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一過晌午,太陽就跑到了房屋背後,院子裏隻剩下一大片濃鬱的陰影。劉大叔吃完午飯,躺在柴火旁的椅子上,半眯著眼睛,手指間夾著一支煙,不時放進嘴裏吸兩口,然後神情舒展開來,快樂似神仙。

不遠處的小路上,一個青色的影子慢慢朝這邊靠近,纖細的胳膊間掛著一個竹籃子,裏麵放著些新鮮的蘿卜和青菜。人影走上台階,靠近劉大叔,然後伸手露出一根狗尾巴草來,放到對方的鼻子下麵輕輕蹭了蹭。一個噴嚏打出來,劉大叔睜開了眼。

“又淘氣。”劉大叔摸了摸鼻子,嗔怪道,“你又跑哪裏去了?”

“你不是說以前我跟一個叫餘朝清的男生一起去田裏拔過蘿卜嘛,我就去那裏走了走,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麽。”

“那你想起點什麽沒?”劉大叔問。

“沒。”白初晗說,“什麽也想不起來。”

劉大叔是三天前去鎮上的市集時發現白初晗的。她一個人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蓬頭垢麵,像個流浪漢似的在街上閑逛,不,準確來說,當時她就是在流浪。她大概是肚子餓了,走到一個賣包子的攤前,二話不說就伸手去抓,結果手被燙紅了,也沒舍得把那包子扔掉。賣包子的老板抓住她不準她走,以為她是傻子,還四處問人:“這是誰家的孩子走丟了?”

劉大叔還記得白初晗,一開始很驚訝,想也沒想就上前替她解了圍,說是自己親戚家的孩子,跟他出來逛市集不小心走丟了,然後付了包子錢,又讓老板打包了一籠包子給她吃。

白初晗呆呆地望著劉大叔,並不接受他的好意,而是略帶警惕道:“你是誰?”

劉大叔哭笑不得,估摸著自己長了一張大眾臉,所以她不記得自己了,於是說:“你忘記了?我可是你和你男朋友的救命恩人呢。”

“我有男朋友?”

劉大叔一愣,心想:難道他們已經鬧掰了?

“那個……”白初晗猶豫著看了看四周,好像要說一件特別丟臉的事,壓低了聲音,對劉大叔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白初晗失憶了。她隻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躺在一片野草裏,像個剛來到世間的嬰兒,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她不記得自己是誰,叫什麽名字,年齡多大,有什麽親人朋友。一覺醒來,舉目無親,她隻能憑著感覺一直往前走,最後來到了市集,遇到了劉大叔,聽他說認識自己後,立馬詢問他關於自己的事。

但劉大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畢竟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就一兩天,他當時也沒多問,隻記得她叫白初晗。

“聽你這口音應該是南方人。”劉大叔說,“那個男生長得挺好看的。當時我以為你們是男女朋友,或者就是,不清楚,我年紀大了,不了解你們年輕人。”

“挺好看是有多好看?”白初晗問。

“就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那種好看。”

白初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難道還有人眼睛是鼻子,鼻子是眼睛?”見從劉大叔這裏了解不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白初晗便決定自己尋找記憶,去她曾經去過的地方,比如和那個叫餘朝清的男生一起去拔過蘿卜的那塊地裏。但無論她什麽時間去,從什麽角度去看,菜地仍然是菜地,裏麵的農作物也沒變過,她蹲在田埂上,用手托著下巴,感到一絲惆悵。

不是沒想過去警察局裏備案,但白初晗心裏沒底,她總覺得自己一個女生在荒郊野外醒來,還失去了記憶,這裏麵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恐怖的事情。她不敢細想,害怕那個真相自己承受不起,還不如不知道。但她又抑製不住地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沒有親人嗎?沒有朋友嗎?為什麽她不見了後,都沒人來找她呢?

