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冤家路窄

【薑乾的六十大壽,他邀請白初晗回去慶生。說來也奇怪,他過去幾乎都不怎麽過生日,這次卻突然想起大操大辦,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薑遊山說,這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一歲一枯榮,人啊,總想留下點什麽在世上。

聽到薑遊山這樣調侃自己老爸,白初晗笑了笑,不做評價。

生日會定在郊區的一家莊園,長桌上擺滿了各色食物和酒水,百合和玫瑰成簇成簇地擺滿過道兩旁,弄得像是婚禮似的。白初晗喝了口手裏的果汁,心想薑乾比她想象的還有錢,但是又怎樣呢,她瞧不上。

薑遊山陪白初晗站了一會兒,便忙著招待賓客去了。這裏沒有人會在乎白初晗,她就像這生日會上那些百合和玫瑰一樣,不過是一道擺設。

熟悉薑乾的那些朋友對白初晗的存在早就見怪不怪了,每次見到她,對她的稱呼仍是“這就是你那個好朋友的女兒啊,都長這麽大了”。“好朋友”指的是白初晗的父親白航,他和薑乾曾是同事,他原本是個頗有名氣的中醫,後來被薑乾挖走,並和薑乾一起去了另一家公司工作,但他因為貪汙公司公款而自殺,薑乾出於朋友的情分便收養了白初晗。然而白初晗直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貪汙公款,他為人一向正直,跟薑乾可不一樣。

想到這些,白初晗的視線便移到被人群簇擁著的薑乾身上,他拿著酒杯,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正和人談笑風生,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副標準的精英人士模樣。

以前白初晗也這麽想,但自從她十歲那年發現薑乾將白航的許多研究成果冠以自己的名字發表,來謀取利益後,她就再也看不起他了。

這世上就是有很多奇怪的法則。“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薑乾竊取自己死去朋友的心血而得到現在的名望,真是可笑。

白初晗喝完了手裏的果汁,便獨自走到長條桌旁挑揀東西吃。過了一會兒,人群中傳來一陣喧嘩,白初晗嘴裏還塞著一塊糕點,轉過頭就看見一個穿著大紅色天鵝絨禮服的年輕女生出現在人群中間。薑遊山站在女生旁邊,女生似乎極為不好意思,臉顯得更加紅潤。

白初晗覺得這個女生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咽下嘴裏的糕點後,她終於想起上次和林桃吃飯的時候,遇見過薑遊山和這個女生。所以,這是他的女朋友嗎?

薑乾似乎對這個女生很滿意,眼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接著他的視線越過人群,找到了角落裏的白初晗,帶著女生朝白初晗走去。

白初晗無處可逃,隻好牽了牽嘴角,挺直腰背,迎接這場虛與委蛇的表演。

薑乾向白初晗介紹道:“這是薑遊山的女友,小嘉。”

白初晗衝小嘉笑著點了點頭。

“這是我的養女,白初晗。”

“我們見過。”小嘉很熱情地伸出手來,一派天真。

白初晗隻是笑了笑。

這時,大門口又進來一撥賓客,薑乾便忙著應酬去了。小嘉像是想說點兒什麽,白初晗看見她撲閃撲閃的眼睛,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去找遊山哥吧,不用陪我。”

小嘉點點頭,感激又擔心地看了白初晗一眼:“要是你覺得無聊,就過來找我們。”

白初晗看見穿著如此華麗的禮服的小嘉朝薑遊山走去,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情纏著薑遊山陪自己玩,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喜歡過薑遊山吧。其實十二三歲的年紀,她並不明白什麽是喜歡,隻是每次見到這個人都會覺得開心,晚上睡覺都覺得整個人像吃了蜂蜜蛋糕一樣甜。白初晗把這些心事寫在日記本上,就像收集漂亮的糖果包裝紙,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薑乾發現。

白初晗至今都記得薑乾拿著那本日記,趾高氣揚地命令她撕掉,並告訴她喜歡任何人都可以,唯獨薑遊山不行。白初晗被薑乾嚇壞了,她從沒見過薑乾生那麽大的氣,囁嚅著開口喊了聲“薑叔叔”,結果“啪”的一聲,薑乾把本子扔到地上,指著她的鼻子說:“你別忘記是我在養著你!知恩圖報,懂不懂?!”

