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冬風餘幾許
01
喬粟被宋續燃強製性地送到青和醫院住了幾天,轉眼已經是何皎皎開學的日子了。
病房的門被打開,進來的是宋青和,她穿著白色的醫大褂,氣質婉約大方。
她朝著喬粟走過來:“今天準備出院了?”
“嗯。”喬粟正在收拾東西。
“宋續燃沒來接?”
“不用,我直接去何皎皎學校。”
宋青和繞到她麵前:“可我已經給那小子打電話了哦,他正在趕來的路上。”
喬粟停下來,直起身子看著她:“宋院長,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吧?”
“果然是那小子看中的女孩子,”宋青和笑,“請你喝杯茶?”
兩人去了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很歐式的裝修風格,裏麵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應該都是在附近上班的人。
宋青和進門便有人迎上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個子很高,風度翩翩,眉目間有一種歲月沉澱的魅力。
他穿著工整的西裝站定在宋青和麵前,看了一眼旁邊的喬粟:“宋家的人都長這麽漂亮。”
“差不多算是半個宋家人了。”宋青和掩不住眼裏的笑意,朝著喬粟介紹道,“這是這家店的老板,沈江維。”
喬粟並沒有興趣知道,反正也記不住,點點頭算是禮貌打過招呼了,餘光裏卻看見從角落裏走過來的女人。
比起宋青和的知書達理,走來的女人看起來更像是名門夫人,身上有一種溫婉孤傲的氣質,像是民國時期的人,適合撐著油紙傘走在雨巷裏。
“周醫生。”喬粟叫她。她是宋青和醫院裏的心理學教授——周晚,曾經給喬粟做過心理輔療的人。
周晚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站在沈江維的旁邊,嘴角浮出淺淺的笑:“你們都在這裏。”
“嗯。”宋青和點頭。
喬粟似乎看出了什麽,內心又有一種看熱鬧的快意在膨脹。
“最近怎麽樣?”周晚忽然問道。
喬粟回過神,隱去眼底的情緒:“挺好的。”
簡單寒暄之後,服務員帶著喬粟和宋青和上了二樓,拐彎的時候,宋青和還不忘看了眼門口一起走出去的人。
“你應該沒戲了。”喬粟嘟噥了一句。
宋青和驕傲地昂著脖子,像一隻尊貴的天鵝,不屑於江邊的野鴨:“夕陽戀也是挺不容易的。”
“你也年輕不到哪裏去。”
宋青和乜斜了她一眼,笑:“沈江維隻是周晚的病人而已,況且周晚已經有兒子了,年紀應該跟你差不多大。”
病人?喬粟的重心全在前半句話裏,她若有所思地透過玻璃窗看著正在過馬路的人,西裝筆挺落落大方,根本看不出來有心理疾病。
不過,每天擦肩而過的這麽多人,又有幾個人看起來像是有病的人呢?
喬粟坐下來,宋青和坐在她對麵:“這裏我常來,咖啡很不錯。”
喬粟並不打算浪費時間周旋,直接切入主題:“可以說了。”
宋青和笑了一聲:“宋續燃。”
“嗯。”喬粟不知道宋青和到底明不明白什麽是開門見山,如果不是宋續燃,她可能根本不會坐在這裏了。
“我希望你和宋續燃在一起。”
喬粟聽著一旁磨咖啡豆的聲音,覺得有些可笑:“嗯,你希望。”
宋青和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沒有理會喬粟的話,依舊自顧自地說道:“宋家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宋續燃的爸爸是我大伯宋之耀,我爸是老三,還有個二叔宋之行,你應該認識,是你們公司的老板。”
喬粟不認識,他們公司她可能就認識宋續燃。她攪著杯子裏的白色泡沫,有些無聊。
“大伯從小就跟爺爺關係不好,結婚後就搬出了宋家。不過,他本來就厲害,即使白手起家混得也不比我爸和二叔差,何況也是家世不錯的人。
“宋續燃小時候特別招人喜歡,所以我們家和二叔他們都挺羨慕他們家的。但是也挺可笑的,他五歲以前我隻見過他一次,再見他的時候他剛滿六歲,卻沉默得不像那個年紀的孩子。後來我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
宋青和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如果不是親眼見過一次,我應該會一直覺得他們家挺好……那是沒有打招呼去他們家玩的一次,然後就看到,不該看的一幕……”
宋青和頓了頓,握著杯子的手有些發緊:“他爸綁著他的手把他吊在電扇上,你知道以前那種安裝在天花板上的吊扇嗎?他爸爸就從最小的風力開始轉,邊轉邊抽。他媽媽趴在地上,身上又青又紫。
“他才那麽小,一聲都沒有吭,第二天依舊若無其事地來找我,說‘姐姐,這題我不會’。我問了,他卻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時候他的眼神,令人戰栗。
“我小時候就怕大伯,那個時候也就十五六歲,所以一直沒有說出來,直到後來,宋續燃滿身是血的跑來找我,跪在我麵前,我才知道,宋續燃承受的遠遠不止那些,吊電扇、跪玻璃碴兒、冬天光著身子站在外麵……
“而那一天,他親眼看著他媽媽被他爸爸殺害……後來他爸爸入獄了,爺爺氣得中風,他回了宋家。
“宋續燃大學畢業的那一年,爺爺求了很久他才答應去見他爸一麵。回來後,他就不顧我們所有人反對,獨自去了國外,還換了專業,而他爸爸一個月後就在獄中自殺了。”
喬粟一直低著頭,嫋嫋的霧氣蓋住了她的眼睛。
喬粟想不明白,問:“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同情他?”
