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生一葉舟

01

二月底的風還有些寒意,吹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喬粟隔著厚厚的手套握著機車的把手,在洑水路停下來的時候,手心裏已經是一片濕冷的汗,她索性將車停在路口。

下了車,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在第二個壞掉的路燈處左拐,有一條小道。喬粟拐進去,穿過那條狹長的小道,再走到頭就可以看見前麵幾棟老舊的樓房。

喬粟停在那裏,明明平時晚上八九點就已經沉寂的地方,這個時間卻一反常態,幾棟樓似乎都清醒著。

警車紅藍色的燈光閃得晃眼,最前麵的那棟樓被拉起了黃色警戒線。穿著睡衣的人,特地跑過來,興致勃勃地擠在人群裏看熱鬧。

警察們拚命地維持著秩序,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明明很大聲地在說著什麽,聲音卻蓋不過人們的嘈雜耳語。

可是,這個差不多與城市脫軌,算得上鄉村的地方就是這個樣子。這裏的人們永遠隻顧自己在說什麽。

喬粟站在那裏,果然,她沒有猜錯,這裏就是視頻裏的案發地點。

曾經,她和何桉、何皎皎一起住在這裏。

最近,因為何皎皎要回國了,喬粟怕何皎皎放不下何桉,回來後想住回這裏,便匆匆地把房子租出去了,替她新找了另外一處離自己近的地方。

可是現在,喬粟想起視頻裏的那間房子,還有透過窗戶看到的後麵的景物……如果她放棄心裏的那一絲僥幸,那麽案發的那個房間,也許就是她們以前住的屋子。那受害者……

想到這裏,喬粟心裏一片冰涼。

喬粟繞到2號樓二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3號樓那裏,所以大概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喬粟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藏在陰影裏。

2號樓和3號樓在第二層恰好有一處相連的地方,以前是一個大型的陽台,後來被封了,砌了一道牆,兩米左右的樣子。

要避開耳目進去,隻能從這裏翻過去了。

喬粟往後退了幾步,試了試腿上的力度,忽然一個猛衝,側著身子踩上旁邊的小木墩,借著力一個彈跳,手撐上圍牆頂部,接著整個身子翻過牆,然後穩穩地落在地上。

停頓了兩秒,喬粟才緩緩站起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回頭看了眼牆壁上簌簌而下的零星瓦礫。手上有被碎玻璃劃傷的痕跡,不過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喬粟進了樓,避開來來往往的警察,從另外一麵的樓梯上了五樓。

這邊因為樓下堆放了一些雜物,很難進來,加上旁邊剛好又是一個垃圾場,所以也沒什麽人用,時間一長就被封了。不過現在,卻成了喬粟躲開那些警察進入這棟樓的通道。

她站在五樓樓梯口,走廊盡頭的燈光昏昏沉沉的,有的燈泡因為年久失修,早已經壞掉了。可是她還是能看見,那邊的第一個房間,昏暗的燈光下,進進出出的警察,還有從裏麵抬出來的屍體。

那一個瞬間,喬粟一下子癱軟在地,一種說不上是什麽樣的感覺,從腳底慢慢升騰而起,絞住她的心髒。

頭頂的燈發出“刺啦”的聲音,忽然黑掉了。

喬粟卻仿佛沒有察覺到,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她也死了!為什麽!為什麽跟她有關係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若不是她把這套房子租出去,是不是死的人就是她或何皎皎?

可是陰錯陽差,那個租房子的女人卻成了她們的替死鬼。

喬粟突然覺得有些冷,將衣服領子立起來,整個頭埋在膝蓋裏麵,手放在上衣口袋,心裏想著,那麽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她轉過身,下了樓。

季南舟靠在陽台的窗戶上,目光緊緊地跟著月光裏的那道影子。他是剛剛才看見的。

看到她利落地翻過那道牆,明明站穩了,卻又坐在地上。然後緊緊地抱著腿,將頭埋進膝蓋裏,過了好久,才看她又站起來。

季南舟眯了眯眸子,他不覺得她會跑,所以也沒有去追。

不過五年,他認識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惡魔就忽然像是迷路的小孩子,眼底的空洞真叫人絕望。

可是,這死者按理來說應該跟她並沒有什麽關係。難道……她覺得凶手想殺的應該是她?