後來,那句“是我在養著你”幾乎成了支撐白初晗唯一的動力,她不再從薑乾那裏拿錢,寧可辛苦一點,多打幾份工,也不想卑躬屈膝地從他那裏拿錢。也是那件事後,她不再主動找薑遊山,兩人的關係一下疏遠了很多。

白初晗覺得自己吃飽了,準備再待幾分鍾就溜走。此時,她百無聊賴般掃視了一眼來來往往的賓客,突然視線一滯,她看到了餘朝清。

最近餘朝清的穿著越發人模狗樣了。他和薑乾打過招呼後,便拿了杯酒坐在角落。白初晗端了杯果汁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

等他抬頭,白初晗頭一歪,衝他笑道:“好巧。”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吧。”餘朝清本來在看電子書,被人這麽一打擾,露出不滿的神情,“怎麽到哪兒都有你?”

“我是薑乾的養女。”白初晗說,“你還覺得是我陰魂不散嗎?”

餘朝清放下手機,喝了口酒,眼睛看向草坪上的賓客,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爸跟這位薑叔叔是生意上的夥伴,我過來打個照麵而已。”

“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白初晗突然說。

餘朝清愣了一下,轉過頭來,問:“你是我前女友?”

“不算是。”

“否定得不夠決絕,說明還是有點什麽。”

“然後呢?”

“沒有然後。”餘朝清說,“我聘用你沒有任何私人關係,不管從前我喜不喜歡你,和你有沒有什麽感情關係,從今以後,我們都隻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白初晗大笑了起來,好似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而後,她站起來走到餘朝清麵前,微微俯身,露出一個漂亮至極的笑容,一字一句道:“餘朝清,你個王八蛋。”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

快到七點了,白初晗必須盡早回家。

她去洗手間換掉了禮服,裝進背包裏後,準備從後門離開。和前門的熱鬧盛況相比,這裏冷清得就像不受皇帝寵愛的妃子住的冷宮。

白初晗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那天在小飯館跟蹤餘朝清的那個人,對方走得很急,很快就轉彎從後門離開了,並沒有看到白初晗。

這餘朝清是招惹誰了?

白初晗放心不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掉頭去找餘朝清了。

她在賓客中看見餘朝清後直接把他拽走,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拉到沒有人的角落。

“做什麽?”餘朝清掙開她的手,不耐煩道。

“你有危險。”白初晗說,“你車停在哪兒的?”

“後門。”

“你別開車回家了,打個車吧。”

“我憑什麽信你?”餘朝清的雙手環在胸前,並不配合。

“反正是你有危險,你愛信不信。”白初晗瞪了他一眼,真想一巴掌把他的記憶給拍恢複,“你最近招誰惹誰了?”

“我怎麽知道。”餘朝清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我都失憶了。”

“對,你失憶,你厲害!”白初晗把餘朝清拉到牆腳,讓他翻牆過去,“從這裏走最安全。”

“我不會翻牆。”

“我幫你。”白初晗蹲下身,讓他踩上自己的背翻過去。

餘朝清站在原地沒動。

“怎麽了?”

“我不踩女人的背。”

“你怎麽這麽磨嘰?”就要到七點了,白初晗懶得跟他廢話,幹脆直接扶住他的腰,用力往上一托,命令道,“快給我翻過去!”

大概是白初晗的氣勢怔住了餘朝清,他愣了一下,立馬手腳並用地翻了過去。然後隻聽牆對麵傳來“咚”的一聲,接著是餘朝清呻吟的聲音:“我的腿摔斷了!”

