到什麽?”如果不是馮智勳抱她離開,她也不會說秦竹天發生意外的真相。

“都可以啊。聽到你再次出賣我,說是我害秦竹天受傷的,或者聽到你把這一切都大包大攬下來,說都是你的錯。”許跳跳聳肩。

“你想……”

“想知道為什麽是嗎?”許跳跳淺淺鉤唇,“如果我說,我想原諒你,你信嗎?”

…………

“我知道,我假懷孕的事被壓下來,白宇飛沒再來找我了,白家人很滿意,所以我才能安然無恙地在學校裏待著。可是這份負罪感讓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我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秦竹天,想到他差點醒不過來。我不知道你和白家人做了什麽交易,或者是和馮莫?隻要你把我交出去,袁飛舞肯定不會放過我,那麽這樣,我就可以放過自己了。如果你選擇自己扛下來,那袁飛舞就不會放過你,我就可以原諒你了。”這些話在許跳跳心裏沉澱了好久,如今翻掏出來,仍然滾燙、尖銳,“子衿,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會和之前一樣,一次次地包容你的臭脾氣和錯誤嗎?”

莫子衿啞口無言。

許跳跳這是在提醒莫子衿,她們每次發生矛盾都是她先道歉,她先哄人的;是她用燦爛的笑容和好脾氣,一次又一次地主動求和,維護了高高在上的莫子衿。

“莫子衿,你太自以為是了。”許跳跳苦笑,眸底透著寒,“即便秦竹天沒有出事,我還是恨你。你知道為什麽嗎?”

莫子衿怔住了,望著許跳跳眉峰高聳,強壓住紅了的眼眶質問她。

“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身份是一樣的嗎?”許跳跳冷笑出聲,“難道你還覺得自己是之前那個風雲人物?難道你還覺得自己有什麽資本優越於我?你醒醒吧,現在的袁飛舞才是曾經的你。我說過了,現在的你比起我都還不如。”

許跳跳從來不會說這麽傷人的話,如今她說這些輕而易舉,脫口而出。

莫子衿雙手攥拳,指節發白,任憑許跳跳反問,任憑許跳跳質問。

如果這些是許跳跳早就想說的,她隻能聽著。

“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許跳跳後退一步,將莫子衿的隱忍盡收眼底,“明明憤怒,明明不想聽,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你對我的愧疚,你對我的心虛,讓你不敢問我,為什麽不去醫院看你,我還原諒你了沒有。我對你展露一點點好,你就受寵若驚;我對你笑一笑,你就整個人栽下去,連點基本判斷都沒有。”

“現在明白了嗎?我想要套取你點東西,都不用我主動問。”

莫子衿被許跳跳最後一句話激怒了,猛地抬手到半空。

許跳跳愣一下,陰陰的笑容突然釋然了:“是嘛,這才是我認識的莫子衿啊!你打啊,打我?打了,我們就兩清了。”

這一刻,莫子衿望著許跳跳瘋狂的眼神,心裏最後一點僥幸都全盤覆滅了。

她和許跳跳,回不去了。

人和人之間,感情是經不起考驗的。

那開裂的傷口被時光風幹,即便是盡力修複,也不會再光潔如初。

要知道,小醜想要歡愉自己,那從來就不是他的宿命。

她放下手,轉身出去了,許跳跳在後邊罵她是個懦夫。

莫子衿關上門,貼著冰冷的門板,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拳頭死死地捶了好幾下,有一種淤血要噴湧而出,眼角先是溫熱,隨後冰涼。

莫子衿走到外邊,馮智勳還在等她。

莫子衿推著輪椅上前,他從草壇上起身迎過來:“怎麽樣?”

莫子衿搖頭又點頭:“你趕緊回公司,“聽戀”的改編很有可能出問題了。”

馮智勳瞅了她一眼,卻沒有慌張,而是說:“你就先不要管“聽戀”的事情了。剛剛醫院打來電話,說秦竹天醒了。”

莫子衿的眸光猛地一亮,立刻就要飛奔去醫院。馮智勳拉住她:“你看你看,又激動了,我送你去。”

一路上,馮智勳告訴莫子衿,袁飛舞第一時間趕去醫院了,不然的話,莫子衿一出宿舍樓就能看到袁飛舞過來糾纏了。

她隻要能抓住一絲稻草,都不至於被絕望的輪盤碾壓致死。

來到醫院,莫子衿推開病房的門,袁飛舞果然守在秦竹天的床頭,一遍遍地喚著他的名字。

秦竹天隻是睜著眼睛,就像沒聽到一樣,定定地看著前方。直到莫子衿出現,他那呆滯的目光才稍稍移動。

莫子衿剛上前兩步,就被袁飛舞攔住,氣勢洶洶地質問:“你來幹什麽?”

