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千鈞一發

【新年過去了,餘朝清上班的第一天,因為受不了鍾靈的嘮叨,他一大早就出發去公司。他在公司附近的早餐店要了一碗牛肉麵,剛坐下來,就看到門口進來一個穿著粉紫色呢子大衣的女生,她端著一碗豆漿和一根油條進來,掃視了一圈,在他這裏頓了一下,然後走了過來。

“這麽巧。”餘朝清率先打了招呼。

“嗯。”白初晗嘴裏含著油條,“我想回來上班。”

餘朝清心裏自然開心,但見白初晗臉上冷冷的,他便也故作姿態道:“公司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白初晗喝了口豆漿,抬起頭來看他:“你之前不是讓我考慮回來上班嗎?我現在回來,你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餘朝清馬上否認道:“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白初晗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你說過。”

“總之。”餘朝清咳嗽了兩聲,“待會兒你先來我辦公室一趟,流程還是得走的。”

白初晗沒跟餘朝清爭辯,喝完豆漿放下碗,擦了擦嘴,說:“好。”

白初晗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調查呂教授,因為呂教授是去邽山考察隊的領頭人。既然薑乾資助了學校之前兩次的考察,那麽呂教授一定知道些什麽。

大半個月沒見到呂教授,他看上去比從前憔悴了許多,受傷的手掌還纏著紗布,並未痊愈。看到白初晗來研究所,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看到餘朝清從門口進來,掃視了屋裏一番。

“呂教授。”白初晗打招呼道。

還沒等呂教授開口,餘朝清便搶先道:“她回來繼續上班,你看有什麽事情忙不過來的就交給她吧,畢竟你的傷還沒好全。”

呂教授笑道:“小晗回來,我確實多了個得力幫手。”

“汪源呢?”餘朝清這才發現汪源不在。

“他請假了。”呂教授說,“家裏有些事。”

“那你好好工作。”餘朝清對白初晗說。

白初晗點點頭,順從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餘總,我有些事要跟你說。”呂教授走到餘朝清麵前,附耳說了幾句。

餘朝清神色一變,嚴肅道:“你來我辦公室。”

呂教授將一份文件和一個小盒子放到餘朝清的辦公桌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說:“這是我研製出的藥丸,經過臨床試驗已經證明有效。吃過這藥丸的小白鼠都比一般的老鼠活得更久,身體也更健康、強壯。”

餘朝清的情緒有些激動,他沒想到自己想要的長生不老藥這麽快就有了進展。他翻開文件看起來,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所有資料。

“看這理論,確實沒有任何問題。”餘朝清打開藥盒,裏麵有三粒紅色的膠囊。

“一天一粒,人的服用劑量要大些。”

“有什麽副作用沒?”

“頭昏嗜睡,這幾天可能都沒精神。”

餘朝清點點頭:“待會兒我會讓財務把尾款打給你。”見呂教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餘朝清問他怎麽了。

“我聽說你在雲南發生的事了。”呂教授推了推眼鏡,“都怪我之前沒有調查好,才出了這樣的紕漏。”

“人是我的朋友,整個流程都是我親自跟的,跟你沒關係。”

“我想將功補過,可以把這個項目繼續交給我做嗎?”

“當然可以。不過現在白初晗回來了,這個項目之前她負責得更多,所以有什麽事你們商量就是。”

“謝謝餘總。”

餘朝清正處於極大的興奮中,拿著那盒藥丸左擺弄右擺弄,打算下班後先吃第一粒。

白初晗正在研究所裏翻看書籍,想看看哪些植物和啤酒花相生,結果看到呂教授失魂落魄地進來了,她疑惑地仔細看了眼。到下班時,呂教授還處在失魂狀態,一個人在椅子上呆坐了良久,她收拾好東西,走過去輕輕叫了聲:“呂教授。”

他這才回過神來,眼神閃躲,道:“什麽事?”

“已經下班了。”白初晗說。

“哦哦。”呂教授立即起身,去到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這是怎麽了?白初晗訝異,難道是餘朝清責怪他工作沒有做到位?不過呂教授並無不妥的地方,怎麽從餘朝清的辦公室回來後,人就變得這麽奇怪?