白初晗手腳麻利地翻牆而過,扶起餘朝清檢查了下,翻了個白眼:“就擦破了點皮,叫什麽叫?”

餘朝清閉嘴了,覺得這個女人真凶,失憶之前的自己是哪隻眼睛看上了她?

兩人走到馬路邊,餘朝清伸手去攔車,沒注意身後的白初晗。等車停下,他才回過頭,想先送她回去,好歹她言之鑿鑿說是來救自己的,結果他轉過身,路上空****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白初晗呢?

“師傅,你剛才有沒有看到有個女的跟在我身後?”餘朝清問。

出租車司機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兩秒後,罵了一句:“你神經病啊!”

白初晗變成貓後,立刻跑進了樹林裏,看見餘朝清坐車離開後,她才放心地往家的方向走。沒走幾步,她就在轉角看見了跟蹤餘朝清的那人。

那人應該還在等餘朝清出來,不過沒多久,他接了個電話,神色凝重,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是有人告訴他餘朝清不在了嗎?

小白想了想,決定跟過去看看。

雖然這人身形並不高大,但是走路很穩,應該是個練家子。跟王斌和林躍不同,這個人不好對付。要是餘朝清真落到這人手裏,估計得吃一番苦頭了。

走了很遠的路,到了偏僻的小巷子後,他就拐進去,接著騎了輛摩托車出來。摩托車呼嘯而過,小白追不上他。

小白回到餘朝清家中,見他剛洗完澡在用毛巾擦頭發。它走過去,跳到沙發上趴下來。

餘朝清摸了摸它的腦袋,問:“你又跑哪裏野去了?”

小白沒說話,它有些累了,閉上了眼睛。

這時,餘朝清的手機響起了,他走到陽台上接電話。小白睜開眼睛,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應該是他家裏人打來的電話,好像是讓他明天回家吃飯。

“明天我有事,就不回去了。”餘朝清,“想在家好好休息……你別來,我改天回去……知道了,我真沒事,我就想一個人休息,別來打擾我……就先這樣,掛了哈。”

工作狂餘朝清明天居然要休息。白初晗突然想起蘇達說餘朝清每個月隻有農曆十五才休息,所以明天是十五了嗎?好像在邽山發生意外的那天,也是十五……

餘朝清從陽台走進客廳,看見小白醒了,就去逗了逗它,但它完全不配合。餘朝清抓起它的爪子晃,道:“你怎麽這麽高冷?”

小白另一隻爪子揮過去,餘朝清眼明手快躲了過去,他有些生氣,起身去玄關把運動鞋上的鞋帶給取了下來,然後走回來用鞋帶纏住小白的兩隻爪子。

你個渾蛋!小白在心裏喊道,雖然它用力掙紮,但是徒勞無用。

餘朝清綁好鞋帶,輕輕拍了拍小白的腦袋:“明早給你解開,誰叫你不聽話。”說完,他回了房間,又鎖上了門。

第二天早上,小白恢複人形,手上還綁著鞋帶,她隻好用嘴咬開,之後氣得想衝進臥室裏把餘朝清從**揪起來打一頓。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然後打開冰箱,但裏麵除了可樂什麽東西都沒,最後她找到一包鹽,撕開袋子,把鹽倒進可樂裏,搖了搖可樂,就重新把可樂放回了冰箱。

白初晗準備偷偷離去,但經過客廳的時候忍不住朝臥室的方向看了眼。為什麽每個月十五餘朝清都不上班呢,也不回家吃飯?這其中必有貓膩。

雖然餘朝清的家很大,但幾乎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目光一掃,整個空間裏的布局一覽無餘。白初晗打開陽台的門,一把搖椅、一張桌子,還有些綠植。

