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要找到她

【“你怎麽每次都睡得跟豬一樣啊?”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餘朝清睜開眼睛,看見白初晗正端著煎好的雞蛋從廚房裏走出來,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還不起來,蛋都要冷了。”

餘朝清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白初晗家裏的沙發上,他趕緊起來,走到餐桌旁坐下,抓起筷子就開始吃飯。

白初晗打了他的手一下:“先去洗手。”

“可是我好餓。”餘朝清說。

白初晗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別吃了。”

餘朝清委屈不已,隻好不情願地站起身去廚房洗手,但等他出來,卻發現屋子裏空無一人,白初晗不見了。

“小晗。”餘朝清找遍了整個屋子,喊著白初晗的名字,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不留痕跡。

餘朝清焦急起來,覺得胸口非常難受,他捂住那裏,呼吸開始變得粗重,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變得這麽難受。白初晗不見了,他為什麽要這麽難受呢?就在他感覺快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他感覺好像發生地震了,十幾秒的震動後,他猛然睜開了眼睛,原來隻是一個夢。

“坐好了。”前麵開車的莫覃剛說完,就來了個急轉彎,把車後座上躺著的餘朝清一下甩下了座椅。

餘朝清全身的骨頭都快要碎了,他趕緊爬起來係好安全帶,然後向後看,一輛車正飛速地朝他們追來。

“怎麽是你?”餘朝清問。

“不是我的話,估計你現在已經沒命了。”莫覃說。

“跟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一樣凶多吉少。”餘朝清嘲諷道。

莫覃把油門踩到底,但呂教授和汪源的車仍死死跟在後麵。這是一段山路,沒有路燈,所以地勢險峻,莫覃感覺自己的手心都開始出汗了。

“前麵是懸崖!”餘朝清一邊喊著一邊衝上前打方向盤,汽車的後輪胎擦著邊緣駛過,但後麵呂教授和汪源的車就沒這麽幸運了,他們沒來得及轉向,車子直接衝向了懸崖。

隻聽一聲巨響,山崖下傳來石頭和汽車同時滾落的聲音,莫覃和餘朝清都被嚇得愣住了。莫覃踩住刹車,轉頭問餘朝清:“怎麽辦……”

“快用你的手機報警。”餘朝清說,“人命關天。”

莫覃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聽了餘朝清的建議,撥通了“110”,告知了對方車禍地點後,一回頭,發現餘朝清已經下車了。

“我說……”莫覃追過去,遠遠地站著,問餘朝清,“你該不是想要下去救他們吧?”

呂教授和汪源的車並沒有直接掉到懸崖下,而是被中間一個平台截住了,不過車子已經翻了過來,裏麵的人不知什麽情況。

“走吧,警察和救護車一會兒就會來。別忘了,他們可是要殺你的人。”莫覃說。

餘朝清轉頭望了莫覃一眼,接著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扭頭就跑。

“我去。”莫覃知道自己上當了,立即回到車上,重新發動車子,掉頭去追餘朝清。但沒幾分鍾,餘朝清就消失不見了。

莫覃下車來,知道這麽短的時間餘朝清是不可能跑太遠的,他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

“聽說你在找你那個姓白的前女友,你出來,我就告訴你她現在在哪裏。”莫覃大聲道。

聲音很快消失,四周仍舊安靜如常,沒有任何動靜。

“我真的見過她,你要是不想知道就算了,你可別後悔。”莫覃說完,作勢要上車離開,這時旁邊的草叢裏鑽出一個人影。

餘朝清問:“她在哪裏?”

上次邽山地震前,因為突然出現的一群貓打亂了莫覃的計劃,所有人四散逃跑。莫覃和王斌、林躍走散了,便一個人在山上找了個地方睡了一夜。早上的時候,他開始找下山的路,走著走著腳下開始震動,山體搖晃起來。他知道是地震了,立馬蹲在原地,不敢亂動。也不知過了多久,震動才漸漸消失,他站起來準備趕快離開,結果就看到白初晗從一個洞口裏爬了出來。

那時她渾身是血,不過那血應該不是她的,不然她不可能還能走動。

“當時她兩眼無神,像行屍走肉似的。我想跟著她可能會找到你,於是立馬追了過去,但是一開始她明明在我眼前,就一瞬間,卻突然消失不見了。”莫覃把夾著煙的手伸出窗外,慢慢地吐出煙圈,“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一個人怎麽會無緣無故消失不見?”餘朝清問,“那當時有沒有特別的事發生?”

