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生一對?

她還沒有準備好,但我可以等,用我的一生去等。

一轉眼,已過去許多年。

這天,氣象台發布了紅色暴雨預警。

林佐佐早早收了店,將客廳散落的兒童玩具收到紙箱裏麵。

她走到窗邊,看了會兒天空,天空陰著臉,她也歎了口氣,將窗戶上了鎖。

不知道大洋彼岸,現在會是什麽天氣呢?

突然雷聲轟鳴,天空中下起了雨。

魏景夏聞聲從房間出來,雙手從後麵環住林佐佐的腰,輕聲說:“看這架勢,這場雨得下很久啊。”

“是啊,”林佐佐回頭衝魏景夏溫柔地笑了笑,“壯壯睡了嗎?”

“睡著了,”魏景夏挑了挑眉,露出猥瑣的笑容,“咱們是不是該抓緊時間,給壯壯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啊?”

“呸!”林佐佐一個粉拳砸在魏景夏的懷裏,“不正經,你不嫌累我還嫌不得安寧呢!”

“好好好,一切都聽老婆大人的!”

“不知道德州那邊,現在是什麽天氣呢?”

“現在大概是八九點,太陽正曬到屁股上呢。”

“你能不能正經點啊?”林佐佐雙臂搭在魏景夏的肩頭,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輕聲說,“咱們回房間去吧。”

“嗯。”

兩人關了燈,緩緩走上了二樓。

客廳的木桌上,一張報紙靜靜地躺在上麵,驚雷一閃,映出上麵的日期。

2020年10月1日。

報紙的一角是頭條新聞的一部分。

“鉑盛集團董事長宣布離職,將自己持有的百分之五十股份全部交給胞弟魏景夏,而前任董事長的下落,暫時沒有做出公布。”

半夜,林佐佐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驚醒過來,強忍著睡意,連忙去開了門。

“壯壯?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啊?”

“外公,外公他說腿疼得厲害,都喊了半個小時了。”

因為考慮到林建國年事已高,林佐佐不想讓林建國每天爬上爬下,於是便把林建國的房間搬到了一樓,但是又怕他一個人待在一樓有些孤單,便隔三岔五讓壯壯去跟外公睡一晚,讓他陪外公聊天。

“一定是這幾天都在下雨,他的風濕病又犯了!”

“媽媽,那怎麽辦啊,我們要不要把外公送去醫院啊?”

“壯壯別急,媽媽會處理好的,你今天先回自己房間睡覺吧,好嗎?”

“哦。”

林佐佐目送壯壯上了三樓,連忙叫醒一旁呼呼大睡的魏景夏。

“別睡了,快起來。”林佐佐拍了拍魏景夏的臉。

魏景夏估計當成蚊子了,把她的手一甩,側個身又繼續睡了。

“哇,那邊海灘上有好多比基尼美女啊——”

“哪兒呢,哪兒呢?”魏景夏一個機靈,背部像裝了一個彈簧似的,猛地坐了起來。

“魏!景!夏!”

“媳婦兒,這大半夜的把我喊起來幹啥呢?”

“我爸他風濕病又犯了,壯壯說都呻吟了半個小時了,你趕緊帶他上醫院看看去。”

“好。”魏景尚抓了抓頭發,特別無力地應和道。

他起身將睡衣換了,打開抽屜,伸手往裏隨意一掏,抓出來一坨東西,打開門準備下樓。

“等等——”林佐佐冷冷地說。

“媳婦兒,又怎麽了?”魏景夏回頭看著她。

“你去幹嗎?”

“我下樓開車送咱爸去醫院啊。”

“你看看你手裏拿的是個什麽東西!”

“車鑰匙啊——”魏景夏一臉茫然,低頭一看,赫然發現自己手裏正抓著林佐佐的黑色發圈,上麵還套著一條短短的金屬鏈子,鏈子底部是一個圓形的裝飾物。乍一眼看上去還真的以為是一把鑰匙。

林佐佐笑了笑,搖了搖頭,說:“你這眼神啊,我可真擔心你一會兒把車開進溝裏去,難怪你考個駕照考滿三年,差點都過期了才拿到證。”

“哎呀,媳婦兒你怎麽又提我的傷心事兒啊!我這不是剛醒嘛,拿錯鑰匙很正常啦,我去洗把臉,我怎麽可能會掉溝裏呢?一會兒保證把咱爸安全送到醫院去!”