白初晗每天早上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在網上搜索關於失蹤人口的尋人信息,但是她沒有發現哪一條符合自己。她又查找各種社會新聞,想了解在她醒來那天的前幾日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但瀏覽下來都跟她沒有一點關係。

難道她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兒?

白初晗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個叫餘朝清的男生,如果他是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朋友,自己不見了,他應該會來找自己吧。她試著在搜索引擎裏搜索,唯一的結果是一個集團下分公司CEO的名字。而在她的印象裏,CEO的年齡應該都很大,不符合年輕男生這個定位,所以她沒在意,直接就忽略了。

時間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白初晗對於過去的事仍舊沒有半點印象,她漸漸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劉大叔教她分辨五穀,如何種菜、除草,如何從傍晚的雲霞判斷第二天的天氣。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劉大叔就會起**後山看他老伴的墓。她醒來的時候,劉大叔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兩個人吃飯、閑聊,然後準備午飯。每日的生活都一樣,今天的太陽和明天的太陽似乎沒什麽不同,這不免讓她感到乏味,她覺得自己應該找點事情做,或者去鎮上找份工作。

劉大叔覺得她年紀輕輕,也不該整天和他一個老頭子待在一塊兒,便介紹她去鎮上認識的朋友開的酒館裏幫忙。

酒館處於鎮上最熱鬧的位置,麵積很大,兩層樓,裝潢擺設有點兒江湖氣,店裏都是拿酒碗喝酒。招牌酒有紫糯米酒、楊梅酒,還有老板自釀的啤酒,很給勁,白初晗喝過一次,一碗就上頭,而且口感不錯。

因為店裏生意忙,人手少,白初晗既要做服務生,又要記賬,然後老板發現這姑娘很聰明,長得像讀過書的,人也伶俐,沒多久就提拔她當了店長。一個酒館裏的美女店長,這個噱頭已經足夠吸引人來了,沒過多久,一些背包客來到這裏遊玩,就拍了些照片發到了網上,一下帶火了這家酒館,以及酒館的店長。

白初晗很少上網,並不知道自己在旅遊論壇上已經火了,有一張她的側臉照被人傳到了網上,很多網友都在詢問她是誰。

最先看到白初晗側臉照片的是蘇達,因為他每天都太閑了,有事沒事就逛逛論壇、貼吧,結果在一個帖子裏看見了白初晗的照片。最開始他以為是某個長得像白初晗的網紅,但刷到最後,看到是雲南某家酒館的店長。雲南……這個地方聽起來很熟悉啊,之前餘朝清和白初晗不都去過嗎?想到這裏,他立即拿著手機去找餘朝清。

餘朝清最近也是特別奇怪,之前一直在尋找什麽隕石,然後就一連好幾周都沒出現在公司。他好不容易回來了,結果每天來公司就是睡覺。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蘇達預感公司沒多久可能就要垮了,他現在隻能指望餘朝清找回白初晗後,能夠好起來。

蘇達進了餘朝清辦公室,果不其然,餘朝清正躺在沙發上睡覺,枕頭、毯子、眼罩,一應俱全。

蘇達等不到他醒來,便直接推醒了他:“餘總,告訴你個事。”

餘朝清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問:“什麽事?”

“我好像找到學姐了。”

每年八月份一到,木瓜就成熟了,酒館裏的果酒都是老板自己去果林摘木瓜,回來後自己釀的。一車車的木瓜被拉回來,然後堆在後廚院子裏,到了晚上,大家便一起動手洗淨、晾幹,做木瓜酒。

白初晗為了做事方便,剪短了頭發,穿一件對襟小褂,裏麵是一件黑色的貼身毛衣、一條牛仔褲。這身裝扮穿在別人身上估計會很奇怪,但在她身上反倒有了特別的味道。

酒館已經打烊,但還沒有關門,幾個服務員正在打掃衛生,老板去外麵打電話了,隻留下白初晗一個人在院子裏清洗木瓜。

“小晗!”老板突然跑了進來,一臉高興又興奮的神情,“有……有人找你。”

白初晗疑惑地轉過身,看到老板後麵跟進來一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看不清對方的臉。直到走近了,來人漂亮的臉龐暴露在燈光下,並衝她笑道:“小晗,我終於找到你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酒館老板開門做生意,剛把門打開,迎麵就走來兩個遊客打扮的男人。他剛想張口迎客,其中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率先開了口,問:“白初晗在不在?”