“沒有,那裏連個鬼影都沒有。”莫覃剛說完,就想起了一件事,“不過我倒是看到了一隻貓。”

餘朝清聽到這裏,一把抓住莫覃的手,道:“什麽樣子的貓?白色的嗎?”

“不是白色的。”莫覃說,“就一隻很普通的野貓,毛色不均,看上去好像很久沒吃過飯了,瘦骨嶙峋的。”

餘朝清愣住了,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裏閃過,但他不敢下定論。

這時,莫覃順勢反握住餘朝清的手,從座位下掏出繩子,將他的手綁起來:“現在,你必須跟我去個地方。”

餘朝清掙紮起來,但莫覃的力氣實在太大,很快就按住了他。莫覃帶著刀疤的臉上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我覺得你還是乖乖聽我的話比較好,你知不知道你身體裏的那個怪東西隨時都可能蘇醒?要不是之前薑叔的那些藥暫時克製住了它,你以為你能恢複記憶?”

餘朝清不再反抗,選擇妥協:“我不能讓靈丸繼續存活下去,我必須毀掉它。”

莫覃發出一絲冷笑:“如果靈丸真的消失了,你也會死的。你還不如跟我合作,用它來救治其他人,以及賺錢。”

“你根本就不明白這東西毀了多少人的家庭。”餘朝清說,“就是因為它,你的女朋友才會死,你還不明白嗎?!”

見莫覃露出疑惑的神情,餘朝清告訴他:“林桃是薑乾殺害的。”

“不可能。”莫覃說,“林桃不可能是他殺的。”

“你一直在幫殺害你女朋友的人做事,你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閉嘴!”莫覃一拳朝餘朝清臉上打去,“誰殺害的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活過來,而能讓她活過來的人就是你。”

“你瘋了,死人是不可能重新活過來的,你被薑乾騙了……”餘朝清還沒說完話,臉上又挨了一拳,於是兩個人扭打起來。因為餘朝清的手被捆著,幾乎成了人肉沙包,被莫覃狠狠揍了一頓。

“你清醒點!我真沒騙你,靈丸隻對活人有影響,對死人是不會產生任何影響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呂教授!”

莫覃停手了,大概是累了,他掏出支煙點上,猛吸了一口,望著窗外漆黑的景色發呆。餘朝清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氣:“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帶我去試試,但如果沒效果,你必須馬上放我走。”

為了保存林桃的屍體,莫覃特意騰出家裏的一個庫房改造成了冰庫,隻有他一個人有鑰匙,其他人都不得進入。

莫覃打開大門,冷氣便立馬從門縫裏鑽了出來,餘朝清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餘朝清從沒見過死人,所以心裏還是有些害怕的。進去後,他也不敢四下亂看,隻跟在莫覃旁邊走到一個冰櫃前。

“我把她放在這裏麵了。”莫覃說,“為了說動她的家人,我可費了不少力氣。他們說要是這個月林桃還不能照我說的那樣複活,就要將她帶走了。”

餘朝清怔了怔,因為莫覃說話時臉上的神情是他從沒有見過的,他印象裏的莫覃脾氣很差,一身流氓習氣,很難想象莫覃也有如此深情的時候。

“我覺得……”餘朝清頓了幾秒,腦子裏想著要說的話,想安慰莫覃幾句,“人死不能複生,人終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林桃能有你這樣的男友喜歡著,不離不棄,已經不枉此生了。”

莫覃抬頭,像看傻子似的瞪了餘朝清一眼,然後按下櫃子旁的按鈕,櫃門一下打開了。餘朝清嚇得趕緊捂住眼睛,生怕看到過於驚悚的畫麵。

“看看吧。”莫覃說。

餘朝清張開指縫,小心地瞥了眼。他已經對林桃的樣子記憶模糊了,他的印象裏林桃應該是個性格挺溫和的女生,和白初晗走得很近。和白初晗身上那種讓人不得不去關注的氣質相比,林桃更像是晚霞,漂亮但不耀眼。

櫃子裏的林桃穿著一件墨綠色的絲質長裙,雙手放在肚子上,神情安詳地閉著眼睛,一點也看不出生前遭遇過令人唏噓的意外。

“漂亮吧?”莫覃冷不丁道。

餘朝清移開視線,哼哼道:“還是白初晗更好看。”

“你!”莫覃上前一把揪住餘朝清的衣領,正要發火,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什麽事?”莫覃不耐煩道。

“少爺,有警察在外麵找你。”是莫家的管家。

“……他們這麽快就找上門了。”莫覃對管家說,“你先應付著,我一會兒出去。”

“你沒有時間了。”餘朝清看著莫覃,“所以,趁現在快點試吧。”

莫覃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你不害怕?”