馮智勳趕緊連拖帶拽地把袁飛舞拉出病房,袁飛舞拗不過他男生的力氣,隻能破口大罵:“你放開我!放開我!”

秦竹天衝莫子衿微微笑:“你來了。”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隻是在喉嚨裏發出聲響。他似乎就等著她來,把這好不容易攢的力氣使出來。

莫子衿點點頭,艱難地從輪椅上站起來,慢慢挪到床頭:“你終於醒了。”

秦竹天衝她伸手。

莫子衿走過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沒忍住喜悅交加的淚水:“竹天我……”

莫子衿抿唇,一時無措,秦竹天苦笑地打趣她:“子衿,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愛哭了。”

莫子衿點點頭,沒告訴他其中的原委,隻當這一切都徹底過去:“你醒了,我高興。”

是啊,從前她的淚點很高,看到最煽情的寵物電影,淚腺都不會有反應,現在動不動就覺得這個世界模糊而又清晰。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變,變到麵目全非,變到如此陌生。

秦竹天問:“你的腿怎麽了?對了,許跳跳沒事吧?”他不太記得當時的事了,隻是記得他推開許跳跳,躲過白色貨車的事。

莫子衿撫平自己的情緒,告訴他許跳跳沒事,她現在已經回到學校,重新開始正常生活。

在他出事之後,白宇飛和許跳跳分手,袁飛舞的父親成了X大新一任的校長,許跳跳和她也鬧掰了,這些莫子衿隻是化成一句“你昏迷期間,發生了很多事”。

秦竹天點點頭,有些感慨:“唉,真是沒想到……”

那天,看她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學校,他不放心,就默默地在後邊跟著。見她和許跳跳進烤肉店,他本來想放心地離開的,但不一會兒,許跳跳就出來了。他覺得有些意外,就在旁邊看著。

不想,許跳跳像是丟了魂一樣,連貨車的鳴笛聲都聽不見,他來不及多想,就直接衝過去想要推開她。

莫子衿至今還是後怕:“秦竹天,不準你再有下次了。”

秦竹天微微鉤唇:“還能有下次?這次我差點就昏迷一輩子了,連袁飛舞都從特意國外回來看我了。”

莫子衿垂眸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一定沒辦法安然地活著了。

我們都會把結死死地扣在無法解開的位置,誰都不得安寧。

“就等審判結果了,如果官司順利,他就能出來了。”莫子衿說道。

秦竹天:“子衿,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我們從第一次見麵,到後來我們搬去了一個農莊裏開心地生活。沒有其他人,就隻有我們兩個,還有校長。校長老當益壯,嫌我不會掄鋤頭,然後你就幫我。我們兩個在田裏種了很多油菜花,風一吹,油菜花一大片,金燦燦的,好看極了……”

莫子衿用力點頭:“嗯嗯,好,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

都說人在鬼門關轉悠一圈,都會做一個長夢,她也是。所以她能感同身受,醒過來之後的恍然隔世。

這時,馮智勳開門進來,袁飛舞也進來了。

馮智勳應該和袁飛舞解釋過秦竹天為什麽會躺在這裏,她的氣消了不少,可看得出心裏仍然是有怨氣的。

袁飛舞悶聲道:“莫子衿,雖然竹天受傷不是你直接造成的,但多多少少還是因為你。不過看在你被白宇飛教訓又斷腿的分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去買一點水果。”

莫子衿:“……”

這個該死的袁飛舞,解釋也喜歡這麽直白全麵。

秦竹天皺眉,看向莫子衿:“子衿,什麽教訓?她到底在說什麽?”

馮智勳還站在一旁呢,莫子衿幾乎是本能地搖頭,再擺手:“沒什麽,之後我再跟你解釋。”

馮智勳想要接話,秦竹天一臉敵意地瞪著他:“你是怎麽照顧子衿的?就把她照顧成這個樣子!”

馮智勳張了張嘴,了然點頭:“得,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計較。等你病好了,我和子衿請你去樹林餐廳,把之前沒吃好的那頓吃回來。怎麽樣?”

秦竹天狐疑皺眉:“你……”

那天,樹林餐廳。

接盤俠的一塊板磚讓餐廳的人印象深刻,更讓秦竹天印象深刻。

秦竹天的氣還沒消呢,難道馮智勳指的是這個?