白初晗狐疑地走出辦公室,上了樓,見餘朝清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就走過去敲了敲門。

“請進。”

白初晗看見餘朝清的神色不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說:“我想找你幫個忙。”

“你說。”餘朝清心情很好,看上去不管這時是誰提出要求來,他都會滿足對方。

“我想看看呂教授在人事部的檔案資料。”

“你看那個幹嗎?”餘朝清起了警覺,看向白初晗,“他不是你的老師嗎?學生調查起老師來了?”

“有些問題想弄清楚。”這幾日餘朝清對自己的態度漸漸轉好,讓白初晗覺得他會答應自己這個要求,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什麽問題?”

“我懷疑呂教授跟莫覃的事有關聯。”白初晗說,“不過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推測,所以我想看看呂教授的人事檔案,或許能從中找到點什麽。”

半個小時前,餘朝清吃了第一粒膠囊,現在藥開始起作用了,他覺得腦袋有些發昏,身體乏力,眼前的白初晗也開始變得模模糊糊,好像離他很遠很遠。

“你坐吧,我給人事部經理打個電話,看他下班沒。”

白初晗坐在沙發上,見桌上擺放著幾本書,伸手隨意翻了翻,都是些腦科學和物理學方麵的書籍。

“他一會兒就把呂教授的資料送過來。”餘朝清掛了電話,對白初晗說。

餘朝清還沒等人事部經理送來檔案資料,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人事經理過來時,白初晗衝他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接過資料,小聲對他說:“謝謝了,看完了我明天早上給你送過去。”

白初晗打開文件袋,才發現人事經理把汪源和自己的檔案資料也放了進來,大概人事經理誤以為餘朝清是要整個研究所工作人員的資料。

呂教授的個人檔案上親屬一欄是空白的,緊急聯係人填的青德大學教務主任的名字和電話。白初晗知道呂教授的妻子去世了,原來他們還沒有孩子。這樣說來,呂教授的社交圈子應該很小,既沒有親人也沒有什麽朋友,似乎和莫覃不會產生什麽交集。白初晗正想著,餘朝清突然翻了個身,結果“砰”一聲摔下椅子,掉到地上去了。

白初晗被這突然的動靜嚇了一跳,手一抖,文件袋裏的資料掉到了地上。彎腰撿起資料時,她看到汪源父親的名字的時候,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汪培。

這兩個字像一把弩上的弓箭,直直地射進了白初晗的腦子裏,以至於她都忘了關心摔在地上的餘朝清。

餘朝清估摸著屁股摔出了瘀青,爬起來之後,見白初晗完全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心裏有些不滿,便走過去看她看什麽看得這麽專注。

“你還沒看完啊?”餘朝清依然覺得累,先前的神采奕奕早已消失不見,現在看上去沒精打采的。

“看完了。”白初晗把資料放回文件袋裏,抬頭看向餘朝清,“你沒事吧?”

“現在才想起關心我一下。”餘朝清沒好氣道,“我困死了,要回家睡覺。”

白初晗站起身:“需要我送你嗎?”

“不需要了,我打個車回去。”餘朝清揮揮手,看樣子似乎等不及了,沒等白初晗跟他一起,便先離開了。

餘朝清一上出租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路上他做了個夢,夢裏他置身於一個黑暗的洞穴,洞裏潮濕陰冷,隱隱聽到黑暗裏有陰森森的貓叫。他掙紮著睜開眼睛,看見遠處斑駁的亮點,綴在黑暗中,幽幽地盯著他。他感覺腦袋疼得要爆炸,便抱住自己的頭用力地拍了拍,但無濟於事。而那些幽幽的亮點離他越來越近,慢慢地,他終於看清了它們的樣子,是一隻隻顏色各異的貓,正朝他走過來。

“主人。”其中一隻貓突然張口說話,嚇了餘朝清一大跳,“主人,你要回來了嗎?”

餘朝清想張口說話,卻發現喉嚨被什麽扼製住了,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主人,你要回來了嗎?”另一隻貓也發出了相同的聲音。

餘朝清覺得胸口很熱,低頭去看,發現一團光從那裏發出,像身上的一簇火焰。

“你要回來了嗎?”