“下雨路滑,記得開慢點!”林佐佐歎了口氣,總感覺有種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林佐佐的預感是正確的。

魏景夏倒也沒說錯,他確實沒有把車開到溝裏,因為他直接把車開到河裏去了。

當時天黑路滑,加上大雨一直下個不停,他一個轉彎,車輪打滑,車輛直接撞斷了圍欄,直直朝河裏衝去。

也得虧他反應快,打破了車窗,開了車門,拉著林建國遊到岸邊,正好路過的巡警看到,將他倆送到了醫院。

魏景夏倒隻是受了點輕傷,林建國卻嗆了幾口水,沒有什麽大礙,但是仍在昏迷當中。

林佐佐聞訊,帶著壯壯也趕到了醫院,畢竟是意外,她也沒有一上來就責怪魏景夏,隻是兩人商量著,要不要通知林悠悠。

“這麽算來,悠悠去美國已經有五年了吧?”

“嗯,自打2015年參加完咱倆的婚禮之後,她就跟……就去了美國。”魏景夏差點把“龔子遊”三個字說出口,但是他忍住了。

“她這麽久都沒有回來,大概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林佐佐看著昏睡的父親,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數不清的傷痕。

林佐佐有時也挺糾結的。一方麵她覺得命運挺好的,給了她幸福的生活,自己也組建了小家庭;一方麵又覺得命運是如此不公平,父親這麽忠厚老實的人,竟然遭受一次又一次的苦難。

她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件事。

就在林悠悠出國的第二年,林建國的老丈母娘去世了。

剛服完喪,回家的路上,一個不識趣的鄰居攔住了林建國,居然還小聲恭喜他:“恭喜啊,終於擺脫了任家,可以再娶個年輕漂亮的媳婦了。”

林建國的情緒在那一刻爆發了,他朝那個人的臉上重重地揮了一拳,那個人的頭磕在混凝土牆上,一下昏迷了過去。

林佐佐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看見父親動手打人。

經過搶救,那人也並無大礙,林建國打人縱然不對,但是畢竟也是那鄰居挑起的事端,警方出麵調解,但是那家人說什麽都不同意私下和解,還鬧上了法庭。

法院判決林建國故意傷人,罰了十萬元,還判處一年的有期徒刑。

林建國經營海鮮店多年,身體本來就勞累不堪,丈母娘的死對他的打擊就挺大的,如今鋃鐺入獄,更是讓他心力交瘁,這還沒轉送到監獄,他就暈倒在了拘留所裏。

對於這種情況,是可以提出保外就醫的,陳蘭得知此事,覺得自己當年有愧於林建國,於是各處奔走,最後通過各種渠道和人脈,幫林建國辦理了保外就醫。

林建國雖然被暫時保釋了,但是病情卻也時好時壞,經常精神恍惚,嘴裏念念有詞,含混不清,像是在喊任娟,又像是在喊林悠悠。這種狀態自然是不能再繼續打理店子了,於是婚後的林佐佐信守當年自己的承諾,留在了海鮮店。

陳蘭跟魏景夏勸了很多次,想要將林建國跟林佐佐接到魏家,畢竟兩家已是親家,家裏有保姆,人也熱鬧,互相之間有個照應,但是林建國說什麽也不肯,林佐佐也沒辦法,便跟父親留在了海鮮店。

林佐佐接管了小店,魏景夏心想不能讓她的天賦浪費,於是提了個建議,弄了個什麽音樂主題海鮮館,還把店子的名稱改成“深海之音——生猛海鮮館”,林佐佐隔三岔五會在店裏表演小提琴,當初林佐佐也是本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這一主題推出後,大受追捧,店子規模擴大,連鎖店也是開了一家又一家,再結合魏景尚開創的電商交易平台,帶來了許多商務上的合作,據說最近在談國際的合作項目。

看起來像是一切都在好轉,沒想到這一場大雨又再一次讓這個家庭蒙受了苦難。

林悠悠第一次聽說德克薩斯州,是在一部電影裏麵。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在五年前答應龔子遊的要求。

也許當時真的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鉑盛的危機,也許真的能找到一個方式將這件事的傷害降到最低。