宋青和笑:“我想讓你了解他。”
喬粟側過頭,看見馬路對麵正在等紅燈的人,黑色的大衣,頎長而立。他身後有兩個女大學生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竊竊私語,卻遮不住眼裏的小歡喜。
“喬粟,他從小就是一個冷漠隱忍的人,可是他看著你的時候,眼裏滿滿的都是溫柔、寵溺。這麽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我想,他這輩子應該不會再用同樣的目光看別人。”
宋青和終於言歸正傳:“喬粟,有時間跟我回一次宋家吧,爺爺最近身體不好,他這輩子最覺得虧欠的,就是宋續燃。就算是做做樣子,讓他開心一下也好。”
“況且,”宋青和頓了頓,意味深長,“宋家對你的恩情也不薄。”
喬粟笑,還沒開口門就開了。真是來得及時,否則的話,她也不知道待會兒自己會對宋青和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宋續燃走過來,在宋青和的目光下很自然地走到喬粟旁邊坐下來。
宋青和歎了口氣,站起來:“好了,我說完了。”
宋續燃側頭問喬粟:“你們說什麽了?”
喬粟想了想,宋青和卻搶先打斷了她,對宋續燃說:“你跟我出來,幫我付個錢,我還得買一些咖啡豆。”
“咖啡喝多了不好。”宋續燃說。
“出不出來?”
宋續燃無奈,站起來對喬粟說了句“等我一下”,就跟著宋青和出去了。
門關上的那一刻,宋青和在前麵停下來:“宋續燃。”
宋續燃抬眼:“嗯?”
宋青和回過頭:“我以前覺得喬粟挺適合你的,現在看來可能並不是這樣。”
宋續燃笑了笑:“你是來棒打鴛鴦的?”
“你自己想清楚。”
“宋青和,”宋續燃歎了口氣,他現在已經很少叫她姐姐了,“她是不是適合我無所謂,我喜歡她,就要讓自己更適合她一點兒才是。”
“她不喜歡你。”宋青和沒有任何遲疑地說出這句話。
宋續燃看著那扇門,仿佛能看透似的:“也許吧。”
漫長的沉默,宋續燃看著宋青和的眼睛,語氣緩慢而堅定:“我從來都覺得,我身上最好的一部分,是我能夠去施予人愛的一部分,而不是我能夠博得人愛的那部分。”
宋青和沉默了,宋續燃這輩子,就算是當初被虐待也沒有露出過這麽無助的表情。可是現在,三十而立的男人,明明在哪裏都可以萬眾矚目,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眉眼之間融進了悲涼。他說:“可是,我沒辦法。”
我沒辦法。
宋青和的心,狠狠地疼了起來。
她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才說出話來:“有時間帶她回宋家吧,爺爺應該很想見見她。”
宋續燃進來的時候,喬粟正把頭靠在玻璃上寫著什麽字。
他走過去,喬粟站起來,拿起衣服:“可以走了?”