季南舟微微皺眉,如果是這樣,那麽凶手的目標究竟是死者,還是原本住在屋子裏的人?

羅照收好記錄本走過來:“看什麽呢?”

“沒什麽。”季南舟收回視線,“心理畫像怎麽樣了?”

羅照弓著手指敲了敲前額:“有些很奇怪的地方,我得明天才能告訴你。”

“明天中午。”季南舟說了句,然後走到前麵跟現場的人交代了一些事便離開了,看起來有些急的樣子。

隻剩下羅照站在原地,看著季南舟頭也不回的背影叫苦連天,所以大家本來就都應該不睡覺的嗎?

02

喬粟從2號樓二樓下來的時候,3號樓前圍觀的人都差不多散了。

天邊開始隱隱泛白,偶爾有風吹來,露在外麵的皮膚會被吹得有些疼。

喬粟沿著另一條小路回到車子邊,回頭又看了眼洑水巷,還有幾家燈火亮著,大概是有些人因為害怕而不敢入眠。

喬粟雖然很不願意回憶起住在這裏時的日子,卻總是夢到曾經和她一起住在這裏的何桉和何皎皎。夢見她倆膽子小,兩個人在家的時候,總喜歡打開屋子裏所有的燈。

以前每次她回來的時候,遠遠地看著窗口透出的昏黃的亮光,一想到那是等待她的,就會覺得溫暖。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裏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屬於她的。

喬粟有些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比起這個,她寧願自己是拆掉那些諷刺嘲笑她們的人家裏的門的那個人,還有被人欺負之後,發誓一定要討回來的人。

比如說站在麵前的這兩個男人。

喬粟早就注意到,那兩個人自她從2號樓裏出來就一直跟在她身後。她索性停下來,等著他們自己出現,果然,沒一會兒,兩人囂張地站出來。

喬粟記得他們,洑水巷的地痞,他們之間的梁子也算結得深了。

“姓喬的小娘們?”說話的是長得壯一點兒的男人,右眼處有一道疤,很長,猙獰而又醜陋。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叫魏滿光。

喬粟皺了皺眉。

魏滿光身後那個矮個子站出來:“老大,就是她!”

“住嘴!”魏滿光往旁邊狠狠地啐了一口痰,“老子知道!”

喬粟有些累,不想與他們糾纏,雙手插在口袋裏準備繞過他們離開。

魏滿光一下子攔在她前麵:“你以為你走得了?”

“我不認識你。”喬粟出奇的平靜。

魏滿光奓毛了,他一把抓住喬粟的衣襟,重重地將她推到牆上。

喬粟沒想到他會這麽激動,肩背處這下子還震得有些疼。

“你把老子害成這樣,你跟老子講你不認識我?!”

喬粟看著他的臉,極其不屑地笑了一聲,眯著眼睛看向他:“出來沒多久吧?那時候不把你送進去,現在監獄裏可能還有你的一席之地。”

“你!”男人咬牙,握起拳頭就要往喬粟的臉上招呼去,下體卻被劇烈一擊,他吃痛地捂住關鍵部位。

喬粟收回腿,緩緩地直起身子,揉著自己的肩胛,眼神掃了一眼旁邊戰戰兢兢的小嘍囉:“看好你的老大,不想讓他再進去就不要放他出來惹是生非了。”

她說著,轉過身往前走去,忽然感覺到似乎有危險靠近,她回身一看,魏滿光正拿著刀子衝過來。

喬粟迅速地往後一退,卻被刀子劃到了手背,傷口處立馬滲出血來。

“臭娘們,別以為離開這裏,傍上了大佬我就不敢動你!老子發過誓,我臉上的疤、坐了五年的牢,還有老子家破人亡,這仇我一定要報!”