可是,她還是選擇了最直接、也是聽起來最愚蠢的方法——離開。

她實在無意將自己的不辭而別說得那麽偉大神聖,可是她總覺得,她似乎能懂當初龔子遊離開的原因了。

到了美國,林悠悠的生活也沒有姐姐想象中的那麽自由美好。

她仍能記起,那個午後,德州的陽光灑在臉上,空氣裏滿是新鮮番茄的香氣。

巨大的風力發電機茫然而不知疲倦地轉動著,仿佛將陳舊的記憶吹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龔子遊的臉色有些蒼白,笑著對她說:“其實我兩個月前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

“你說什麽?”林悠悠一臉的難以置信。

“一開始我不理解,也不甘心,為什麽他們都能陪在愛人的身邊,而我總是孤獨一個人?就因為我曾經當了一次懦夫,我就再也不能成為別人的英雄了嗎?”

林悠悠沉默了。

龔子遊繼續說:“但是啊,現在我想明白了,人們不是說了嗎,有些東西就像沙子,抓得越緊就流失得越快,以前我總想和你在一起,是想帶給你快樂。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了,與其把你拴在我身邊,看著你鬱鬱寡歡,倒不如放手,也許以後你還能念著我的好,等我死了以後也不至於還對我懷著那麽深的仇恨。”

林悠悠看著龔子遊,眼裏一下子噙滿了眼淚。

“你回去找他吧,我還有一些積蓄,一個人在美國也不至於餓死。”

林悠悠的眼淚滴落在手背上,她搖了搖頭,說:“我會留下來陪你。”

“別哭了,你笑起來那麽好看……我喜歡看你笑……”

林悠悠連忙抬手擦去了臉上的淚痕。

德克薩斯州,州名來自於印第安Hasinai族中的Caddoan語“tejas”,意味著“朋友”。

兩個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曾經那麽要好,然後因為命運的捉弄而站到了對立麵,而現在,同樣是因為命運,他們又走在了一起,在大洋的彼岸,在溫暖的陽光下完成著對彼此的救贖。

龔子遊傾盡自己所有的積蓄,在德州買下了一塊地。他們在春天播下種子,在秋天收獲。閑暇時間也會幫當地的人們去放羊。

林悠悠也會經常想念禹城的一切,她沒有感覺遺憾,她覺得經曆過那些青春裏的幸福和傷痛,其實就挺滿足的了。

她幾乎每天都會跟父親林建國通視頻電話,並告訴他自己過得很好。

雖然她總是一掛完電話,就會將臉埋在手掌裏偷偷哭泣。哭過之後,她看向窗外,所有的枯葉都已經落盡,天空灰蒙蒙的,德州的秋天跟禹城一樣,來得特別遲。

她每次想到龔子遊的話“你笑起來那麽好看,為什麽要哭呢”,就淡淡一笑,收拾起所有情緒中的疲累,掬水洗一把臉,推著輪椅上的龔子遊在廣袤的田野裏漫步,看夕陽看野花,看微風拂過地麵的一片金黃。

龔子遊的癌症已是晚期,癌細胞擴散至下半身,自然也影響了他的運動神經,他現在意識尚且清醒,但是雙腿已經不能走路了。

林悠悠就這樣,陪伴了龔子遊生命中最後的時光。

他們以好朋友的身份,完成了對彼此的救贖。

她常常在想,其實人的一生有無數多的片段,有開心的,也有難受的,有漫長的,也有短暫的。但是沒有一個人能陪你一直走到永遠,總是有人會提前離開,可是有些人,你總會記得,天空也會記得。

三年後,龔子遊在醫院的病**離開了人世。

他走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痛苦,那天的天空也特別晴朗,仿佛一切都釋然了。

林悠悠遵照龔子遊的遺願,將他的骨灰埋在了房屋前的白棉樹下。

在那之後,白棉樹的長勢出奇好。

林悠悠將龔子遊的骨灰埋下的時候,這棵樹還是幼苗,兩年過去,已經長得跟她一般高了,枝繁葉茂。

她輕輕地撫摸它的樹幹,透過樹冠看到了沉默不語的天空,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在這片土地繼續生活、耕作,最後默默死去……直到她接到了姐姐的電話。

她的心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絞痛,她仿佛接收到了一種強烈的預感。

“悠悠?”

“姐,怎麽了?”

“爸他——”林佐佐語氣中有些猶豫,“爸他昨天出了車禍,現在還在昏迷中!”

“什麽?”林悠悠急得一下站了起來,怎麽昨天還好端端的一個人,今天就昏迷不醒了呢?