宋續燃想說的話化成無奈的笑:“走吧。”
車子上,喬粟看著前麵放著的搖頭娃娃,那是她大學的時候買給他的,到現在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吧。
黑色的小惡魔,頭上兩隻角,手裏舉著叉子,無恥又欠揍地笑著。喬粟覺得,這正是現在自己心裏的樣子。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喬粟忽然開口,“可是我不想去。”
“你隻有在拒絕我的時候才這麽幹脆果斷。”宋續燃似乎已經習慣了,表麵上不動聲色,眼裏滿是寵溺的無奈,“可是我卻拿你沒辦法。”
喬粟百無聊賴,低著頭在手上折著紙飛機:“宋青和還告訴了我你小時候的事。”
車子很明顯震了一下,宋續燃臉上的神色瞬間恢複如常:“是嗎?我小時候過得也不怎麽好,不過現在也挺好的,我們都沒死。”
宋續燃眯起眸子,斂去眼底的瞬息萬湧。那個時候的事啊,那個時候的事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可是……
02
楚寰大學在郊區的小半山上。小半山是一座小山,學校建築依山而建,山頂就是開學典禮的禮堂。
喬粟和宋續燃趕到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半了,兩人站在緊閉的禮堂門口,宋續燃問:“要進去嗎?”
喬粟想了想:“進去。”
本來不想去的,致使喬粟做這個決定的,是禮堂旁邊停車場裏的那輛車。喬粟輕輕一轉眼就看見了,黑色的悍馬,張揚而不自知地停在那裏,讓人很難忽視,就像季南舟一樣,她記得,那是季南舟的車。
可是又並不想因為他在這裏,就成為自己逃避的理由,畢竟那樣會顯得自己似乎很在意。
宋續燃打了個電話回來,看她:“怎麽了?”
喬粟疑惑,自己看起來像是有什麽的樣子?
“沒什麽。”
不過兩分鍾便有人過來接了,西裝革履的男人神色恭敬:“宋先生,位子已經留好了。”
喬粟瞥了他一眼:“校長是你親戚?”
宋續燃笑了笑:“你不知道青和醫院還有個名字,叫楚寰大學附屬醫院?”
哦,喬粟想了一下,又問:“這樣說,周醫生也是這裏的人?”
“心理學專業的教授。”
兩人進去的時候,台上正是周晚在發言。
她似乎看見他們進來了,目光移過來,停頓了兩秒,然後朝他們笑了笑。
喬粟跟著宋續燃找到位子,何皎皎就坐在旁邊,她側過頭來看他們,眼神柔和了許多:“小喬姐、宋大哥。”
喬粟忽然覺得,小喬姐這個稱呼已經很陌生了。她頓了頓,問道:“還好?”
“嗯。”
“啊,是你啊,大姐姐。”
喬粟這才看見何皎皎另一邊還坐著人,是一個小孩子。她想了想,好像不認識他。宋續燃也疑惑。
何皎皎解釋:“羅照的……兒子。”
“羅醫生?”喬粟忽然想起來,他們在機場見過,那是自己第一次見季南舟的時候,隻不過這小孩兒今天看起來卻沒有那天活潑,“他怎麽在這裏?”
何皎皎搖頭:“不知道。”
台下忽然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打斷了喬粟要說的話。她看向台上,主持人興致高昂地報幕:“接下來請欣賞由楚寰合唱團帶來的歌曲——《愛我中華》。”
右前方傳來一聲劇烈的歡呼尖叫混在掌聲裏:“羅小騷,加油!你是最棒的!”
喬粟看過去,是一個穿著米色棉衣的女孩子,短頭發,從側麵也可以看見她晶亮的眼睛,幹淨純粹,讓人很難忽視。
可是更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是她旁邊坐著的那人,在一群假正經的人裏,穿著黑色休閑衣,慵懶隨性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可以看出來他心情有多好。
季南舟。
他拉住旁邊的女孩子,嘴唇張合,喬粟似乎能聽見他的聲音響在耳邊——住嘴。她心裏忽然有些堵,移開目光,皺著眉頭緊緊地盯著台上。
宋續燃在旁邊看著她心煩意亂的表情,看了那邊一眼,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睛。
“喬粟。”
“嗯?”
又是一片熱烈的掌聲,宋續燃沒再說話,半張臉掩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可是,明明應該安靜下來等待大合唱這樣枯燥乏味的節目的時間,台下忽然歡呼起來。喬粟不明所以,而主持人也是一臉蒙了的表情。
宋續燃笑:“可能有什麽驚喜。”
果然。
一瞬間,會場暗下來,隻留下舞台中央的那一束光。照著正中間的升降台,從泛著柔光的頭發,到令女生尖叫的輪廓,再到撥著吉他弦的手。
升降台緩緩送上來的人是,羅照。
他溫柔地笑著,穿得人模狗樣的。喬粟隻能想到這四個字了。她眼神不自覺地去看季南舟那邊,他看起來好像也不知道羅照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事實上,季南舟真的不知道,他隻是在早上的時候忽然接到羅照的電話,一向風流成性的男人在那邊一本正經地說道:“季南舟,事關我的終身大事,你來不來?”