喬粟看著自己不斷湧出血的手背,心裏卻想著,如果宋續燃知道自己被叫作大佬,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卻有光,像是要哭了。

魏滿光看著她的表情,一時之間有些慌亂,隨即啐了一口痰:“你知道你屋子裏那個女的為什麽會死嗎?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個禍水,跟你有關係的沒一個有好下場!”

魏滿光越說越來勁:“你們當初亂勾搭男人,被人家複仇來了!哈哈哈,所以你們一家三個,都得死……你看看你,你不光害死了你的好姐妹,還害了無辜的人!你明知道跟你有關係的沒一個好下場,卻還是把房子租出去,你就是想找一個替死鬼!”

喬粟低著頭,臉上的一片陰影恰好擋住了她嘴角漸漸凝固的笑意。她張了張嘴,喑啞地說了兩個字:“不是。”

我隻說一次,不是這樣的。

魏滿光故意說著那些刺激喬粟的話,見她失神,手裏攥緊了刀子又要衝上來,眼看著就要插進她的小腹,她卻依舊沒什麽反應。

忽然,一道身影從側麵躥過來,擋在喬粟的身前,輕鬆地握住魏滿光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折。魏滿光來不及看清是怎麽一回事,就痛到張著嘴說不出話。

刀子“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喬粟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人。

“你在想什麽?”他的聲音太好聽,隻是有些冷。

喬粟移開目光,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她喃喃道:“沒什麽。”

怎麽會沒什麽?幸好他來得及時,否則她可能都不知道刀子是怎樣插進自己身體的。季南舟看著她還在流血的手,皺著眉:“手沒事?”

喬粟瞥了一眼:“沒事。”

“啊啊啊……”旁邊一直沒作聲的小嘍囉忽然舉著刀子衝上來,“老大,你們不準動我老大!”

喬粟看著衝過來的人,眼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她忽然一把拉住季南舟的手腕,朝著小路的出口跑去。一瞬間,風從耳邊刮過,帶著遙遠的記憶。

他們一直跑到路口的第二盞燈下,才停下來。

喬粟喘著氣,鬆開手。

季南舟看了眼空落落的手腕,又盯著她看了很久:“為什麽要跑?”

“不然空手接白刃?”喬粟緩過氣來,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朝著自己的車子走去。

隻是有些事情還沒弄清楚,她不想節外生枝。

“喬粟。”

季南舟叫住她。

喬粟回過頭:“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季南舟笑了一聲,挑眉看她:“你真不知道?”

他選擇了回答第一個問題,如果她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知道她的名字,就不會再問他第二個問題了。

喬粟沒說話,她不知道,也並不怎麽想知道答案,隻是魏滿光的話還在耳邊反反複複地回響,揮之不去。

她戴上頭盔,騎上車子擰了兩下把手,卻隻聽到苟延殘喘般的聲音。再擰兩下,依舊這樣。

季南舟站在旁邊,雙手環胸:“要幫忙嗎?”

喬粟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從車上下來,在後座的工具箱裏拿出工具,前前後後敲了一遍,好像是發動機出了問題。

少了幾顆螺絲導致引擎箱鬆動,還好不需要太複雜的工具。喬粟借著旁邊的光簡單地修了一下。

季南舟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那人跟你有仇?”

“沒有。”

“那他為什麽拿著刀子想捅你?”

喬粟沒說話。

季南舟悠悠地說道:“因為……”

“不是。”喬粟打斷他,站起來,“我沒必要讓一個陌生人來審問我。”

“你的意思是,你隻相信警察?”

“不相信。”

喬粟不想再搭理他,她將東西收進工具箱。再騎上車子的時候,發動機已經能正常運行了。輪子微微往前走了一點兒,卻又聽見那兩人的聲音。

“老大,他們在這邊!”