躲到桌下好了?這樣想著,白初晗便鑽了進去,幸好她比較瘦削,桌子下的空間還算寬敞。她坐在地上,靠著桌腿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開始出現響動,隨後臥室的門打開了,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白初晗隻能看到餘朝清的下半身,一雙腿從眼前晃過去,然後又晃回來。接著,白初晗聽到餘朝清痛苦的呻吟聲,他走出來倒在客廳的沙發上,蜷縮著身子,滿頭大汗。白初晗終於看清了此時的餘朝清,卻驚恐得睜大了眼睛。

餘朝清臉上的皮膚全部皺了起來,可以依稀看到裏麵的青筋,不,準確來說,那不是正常人的筋絡,更像是植物的根須,根根分明,布滿了他的皮膚。而且他的胸口發出一道異光,幽綠幽綠的,看上去十分瘮人。

白初晗深吸了口氣,趕緊往後麵縮了縮身子。如果這個時候她被餘朝清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臨到中午,餘朝清的情況才有所好轉,他從沙發上爬起來,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門,拿出可樂來。但他剛喝了一口,就全給噴了出來。

白初晗有些後悔早上給可樂裏麵加鹽了,要知道是這種情況,她絕對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

餘朝清懊惱地將可樂扔到地上,褐色的汁液流了一地。他直接跑到水龍頭旁,擰開水龍頭,往嘴裏灌生水。喝夠了生水後,他又跌跌撞撞往回走,腳踩到地上的那攤可樂,直接仰頭倒下,後腦勺著地,白初晗聽得清清楚楚。

一聲悶響後,餘朝清躺在地上不動了,摔昏了過去。

白初晗終於可以伸展一下身體,她的雙腿都坐麻了,活動完手腳後走過去,見餘朝清安靜地閉著眼,她伸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還有氣。

餘朝清臉上的皮膚跟先前沒什麽變化,白初晗蹲下身來,仔細觀察著那些紋路,覺得那很像五加科植物的根須,但又不完全相同。五加科屬於雙子葉植物,廣布於兩半球的熱帶和溫帶地區,其中人參、西洋參、三七等珍稀藥材都屬於五加科。

白初晗猶豫了一下,伸手去解餘朝清的外衣紐扣,然後慢慢地將他衣服敞開。他有很漂亮的肌肉線條,加之他不喜歡戶外運動,所以皮膚特別白。白初晗想看看他胸口發出的那團光的光源,但敞開衣服仍隻能看見一團光暈,光源來自他的身體。

那天在山洞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白初晗努力地回想,可記憶在她變成貓睡著後就戛然而止了,所以問題的關鍵仍舊在那個山洞。她背著餘朝清出洞口的時候,還特意記了位置,但是沿路找回去,那洞口卻不見了,在周邊也搜尋過,根本沒有入口存在。

白初晗將餘朝清的扣子重新扣好,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立即拿出手機查看日曆,沒錯,他們出事那天也是農曆十五,月圓之夜。所以,這一天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含義。既然餘朝清的身體是在這一天發生變化,那麽洞口會不會也隻在每月農曆十五出現呢?

抱著這樣的疑惑,白初晗決定今天去邽山看看。她找到了餘朝清的車鑰匙,在樓下小超市買了尼龍繩和口罩把餘朝清綁了起來,趁外麵的走道沒人時,把他弄了出去,乘坐電梯直達車庫。

到達邽山大致就是晚上了,白初晗計算好時間,把餘朝清放到車後座。她弄了半天,總算發動了車子,然後她打開車內導航,手心微微出汗。

車子駛上高速公路後,餘朝清醒來了。他臉上的紋路消失了,整個人看上去恢複了些許精力。他掙紮著坐起來,看了眼周圍環境,見前方開車的人戴著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裝,他皺了皺眉,脫口而出:“白初晗,你綁架我幹嗎?”