林佐佐沉默了。隻有她知道,當初妹妹是為了保全魏家犧牲了自己,她今天之所以能跟魏景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得不說也是林悠悠幫了很大的忙。所以,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立場要求林悠悠必須回來照顧父親。

“我馬上回去。”

林悠悠掛斷電話,買了連夜回國的航班。這些年來,她做的這些決定,全然沒有一絲後悔,但是她唯獨對一個人感到了萬分的虧欠。

那就是父親林建國。

她何嚐不想回去侍奉自己的父親,何嚐不想回到那個熟悉的城市生活?

但是她害怕,若是禹城還像從前那樣,她會不會觸景傷情;若是禹城已經麵目全非,她又該怎麽麵對?

如今龔子遊去世已有兩年,那片土地耕種又收獲了幾載,她覺得,自己是時候放下恐懼,回到禹城麵對這一切了。

在機場的時候,林悠悠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向來沒有看電視新聞和報紙的習慣,自然不知道魏景尚辭去董事長職務交出股份隻身出國的事情。

直到那個人轉過身,林悠悠愣住了。

匆匆而過的行人穿行在他們之間,仿佛那些將他們分隔了很多年的時間的洪流。

兩個人緩緩走在一起。

“好巧啊。”林悠悠嘴裏說著老套的台詞。

“不巧,我是特意來找你的。”魏景尚還是一臉的冰冷,但是看她的眼神卻是那麽直接而熾熱。

“是嗎?”林悠悠受寵若驚。

她心有愧疚,離開之後她從來沒有跟魏景尚解釋過,而她跟龔子遊的事情,魏景尚應該已經猜到一二了吧。

“當然,本來我以為,隻要我不斷告訴自己,你愛的人不是我,我就能漸漸把你忘掉。但是我錯了,五年,用來忘記一個人,還遠遠不夠。我想明白了,就算你選擇了他,你真的不愛我了,我也要聽你親口對我說。”魏景尚直視著她閃躲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而清晰。

林悠悠很想說自己不愛他了要他不要等自己,可是她發現她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隻得哀傷地望著魏景尚。

“即便我大老遠跑來美國,你還是要選擇龔子遊嗎?他人呢,我要跟他公平競爭。”

“他……已經不在了。”

“……”

魏景尚愣了愣:“發生了什麽事情了,能跟我說說嗎?”

“他得絕症去世了。”

魏景尚皺了皺眉,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啊,比我離開禹城的時候,還胖了幾斤呢。”林佐佐故作輕鬆地笑。

“那就好。”魏景尚尷尬地安慰著——這是他最不拿手的事情。

“你跑來美國,那鉑盛怎麽辦?”

“我已經辭職了,股份也給了景夏。”

“什麽?”林悠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景夏這些年成長了不少,我覺得公司交給他完全沒有問題。”

“我倒不是對魏景夏的實力有懷疑,我是想說,辭了職,你怎麽辦?”

“我怎麽辦?”魏景尚突然笑了,“五年了,你還知道關心我嗎?”

“我……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林悠悠一臉歉疚地看著他。

“我要的是你的未來。”魏景尚朝林悠悠緩緩伸出手。

林悠悠愣了一下,苦澀地笑了笑,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魏景尚心疼地看著眼前的女孩,雖然不解,但還是垂下了手:“好,五年我都能等,就算再等五年又有什麽關係呢?”

這時候機場裏響起了廣播,倆人換過登機牌,準備過安檢進入候機廳。

過安檢的時候,一位中年大叔被告知飛機上不能帶**,他死活不答應,非要將手裏的一瓶**帶上飛機,於是跟工作人員爭吵起來。

“This is my father’s wine!”

一番吵鬧下來,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大叔是法國農民,他死活要帶著的那瓶葡萄酒是他家族酒莊釀的酒,如今酒莊轉手了,他手裏這瓶存放了許多年的酒就成了孤品,現在他要回到故土參加自己父親的葬禮,想著帶這瓶酒回去祭奠自己的父親。

“This is my father’s wine!”