秦竹天死死地盯著馮智勳,莫子衿夾在中間十分尷尬,她正尋思著該怎麽解釋時,隻見馮智勳鉤唇壞笑,接著撓撓後腦勺,秒演接盤俠本人:“那天在餐廳裏,我很抱歉打擾了你和天使,不過我不後悔。天使是我的好朋友,在她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出現的。”

秦竹天瞪大眼睛,雖然有些體虛但是人還算精神。他沉默了兩秒,看向莫子衿:“他在說什麽東西?”

莫子衿琢磨,剛才她沒說話,現在忽然開口好像也不對勁。她想了想,雙手撲閃,做了一個飛的動作,然後很不好意思地指指自己,代表天使是她的意思。

秦竹天無語地盯著莫子衿這樣奇葩的解釋,用一種更加奇怪的眼神:“什麽意思?你是說,那天那個人,是他?他……是他?”

莫子衿張張嘴,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莫子衿身體僵直:“……”

秦竹天的心髒波動線在儀器上像巍峨大山,他聽明白了這裏邊的關係,但又難以置信,那個臃腫如大雕的男人,和馮智勳之間的重疊。

在馮智勳沒把秦竹天玩得再次暈過去之前,莫子衿趕緊按了護士鈴,推秦竹天去檢查身體。

袁飛舞提著水果回來,第一時間陪秦竹天去檢查。馮智勳接過水果籃,笑眯眯地遞給莫子衿一個蘋果:“親親子衿,吃個蘋果。”

莫子衿拿過蘋果就砸他的腦袋上。

這回沒馮智勳撓腦袋,正兒八經地點頭:“不疼,一點也不疼。”

莫子衿真想破口大罵,不過既然已經錯過解釋的最佳時機,一堆話到了嘴邊,也隻能成了氣憤地咬唇。

馮智勳捏她的臉:“我這不是看他好了,也替你高興,想說逗逗他嘛。”

這什麽歪理?!

“親親子衿,你不能秦竹天一醒就明顯偏心。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就應該把他掐死在病**。”馮智勳噘嘴斜眼,一臉失落委屈。

“你敢?!”

莫子衿伸手作勢要戳他眼珠子,他順勢抓過她的手,以絕對的身材優勢將她的兩隻手夾在胳肢窩下,讓她不得動彈。

他那狡黠的樣子真是讓人又氣又愛,莫子衿咬唇,覺得自己快要輸了。

這時,右手邊有護士扶著病人走過來。她靈機一動,撇撇嘴,淚眼汪汪,梨花帶雨,用力地指著他。

馮智勳嚇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

莫子衿趁機把手縮回來,順勢跌坐在地上,一副小媳婦受了委屈的樣子,一邊抹眼淚一邊望著他。

路過的護士和病人看到莫子衿這樣,又看向馮智勳,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護士是知道莫子衿情況的,先一步指責馮智勳:“她腿上有傷,又不能說話,你怎麽能欺負她呢?”

病人跟著護士一起對著馮智勳指責起來:“小夥子,看你長得挺帥氣的,怎麽能欺負女朋友呢?你看看你把你女朋友氣得,還讓她坐在地上……這地上冷得很呢,你趕快扶你女朋友起來呀。”

馮智勳百口莫辯。

不明狀況的護士還和病人解釋,他們不是情侶關係,並在解釋的同時,再次指責馮智勳:“我跟你說,她的男朋友可是大有來頭的哦,你小心了。”

莫子衿得意地挑眉,回應馮智勳,心滿意足地起身甩發。

嗯嗯,有時候,成為弱勢群體還是挺不錯的。

這段時間,莫子衿和人說話都用便利貼,或者用手機打字。原本是覺得挺不方便的,可現在看到某人也有吃癟的樣子,她突然覺得裝啞也是挺值當的。

看著袁飛舞盡心盡力地賠在秦竹天身邊,莫子衿安心地、默默地退出醫院。

在醫院門口,馮智勳去停車場開車。莫子衿拿著手機思索著要不要給許跳跳發一條短信,告訴她秦竹天醒了的消息,但是編輯好的短信到底還是沒發出去。

許跳跳表麵上跟袁飛舞是站一邊的,袁飛舞應該會告訴她吧。莫子衿把手機收進口袋,仰望天空。

流雲在淺藍色的背景下像一條條小舟,將她和許跳跳送遠,將秦竹天送回到她的身邊。

出神間,莫子衿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在她麵前停下,然後車窗緩緩降下來,是馮智堯。

這回馮智堯沒開車,而是坐在副駕駛座上。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後座,這次是馮智堯單獨行動,沒有馮莫。

“子衿,秦竹天醒了吧?”