“這你都看得出來?”白初晗扯下口罩,被餘朝清輕易揭穿,還有些不甘心。

“廢話,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吧?”餘朝清說,“我一看你的背影就認出你來了。”

“OK,那你安靜點。”白初晗沒有絲毫減速,離邽山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了。

“你帶我去哪兒?”

“邽山。”白初晗說,“你失憶的地方。”

“我要下車。”餘朝清說,“我要告你私闖民宅,還有綁架。”

“那我就把你每月農曆十五變成怪物的事說出去。”

餘朝清愣了愣,隨即否認:“誰變怪物了……”

“我都看到了。”白初晗說,“你的身上發出綠光,臉上的皮膚惡心死了,這不像是有病吧,更像是身體變異。”

“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你就是誹謗。”餘朝清說,“我再給你加一條誹謗名譽罪。”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白初晗問。

“不想知道。”餘朝清說,“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我要是每件都要搞明白,還不得累死?而且我去醫院檢查過,身體健康,什麽事都沒有。”

見白初晗無視自己的話,餘朝清扭動著身子,湊到駕駛座上,想讓白初晗停車。白初晗眼都沒眨一下,直接一拳朝後揮去,把餘朝清給打回了座位上。

“我要開除你!”餘朝清生氣道,“現在!立刻!馬上!”

“那我就更不用聽你的話了。”白初晗一個急轉彎,下了高速,駛上一段坑坑窪窪的泥路。餘朝清在車後座上被從左甩到右,再加上顛簸,他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白初晗!”餘朝清咬牙切齒道,“我一定會找你算賬的……”

白初晗瞥了眼後視鏡,心中一緊,將速度開到一百一十碼。餘朝清感到她在加速,在這樣一條破路上開這麽快,她不要命了嗎?

“我說……”

餘朝清的話還沒說完,白初晗從前麵扔了把小刀給他:“後麵有人跟蹤我們,你自己弄開繩子。”

是那個人!白初晗通過後視鏡看到一輛摩托車跟在後麵,是那天意圖在薑乾的生日宴會上對餘朝清下手的男人。對方戴著摩托車頭盔,但是白初晗認得那輛車。

餘朝清很快弄開了繩子,但人還沒坐穩,車子就被突然趕上來的摩托車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頭直接撞向另一側的玻璃,腦袋上腫了個大包。

白初晗將油門踩到底,想要甩掉跟著的人。

“他為什麽撞我們?”餘朝清問。

“你應該想想自己最近得罪什麽人沒。”白初晗說,“上次薑乾的生日會上我說的人就是他,都跟到這裏來了,沒點深仇大恨不至於。”

餘朝清聽完白初晗的話後,陷入了沉思,過了會兒,他問:“我以前是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白初晗見他問得認真,差點笑了,但她忍住了,嚴肅地回道:“反正不是什麽好人。”

餘朝清:“……”

餘朝清沒有說話了,可能陷入內疚、後悔中去了。但後麵的摩托車可沒給餘朝清時間,隻聽“啪”的一聲,對方直接用一個金屬物敲碎了車後麵的玻璃。餘朝清的臉被玻璃碴劃傷了,他捂住臉往另一側閃躲,催促白初晗道:“你再不開快點,我就要命喪於此了。”

“你這車太難開了。”白初晗說,“我已經開到最快了。”

“這可是全球限量版……”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開到前麵,一個轉彎就把白初晗開的車給逼停了。

對方迅速下車,白初晗也立馬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想攔住來人。但白初晗那點三腳貓功夫哪裏是那人的對手,她直接被擰著手臂,推到一邊,然後那人打開車門,把餘朝清拽了出來。

雖然現在的餘朝清身手比失憶前敏捷許多,但在那人麵前,依然沒什麽反抗的餘地。他的頭被對方死死地按在車門上,兩隻胳膊被擰在身後,他感到手臂傳來一陣刺痛。

白初晗看到對方掏出針管抽了餘朝清一管血,然後轉身走了回來。她在對方戴著的頭盔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像,像一隻脆弱的小白兔,壓根兒沒有還手之力。不過對方直接繞過她,騎上摩托車,快速離去了。

餘朝清回過神,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什麽傷痕都沒有,然後跑去看白初晗。

白初晗感覺左胳膊不能動了,說道:“可能脫臼了。”

“居然對女生下這麽狠的手。”

“來不及了。”

“什麽?”