他著急地又複述了一遍,由於英文不太好,他的英語中夾著濃重的口音,跟工作人員簡直是雞同鴨講。他含著眼淚,央求著機場的工作人員讓他將酒帶上飛機,可是得到的回答依然是“NO”。

於是一聲清脆的哀號久久回**在德州機場的上空。

逼不得已,他打開那瓶葡萄酒,忍著淚準備喝下去。

這一瓶酒這麽灌下去,不醉也會有損健康。

魏景尚連忙走到他的麵前,製止了中年大叔。他用一口流利的法語跟那個中年大叔交流了一番,告知他紅酒可以通過托運送回法國,轉頭又用純正的英語跟機場的工作人員溝通,最後帶著大叔辦理行李托運。

林悠悠等了幾分鍾,機場的廣播提醒她所坐的飛機已經抵達機場了,她必須趕緊準備登機了!

可是,魏景尚還沒有回來,她甚至都不知道魏景尚跟她是不是同一趟航班,萬一他坐的是一個小時後的那班飛機呢?

現在正值旅遊旺季,如果她錯過了這班機,不知道還能不能搶到別的回國的機票。

可是她沒有一絲猶豫,選擇了等他。

他可以為了她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她為什麽不能等他呢?

魏景尚跟那個法國中年大叔匆匆趕回來了,可是等他們過了安檢,穿越了候機廳長長的甬道,一架飛機漸漸升空,最後消失在了雲端。

可是一回頭,魏景尚頓時笑了——他心愛的女孩還在,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

林悠悠生氣地噘著嘴,麵帶責備地看著魏景尚慢慢走近。

“都怪你!”

“我又怎麽了?”

“哼!”林悠悠轉過頭,氣得跟隻河豚似的,一跺腳轉身去刷新航班的最新動態。

有陣陣熟悉的香味襲來,一轉頭,她赫然發現那兩個人瞬間各買了桶泡麵坐在等候椅上,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你們!”林悠悠心想,這倆人心是有多大,飛機都耽誤了,還吃得下?!

香氣緩緩傳入林悠悠的鼻子裏,她的肚子“咕嚕”一聲……

她這才想起來,從早上開始已經有好幾個小時滴水未進了,此時已是口幹舌燥,饑腸轆轆。

頭頂又響起機場的提示音,說的是林悠悠的航班因為天氣原因,推遲一個小時起飛。

“推遲了?剛剛起飛的那班不是我們的航班?”林悠悠驚得不輕。

“當然不是。”魏景尚輕鬆地掀開泡麵蓋子,一陣香氣四溢。

“你知道我剛在生啥氣吧!喂!你怎麽不早說!”林悠悠終於知道,剛剛魏景尚為什麽會用一種“關愛傻子”的眼光看自己了,合著那不是自己的航班,她白懊惱半天!

“屏幕上那麽大個‘delay’看不懂嗎?嘖嘖,英文不好很不利啊!”魏景尚用叉子抄起一把方便麵,送進了嘴裏。

林悠悠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道:“我剛不是著急,沒仔細看嘛!”

“哦。”魏景尚低頭應了聲,默默埋頭吃麵。

林悠悠咽咽口水,眼尖地看到魏景尚吃的竟是國內某師傅的泡麵,那味道是她當年的最愛!

肚子餓得實在是失去理智了,她竟然衝動地一把搶過魏景尚手裏的麵,兩三下就下了肚。因為生怕他再搶回去,她都沒敢嚼就吞下去了,硬是燙出一頭汗。

直到湯都喝得差不多了,她才心滿意足地悄悄打了個嗝,一抬頭,對上魏景尚似笑非笑的眼。

“你說,你這種行為算什麽?”

林悠悠眨眨眼,故作理直氣壯道:“回國還你一箱!同胞之間要互相關愛,我這不是餓得慌嘛……”

“我是說,你和我,同吃一碗麵,還要說得再直接一點嗎?嗯?”魏景尚這個尾音拖得老長,帶著一絲莫名的曖昧。

林悠悠一時間又囧又臊,對越來越厚臉皮的魏景尚有點沒招。

一旁的法國中年大叔Bastien兩三口就嘬完了,情不自禁地朝著林悠悠豎起了大拇指,用幾句蹩腳的英文說著:“China good!

“China food good!

“Your boyfriend also good!”

林悠悠笑了笑,突然她好像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笑容僵住了。

“他最後說了句什麽?我沒聽錯吧?”林悠悠看著魏景尚。

魏景尚竊笑了一聲,聳了聳肩,把最後一口湯也喝進了肚子裏。

“He is not my boyfriend!”林悠悠急紅了臉,連忙擺手解釋。

“Why?”Bastien茫然地對魏景尚說,“Couple bien vous est nature!”