莫子衿點點頭,不能說話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和討厭的人去搭話。

馮智堯禮貌性微笑:“醒了就好,這樣你也能少操一點心了。”

他最擅長的就是話外有話,莫子衿微微蹙眉:“秦竹天受傷,真的是意外嗎?”

“不然呢?總之,白宇飛和許跳跳沒有關係,白家人很滿意。”馮智堯笑得意味深長。

這時馮智勳出來了,在車子裏摁喇叭。

馮智堯扭頭看了一眼:“正好,我看你也不願意上我的車,你上智勳的車,讓他跟上我的車。”

莫子衿看了一眼馮智堯,轉身走向馮智勳的車。

她打開車門坐上去,馮智勳沒問她,直接拿出手機打給馮智堯:“哥,你又有什麽指教啊?”

莫子衿聽到手機那頭的馮智堯說道:“你哥今天推新產品,你這個做弟弟的,不應該缺席啊。”

莫子衿看到前麵馮智堯的車開走,心裏的感覺很不好。她幾乎可以篤定:“你哥推的新產品,該不會是我們改編的“聽戀”吧?”

馮智勳跟上馮智堯的車,摸摸她的頭,給出一個特別假的假笑:“乖,沒事兒的。”

他的側臉很嚴肅,卻又有點兒心不在焉。

莫子衿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馮智勳怪怪的。她第一時間把自己的失誤和盤托出,為什麽他沒有立刻采取行動呢?

馮智勳沉默地跟上了馮智堯的車,然後來到對方的新公司—堯然科技。

和馮氏集團在同一個區,雖然和馮氏相比低調很多,但是幽藍色的玻璃也是處處透著低調和奢華。建築物是正方形的,前麵的廣場鋪著灰色的地磚,穿著製服的保全站在亭子裏,像從部隊裏出來的一般,都彰顯著財富新貴的氣息。

莫子衿和馮智勳從車上下來後,他一隻手牽著她,另一隻手把車鑰匙隔空丟給保全,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子衿,如果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可記得你說過的,一定要待在我身邊哦。”

莫子衿側目他,隻覺得手心沁著汗。

馮智堯帶他們去了三樓。

剛推開公司的門,就有一個穿著工裝的漂亮妹子站在門口:“老板,一切準備就緒了。”

馮智堯“嗯”了一聲,扭頭衝馮智勳和莫子衿說道:“地方有點小,今天是產品發布會,所以也有點亂,你們千萬別嫌棄。”

過道的牆麵上貼著馮智堯和馮莫的合影,也有馮智堯在馮氏的一些工作照。這些照片在“堯然科技”的招牌下,顯得意義深遠,又帶著一重諷刺。

經過冗長的過道,往左轉是豁然開朗且寬大的會議室。裏麵有幾十個人對著坐,長桌上人手一部電腦,還有一塊大屏幕。

所有人正經極了,齊刷刷地對馮智堯行注目禮。

莫子衿注意到他們的電腦界麵都停在同一個畫麵上。

馮智堯也不廢話,抬手一揮,說:“那就直接開始吧。”

大家點下鼠標。

莫子衿看到大屏幕上出現的是和“聽戀”百分之八十相似的相擁開場動畫,她的心猛地往下沉,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果然發生了。接下來,故事腳本、遊戲屬性搭配購買“聽戀”幣的路數,照抄全搬。

她瞪向馮智堯,心涼得在冰水裏顫抖。真是想不到會有這麽厚臉皮的人,這種把戲用了第一次,還要用第二次!

馮智堯雙手抱臂,欣賞著自己剽竊的成品,看了手表後,溫馨提醒:“哦,對了,我的‘聲產’已經上線十分鍾零三十秒。”

大屏幕上關於“聲產”APP下載量呈圓柱形上升,就像炙熱的火柱將“聽戀”一點點吞噬掉。

“聲產”搶先推向市場,“聽戀”算是徹底被扼殺在搖籃中。

馮智勳一切的努力付之東流。

和她相反,馮智勳看得一直很鎮定。他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他從口袋裏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後接起:“喂,宇飛,嗯嗯……是,我知道,我現在就在我哥的辦公樓裏……你想過來就過來吧。”

他說完這三句話,就把電話掛掉,重新看向馮智堯:“讓我看的已經看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嗎?”

馮智堯微微一怔,對馮智勳這樣的反應感到意外:“智勳,這次你該不會又要用事後解釋真相的老辦法吧?”