……

尖厲的、沙啞的、清亮的、低沉的……各種聲音都在低語著同一句話,餘朝清覺得身體快要炸了,手撓著脖子,想要發出聲音來,全身在地上扭曲掙紮,終於從嗓子眼裏迸出一聲“啊”。

前麵的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疑惑地看了餘朝清一眼,說:“還有幾分鍾就到了。”

餘朝清發現自己滿頭都是汗,心髒“咚咚咚”地跳著,好似要蹦出來。

下車後,餘朝清立即給呂教授打電話,問:“吃了這個藥我又是做噩夢,又是心跳加速,真沒問題?”

“沒問題,都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呂教授說,“你明天吃第二顆,這種情況就會減輕了。”

餘朝清從電梯間的鏡子裏看到自己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惶,額前的碎發因為汗水沾在一塊,垂在身前的左手竟在微微顫動著。

第二天一大早,白初晗乘坐最早的班車,趕到過年期間和餘朝清去的那家餐廳,詢問汪源的去向。

“他啊,過完年就走了呀。”大堂經理說,“本來就是過年期間人手不夠才招來的,所以他早就走了。”

“他有說他去哪裏了嗎?”白初晗問。

“好像是回家了。”經理撓了撓頭,回憶著,“聽說他媽媽的身體不太好,估計是回老家了。”

白初晗走出餐廳,又看了眼外麵雲霧繚繞的山脈,有許多遊客正站在安全圍欄前拍照。她想到和餘朝清來的那天,他們並肩站在那裏看了一場日落,餘朝清問她有什麽想要實現的願望沒,她想了想,說:“我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吧。”

“房子嗎?”餘朝清當即豪邁地許諾,“我可以送你一套公寓。”

“不是那樣的。”白初晗說,“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一間房子。”

當時的餘朝清似懂非懂地抓了抓頭發,最後他幹脆地說道:“反正我會盡力滿足你的。”

想到這裏,白初晗的嘴角不自覺彎了彎。

白初晗坐車去公司,在樓下買了兩份早餐,準備把其中一份拿去給餘朝清,結果到了門口,看見餘朝清的辦公室門緊閉著,裏麵沒有開燈,餘朝清還沒來公司。

她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下樓去研究所,結果在樓道裏碰到了蘇達。

“學姐!”蘇達一看到白初晗就立馬張開雙臂,作勢要和她擁抱。

白初晗閃過,驚訝道:“你怎麽來了?”

“我回來上班啊!”蘇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衣服,這是過年時他特意給自己添置的,“過年的時候突然接到餘總的電話,他讓我年後回來繼續上班,還給我漲了工資。”

“他這麽大方啊!”白初晗對這事完全不知情。

“是呀,讓我繼續做你的助手,我都沒想到還能回來。”蘇達喜滋滋道,一低頭看見白初晗手上的早餐,驚喜道,“這是為我特意準備的早餐嗎?”

白初晗還沒反應過來,手上的早餐袋便被蘇達拿走了,她無奈地笑了:“你吃吧,就當慶祝你回來。”

一直到中午,餘朝清都沒來公司。白初晗忍不住給餘朝清發了條信息,問他在哪裏,但他沒有回。

中午在樓下餐館吃飯,白初晗看見人事經理剛好吃完回公司,想到自己還沒把昨天的文件袋還給對方,便趕緊扒拉了幾口回了公司。

“不好意思,現在才來還資料。”白初晗不好意思道。

“沒事沒事。”人事經理接過文件袋,說,“反正暫時又用不著,你過幾天還我也一樣。”

白初晗和人事經理寒暄了幾句,然後把話頭轉到餘朝清身上:“今天餘總出差了嗎?怎麽沒看到他人?”

“他請假了。”

“請假?”白初晗問,“生病了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畢竟他不是員工。”

白初晗又給餘朝清發了條信息,後來有些著急了,便直接打電話過去,沒人接聽。

他該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白初晗請了半天假,決定下午去餘朝清的家裏看看。

餘朝清早上吃了第二粒膠囊後,腦袋一陣眩暈,他估計今天上不了班了,便請了一天假在家裏休息,並給呂教授打電話說明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

呂教授說:“正常的。今天是不是已經比昨天好多了,隻是頭還昏?”