還有兩個小時就到七點了,白初晗沒時間再去邽山,更沒時間原路返回。她的左胳膊不能動了,她如果變成貓,處境會變得極為危險。

“我送你去醫院。”餘朝清把她扶到副駕駛座上,幫她係好安全帶。

“去鎮上醫院就行。”白初晗臉色蒼白,右手緊緊抓住餘朝清的胳膊,一字一句道,“要快!”

餘朝清趕緊上車,將車掉轉方向,朝鎮上開去。

冬天天黑得很快,六點鍾小鎮已經變得一片漆黑,街道兩旁亮起了路燈,街上沒什麽人。餘朝清按照導航把白初晗送到鎮上的醫院裏,醫生處理好了她脫臼的胳膊,給她打了石膏,纏上繃帶。

望著窗外的夜色,餘朝清問白初晗:“我們是吃了飯回去,還是回去再吃飯?”他一天沒吃東西,快餓壞了。

白初晗轉頭看了他一眼,問:“你有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全身發熱,感覺有股東西在我身體裏麵亂竄。平時還好,但每到農曆十五,那股力量就變得特別強大,好像要戳穿我的身體似的。”餘朝清看著窗戶裏燈光映出的影像,見白初晗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幾個月前,我和青德大學的考察隊一起去邽山考察,你也去了。”白初晗想讓餘朝清知道事情的原委,便把發生的事簡單地告訴了他。

“所以你是想去邽山找那個山洞?”

“嗯。”白初晗說,“我想一定跟那裏有關係。”

“那現在去吧。”餘朝清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過去兩個小時。你不用怕,我們可以在車裏休息一晚,明早回去。”

白初晗看了眼醫院牆上的鍾,往後退了步:“今晚不行了。”

“為什麽?”

“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白初晗說,“路上小心,那個人今天抽了你一管血,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見白初晗要一個人走,餘朝清在後麵喊道:“你車都沒有,能去哪兒?”

白初晗沒回他,走得更快了。餘朝清怒火上來了:“你私闖民宅綁架我的事,明天我再跟你算賬!”

白初晗跑出醫院,跑到附近一個偏僻的巷子後,才慢慢鬆了口氣,直接坐在地上。她又累又餓,因為低血糖,她的腦袋開始發昏,她捧著脫臼的左手臂,希望待會兒變成貓後,她能平安度過今晚。

餘朝清開車在鎮子裏轉了圈,照理說,白初晗受了傷又沒有交通工具,應該走不遠,但他找遍整個小鎮,都沒看見她的人影。而這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難受,仿佛有枚炸彈在自己的身體裏,隨時都要爆炸。

最後,他在一家旅館開了房,進屋後,立即體力不支,倒在了地板上。

小白在鎮上看見餘朝清的車後,便一瘸一拐地跟著他到了旅館。她爬上房頂,從打開的窗戶跳了進去。

餘朝清的全身又開始發光了,臉色極其難看,無數盤根錯節的根須布滿了他白皙的皮膚。

小白“喵”了一聲,見餘朝清沒回應,便趴在他的身邊睡了過去。

早上餘朝清醒來時,抱住了一團軟綿綿又溫暖的物體,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自家**的抱枕,等他想翻身時,才驚醒過來。睜開眼,看見白初晗的臉正對著自己,他直接嚇得叫出了聲。

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每次都出現得莫名其妙,神出鬼沒的!