老板一愣,估摸著這架勢是來討債的還是怎麽的?他覺得奇怪,昨天晚上才來了個人找白初晗,今天早上怎麽又來了兩個要找她的?

“她已經走了。”

“走了?”另一個個頭較矮的男人立刻急了,抓住老板的手問,“什麽時候走的?為什麽走了?”

“餘朝清!”一道低啞的聲音從街角傳來,劉大叔昨晚接到白初晗的電話,說自己要暫時離開雲南一段時間,把放在酒館裏的東西交給他處理。沒想到他這剛到鎮上,就碰到了故人。

餘朝清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劉大叔,怎麽是你?”

酒館老板給他們騰出樓上一張桌子,拿了燒餌塊和稀豆粉給他們當早餐吃,然後知趣地下了樓。

劉大叔點燃煙,一口一口地抽著,講了關於白初晗的事。

餘朝清沒作聲,他沒想到靈丸的影響消失後,會令白初晗失憶。

“她有沒有說她去了哪裏,和什麽人一起離開的?”餘朝清問。

“她說是一個朋友,可以幫她恢複記憶。”劉大叔說,“我本來就對你們的事不了解,萍水相逢,現在緣分到了自然也就散了。”

“還真是佛係。”蘇達在一旁小聲嘀咕道。

餘朝清對劉大叔感謝道:“謝謝了,三番五次救了我們,這次我找到小晗,一定帶她回來親自向您道謝。”

劉大叔擺擺手,表示無所謂。

蘇達甚為鬱悶,沒想到連夜趕過來,還是來晚了一步。不過,會是誰帶走了學姐呢?失憶後的學姐會不會被什麽壞人給帶走了?想到這裏,蘇達問餘朝清:“我們要不要先報警?”

“我不想弄出太大動靜。”餘朝清說,“酒館老板不是說是一個女人帶走了她嗎?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餘朝清走出酒館,站在門口抬頭望了望澄澈的藍天,深吸了口氣,說:“回去。”

蘇達頭大了,他本來還想趁著這個時間在雲南欣賞一下美景,期待一場豔遇,沒想到隻是吃了個早餐,又要匆匆回去。

餘朝清走在前麵,沒走幾步,突然抱著頭蹲下了身子,痛苦得將頭埋在膝蓋間,看上去很難受。

“餘總,你沒事吧?”蘇達問。

“沒事。”餘朝清說,“過會兒就好了。”

和餘朝清相處的這兩天時間裏,這樣的情況不時發生,蘇達不禁懷疑餘朝清是不是得了什麽病,但他不敢多問,知道即使真有什麽,餘朝清也不會告訴他的。

餘朝清有預感白初晗已經回來了,但是他走遍了青德大學,去了她原先租住的房子,去了她平日常去的小飯館,都沒有遇見她。好像故意似的,她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可能相遇的地方。

餘朝清托了私家偵探尋找白初晗,但一連幾日都沒有消息。一日,餘朝清又腦袋疼得從**翻身坐起,急忙下床倒水吃止疼藥,結果手機響了。

“我找到了。”私家偵探說。

“在哪兒?”餘朝清強忍著疼痛問道。

“明天是一個叫薑遊山的人的追悼會,我查到名單裏有她的名字。”

“誰組織的追悼會?”