“如果不能讓你接受現實,隻要你還活著,遲早有一天還會再把我抓回來的。”

莫覃心裏動了動,突然想說聲感謝,但是話到了嘴邊,隻有一句:“那你等會兒。”

過了五六分鍾後,莫覃提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然後關上門,將門鎖上:“那些警察真是沒完沒了,他們通過呂教授車上的行車記錄儀查到了我的車牌號,要找我做筆錄。”

餘朝清瞥了一眼箱子,問:“你之前說過不會要我的命,是真的吧?”

“當然。”莫覃說,“我還不想被槍斃。”

“那好。”餘朝清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那我該做什麽?”

莫覃打開箱子,裏麵整整齊齊地放著醫療器具,銀光閃閃的,讓這個冰庫顯得更冷了。

“你找個地方坐著就行。”莫覃說,“我找之前給薑乾做事的醫生谘詢過,如果隻是單純做測試的話,不需要把你的全部血液抽出來,隻需要抽取一管血,然後注射到實驗對象身體裏就行。”

“一管血,那也挺多的……”餘朝清開始有些後悔了,“我有點貧血……”

但話還沒說完,莫覃已經拿著針管走過去。莫覃將餘朝清的袖子挽上去,然後找準血管紮了進去。因為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莫覃手法生疏、粗暴,餘朝清痛得叫了起來。幾十秒後,莫覃已經抽了滿滿一管血,然後他把醫用棉花按在紮針處:“你自己按好。”

餘朝清衝著莫覃的背影齜牙咧嘴,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去看。莫覃拍了拍林桃冰冷僵硬的胳膊,然後將血液注射了進去。

餘朝清被冷得打了個噴嚏,因為被抽了一管血感到腦袋暈乎乎的,他又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了。莫覃一直守在林桃的身邊,觀察她身體的變化。但是十分鍾後,林桃仍然靜靜地躺在那裏,身體沒有任何反應。

“怎麽會這樣……”莫覃喃喃道,他抓起林桃的手,開始喊她的名字,“小桃,你給我點反應啊,小桃。”

餘朝清不太忍心看到這個畫麵,生離死別,無論哪一種對他而言都太過殘忍。他突然想到被靈丸支配的那段時間,自己似乎沒有任何情感和情緒,是一種麻木的狀態。可是當一個人的內心太過敏感,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啪啪啪”,外麵有人在敲門,接著是警察的聲音:“莫覃,我們是警察,麻煩你開一下門……”

莫覃仍舊呆呆地抓著林桃的手不肯放,像魔怔了似的。

餘朝清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左右為難道:“要不我先去開門?”

莫覃沒搭理他,好像壓根兒不存在他這個人似的。

“你是被薑乾利用了,人死不能複生,還是節哀順……”餘朝清被莫覃突然回頭的神情嚇了一跳。那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是絕望的,看得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莫覃!我們給你五分鍾時間開門!”外麵的催促聲更大了,門被拍得咚咚作響。餘朝清小步朝門口挪去,想要偷偷把門打開。

結果在他距離門口還有五十厘米的時候,大門突然“咚”一聲被踢開,他和衝進來的警察撞了個滿懷。在他腦袋發昏,分不清前後左右的時候,莫覃已經被警察製伏,他則被一雙溫厚的大手接住。

“少爺,可算找著你了!”袁叔喜極而泣,拉住餘朝清的手,直接抱住了他。

呂教授和汪源發生車禍傷勢太過嚴重,現在躺在醫院裏一直沒有醒來。不過就算醒來,等待他們的也是漫長的刑期。

“我們懷疑林桃的案件跟呂教授有關。”警察說,“我們在現場燒焦的物品中化驗出了嫌疑人的指紋,和呂教授的正好吻合。”

餘朝清感到詫異,沒想到一向看上去斯文內斂的呂教授會做出這樣的事,他覺得奇怪,本來想多問兩句,但警察說在調查結果出來前都要保密。在警察局錄完口供後,餘朝清被袁叔接回了家。這時,他才想起小白來,便問:“小白呢?”