“我都懷疑我有高血壓了。”

“你今天就在家裏躺著,別出來走動。”

於是,餘朝清就乖乖地在**躺了一天,還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從早上睡到下午,午飯也沒吃。他躺在**的時候,似乎能感覺到血液從血管裏靜靜流淌過的動靜,能聽到心髒有規律、有節奏的跳動,能感受到脈搏的起伏。這些感受是他從前沒有體會過的,他覺得新奇,好像身體正在更新升級,目前已經更新到百分之七十,明天一過,他就不再是過去的肉體凡胎。

“咚咚咚”,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餘朝清仍舊躺著沒動,他沒有力氣起床,也不想起床打斷現在身體裏的這些感受。

敲門聲繼續,大概斷斷續續響了幾次後,便停下了。四周靜下來,餘朝清又閉上了眼睛。但還沒安靜幾分鍾,門外又開始有了動靜,這次不是敲門聲,而是門直接被人打開,接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在客廳裏響起。

原來是白初晗見敲門沒人應答,立刻腦補出餘朝清在家裏猝死的場景,於是找來保安開了門。

白初晗見臥室的**直挺挺地躺著個人,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餘朝清。”她走近喊了聲,見他沒回應趕快走進些查看狀況。

餘朝清兩隻眼睛睜得像兩個銅鏡似的,眼珠轉向白初晗,但沒說話。

“原來你醒著。”白初晗鬆了口氣。

餘朝清深吸了口氣,慢慢坐起來,腦袋仍然很昏,他看到客廳裏站著的保安,問白初晗:“你怎麽來了?”

“我以為你出事了。”

“我沒事。”餘朝清說,“隻是有些頭昏,在家裏休息。”

“你臉色看上去不好。”

“吃了藥的副作用,沒什麽。”餘朝清不想說話了,又躺了下去,把被子扯到臉上蓋住,“你們走吧,我要睡覺了。”

白初晗覺得餘朝清很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便先讓保安離開。

“餘朝清!”白初晗扯下他頭上的被子,用命令的語氣道,“跟我去醫院。”

“不去。”

“有病就得治。”

“我沒病。”

白初晗說不動他,便伸手去拉他起來。他整個人就像陷在泥沼裏,死沉死沉的,他縮回手去,白初晗反倒被他拽了過去。他的鼻息就在她的耳邊,熱乎乎的,弄得她臉上癢癢的。她抬頭去看他,他正好睜著眼睛看她。他的眼眸很黑,她看到了他放大的瞳孔,還有一團奇怪的光在他的眼睛裏上躥下跳。

“你……你怎麽了?”白初晗有些害怕,捧住餘朝清的臉,仔細觀察他眼裏的光。

“你在看什麽?”

“你有沒有覺得眼睛不舒服?”

“沒有。”

“我看到你眼睛裏有奇怪的東西。”白初晗起身去找鏡子,讓餘朝清自己看,“你自己看。”

餘朝清拿著鏡子看自己的眼睛,那團光又緩緩在眼眸裏移動,但餘朝清並不覺得害怕。他把鏡子隨手扔到一邊,對白初晗說:“不用管我,我隻是吃了呂教授給的藥丸。”

“什麽藥丸?”

餘朝清的眼睛轉向白初晗,嘴角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長生不老藥。”

“你瘋了嗎?!”白初晗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世上怎麽可能存在這種東西?!就算他真的研製出來了,你也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吃吧,指不定有什麽奇怪的副作用。”

餘朝清閉上眼睛,便覺得那股力量再次漸漸回到身體裏,腦袋也沒先前那麽昏了,看來第二粒藥已經被自己的身體完全吸收了。

“跟我去醫院吧。”白初晗這次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說道,“現在去醫院洗胃,還來得及。”

餘朝清的手很涼,他輕輕推開白初晗抓住自己的手,語氣淡漠:“我沒事了。”

白初晗覺得餘朝清不可救藥了,竟然會吃這麽荒唐的東西。雖然之前他有提過長生不老這回事,但他的身體裏已經有靈丸了,還吃什麽長生不老藥,他是想和宇宙長存嗎?!