因為昨天太累,白初晗的生物鍾失靈了,直接睡過頭了。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見餘朝清靠在窗邊站著,一臉迷惑又警惕地盯著她,好像她是個怪物似的。她想解釋點什麽,但這種情況好像她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餘朝清盯著白初晗看了半天,突然露出一抹冷笑,雙手環在胸前,走近她,道:“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不喜歡你!或許我從前喜歡過,但現在和未來我都絕對不會喜歡你。”

白初晗愣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餘朝清已經下樓退房了。

今天天氣出奇的好,太陽毫不吝嗇地投下暖洋洋的陽光,把整片大地烘烤得像個溫暖的被窩。白初晗離開旅館後,在路邊買了幾個包子和一杯豆漿,準備待會兒在路邊搭車回去。

“喂。”餘朝清開車停在路邊,把窗子打開,對白初晗喊道,“上車吧,不過你別想多了,純粹是紳士風度。”白初晗還沒開口,他又補充了句,“幫我買籠包子,我快餓死了。”

白初晗真想把手裏的豆漿倒在他的頭上,但為了維持現有的和平,不讓他把她開除,她照辦了。

回到公司後,餘朝清讓白初晗先下車,因為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白初晗回了句:“求之不得。”

白初晗坐電梯遇到了袁叔,袁叔一看到她,五官立馬擰成了一團:“我的小祖宗,你一個人來上班了?”

白初晗覺得莫名其妙:“不然應該幾個人?”

袁叔一副“別瞞著了,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道:“你不是和我家少爺在一起嗎?他人呢?他知不知道餘總今天來了?我給他打電話一直沒人接,真是急死人了!”

白初晗想了想,說:“他手機好像沒電了。”

“果然,你們昨晚在一起。”袁叔把白初晗拉到樓道裏,“你今天別上班了。昨天餘夫人去少爺家送湯,結果在路上看到少爺的車開了出來……開車的人是你對不對?”

白初晗點了點頭。

“所以,你們昨晚在外麵過了一夜?”

白初晗沒點頭,也沒搖頭。

袁叔這才發現白初晗的左手打了石膏:“你們昨晚幹什麽去了?”

沒等白初晗回答,他又自顧自道:“我就知道當初不應該讓你們碰麵。”他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地歎了口氣,“你回家吧,要是讓餘總知道你現在在少爺的公司裏上班,可不得了。”

“但我還沒請假……”

“還請什麽假!我待會兒直接跟少爺說就是了。”他說著就把白初晗往前麵推,催促她快點離開。

餘朝清剛進辦公室,就看見袁叔和自己的老爸在裏麵。餘偉業一般不會沒事來自己公司,難道是業務方麵出了問題?他往旁邊一看,袁叔正衝著自己擠眉弄眼,這是……得沙眼了?

“你是不是還跟那個女生有來往?”餘偉業開門見山。

“誰?”餘朝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父親在說什麽。

“你還裝!”餘偉業一巴掌拍到桌上,“那個叫白初晗的。”

餘朝清反應過來後“哦”了一聲,回答道:“對啊,她現在在我的公司工作,負責研發下一季啤酒的新口味。”

“什麽?”餘偉業見餘朝清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差點氣得吐血。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他之前並沒有跟餘朝清說過關於白初晗的事。

餘朝清覺得父親生氣的點很奇怪,便不再管父親,自顧自到辦公桌前開始辦公。

“你必須把白初晗開除了,並且和她斷絕關係。”

餘朝清盯著電腦屏幕,頭也沒抬,道:“為什麽?”