袁叔也蒙了:“當時我昏了,不知道那小家夥跑哪兒去了。”

餘朝清想起莫覃說他跟蹤白初晗的最後隻看到了一隻小貓,聽他的描述跟現在的小白長得很像,所以此時,餘朝清心急如焚,讓袁叔派人去雲南找:“一定要找到那隻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餘朝清打電話給蘇達,讓蘇達去研究所把呂教授和汪源辦公桌上的研究資料和記事本全部帶到自己家裏來。他就不信,他不能自己找出毀滅靈丸的辦法,他等不及了,如果身體裏的靈丸重新恢複從前的樣子,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救白初晗了。

蘇達聽說了呂教授和汪源在雲南的事之後,非常震驚。他有預感,研究所應該過不了幾天就要被關了,先是白初晗失蹤,然後是呂教授和汪源突然倒戈謀殺自己的頂頭上司,還在雲南那麽遠的地方發生了車禍。仔細一想,他總覺得這裏麵藏了什麽可怕的秘密。

蘇達這人雖然不夠聰明,但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縱觀古今中外曆史,那些長命百歲的人,都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於是,他拿了資料和記事本就給了餘朝清,翻都不敢多翻。

“那個……”蘇達見餘朝清埋頭翻閱資料,不知道該不該打擾他,頓了一下,問道,“研究所的工作該怎麽辦?”

餘朝清抬起頭來,淡淡地望了蘇達一眼:“你看著辦吧。”

看著辦?蘇達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了,這看著辦的意思是自己不用再來公司上班了?還是自己現在接手研究所,成為負責人了?

餘朝清似乎看出了蘇達的心思,就補充道:“在白初晗回來之前,就由你管理研究所,我會讓財務那邊給你漲工資。”

蘇達一聽,心裏樂壞了,但表麵還是裝作極其淡定的樣子,對餘朝清說:“我一定會打理好研究所的。”

餘朝清看資料一直看到晚上,鍾靈和她那群貴婦朋友度假去了,餘偉業則在德國出差,他在雲南發生的事沒有告訴他們。這幾個月以來,發生在他身上的各種意外加起來足夠拍一部電影了,他不想讓家人太過擔心。他肚子餓了,下樓去冰箱裏找吃的,但大多需要加熱,他不想動手,於是換了鞋出門找吃的。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外麵院子裏的茉莉開花了。因為下午下了場小雨,花瓣落了許多,掉在泥土上,遠遠看去,有種江南時節的味道。餘朝清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要是這次自己和白初晗都能化險為夷,就去江南旅行一次好了。他們還沒有單獨出過遠門呢,許多人不都說,要考驗兩個人是否合適,一起出去旅行一次就明白了。餘朝清想到這裏,嘴角不禁勾了勾,腳步跟著輕快起來。

大概是心裏有事,所以走到青德大學外,餘朝清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就路過了自己家附近的飯館。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一條小巷裏亮著一個昏暗的招牌,上麵寫著“朱氏診所”。

餘朝清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推門而入。

朱老板正坐在櫃台前玩遊戲,近來生意慘淡,也不知道是最近大家身體變好了,還是他的診所走了黴運,一連幾天都沒有生意。所以當門口掛的風鈴響起的時候,他完全沒回過神來。

“朱老板。”餘朝清率先打了聲招呼。

朱老板對餘朝清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隻當是普通的客人,抬頭問:“哪裏不舒服?”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之前來過這裏。”

這是想裝熟客打折?朱老板摸了摸胡須,不動聲色道:“不記得了。”

“那你還記得白初晗嗎?”

白初晗朱老板自然是記得的,他又打量了一番餘朝清,這次覺得有些麵熟了:“我每天接待的客人沒有十個也有九個,不可能每個都記清的。”

“我是白初晗的朋友,餘朝清。”

“小晗的朋友啊!”朱老板這回更蒙了,因為他不記得白初晗帶了什麽朋友來見過自己,因為她來診所都是帶的傷患,純粹是路邊撿的。

“你最近有見過她嗎?”餘朝清問。

“我們又不是多熟,平時沒事根本不見麵。”朱老板說,“怎麽,她玩失蹤了?”