“一個叫小嘉的人,好像是薑遊山生前的女朋友。”

餘朝清用水把藥丸送進肚子裏,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他身體裏的靈丸並沒有完全清除,因為靈丸在他身體裏待的時間太長了,甚至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了。正如汪源所說,如果靈丸被毀滅掉,那麽他也會跟著一起死。所以他找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不徹底將靈丸從自己體內清除,而是用汪源他們發明的分離器將靈丸清除到所能清除的最大數值,在不會危及自己性命的時候停手。而剩下未清除的部分靈丸,他在翻閱了許多書籍後,采用了“以毒攻毒”的方式來克製。

十幾年前,一塊隕石帶著靈丸來到了地球,但那塊隕石並沒有受到靈丸影響而發生異化,說明隕石本身存在抵抗靈丸的抗體。餘朝清想到父親曾托人買了一塊隕石回來收藏,於是他回家拿了那塊隕石做研究,最後製成了藥劑服下。不過藥劑的副作用很大,他不時就會頭疼,好像有人拿著電鑽在鑽他的腦袋一樣。雖然他體內剩下的靈丸已被徹底壓製,白初晗也不再受到靈丸影響,恢複了正常,不過那些十幾年前就變成貓的人們卻永遠也變不回來了。

餘朝清有時候會想,是不是應該犧牲自己而換回更多人呢?他不知道,可是他心裏清楚他並不想這樣做。因為他還有想要去愛的人,想要去做的事,他覺得能夠活著的每一天都無比珍貴,每天早晨醒來,看到陽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裏透進來,他就覺得格外美好,所以他一點也不想死啊!

這讓他想到了之前讀到過的一個故事,講的是一輛火車正快速地駛向一條軌道,但軌道上綁了五個孩子,此時你手上有一個按鈕,隻要按下去,火車就會切換到另一條軌道上,不過另一條軌道上綁著一個孩子。這時,你是按還是不按?

最初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餘朝清糾結了兩天,因為實在難以抉擇。那個時候他尚未經曆過人世複雜,隻是個每天混吃等死的富二代。現在,他明白了,生活總是充滿著許多艱難的選擇,所以他能夠明白,為什麽莫覃會為了救林桃不惜觸犯法律,也能夠理解薑乾的喪心病狂。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僅此而已。

薑遊山的追悼會一直拖到現在才辦,是因為小嘉希望白初晗能夠在場。薑乾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呂教授殺害林桃的證據已經找到,被判無期徒刑。當時回火災現場的人正是呂教授,因為被林桃看到,情急之下他本來是想讓她住嘴,沒想到失手殺了她。

無論是薑乾、林桃還是呂教授,這些名字對白初晗來說都很陌生。她去了監獄,想見薑乾一麵,但對方不願意見她。不知為何,她反倒鬆了一口氣。她仍然什麽都沒想起來,但是從小嘉口裏得知他曾經想要害自己,也是因為他,薑遊山才會意外去世。她想,這可能是個特別壞的人吧,可這個壞人又是薑遊山的父親,她頓時矛盾起來,不知道和他見麵能說些什麽。

走出監獄大門,外麵熱烈的陽光一下擁住了白初晗,她覺得周身一片溫暖。

小嘉歎了口氣,說:“既然薑叔叔不想見你,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去了解你的過去。”

白初晗突然笑了:“我不想找回自己的過去了。”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白初晗露出燦爛的笑容,說,“我現在覺得自己像個新生的嬰兒,什麽都能做,什麽都能吃,對一切充滿好奇。我對過去已經不感興趣了。”

小嘉怔了怔,她和白初晗見麵的次數不多,在她的印象裏,對方一直是個寡言沉鬱的少女,但剛才對方的那一笑,就像瞬間撥開烏雲的太陽,讓她看愣了。

現在的白初晗的記憶中沒有過去父輩的那些恩怨,她隻記得她曾經有個對自己很好的哥哥,叫薑遊山,還有個對自己很好的姐姐,是薑遊山生前的女朋友,就是小嘉。她曾經就讀於青德大學,專業是植物學,僅此而已。