馮智勳搖搖頭:“怎麽會,哥,你守舊,我可不會。”

馮智堯眯眼,雙手插口袋:“那你還有什麽力挽狂瀾的辦法?”

馮智勳笑笑:“如今這個局麵,我還有什麽力挽狂瀾的辦法,你不是都給我堵得死死的了嗎?”

“哥,你就別操心我了,還是先好好操心操心,等一下宇飛過來的事吧,他可沒有背叛我。你的‘聲產’這一套體係都是他廢寢忘食親自弄的,你和爸爸聯手,借著討好白家達成自己的目的,弄成出血的局麵。他可要新仇舊恨一起算。”馮智勳拍拍哥哥的肩,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莫子衿跟著馮智勳走出辦公室沒一會兒,白宇飛就大步流星地出現,他越過他們,徑直往裏衝。

不一會兒,就可以聽到裏邊傳來不小的動靜,還有馮智堯吃拳的悶喊聲。

馮智勳伸過手幫她捂住耳朵,微笑搖頭:“我們不聽不聽。”

他的大手覆蓋住她的耳朵,阻隔和外界的聯係,讓她隻能專注地望著他。

馮智勳的笑容還是帶著令人著迷的沉醉感,可是這一次,莫子衿格外清醒。

他剛剛對馮智堯那番囑咐,剛才白宇飛沉著臉過來,目不斜視往裏鑽的樣子……

或許,從馮莫找她當說客開始,她隻是有資格成為這其中最膚淺的那一層計劃的炮灰而已。

莫子衿把馮智勳的雙手拿下來:“是你主動退讓,主動放棄“聽戀”的,對不對?”

馮智勳怔了一下,笑:“子衿,你可以說話了……”

“回答我。”

從一開始,馮莫對他倆的交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假的。馮莫看似默許,不出手,看似是為白家出手,其實隻是拿解決白宇飛和許跳跳的事情當擋箭牌,而他自己躲在暗處,用迂回的方式讓這一切都朝他希望的方向前行。

他利用許跳跳和白宇飛的變故,給馮智堯助攻,讓馮智勳無法提高“聽戀”營業額!

許跳跳會從受害者變成最有利的刀刃。

即便許跳跳不會,白宇飛也會。

即便兩個人都不會,馮莫也有辦法讓他們變成會!

而她莫子衿絕對,絕對隻會怪自己,那她也沒有臉再和馮智勳繼續走下去。

誅心為上。

“是。”馮智勳輕聲承認。

“你明明有機會阻止這一切發生的,為什麽……”莫子衿不明白,他已經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隻要“聽戀”推出,他就可以證明自己,穩坐馮氏總經理的位置,這也是馮莫所希望的。

他為什麽要放棄?

“因為這隻是我個人的夢,不是馮氏的。”馮智勳解釋道,“其實我爸一直都不喜歡脫離馮氏的主業搞什麽APP,他根本不在乎這一點蠅頭小利,他希望的,是我能按照他的步伐,專心擴大馮氏。”

“所以你就放棄了?”

“我知道那天你去烤肉店找許跳跳談話,是我爸威脅你的……老馮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著破壞,如果我再不放棄,就真的不是明智之舉了。”馮智勳聳肩,“沒有“聽戀”,我還有下一個想法。兩害取其輕是做事的基本原則,明白嗎?”

或許秦竹天受傷,是在馮莫的意料之外,驚喜之中的。

莫子衿望著馮智勳一臉不在意的樣子,想到他剛才的鎮定,再想到之前她愧疚到不行,隻能催促他快點回公司緊急商量,來避免產生損失……

過往相處的一幕幕,甚至是馮智勳和她一起討論怎麽給“聽戀”加入他們的愛情故事時的每一個瞬間……

“那我呢,我們之間的感情呢?你又要做出怎樣的選擇?”莫子衿脫口而出,聲音漸冷,“是不是沒有我,還有下一個人。”

他為“聽戀”付出了那麽多心血,可還是能這麽輕易放棄。剛才這個念頭就突然可怕地冒出來了。

馮智勳一怔,臉變得很嚴肅:“你一定要這樣想嗎?”

他以為她會理解,為了保護她而做出的犧牲和選擇,可是她居然這樣問出口?

莫子衿淡淡一笑,忽然覺得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她覺得好累,她不想再被人利用,不想再掉入陷阱,不想滿身的荊棘再被人拔來拔去。

她轉身,馮智勳拉住她:“讓你這麽難過,我很抱歉。我替我爸做的那些事向你道歉,可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秦竹天和許跳跳相繼出事,我哥在暗處虎視眈眈,等我弄清楚是怎麽回事,我不忍心再讓你多添一重煩惱。無論如何,我都是愛你的,子衿!你到底明不明白呢?”