“不來。”
“何皎皎。”
季南舟想了一下:“換口味了?”
羅照否定,說得像是真的一樣:“季南舟,我應該知道,你對喬粟動心的那種感覺了。”
動心?
季南舟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左後方的女人,喬粟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偶爾皺起眉頭,一臉煩躁的樣子。
嗯,的確挺讓人動心的。
所以他來了,想看看那個讓他動心的女人,在又一次撇開他之後,過得怎麽樣。
羅照調了調麥,萬眾矚目,而他的眼睛卻始終隻看著特定的某一處,溫柔得要淌出水來:“大家好,我是羅照,‘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的那個羅照。今天借用貴校的舞台呢,是想把一些話唱給一個女孩子聽。我也不知道你們大學女生喜歡什麽,想了很久,真的,絞盡腦汁了,發現自己隻能為她唱一首小情歌。”
“況且,”羅照環顧了四周,“我媽應該也在這裏,算是為她介紹這個兒媳婦吧。”
台下女孩子的尖叫隨著音樂聲起慢慢平靜下來,隨後是羅照溫柔的聲音,像是靜靜流淌的泉水,抽絲剝繭,唱進人的心坎。
翹翹的嘴唇,圓圓的臉蛋
深深的酒窩,尖尖的下巴
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
My God!這世上還有這樣女生像漫畫裏麵會低著頭害羞
怎麽辦就這樣深深地中招了
叫你一聲小寶貝,最親愛的小寶貝
別人不行就你對,說什麽我都OK
Honey baby小寶貝,甜蜜包圍這一切
幸福逃跑我來追,再多累都不疲憊
叫你一聲小寶貝,最親愛的小寶貝
別人不行就你對,說什麽我都OK
Honey baby小寶貝,不管世界怎麽變
我都在身邊讓你陪……
喬粟轉過頭看著身邊的何皎皎,她偏著頭,抿著嘴認真地看著台上唱歌的人。
宋續燃在旁邊笑起來,喬粟回頭看他。
宋續燃點頭:“應該沒錯了。羅照的媽媽,就是周醫生。”
“周醫生?”喬粟奇怪,這麽多年她好像根本沒聽說過。
宋續燃淡淡地解釋:“周醫生很早就離婚了,兒子跟的是父親,所以周醫生沒說也不奇怪。”
喬粟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他這樣的人閱曆不算少吧,長得就是犯桃花的樣子,這樣的手法都看爛了,他也敢用。”
“不過也還好。”宋續燃說,“如果是你大學的時候我也會想到這個……”
宋續燃忽然沒有再說下去,喬粟看著他,他聲音有些低,似乎有些苦惱:“沒想到我已經這麽老了,最起碼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還能這樣追一個女孩子。”
喬粟愣了一下,似乎覺得前麵有一道淩厲的目光射過來,可是那邊,明明連座位都空了。
一曲唱罷,台下的學生們已經沸騰起來,主持人也慌忙打著圓場。
而羅照拿著吉他,不徐不疾地從升降台上跳下來。他對何皎皎眨了眨眼,當著所有人的麵走下來,燈光跟著他一路過來。
宋續燃忽然拉起喬粟,將她帶到一邊,稍稍扶著她,在她耳邊響起的聲音很輕:“我們最好不要出現在鏡頭裏。”
羅照停在何皎皎麵前,旁邊的羅小刀不知道從哪裏遞來一隻綠色的青蛙玩偶,羅照接過來,朝著何皎皎晃了晃,笑得格外好看:“看,青蛙。”
看,青蛙……
喬粟怔在了原地。
何桉以前最喜歡的就是青蛙玩偶,喬粟和何皎皎受欺負不開心的時候,何桉總是會從身後變出一隻綠色的醜醜的青蛙玩偶,然後在她們麵前晃啊晃,說:“看,青蛙。”
何桉還會“呱呱”兩聲,然後何皎皎就笑了。何皎皎就是這樣長大的,在何桉和一隻綠色的青蛙玩偶的陪伴中。
可就在前不久,何皎皎卻無意中知道了何桉的死訊,喬粟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開朗的何皎皎不在了,她變得冷漠、喜怒無常,甚至一回來,就燒掉了屋子裏所有的青蛙玩偶。
喬粟至今還記得那個時候何皎皎臉上的表情,帶著巨大的仇恨,卻又平靜得令人發毛。
可是現在,何皎皎從羅照手裏接過來玩偶,笑起來:“嗯,青蛙。”
羅照捏了捏她的臉。
在所有人看來,這是多麽令人羨慕的一對。
可是一種異樣的感覺不斷從喬粟心底蔓延開來。
03
典禮結束,喬粟跟著何皎皎從會場出來,外麵的山坡上擠滿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是,她看到了人群前的那個人——季南舟也在那裏幹什麽?