她穿著一身素白,胳膊上戴著黑紗,對每一個來送薑遊山最後一程的人鞠躬回禮。

他們當中有的人認識白初晗,有的人不認識,不過在白初晗眼裏,他們並無什麽不同。

這時,門口一個身材高大、麵容英俊的男人緩緩走了進來。白初晗覺得他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每一步都像走了漫長的一生,而且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看。

是遊山哥哥生前的朋友嗎?他認識自己嗎?白初晗正想著,那人已經走到她的麵前,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小晗。”

白初晗抬頭,衝他笑笑,示意他繼續往裏走,但對方站著沒動。

這人真是奇怪。白初晗皺了皺眉,想提醒他站在這裏不合適,沒想到對方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我終於找到你了。”

白初晗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拉進了對方的懷裏,她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要被勒斷了,她聽到了男人胸口處的心跳非常劇烈,每一聲都像鼓聲轟鳴,她的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

追悼會結束後,白初晗和小嘉送走賓客。餘朝清還留在原地,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白初晗,這讓白初晗非常不自在。

“那個人跟我到底什麽關係?”白初晗小聲問小嘉。

小嘉搖頭:“我隻知道他是餘氏集團的公子,其他就不清楚了。不過從剛才的情形來看,你們之間應該有點什麽吧。”說完,小嘉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盯著白初晗。

白初晗立馬否認道:“我都不記得他是誰,說不定是壞人。”

小嘉笑笑:“你要是想了解的話,就去問問他咯。”

白初晗猶豫了幾秒,然後朝餘朝清走去,在還有兩米的距離處站定,問:“請問你是誰?”

“餘朝清。”

白初晗愣住,這個名字她從劉大叔那裏聽說過,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囁嚅道:“我和你是朋友嗎?或者還有其他什麽關係?”

餘朝清想了想,之前他們也不是戀人關係,所以點了點頭,回答道:“算朋友吧。”

朋友關係就能隨便抱了?白初晗心裏一陣嘀咕。這時,餘朝清又補充了一句:“你還是我公司的員工。”

白初晗:“……”

所以,這是讓她回去上班的意思?

“我……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給我點而時間,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餘朝清突然亂了陣腳,緊張地解釋道。

白初晗盯著餘朝清,沒有說話。

“其實……其實我一直喜歡你。”因為太過心急,餘朝清不小心直接將心裏的真實想法說了出去,“之前發生了很多事,我想,或許你對我也有特別的情誼吧。”

白初晗看著餘朝清發紅的臉,撲哧一聲笑了:“你真可愛。”

為了讓白初晗能夠想起自己,餘朝清每天帶著她四處閑逛,去學校,去宿舍樓下,去她以前的家,還有他們吃麻辣燙的路邊攤,但她除了吃了很多東西外,什麽都沒想起來。

“沒事。”餘朝清說,“我講給你聽,你存入你的腦子裏就行,也能當作是你的記憶對不對?”

白初晗瞪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傻兮兮的,不過他請的吃的都很好吃,於是點了點頭,假意順從道:“好。”

“這家蹄筋麵還是你帶我來吃的。”餘朝清說,“結果我吃完就拉肚子了。”

“你的肚子是玻璃做的嗎?”白初晗喝完碗裏的麵湯,咂了咂嘴,讓老板來結賬。

“對了。”白初晗轉過頭來,“你不是說我是你公司的員工嗎?要不你帶我去公司走走,也許我能想起點什麽來。”

“公司不就是工作的地方,對恢複記憶應該沒什麽用吧。”

“那不一定,或許我以前是個工作狂,超級愛工作,一到了公司就全身來勁兒,也許就想起來了。”

餘朝清覺得白初晗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她以前工作還是挺認真的,也許就喜歡公司這種抹殺人類自由的地方呢,便同意帶她去公司裏轉轉。

蘇達知道白初晗要來公司,高興得立即把研究所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還泡了壺好茶等她過來。

白初晗自然不記得蘇達是誰,見對方一臉興奮地衝自己跑來,立刻躲到餘朝清身後,拉住他的衣袖,問:“這人是誰啊?”