“是真失蹤了。”

朱老板愣了愣,他搞不清目前是個什麽狀況,所以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把餘朝清請了進去,並倒了杯水。

“你和小晗是大學同學?”朱老板當作閑聊,蹺起二郎腿在餘朝清的對麵坐下。

“不是。”餘朝清說,“我喜歡她。”

朱老板有個習慣,一說正經事的時候就特想吃東西。正好診所旁邊有家鹵味店,每天經營到晚上十二點。他問餘朝清餓了沒有,餘朝清點頭,又不太好意思地補充了句:“其實還好。”

朱老板二話沒說,就出去買鹵味了,回來的時候還拎了幾罐啤酒。

“白初晗這孩子啊……”把易拉罐打開的同時,朱老板聞到啤酒的氣息,頓時心曠神怡,“人還是不錯的,不過我們其實算不上朋友,隻能說是互惠互利。不過幾個月前開始她幾乎就沒來過診所了。她這人性格有些孤僻,不好接近,所以我對她了解不多。”

餘朝清啃著鴨脖子,點了點頭。

“不過,一個月前她倒是有打電話來谘詢過我一些問題。”朱老板說,“她問我食物相克的問題。”

“食物相克?”

“對。”朱老板回憶道,“她問我,如果把橙子、水蜜桃、百香果,還有鳳梨這幾樣水果加在一起,會不會吃死人。”

“她怎麽會問這個問題?”餘朝清不解。

“那我就不知道了。”朱老板說,“當時我還開玩笑問她是不是準備殺人,哈哈哈。”

本來朱老板以為自己講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結果見餘朝清壓根兒沒笑,他瞬間有些尷尬地幹咳了幾聲,坐直了身體:“你該不會真的覺得她想殺人吧?”

餘朝清淡淡地看了朱老板一眼,笑了笑:“法治社會,人哪裏是那麽容易殺的?”

“她還問了我其他幾種植物,我給你寫下來。”朱老板起身找紙和筆,“不過聽說她專業學的植物學,或許跟這個有關也說不定。”

餘朝清接過朱老板遞過來的字條,折了折小心地放進外套的兜裏,然後衝他道了謝,就離開了。

朱老板本來還想留他把鹵味吃完,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很著急,便沒再挽留。

回家後,餘朝清拿出那張字條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從中找出一點線索。一個月前,也就是他和薑乾約好去邽山考察之前的日子。白初晗那個時候打電話給朱老板問那些問題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他想破頭也想不出來,因為靈丸的能量被藥丸抑製住了,他的腦袋已不如從前靈光,他懊惱得直抓頭發。

呂教授和汪源醒來的消息,餘朝清是從蘇達那裏聽來的。

一大早,蘇達拿著買來的咖啡衝進餘朝清的辦公室,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餘朝清。自從呂教授和汪源出事後,蘇達一到周末就習慣性去家附近的寺廟祈福,因為他覺得研究所被一股神秘力量給詛咒了,先是白初晗,再是呂教授和汪源,沒準再過不久就輪到自己了。

餘朝清低頭看了眼襯衣上被灑上的咖啡漬,然後又看向蘇達,問:“你怎麽知道他們醒了?”

蘇達說他昨天生病去醫院裏,正好遇到警察去呂教授和汪源的病房,他就跟過去偷偷看了一眼,並詢問了醫生,確定呂教授和汪源已經蘇醒。

這時,餘朝清的手機響了,是警察打來的電話,對方告訴他呂教授和汪源已經醒來,但因為身體問題,他們暫時還不能出院,便詢問他是否有時間去醫院一趟,配合調查。

呂教授和汪源被安排在同一間病房,呂教授摔斷了脊椎,雖然醒了,但是他的後半生都注定不能再動。麵對警方的盤問,他一句話也不說,過了良久,才氣息不穩地道:“幫我把家裏的貓帶來,我就全部交代。”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惦記著一隻貓?眾人不解,但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去他家裏找貓。不過貓已經不見了,呂教授常年獨居,跟外界沒什麽來往。他出事後,家裏的貓大概是沒有食物,就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呂教授得知這個消息後,眼淚像關不住閘汩汩往下流,因為身體不能動彈,隻有麵部肌肉**著,情緒崩潰,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立即叫來護士給他打鎮靜劑。所有人都很奇怪,一隻貓而已,他用得著這樣嗎?