宋續燃似乎也注意到了:“人太多,容易傷著,你帶何皎皎先回車上。”
喬粟卻像沒聽到似的,緊緊盯著季南舟,隻見他一跳,躍過護欄……
喬粟不自覺地往那邊走去,混雜的人群中,她完全沒有聽到宋續燃喊她的聲音,也沒有注意到,眼神忽變的何皎皎。
“啊,那是什麽……”
“好像是……”
“周……教授……的車?”
“咦……”
喬粟擠在人群裏,聽著旁邊學生們的聲音,周教授,周醫生?
她快步走上去。
季南舟前麵是一個微斜的山坡,種著一些密密麻麻的竹子,而竹子的另一邊,一輛紅色的車發生了車禍,似乎是從那邊的橋上衝下來的,現在整個車身翻轉了過來。
她能確定,那就是周醫生的車。
耳邊的廣播裏傳來一陣聲音:“請各同學立即到格物樓前集合,發放教學材料,否則扣除學分……”
學校保安也迅速地圍上來,將學生們疏散開。
喬粟皺著眉,也準備翻過護欄,卻被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過來的宋續燃拉住了胳膊。
“粟粟。”
“宋續燃,那是周醫生。”喬粟說了一句,一躍而過。
季南舟正蹲在地上看著什麽,他將手放在那人鼻間聞了聞,然後抬眼看著跑過來的喬粟。
“死了對不對?”喬粟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
那人的確是死了,車子沒有任何問題,人在裏麵,像是放在冰箱裏的凍肉,僵硬慘白,而且,屍身上還有一些類似凍傷的痕跡,很奇怪。
“她是我的心理醫生。”喬粟透過車擋風玻璃看著車子裏的人,頓了一下,“我,認識的人。”顯然,她也看出了屍體的異常。
不對,應該說,死的又是與我有關的人。
季南舟走到她身邊:“嗯,我也認識,羅照的媽媽。”
“不一樣。”
喬粟有些倔強地看著他。
季南舟對上她平靜無瀾的眼睛,仿佛看見她的瞳孔裏,有一個正在瘋狂尖叫著奔潰的小人。
季南舟伸出手,想握住她,卻被她躲開:“會死的。”
季南舟偏要握住,他抓住她的手,不顧她的掙紮,將她扯進懷裏緊緊抱住,手臂箍住她亂動的手。
“不會。我就在你身邊,不會死。”
仿佛咒語一般,季南舟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喬粟慢慢平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響起,是警察過來了。
季南舟鬆開她,卻依舊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生怕她會消失一樣。
年輕的警察跑過來,有些尷尬地叫了句:“南哥。”
“封鎖現場,讓法醫趕緊過來,地上有密封膠的味道。”
“還有……”季南舟忽然停下來,補充道,“家屬那邊,我來通知。”
又簡單地交代了幾句,季南舟拉著喬粟離開。
一直到回到大路上,喬粟也依舊一句話都沒有說,像是一個傀儡一般,任由他拉扯著身上的絲線。
季南舟忽然想起之前在洑水巷裏看到她的時候那個樣子,和現在一模一樣。
“季南舟。”喬粟忽然喊他的名字。
“我在。”
她看著他的眼睛,緩緩舉起交握的兩隻手,喃喃問道:“為什麽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你的手既不冷也不熱,我感覺不到你的溫度……”
季南舟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可我能感覺到你手上的溫度,很暖。”
喬粟低下頭,她看得出來季南舟眼睛裏壓抑的沉痛,死去的人是羅照的媽媽,而羅照是他的朋友,他現在不僅要想怎麽通知羅照,還要若無其事地陪在她的身邊。
而季南舟,仿佛永遠是一種保護她的姿態,他從來不會將自己最真實的情緒展露出來。
“季南舟……”喬粟想說什麽,卻被更遠的一聲叫喚打斷。
是羅照。
季南舟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悲哀。
“季南舟!”羅照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似乎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異常,直直地看向喬粟,“何皎皎呢?”