莫子衿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她以為自己可以很堅強,可以百折不撓,永遠都擁有勇氣,可是她不夠了解自己。

人就是這樣,很容易高估自己,也很容易被現實蹉跎掉一根根刺。

莫子衿推開馮智勳挽留的手,轉身離開。

“難道你就沒有騙過我嗎?你明明早就可以說話了,可你為什麽告訴秦竹天,卻要瞞著我?!”

莫子衿的腳步頓了一下,繼續邁步前行。

為什麽會下意識對他隱瞞?

這個問題,在後來,莫子衿都在問自己。

答案有無數個,卻沒有一個是可以真正回答的—

或許是覺得省事,不能發聲就不用回答一些不想回答的問題;或許隻是錯過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或許還沒有準備好忽然而至的恢複;或許……

或許是下意識不想麵對他,麵對和他無法脫離關係的馮家。

莫子衿不知道那天,她和馮智勳算不算分手。

隻知道在那天後,她再沒有見過馮智勳,馮智勳也沒有再來找她。

“聲產”聲名大噪,比之前的“聽戀”豐富多了,也有趣多了,所以受到很多年輕人的喜歡。

用戶注冊數不斷攀升,使得“聲產”這款交友加遊戲為一體的APP迅速占領各大電視台,成了香餑餑。

馮智勳宣布關掉“聽戀”,徹底進入馮氏之前的主流業務,在房產和金融方麵投入精力和關注。

馮智堯和田悠然結婚的時候,是全程直播。當馮智勳當伴郎出現在畫麵上時,畫麵都會被有意地放大兩倍。

堯然科技和馮智勳帶領的馮氏沒有業務上的廝殺,因此有了更多合作的機會。

馮智堯和馮智勳同框的機會也是越來越多,是馮莫希望的其樂融融吧。

莫子衿通過媒體時不時能關注到馮智勳甚囂塵上的消息,生活裏就隻剩下照顧秦竹天和繁忙的學習任務了。

許跳跳從宿舍搬走,來一個新的室友,叫米琪。她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鼻子有點塌,臉上還有雀斑,頭發自然卷,長得倒是和米妮一樣可愛,但性格內向,平時和莫子衿也說不上幾句話。

進入大四後,莫子衿的課變少,需要做的功課變多了。但有秦竹天這個學霸級幫忙,她還是輕鬆不少的。

莫連在律師的全力幫助下,獲得減刑保釋,莫子衿讓秦竹天搬過去和父親一起住。

一到周末她就過去給他們兩個燒飯吃,三個人仿佛又回到從前秦竹天不時去別墅蹭飯的日子。

不過這次不同,他們三個人相聚的機會變多了,她每一次去,別墅裏的燈都是亮著的,兩個人都在的。

秦竹天對莫連還是一口一個“校長”,盡管莫連已經脫下了西裝,變回了一個普通的老頭,並迷戀上釣魚和遊泳,還不時地拉著秦竹天要比一番,來證明自己的老當益壯。

莫子衿很開心看到莫連這樣的變化,很開心看到他臉上多了很多很多輕鬆的笑容。盡管因為他的事,她的實習申請被中意的公司婉拒,但她依然覺得目前這樣的情況已經很好。

在學校裏,莫子衿會不時地看到許跳跳。她的身邊已經有新的朋友陪伴,她變得文靜了很多,偶爾的淺笑中還帶著憂傷。

莫子衿行注目禮,但不去打擾她。大抵,這是好朋友最後該給的體麵吧。

而能和袁飛舞成為好朋友,是莫子衿想不到的。

曾經為了秦竹天,總是和她針鋒相對的袁飛舞被一個大一新生瘋狂追求,袁飛舞總是推她出去做惡人,當擋箭牌。從第一次利用開始就沒完沒了,袁飛舞還理直氣壯地說這是她欠自己的。

那個小迷弟很帥,莫子衿擋著擋著就覺得自己從擋箭牌變成電燈泡了。

不再執念於秦竹天,直來直去的袁飛舞和莫子衿的距離拉近了。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剩下的是可以笑談的回憶。

得知莫子衿之前申請的實習,都被公司拒絕了,袁飛舞就要幫莫子衿寫推薦信,莫子衿心領,拒絕了。

“莫子衿,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倔?你老爸沒收入,你家秦竹天現在的工作也就那麽點工資,你已經不是大小姐了,還不挑起重擔,瞎談什麽自尊心?”袁飛舞瞪眼,尖銳地拋出大實話,一點也不想著修飾一番。

這突如其來的想法讓袁飛舞沒反應過來:“花……花店?”