“是我啊,你的學弟!”蘇達痛心疾首,沒想到白初晗失憶失得如此徹底。

白初晗一副不想搭理蘇達的表情,在餘朝清的帶領下去了研究所。她的東西都還在工位上,整整齊齊擺放著,蘇達每天都要擦擦上麵的灰,不讓它們蒙塵。她拿起工作記事本看起來,一看竟看得入了迷。餘朝清和蘇達不敢打擾她,兩個人坐在一旁默默喝茶,不時抬眼看看對方,輕聲交流。

“你說她能從工作裏找回記憶嗎?”蘇達問。

餘朝清搖頭:“誰知道呢。”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白初晗合上本子,重新站起身來的時候,兩個小時已經過去。她抬頭看到沙發上四仰八叉躺著的兩個人,不禁皺了皺眉,走過去叫醒他們:“快醒醒,我好像記起點什麽了。”

餘朝清和蘇達兩人立馬坐直了身體,異口同聲道:“你想起了什麽?”

“我突然想明白你們公司那個啤酒該怎麽創新了。”白初晗笑道。

餘朝清失望道:“就這個?”

白初晗點頭:“對啊,不然還能有什麽?”

蘇達木然,呆呆道:“學姐果然不是一般人。”

“其實隻要增加酒花的投放次數和投放量,就能改變酒的整體口感。在釀造的時候再加入水果,便能讓酒變得柔和,符合年輕人的口味,比如楊梅、橙子、百香果……”

白初晗的話還沒說完,餘朝清已經上前一把把她按進自己懷裏,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道:“我知道了,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

蘇達驚訝地張大了嘴,趕緊把頭轉向一邊,假裝沒看到。

白初晗也嚇了一跳,她的心髒怦怦怦地狂跳,她不知道餘朝清這是做什麽。

“要是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也沒關係。”餘朝清鬆開她,低頭對她溫柔地笑了笑,“其實我以前也失憶過。”

“你也失憶過?”白初晗詫異,她一直以為失憶是個小概率事件,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人失過憶,“那你是怎麽恢複記憶的?”

餘朝清想到當時恢複記憶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順其自然。”

“就這麽簡單?”

“我想,重要的不是過去發生了什麽,而是現在,此時此刻我們正在經曆什麽,以及未來。”餘朝清望著白初晗的眼睛,認真道,“你記不得過去沒有關係,我幫你記著就好,而你的未來,我也想要參與,和你一起書寫。”

白初晗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餘朝清這個問題,雖然她對他不排斥,但也沒有產生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她往後退了一步,正要開口,眼前的人卻突然抱頭蹲了下去,痛苦地呻吟著。

“我去拿藥。”蘇達知道餘朝清又犯病了,趕緊去找止痛藥。

白初晗靠近餘朝清,有些無措:“我能為你做點什麽嗎?”

餘朝清疼得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他強忍著疼痛,伸出手摸了摸白初晗的頭發,笑道:“什麽也不用做,隻要留在我身邊就好。”

之前是她竭盡全力保護他,那麽現在,輪到他來護她周全了。哪怕她什麽都想不起,什麽都做不了,也沒關係,隻要她留在他身邊就好。

白初晗的腦子裏好像突然閃過一個東西,像黑暗的洞穴裏突然灑進一縷陽光,但太快了,以至於她什麽也沒抓住。她蹲下身去,握住餘朝清的手,覺得心裏有什麽湧現了出來,飽滿的,溫暖的,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耀。她望著餘朝清的眼眸,回答道:“好。”

哪怕什麽都記不起來,她還是願意相信他,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會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們這一生所熱愛的一切,所憎恨的一切,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像植物腐爛在泥土裏又重新生長出來,進入無限循環的輪回之中。

我們會離開一陣子,但最終都會在時間的盡頭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