喬粟張了張嘴,心裏的不安一刻也沒有停過:“何皎皎……”
她不知道……
“她應該跟宋續燃在一起。”喬粟很努力地回想著。
羅照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隻綠色玩偶從空中掉下來,滾落在他腳邊,正是剛剛那隻青蛙玩偶。
青蛙玩偶的一隻眼睛已經被弄壞了,臉上大大的微笑看起來像是詭異的嘲諷。
羅照的瞳孔急遽收縮,他慢慢抬起頭——
旁邊十二層的高樓上,三月的涼風裏,何皎皎穿著紅色無袖棉裙,光著腳站在歐式屋頂的邊沿,長長的柔軟的頭發被風吹起來,像是立在屋頂的小旗。
“何皎皎?”
一秒鍾之後,羅照拔腿就朝著那棟建築跑過去。
“喬粟。”
季南舟隻覺得她的掌心滲出一片濕熱的汗。
喬粟沒聽見他的聲音,掙開他的手,跟在羅照後麵。
忽然她又回過頭,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無助,卻又瞬間換成倔強:“季南舟,救命。”
語氣和季南舟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季南舟恍惚了一下,後麵有人叫他的名字,是夏蟬。她眼睛紅紅的跑過來:“季南舟,羅照他……”
季南舟點點頭:“他還不知道,現在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解決。”
他聲音沉靜,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夏蟬,先去叫警察。”
夏蟬有些疑惑,看著地上綠色的青蛙玩偶,抬起頭,眼裏瞬間寫滿了慌亂:“那是……”
夏蟬還想說什麽,季南舟已經跑走了。她抬起頭,伸手擋了擋有些刺眼的陽光,那個女孩子,是羅照剛剛表白過的女孩子。
而她身邊,好像還有……羅小刀?!
04
幾個月前的那天,何皎皎還在日本留學,正在觀看一場焰火大會。而人潮洶湧中,當煙花在頭頂綻開,她收到了那條短信。
打開,無號碼、無區域,隻有一個鏈接,她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就點開了,明明以前都會直接忽略或者刪除的。
淺綠色的進度條在屏幕中間漸漸被加載滿。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個視頻。
一個男人趴在何桉的身上,任憑何桉痛苦地呼救、掙紮,都不管不顧。不知多久之後,男人走開了。
然後,何桉像瘋了一樣,拿著刀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一刀一刀的,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嘴角漸漸漫起詭異的笑。
“不要……不要!”何皎皎蹲在異國的街道上,近乎絕望地呼喊著。屏幕忽然黑掉了,卻依舊能聽見何桉的聲音、男人低狂的怒吼聲,還有像是死神倒計時一般的聲音——
一,二,三……十。
隨後,一切都安靜下來了。屏幕亮了起來,她又看見了何桉,躺在空**的屋子裏,一動不動。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親人,明明相互扶持著走過了最陰暗的路。明明何桉在很早以前就告訴她,她要當小姨了,而她還在期盼著何桉回家的那一天。
現在,何桉卻慘死在她眼前。
何皎皎趴在路邊,忍不住地嘔吐著。
報仇——這是她每次活下來的時候僅存的想法。
“何皎皎。”羅照從天窗爬出來,看著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下去的少女。在她的旁邊,還有似乎是睡著了、卻被綁住了手腳的羅小刀,繩子的一端握在何皎皎的手裏,上麵綁著一塊磚。
何皎皎看著他,眼裏全是仇恨,仿佛剛從地獄裏抽身而出的妖魔。果然,還是雙重人格。
羅照心裏空了一大塊。
“何皎皎?”何皎皎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羅醫生,你還記得何桉嗎?”
她看著羅照的眼睛,踢了踢羅小刀:“他的媽媽,就是何桉吧。殺了她的人,是你,對不對?”
羅照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她說得沒錯,羅小刀是何桉的孩子。
一路跟在羅照後麵,正準備爬出天窗、隻露出半個頭的喬粟忽然停住了向上攀爬的動作,原來……她怎麽就看不出來呢?羅小刀的眉眼,像極了何桉。
喬粟怔怔地趴在扶梯上,腳下一滑,差點兒掉下去,卻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她回過頭,唇幾乎要擦到季南舟的臉,眼睛裏卻終於有了焦距:“季南舟。”
“是我。”
喬粟站在扶梯上,與季南舟差不多高。身後是堅硬的懷抱,似乎還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沉穩有力。
“上去,試圖拖延時間,我從另一個口子上去,見機行事。”
喬粟沒有來得及說話,隻是聽著季南舟的聲音,點頭。然後看著他走下去,矯健利落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
她從天窗爬上去。
何皎皎看了她一眼:“小喬姐?”