宇宙……白初晗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東西,薑遊山說靈丸本身是隕石,那麽靈丸就是來自宇宙,白初晗想到這裏拔腿就朝外麵跑去。隻聽“砰”的一聲,餘朝清還沒反應過來,白初晗便不見了。

這風風火火來去自如的,把他家當什麽了?餘朝清心中憋氣,不過眼下他沒心情找白初晗吵架,仍舊安安靜靜地躺在**,繼續感受身體裏的每一分變化。

白初晗一回到研究所,就問蘇達呂教授人在哪裏。

蘇達從白初晗身上嗅到一股火藥味,不禁縮了縮脖子:“呂教授剛去衛生間了,你這是怎麽了?”

“我找他聊點兒事。”

“你要不要先喝點水?”蘇達走到桌子旁,給白初晗倒了杯水。

“待會兒呂教授回來了,你先出去待會兒,我要跟他單獨談談……”話還沒說完,呂教授便回來了。

蘇達立馬機警地放下水杯,溜出了研究所。

“你下午不是請假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呂教授問。

“我剛去了餘朝清家。”白初晗開門見山道,“你給他吃了什麽東西?”

呂教授不慌不忙地坐下,端起自己的保溫杯喝了口水:“這是餘總自己要求的,我不過是給人打工的。”

白初晗拉過椅子,在呂教授對麵坐下,抑製住火氣,皮笑肉不笑地道:“呂教授在青德大學這麽多年,不知道有沒有聽過靈丸?”

白初晗死死地盯著呂教授的臉,不放過他臉上一絲神色的變化。果然,在聽到靈丸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神色一滯,雖然很短暫,但還是被白初晗看在了眼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呂教授說。

“我不知道你研究的那個藥丸到底能不能讓人長生不老,但現在,餘朝清在家裏要死不活的。他要是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呂教授你擔得起責任嗎?”白初晗抬起下巴,笑道,“我知道這件事並不簡單,之前植物係兩次去邽山的考察費用都是薑乾出的,他是我的養父,我能不知道這裏麵的事嗎……”白初晗打算詐呂教授,說完後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呂教授皺了皺眉,看得出在糾結:“小晗,其實當年我和你父親關係不錯,我一直很欣賞、很敬佩他做學術的精神。算起來,我也是你叔叔了,你何必要來為難我?我也不過是替人辦事。”

“既然你和我父親是朋友,就更不應該隱瞞了。”白初晗說,“當年我父親的死是不是跟薑乾有關?”

呂教授沒作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算了。”白初晗的身子往後微仰,說,“你把事情全部告訴我就行,你也看出餘朝清喜歡我了吧,真出了什麽事,我可以幫你說情。”

“真的嗎?”呂教授的睫毛顫了一下,眼皮掀開,“有你和餘總做我的靠山,我心裏踏實些。”

白初晗示意他說下去。

“其實,林桃是薑乾找人殺的。”白初晗不是沒懷疑過這點,但親耳聽見這件事,依然給了她不小的震撼,她壓製住眼裏的淚水,將喉嚨裏的悲愴咽了回去,聽呂教授繼續往下說,“去邽山考察確實都是他出資的,因為他想找到當年那塊隕石裏麵的東西。不過因為隕石事件後,邽山一直處於被封鎖狀態,青德大學每年都會申請上山考察,但都被駁了回來。直到去年,大概上麵的領導派出的科考隊也沒找出個什麽東西來,便開始批準高校的科研隊伍上山。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便找到了我,希望我可以幫他去找靈丸。”

“那個靈丸究竟是什麽?”

“靈丸最初是你父親負責研究的,不過當時因為第一批上山的人,還有當地的村民都變成了貓,上麵擔心引起騷亂,便封鎖了與之相關的所有消息。你父親和薑乾他們都是第二批上山的,因為穿了特製的服裝,所以沒有受到感染。當時他們把隕石帶回去研究,結果你父親通過數學和物理公式發現這塊隕石當中還有一個特別的核心物質,他取名為靈丸,它含有地球上不具有的大量稀有元素,可以改變地球上生物的DNA。如果能找到它並提取出來,這個成果可以說是顛覆式的。”

“然後呢?”