“是啊。”莫子衿點頭,把心裏醞釀已久的想法說出來,“這靈感還是你家小迷弟給的呢,他每天帶來一束花,讓我轉交給你。看你嘴上別扭,心裏開心,我覺得花能給人帶來幸福感。就像你說的,以後我得挑起家庭重擔,與其現在給別人打工,不如自己給自己打工。”

袁飛舞琢磨了片刻,打響指:“咦,這個聽起來還不錯。你長得這麽漂亮,一定能吸引很多男顧客。雖然你的臉臭了點……嗯嗯,越難搞才越有吸引力嘛。不過,以後你得多笑笑,畢竟現在男生都,和我那個迷弟一樣彪悍的已經太少。”

…………

莫子衿很無語,什麽事到了袁飛舞嘴裏,性質都變得這麽奇怪了。

選擇一個沒有概念的新行業,莫子衿是有些迷茫的,她對花的了解僅限於玫瑰。不過,單是這種幸福感,就是她篤定想要親手打理和營造的。

當然,在校期間,依然會有男生送情書給她,想和她交往。但她都一笑置之,婉言謝絕。

她常常忍不住想起許跳跳之前問過她的話:離開白宇飛之後,還會不會有喜歡的人。

離開馮智勳之後,她還會心動嗎?

原來真正的答案是不知道。

未來無解。

當莫子衿把想要開花店的想法告訴莫連和秦竹天後,他們一致同意。秦竹天主動請纓:“開花店的話,需要幫手。起初沒什麽生意,你雇一個人要付工資不劃算,我來幫你。”

莫子衿點點頭,學著袁飛舞的口吻說:“嗯嗯,也行,你皮相這麽好,應該能吸引很多女顧客。”

當著莫連的麵,秦竹天耳朵都紅了,沒敢接茬,隻能幹瞪眼。

莫連秉承校長的大局觀,比較正經地提出選址問題:“開花店的話,應該要開在年輕人多的地方,並且房租不要太貴。哦,對了,最重要的是,裝修一定要好看。”

莫子衿樂得清閑,拍拍莫連的手說:“爸,那這個艱巨而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莫連欣然答應。

有了前進的方向,莫子衿也就不煩惱畢業後的去處了。她專心地準備畢業答辯,然後尋找培訓花藝師的地方進行學習。

這一天,莫子衿路過學校的小吃街,尋思著帶點外賣回去。然後她看到室友米琪在路上發傳單,米琪穿著一件裙擺誇張的花裙子,平時的短發紮成兩個馬尾,像是從春天裏來的小姑娘。

莫子衿上前,米琪很開心地遞上傳單:“子衿,你還在呢?怎麽沒回家啊?”

“哦……我過來買點吃的,外帶。”莫子衿看了一眼傳單上的內容,“‘執念花圃’培訓班?”

莫子衿看到一個往上走的樓梯,原來應該是開冰激淩的地方。

傳單上寫著現在報名的話可以打七折,她便尋思著上去看看。

她上樓梯來到二樓,本以為是那種小小的工作室,不想上去後就發現二樓都被“執念花圃”包下來了。

前台妹子熱情地迎莫子衿進去,並給她介紹幾個區域,有辦公區、學生上課區、實踐區等。

“我們這裏請的老師都是北京過來的專業老師,如果您學成之後想要自己開花店,我們也可以進行指導和建議。”妹子最後的話打動了莫子衿,她乖乖地交了錢,“我們這裏就是要聚集對愛、對幸福執著的人。”

對愛、對幸福執著的人,才會放棄那些不好的執念。

人生短暫,不必回頭。

鑽入花的海洋後,莫子衿仿佛回到高中備考的那段時間,拚命汲取關於花的知識。

學習最好的方法就是實踐。

袁飛舞的小男友知道莫子衿在學花藝後,就不在外頭買花,而是直接讓她代勞。

今天要獻上“我的心裏隻有你”,明天是“漂亮的你是贈予我的歡喜”……

不僅要想特別的寓意,還要搭配得別出心裁。

在這種情況下,莫子衿的技藝突飛猛進。

在學習區,莫子衿常常廢寢忘食,待到晚上人家都下班了,她還在練習剪裁花束。

畢業這天,莫子衿給自己做了一束“放下”—七十多朵白色雛菊中,如眾星捧月插入一朵紫色的鬱金香。

紫色鬱金香的花語是無盡的愛。

她特意把鬱金香的枝剪短一些,那一撮紫色在一大片的雪白中明亮而溫柔,寓意著陽光周轉之處,把愛散落遍地。而那唯一的愛,便成了放下。

這時,袁飛舞打來電話:“子衿子衿,幫我也做一束花,我要一大束白色玫瑰,我在操場那裏等你。你快點哈。”