餘朝清聽說後,立即明了其中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呂教授為什麽會這樣。呂教授窮其半生,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心裏該有多悲涼啊!

餘朝清進了病房後,呂教授已經在鎮靜劑的效用下睡著了。汪源坐在床邊,但全身上下都打著繃帶,表情木然,像個木乃伊。

事前,警察已經分別對呂教授和汪源進行過調查,他們都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但對自己的動機都含糊其詞。

餘朝清想單獨和他們聊聊,警察給了他半個小時時間,出去在外麵等候。

餘朝清搬了把椅子在汪源的對麵坐下,對方連眼皮也懶得掀,但嘴角流露出一絲詭譎的笑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汪源聲音沙啞道。

餘朝清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給汪源倒了杯水,然後遞過去。汪源兩隻手都打著繃帶,根本沒法接杯子,他眼神凶狠地道:“你在嘲笑我?”

“沒有。”餘朝清把水放到桌上,“我隻是想問,現在你這個樣子還怎麽去保護你的家人?”

汪源明顯愣了下,但他仍舊保持著鎮定,嘴角牽強地勾了勾,盯著餘朝清,問:“你想說什麽?”

餘朝清知道對方已經上鉤了:“吳阿姨前幾天來找過我,求我不要起訴你。”

汪源的神情一下黯了下去,他微微垂著腦袋,音量小了許多:“我媽……她還好嗎?”

“老太太一個人生活挺不容易的。”餘朝清說,“我安排了一個保姆在雲南照顧她的起居。我想,她最大的願望應該從來都不是你能夠研究出救你爸爸的方法,而是你活得快樂吧。”

“她才不這樣想。”汪源露出倔強的神色,“自從爸爸變成貓後,她就經常打罵我,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這樣,我為什麽要離家那麽多年?不就是為了讓爸爸變回人嗎?!”

“每個人都會犯錯。”餘朝清深吸了口氣,他不禁想到了餘偉業,父母常常把自以為是的愛和難以消化的情緒投射到孩子身上,沒有人是完美的,至今他和餘偉業也常常是一副水火不相容的姿態,但他知道餘偉業愛自己,隻是他們誰也改變不了誰,“吳阿姨心裏對你很愧疚,她覺得是自己沒有把你教好,才讓你走上了這條路。”

汪源沉默下來,低垂著頭,剛才的氣焰完全消失了。過了良久,他才開口:“我可以見見她嗎?”

“恐怕得再過一段時間。”餘朝清如實回答。

餘朝清離開病房前,汪源把自己家裏的鑰匙交給了他:“毀滅靈丸的儀器資料在我家有備份,就在書桌的抽屜裏,你自己去拿吧。但毀滅靈丸的同時,你也會死。”

餘朝清離開醫院後,開車去汪源家裏拿了東西。他回到公司遇到了蘇達,蘇達又一副冒失的模樣跑過來找他:“餘總,我發現了一個東西。”

餘朝清想著靈丸的事,沒心情應付蘇達,便淡淡地“嗯”了聲。

但蘇達顯然沒接收到餘朝清的信息,繼續說:“我剛在研究所整理櫃子的時候,發現學姐之前留下的一個本子上麵寫了一些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聽到是白初晗的東西,餘朝清轉過頭去,說:“給我看看。”

餘朝清拿過本子翻了幾頁,神情頓時沉了下來。蘇達之前大概看過幾眼,裏麵的內容都是關於釀造啤酒的,為何餘總露出這般苦大仇深的表情?蘇達正想著自己要不要說點什麽,結果,他看到餘朝清的眼眶居然慢慢紅了,他頓時嚇得不敢說話了。這是感動的淚水,還是憤怒的淚水?他深吸了口氣,覺得君心真難測。

餘朝清沒有想到,原來白初晗給朱老板打電話詢問的那些東西,竟然都是用來釀造新啤酒的植物。他想破了頭都沒想到,他一直以為白初晗在尋找的是恢複正常人的辦法,沒想到她想的卻是怎麽幫他釀造出新的啤酒……

“餘總……”蘇達輕聲喚道,“你沒事吧?”

餘朝清吸了吸鼻子,說:“沒事。”

現在,餘朝清要做的很簡單,那就是找到方法讓白初晗再也不會變成貓,然後找到她。

他會找到她,哪怕千山萬水,路遙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