“當年,你父親因為出了貪汙公款的事自殺了,這事便被薑乾截了下來。但十幾年過去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靈丸所需的生存條件,甚至它到底存不存在都是個未知數。第一次上邽山沒有任何收獲;第二次,也就是餘總跟我們一塊兒去的那次,我們事先在村裏找到了一戶當年了解隕石事件的人家,但沒想到的是,等我們到達邽山,卻發現那戶人家不見了,倒是餘總租住了下來。”呂教授說到這裏,打開他的保溫杯喝了口水,“薑乾便派人去找那戶人家,但是怎麽找都沒找到,他就懷疑是餘總知道了些什麽,然後從中作梗,放火燒屋,主要是想嚇一嚇餘總,給餘總一個警告。”

“那林桃呢?她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那樣對她?!”白初晗的情緒激動起來,一股悲傷將她的胸腔填滿,就快要溢出來了。

“你和餘總去邽山的那天晚上,林桃半夜起床出來撞見了薑乾派去的人……那人準備回屋清理掉自己放火時不小心掉在裏麵的錢包,結果被林桃撞了個正著。”說到這裏,呂教授有些不忍再往下說,眼圈也紅了,“林桃是個很不錯的孩子,也是我的學生,我很後悔沒有保護好她……”

白初晗冷笑了聲:“你要真是心有愧疚,當時就應該指出凶手是誰。”

“我不能。”呂教授垂下眼睛,“我有把柄在薑乾手裏,所以我才不得不去做這些事。”

白初晗之前也疑惑過呂教授無親無故,又不貪慕名利,為何要和薑乾狼狽為奸,現在她終於解開了這個疑惑,隻是他能有什麽把柄呢?

“那餘朝清呢?”白初晗問。

“餘總從邽山下來後昏迷的時間裏,薑乾就已經懷疑餘總接觸到了靈丸。”呂教授說,“當餘總醒後,和從前判若兩人,不僅智力提高,身體的血液還能愈合他人的傷口,薑乾就盯上他了。”

“那長生不老是怎麽回事?”

“這是吞食靈丸後的副作用。”呂教授拿了張紙和筆,在上麵開始寫寫畫畫,好讓白初晗能夠更直觀地明白,“靈丸來自宇宙,它本身具有強大的力量,如果要找地球上某個元素來形容它,那就是火。火會燃燒,可以煮熟食物,但也可以造成災禍。任何事物都有好與壞兩麵,靈丸也是。表麵上看它是給餘總帶來了很多好處,但實際上隻是它借助了餘總的身體,把他當作載體繼續存活下去,它的目的是侵略和占有。但因為它屬火,所以在月圓之夜,也就是陰性力量最強大的時候,力量最弱,這個時候它的載體也會受到影響,可能會全身抽搐,痛苦難受。”

“難怪之前農曆十五的時候,餘朝清全身皮膚都會出現類似植物根須的東西。”

“你是說植物根須?”

“對。”

呂教授笑了笑:“看來靈丸在邽山的這十幾年時間裏,已經和山上的植物融為了一體,以植物為載體而活了下來,後來不知怎麽就進了餘總的身體裏,所以現在又借助餘總的身體繼續在地球上存活。它的占有欲十分強大,會直接影響到人的心性,當一個人的野心足夠大的時候,七情六欲、兒女情長這些都會不再存在,而會慢慢成為一個擁有強大獸性的人。”

“那薑乾讓你對餘朝清做什麽?”

“監視他,並且利用餘總想長生不老這件事給他研製藥丸。”

“那個藥丸到底有什麽用?”白初晗揪住呂教授的胳膊,激動起來。

“那確實不是什麽長生不老的藥丸。”呂教授承認道,“我做了個假的實驗流程和物理數據給餘總。其實那藥丸是暫時削弱他體內靈丸力量的。”

“削弱?”

“按道理說,隻有在每月農曆十五,趁靈丸力量最弱的時候,才方便從餘總體內提取,但是這個時間點不好把握,一旦錯過又要再等一個月。所以薑乾便讓我利用餘總想要研製長生不老藥的機會,研製了可以削弱靈丸力量的藥丸。之前莫覃操之過急了,就算他真的提取了,沒有後續的步驟,也很難成功。”

“後續的步驟是什麽?”白初晗問,“莫覃怎麽會跟薑乾搭上關係?”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莫覃原來是林桃的男朋友。”呂教授扶了扶眼鏡,“他的父親跟薑乾認識,薑乾算是他的叔叔。林桃死後,他從薑乾那裏得知可以借助靈丸的力量來複活林桃,本來的計劃隻是先在雲南綁了餘總,等薑乾過去再動手,結果他太過心急,導致計劃失敗。”