“你在做什麽?”喬粟淡淡地看著何皎皎,心裏卻被這個眼神看得發怵,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何皎皎。
“姐姐一個人一定很孤單,我把小刀帶過去,再把羅照帶過去。他們一起,去和姐姐做伴。”
“皎皎,”羅照忽然鎮靜下來,看著她,“告訴我,現在看得見死神嗎?”
何皎皎愣了愣,忽然狂妄地笑起來:“什麽死神?羅照,我的死神,是我。”
羅照眯起眸子:“剛好,我也是自己的死神。”
羅照的手背在後麵,示意喬粟安靜,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相信他了。她看著整個房頂的構造,從他們這裏到何皎皎那裏,有一個大概三十度的坡度,何皎皎站在邊沿,羅小刀被綁在旁邊。
何皎皎也不傻,羅照往前走一點兒,她便往後退一點兒,拉著羅小刀往下滾一點兒。
而季南舟說的另外一個口子,在何皎皎所站的位置正下麵兩米左右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簷台。
他應該是想從那裏爬上來,所以,他們要盡可能地吸引何皎皎的注意。
“何皎皎,”羅照的聲音低下來,“那你信我嗎?”
何皎皎沒說話,隻是看戲一樣看著他。
羅照繼續說道:“本來這算是我和你姐姐的一個約定,答應她不告訴任何人的。可是因為是你,我不想和你有秘密。”
何皎皎恥笑:“無聊的謊言。”
羅照的聲音卻格外溫柔:“何桉是我的朋友,她……我以前確實不是什麽好人,有一次喝多了,上了黑老大的女人,然後在巷子裏差點兒被打死。她剛好路過,救了我。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經常找我,是想確定自己是不是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所以,我也以為真的隻是單純的救命之恩和朋友。”
羅照頓了頓:“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也不敢找別的朋友,就托人將羅小刀交給了我。畢竟她那一天要是沒救我,我可能就死了。所以我答應了她,並一直把羅小刀當成自己的兒子來養。”羅照看著她的眼睛,“皎皎,羅小刀是何桉的兒子,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何皎皎靜靜地聽著。喬粟雙手插在口袋裏,她記得何桉給她打過一次電話,說想請她幫個忙。可是,何桉想了想又收回了,說:“你還要嫁人。”
喬粟想,應該就是這個事吧。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沒有生何桉的氣,去找了何桉的話,何桉應該也不會死了吧?
喬粟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何皎皎,何桉的死不關羅照的事,殺何桉的也不是他。”
何皎皎偏著頭,將目光緩緩移到羅照身上:“所以呢?”
羅照試圖往前走:“皎皎,何桉那個時候沒有帶走小刀,是因為她想讓你有個活下去的盼頭。小刀是她生命的延續,她不想離開你,她希望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
“愚蠢的想法。”
羅照一點點地挪動著步子,伸出手:“還有,羅照也不會離開何皎皎,永遠不會。”
何皎皎看著他的手,仿佛聽見了世界上最大的一個笑話:“羅照,你騙人!”
羅照忽然想起另外一個何皎皎,總是喜歡側著頭呆呆地看著他,語氣一模一樣,說:“羅照,你騙人。”
可是這世上,永遠隻有一個何皎皎。
而他也很早就知道何皎皎接近他的目的,可是那又怎樣呢?一開始隻是覺得有趣,可是後來……嗬!
羅照冷笑一聲:“對,我騙人,那一天你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還在騙自己,你和別的女人沒有什麽兩樣。可是皎皎,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和她們不一樣,你是我想放在心裏一輩子的女孩子。從那一天開始我不再碰別的女人,不再留戀風花雪月,隻想告訴全世界,羅照喜歡何皎皎,一輩子就這麽一次的喜歡,一輩子也就這麽一個。”
何皎皎笑笑,語氣中透著輕蔑:“好,那你先殺了我,我再把那個何皎皎還給你。”她笑著,風吹著她紅色的裙子獵獵作響,似乎在與自己無聲地對峙。
“皎皎,過來。”羅照伸出手說。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飛機上,他也是這麽說的。那一次,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聲音溫潤得像是二月滴滴答答的雨,濕漉了她的心,他說:“很疼吧,不疼了,我在這裏,不疼了。”
羅照,你憑什麽覺得,我不疼了?我最開心的時候,我姐姐死了,我的整個人生都是她給的,而現在她死了。
我憑什麽不疼了?
還有喬粟,她憑什麽不告訴我一切?憑什麽瞞了我這麽多年?