“因為你受傷、失憶都是她造成的。”

“哦。”餘朝清淡然應道,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餘偉業見自己的兒子毫不重視自己的意見,過去直接把電腦給扣上了:“你想跟這種女生交往,我是絕不同意的。”

餘朝清沒料到餘偉業反應這麽大,皺了皺眉,說:“她是你那位姓薑的朋友的養女。”

餘偉業臉上沒什麽變化,看來他是一早就知道的。

“而且,我沒和她交往。”餘朝清說,“我又不喜歡她。”

餘偉業聽到這句話,愣了愣,但他沒有完全相信:“既然如此,那我給你介紹一個女生,家境、樣貌、學曆樣樣都好。”

餘朝清聳聳肩:“我不想談戀愛。”

“那就先做朋友。”餘偉業霸道的性格不允許別人反對他。

“隨便。”

“那就這樣定了。”餘偉業讓袁叔給餘朝清的行程預留一天出來相親,“還有,以後白初晗在公司和這家夥的所有接觸,都要向我匯報。”

袁叔連忙點頭:“是的。”

餘偉業走了,袁叔立刻鬆了口氣,回過頭來,對餘朝清說:“我的小祖宗咧,你膽子也是真大,昨晚你跟那女生跑哪裏去過夜了?”

餘朝清翻了個白眼,打開電腦:“不關你事。”

“幸好我一大早就把白初晗支開了,不然餘總非得去研究所找她談話。”

“你把她支開了?”

袁叔點點頭,一副特有先見之明的模樣。

“那她今天這算是請假了?”

“按理說是的。”

“那工資從誰那裏扣?”

“什麽?”袁叔沒反應過來。

“就從你這個月的工資裏扣吧。”

袁叔:“……”

白初晗離開公司後直接回了家。她有好幾天沒回家了,家裏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她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將房間打掃幹淨,然後躺在地毯上休息,正好看到牆角的那台空調,她的心裏動了動,找到遙控器打開了製暖模式。

溫暖的風從空調出風口吹出來,白初晗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腳邊散落著許多植物學方麵的書籍,過去一年多,她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研究植物上,想從中找到治愈自己的突破口。想到餘朝清臉上那些奇怪的紋路,她坐起身來,在那堆書裏翻找起來。

大學期間去古鎮玩的時候,她在一個舊書攤上買了本書,是什麽古典草藥書籍,講的是植物與宗教以及一些神秘用途和傳說。在中世紀時期,歐洲還存在煉金術師和魔法師這樣的職業,當時他們人手一本植物圖譜。像《哈利•波特》裏麵有專門的魔法草藥課,雖然從現實的角度來看,這根本是無稽之談,但無論如何,植物都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命形式之一,它們生存在這片土地的時間遠遠超出了其他物種,而最初關於植物的書籍也無不摻雜了神話或奇聞軼事。

中國的《山海經》裏麵就記載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植物,比如迷榖,人們佩其枝葉或花就能不迷惑;比如蒙木,人們服用了它就能不糊塗。還有歐洲的藥草典籍裏麵記載了植物的花蕊變成了人頭,和會吃草的植物羊,等等。而至今,三葉草都是愛爾蘭和凱爾特人族的標誌和象征,甚至在一些異教中,教徒會在特定的節日裏用九種不同的木頭來做祭祀的篝火。

當時白初晗買來這本書隻是把它當成打發時間的讀物,但最近發生的這些奇怪的事讓她忍不住懷疑,那天晚上餘朝清一定是被什麽奇奇怪怪的植物給影響了,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而且之前,她自己也是在山上吃了野菜,或許不是那些野菜的問題,而是其他的植物影響了她……

看來,想要知道邽山的秘密,隻能等下個月的農曆十五再去邽山一趟了。可是就目前餘朝清對她的態度來說,想要帶上他一起估計有點難。

這時,白初晗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餘朝清。電話剛接通,她就聽到餘朝清在那頭大吼:“你在哪兒?”

白初晗把手機拿遠了些:“家裏。”

“來公司一趟。”

“現在嗎?”白初晗想到早上袁叔的話,心裏拿不定主意。

“現在!立刻!馬上!”

“那我馬上過去。”

白初晗還沒掛電話,就聽到“嘟”的一聲。

這家夥……白初晗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生氣,於是閉上眼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