“取完之後還要做什麽呢?”白初晗突然想到薑乾家裏的那幅壁畫,總覺得這些事之間隱隱有著聯係。

“祭祀。”呂教授說,“中世紀歐洲的土地上曾經也有過類似的物質,不過當時科技還不發達,人們以為是撒旦帶來的災難,因此產生了殺害女巫的運動,但大多數是受到物質影響而發生變異的可憐人。也有聰明的煉金術士通過儀式和一些化學手段來進行提取,不過還是因為手段太過落後而失敗了。”

“可就算靈丸厲害,又怎麽可能複活死去的人?”

呂教授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白初晗:“如果你的愛人死了,又有一個渺茫的機會可以令其複活,你還會考慮那麽多嗎?”

白初晗沒再說話,縱然現在科技發展迅速,人類已經可以去到遙遠的宇宙,但依然有人相信神明和鬼怪,相信奇跡和不可知的魔法。因為在困境的人們需要希望,哪怕希望渺茫。正因為那些不確定性和未知,才讓人生有了期待,不再那麽苦悶。

“等餘總明天吃完第三粒藥,薑乾就會去找他。”呂教授說,“據我所知,他約了薑乾明天去邽山附近的鎮上討論旅遊開發區的事。”

“他們要怎麽取?”白初晗腦子裏閃過莫覃帶餘朝清去的那個廢棄工廠,她記得那裏有張手術床,旁邊放著簡陋的醫療儀器。

“抽血。”呂教授頓了一下,“全部抽幹。”

晚上,白初晗變成貓後,去餘朝清家裏看他。他似乎一天都沒有動過,仍舊躺在**,一半的被子掉在地上,他嘴巴微張,鼻子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小白在家裏轉了個圈,它要找到餘朝清的最後一粒藥丸,把藥給毀了。但它翻遍整個屋子,都沒看到呂教授說的紅色膠囊。大概是它翻找東西發出的聲音弄醒了餘朝清,臥室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餘朝清穿著拖鞋、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走了出來。

小白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餘朝清打開燈,看到沙發上趴著隻白貓,先是愣了愣,而後想起了什麽,慢慢走過去,在一旁坐下。

小白“喵”地叫了聲,但餘朝清看都沒看它一眼。

“你到底是誰?”餘朝清突然說話了,神色冷冷的,“是誰派你來監視我的嗎?”

小白不知道餘朝清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隻見餘朝清盯著麵前的空氣,它便小心地走過去,想跳到他的身上,但他突然一揮手,將它攔了下來。

“滾。”餘朝清轉過頭來,臉上像起了一層霜,冷得讓人不禁腳底發涼。

小白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麵前的餘朝清像重新變了個人,太陌生了,以至於它不敢再靠近。

餘朝清站起身,穿著拖鞋回屋了。

第二天早晨,白初晗買了早餐等在餘朝清的房間門口。他一開門,便看見了一臉諂笑的白初晗。

“早安。”白初晗晃了晃手裏的早餐,“一起吃飯吧。”

“砰”一聲,餘朝清將門重重摔上,空氣從門縫裏擠出來的時候,全部撲在了白初晗臉上。

過了許久,餘朝清才重新打開門,他穿戴整齊,頭發還抹了發油,拿著車鑰匙朝電梯間走去。

白初晗攔住了餘朝清,直接問:“你已經把第三粒藥吃了嗎?”

“你這人怎麽老是陰魂不散?”餘朝清直接推開她,按下電梯按鍵。

“餘朝清!”白初晗覺得不太對勁,他怎麽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好像……又回到了他失憶那次剛剛醒來時的樣子。

電梯下來,餘朝清沒有回頭,走進電梯,關上了電梯門。

白初晗便乘坐另一架電梯下樓,在附近找了輛車,讓司機開去邽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做什麽,一個人的力量肯定無法阻止薑乾,所以她想到了薑遊山。這個時候,也隻有他能幫她了。

手機撥通後,薑遊山溫和的聲音傳來:“小晗。”

“遊山哥哥,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