“啊!”何皎皎尖叫著,淚水流出來,沾濕了整張臉。她跪在地上,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擁有愛的人從來不珍惜?而我姐姐被所有人傷害的時候,還要說‘這個世界,我愛它’,為什麽?”
羅照覺得何皎皎撓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都像是撓在他的心上。
“因為你在這個世界上。”喬粟的聲音卻淡淡地響起來,沒有任何起伏,“皎皎,因為你在。”
何皎皎怔怔地看著,反應不過來,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想去抓的時候已經晚了。於是,她放棄了,想跟著一起跳下去,可是這想法剛在腦海裏成形,羅照就已經撲過來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而眼前像風一樣越過她身側的,是喬粟。
“小喬姐!”
何皎皎想去抓,羅照順勢將她往後一帶,兩人撞上旁邊的裝飾性柱子,才沒有繼續滾落。耳邊是羅照咬牙悶哼的聲音,大概是撞上骨頭了。
“皎皎,相信我,她不會有事的。”
“你放開啊!”此時,何皎皎已經聽不進任何話,隻能嘶吼著,“羅照,你放開啊!你媽都死了!你為什麽還在這裏?你滾啊!”
羅照手上的力氣漸漸鬆開,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你說什麽?”
何皎皎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聲音卻慢慢鎮定下來:“剛剛發生車禍的,是你的媽媽……”
另一邊,喬粟幾乎是用衝的,想攔住羅小刀,好在最後一刻,她抓住了羅小刀身上的繩子,抱住他,可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慣性,千鈞一發之際,她的另一隻手胡亂地抓住了什麽,可是身子已經吊在了空中,她咬牙,感覺那尖銳的東西正在一點點地刺進自己的手心。
下一刻,那東西斷了,她抓不到什麽,隻能墜落……
可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一陣拉扯的疼痛從整隻右邊胳膊傳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喬粟睜開眼,季南舟站在窄窄的簷台上,半個身子傾在外麵,一隻手抓著牆上的一根細繩,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她,而她的另一隻手裏還抱著羅小刀。
下一層樓大概三米的距離,有人從窗戶探出頭來,驚恐地看著他們。
喬粟看著依舊熟睡的羅小刀,抬頭對季南舟說:“不管怎樣,拉我一下。”
季南舟抓著的是一根極細的繩子,巨大的拉力讓繩子幾乎勒進他的肉裏。他笑了笑:“好。”
喬粟咬咬牙,左手握著羅小刀身上的繩子,將羅小刀放開,然後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放下去,直到窗子那兒,有看熱鬧的學生將羅小刀接住。
她鬆了口氣,抬頭去看緊緊抓著她的人。
季南舟握著繩子的那隻手正一點點地滲出血來,順著掌心流進袖口,繩子幾乎要切斷他的骨頭。
風吹得喬粟搖搖晃晃,她鬆了口氣,心卻一直緊揪著:“季南舟,你可以放開我了。”
“不放。”
“你是不是想死?”
“說不準。”季南舟幾乎要勒斷喬粟的手腕,他咬著牙,“是你讓我拉你的,喬粟,你讓我拉住你,就不是一下子的事,而是一輩子。”
我會拉住你一輩子。喬粟忽然想起什麽,眼裏閃過一絲光,隨後一聲苦笑:“季南舟。”
下麵巨大的充氣墊正在一點點膨脹,喬粟沒有去期待,她隻是看著季南舟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是你?”
很久以前的那個人,是你?喬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記起來,也許是命運的指引,也許隻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季南舟說:“是我。”
喬粟如釋重負:“已經夠了。”
下麵人聲嘈雜,喬粟能感覺到季南舟手心滲出的汗,手腕從他手心慢慢滑落:“季南舟,真的夠了,你抓不住我的。”
最後一點要滑開的時候,季南舟鬆了手,卻是鬆了抓著繩子的那隻手:“喬粟,抓不住你我就和你一起下去,我們總是要在一起的。”
黑暗襲來的那一刻,喬粟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問季南舟:“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季南舟說:“我相信你。”
嗯,謝謝你信我,所以我記起來了,很久以前,我對你一見鍾情。
最後一刻,充氣墊充滿了空氣。
喬粟隻覺得全身都輕飄飄的,仿佛墜入虛無。她想睜開眼,看看季南舟,可是即使睜開眼,依舊是一片黑。
宋續燃站在人群外,看著這一切。人頭攢動,眾人唏噓,沒有人會去看他臉上的表情,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從他眼底彌漫起的,那種深深的寂寞。
喬粟被接住了,不斷下墜的人,隻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