莫子衿還沒說行不行,袁飛舞就自說自話地掛斷了。

莫子衿歎了口氣,這家夥真是會選花,選這麽貴的,還一大束。這麽一大早,她去哪兒弄一大束白色玫瑰花啊?學習區裏的花都是七零八落的,就算有成捆的花,也不會是白色玫瑰。

莫子衿把花握在手裏下樓,到附近的花店裏買了一大束白色玫瑰,然後回到學校。

但說好在操場上等她的袁飛舞沒在。她左手一大束玫瑰花,右手拿著自己設計的花,頗為尷尬地左右環顧。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久違的聲音:“莫子衿。”

莫子衿沒有轉身。

“我來找你了,你不準備回頭看看我嗎?”

莫子衿盯著綠茵茵的草地,還是沒有轉身。

“你都拿著我的滿滿一大束‘道歉’了,還不肯原諒我?”又是略帶撒嬌地質問。

……袁飛舞,你可以啊,你居然也能被他收買。

莫子衿冷冷地把玫瑰花扔在地上:“你這招對我已經沒有用了。”

馮智勳把玫瑰花從她腳邊撿起來,輕輕地歎氣:“既然已經不重要了,為什麽不敢回頭看我。”

莫子衿還是用背回答他:“你的激將法對我也沒用了。”

她以為,經過這幾個月的沉澱,她已經能夠平靜地麵對任何事,哪怕是他的再次出現。

直到聽到他的聲音,她還是不爭氣地在心裏塌陷了半塊天地。原來,她隻是故意把關於他的一切塵封起來,她還在等時間的積澱。

馮智勳聞著花香,在她背後自顧自地說起來:“聽說你在學花藝,那我考考你。白色玫瑰的花語是純粹而聖潔的愛情,但它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你知道是什麽嗎?”

莫子衿沉著心,上前一步:“馮智勳,我已經厭倦你的套路,你不必再試探,你回去吧。”

她已經做好準備,如果他再故伎重演,從後邊抱過來,她就用手肘捅他的胸口,再轉身,給他一記重捶。

這一次,她一定要贏他一回!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三秒過去……

後邊一直沒動靜,也沒有再說話。

莫子衿遲疑扭頭,看到身後沒有人影。

她轉身,隻見馮智勳站在了十米開外的地方。他穿著一身駝色風衣立在陽光下,那完美的輪廓逆在光影裏似乎在笑著,手裏的那束白玫瑰泛著零星的光。

她想不到他這是什麽路數,但心裏已經默默生出不安。

果然……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

“啊啊,Attention……”此時,學校所有的喇叭齊聲播放著馮智勳準備好的錄音,“在我最親愛的子衿即將迎來畢業禮的時候,我要告訴她,我們之間或許會有爭吵,會有誤會,會有分歧,可我們之間絕對不會有分離。因為深得我心者,唯有莫子衿一人。啊啊,Attention(注意)……在我最親愛的子衿即將迎來畢業禮的時候,我要告訴她……”

莫子衿瞪大眼睛,看著馮智勳慢慢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類似按鈕的開關器,笑眯眯地望著她。

…………

耳邊的告白不斷地重複著,莫子衿硬著頭皮,隻得奔向馮智勳。

他用這種方式逼她妥協,簡直可惡!

莫子衿撲到馮智勳的懷裏,伸手去搶開關器的刹那,他心滿意足地吻住她。

他的唇軟軟的,像初春剛剛發芽的花,帶著小小的霸道。

他咬住她不肯放。

他總是那麽自信,總是有千萬種方法套路她!

她被他再次拉進懷裏:“渾蛋才更不會放開你!”

“你放開我!”

“不放,從剛才的吻,我能感覺得出,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就算我心裏有你,我也不想再被你耍!你放開!”

“隻要你這次答應我,以後我都讓你來耍怎麽樣?”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句話嗎?”

“你會的,除非你不再愛我。”

…………

兩人相擁在操場的草地上,被藏在暗處的袁飛舞及她的小迷弟偷偷地拍了一組特別的畢業照。

莫子衿無奈,第N次敗北下來,她終於明白了一點—

萬千套路,躲不過的不過是“你的心裏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