後半句是英語夾著法語,所以林悠悠沒聽懂,趕緊找魏景尚解疑:“他說的那句是什麽?”

“他說,我倆是天生一對。”

“放——”本來林悠悠想說放屁的,可是顧忌到不能毀了國人在外國友人麵前的光輝形象,於是隻好尷尬地笑了笑,“隨便了,你開心就好。”

Bastien給魏景尚和林悠悠講了許多關於法國的故事。

魏景尚微笑地聽著,聽完一小段還給林悠悠翻譯。

林悠悠聽著那些浪漫的場景,仿佛自己伸手就能觸碰到那些風景。當然,她也聽到了很多浪漫的情話。不知道是不是魏景尚自己杜撰進去的,這些也無關緊要了,她隻覺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快樂。

一個小時的候機時間匆匆而過。他們上了接駁車,然後走進了機艙。

他們都走進了經濟艙。

“你怎麽不坐頭等艙回去?”林悠悠震驚地看著魏景尚,這位從小就生活優渥的少爺也坐經濟艙?

“因為不劃算啊。”魏景尚笑得很燦爛。

“討厭,幹嗎學我說話。”林悠悠打了他一拳,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場景,那麽劍拔弩張,那麽互不相讓。當時的他們,定然想不到八年後的今天,兩人會在大洋彼岸,這麽心平氣和地麵對麵站著,談笑風生吧……

“因為我喜歡你啊。”魏景尚毫不避諱。

“魏景尚,我——”

“你不需要現在就就給我回應,我可以等。”

林悠悠歎了口氣,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魏景尚則一屁股坐到了她的旁邊。

林悠悠心裏納悶,是巧合?還是魏景尚耍了什麽手段,強行換到了自己旁邊的位置?

經曆了飛機上升的小顛簸,飛機開始穿透雲層,漸漸趨於平穩。

林悠悠看著窗外靜靜流動的白雲,倘若此時有人也曾像當年的她一樣茫然無措,抬頭問著天空,她是否能夠聽得見呢,又是否能“替天行道”,為她解除心底的困惑?

空姐推著車子過來了,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飲料。

“What do you want?”空姐微笑著對林悠悠說。

“Milk,please.”林悠悠禮貌回應。

空姐動作熟練地倒了一杯牛奶,就在剛要遞到林悠悠的手裏時,飛機突然激烈地抖動!空姐手一晃,牛奶灑了魏景尚一褲子。

機艙內也開始出現慌亂的聲音。

“What happened?”魏景尚茫然地問著空姐。

“I’m so sorry.”空姐連忙道歉並遞給魏景尚幾張紙巾,轉身開始安撫其他乘客的情緒。

機長通過廣播通知乘客:飛機遇到了強烈的氣旋,所以機身搖晃厲害,如果這一情況在五分鍾後還沒有得到改善,恐怕就要進行緊急迫降了!

機艙裏變得更加喧鬧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語言也紛紛登場。

空乘人員紛紛走出來,不停安撫著乘客們,可是乘客們因為緊張害怕或者語言不通,還是各自激動得厲害,一時間,情緒傳染十分激烈。

魏景尚見狀,緊鎖眉頭扶著座椅,在不停晃動的機艙中踉踉蹌蹌地走著,往廣播室走去。

隻見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過後,接著是一陣刺耳的電流音,調試的聲音,又過了十幾秒,林悠悠聽到了魏景尚的聲音,依然是那麽沉靜而平和,如流水一般,從頭頂的喇叭中傳了出來。

“I have been met a girl.”

機艙內的喧鬧聲小了一些,許多人好奇地聆聽著。

“Then I love the girl.”

人們都不知道這個男聲是要說什麽,好奇心驅使下,大部分人都停下來,去聽接下去的事情。

“She said not yet, but I can wait, it's going to be the cause of my life.”

伴隨著這句讓人感動的誓言,飛機也終於穿越氣流,逐漸平衡。

這時候魏景尚從廣播室走出來,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路上接收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讚許和鼓勵。

人們似乎忘記了方才的慌亂和緊張,在隨著魏景尚走到林悠悠身邊的時候,全機艙的人都為他們鼓起熱烈的掌聲。

林悠悠聽著各國語言的加油和祝福,又望著已經平靜地坐回自己身邊的男子,他眉目清朗目光深沉執著……

“愛的力量超越死亡。”林悠悠忽然想起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