季南舟往後看了眼,又看向喬粟。

喬粟打開車燈,照亮前方,而季南舟就站在那束光的盡頭,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越發深邃,好像小時候總是夢見的那口古井,深不見底。

喬粟心裏一動,車子已經朝著季南舟的方向開過去。她沒有打算移開方向,而季南舟也不打算躲。

視線碰撞,而下一刻,季南舟嘴角揚起一絲笑,一手搭上她的車頭,用力一撐,一個側身跨坐到她身後。

眨眼的工夫而已,屬於季南舟身上特有的味道便將喬粟整個包裹起來,他就坐在她的後座,耳邊是他簡短有力的一個字:“走。”

仿佛魔咒般,沒有任何猶豫,喬粟將車速加到最大,露在外麵的皮膚被風刮得生疼。可這個時候,她才有些反應過來,看向後視鏡裏季南舟的眼睛,而他剛好也看過來。

一陣尖銳的汽車喇叭聲響起,喬粟回過神,看向前麵急急駛來的大型卡車,來不及應對這種突發狀況,僵硬的手上忽然多了一絲陌生的溫度,稍稍用力就扭過車頭,毫厘之差,躲過一劫。可是喬粟似乎依舊能感覺到那種卡車的鐵皮擦過臉頰時灼燒的痛感。

她不想承認,剛剛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過就這樣被撞死會是什麽樣子的。像何桉那樣,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然後周圍的人對著她的屍體指指點點……

可是隻是一瞬間而已,她還是不想死的。

後麵的季南舟,看著後視鏡裏喬粟緊皺的眉頭,眸光沉了幾分。

03

車子停在喬粟家附近。

季南舟利落地從車上下來,看著後視鏡裏她的眼睛:“謝謝了。”

喬粟這才覺得所有的思緒又回歸腦海,看著他說:“你不是洑水巷的人。”

季南舟抬眼看她:“你不是不在意這個嗎?”

喬粟沒說話,看著他手背上剛剛被車擦傷的地方,忽然轉過身朝著街角走去。

季南舟偏頭,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他掏出一直在口袋裏振動的手機,接起來。

那邊的聲音很低:“南哥,查到了一點兒關聯,喬粟不是房東。”

季南舟眯了眯眸子,聽著那邊繼續說道:“準確地說,房主是何桉。”

“何桉?”

“對,但是她五年前去世了,隻是經過深入調查,我們發現何桉的死與這起連環殺人案有很多共同點。”

“什麽意思?”

“她們都曾在死前,被人施暴虐待過。”

季南舟眸中閃過一絲厲色,他還想問點什麽,但看著路燈前麵的人影,還是掛了電話。

喬粟走過來時雙手插在口袋裏,手腕上還掛著一個塑料袋,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她停在季南舟麵前,將袋子遞給他:“裏麵有消毒水、紗布、棉簽之類的。”

她果然是去了藥店,季南舟有些明知故問:“給我的?”

……

他將手抬起來,仔細地看著上麵的傷口,血肉模糊了一片,側著頭問她:“心疼我?”

“你救了我。”喬粟說。

季南舟好笑地接過來,轉身找了路邊的長凳坐下來。喬粟看了看迷蒙的天色,天快亮了。

她跟了過去,坐在了季南舟旁邊。

“你要幫我嗎?”季南舟又問。

“我不會。”喬粟拒絕。

季南舟有些無奈,忽然捉住喬粟的手腕,將她的手從兜裏小心翼翼地扯出來。喬粟還沒來得及掙開,蘸了酒精的棉簽已經落在了她手背的刀傷上。

她愣了一下,冰涼的刺痛感從手背漫開,像遠處暈開的天色一樣。

季南舟皺眉:“你不疼嗎?”

“你是警察。”喬粟沒有理他,兀自說道。不是詢問,而是篤定地陳述。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凶案現場,除了洑水巷的人或者凶手,也隻有那些警察了吧。

“嗯。”季南舟應了一聲,似乎對於她的猜測並不感到意外。

他拿出紗布,一圈一圈地纏上喬粟的手,喬粟也沒有掙開。

“我們在機場見過吧……可是我不記得你叫什麽了……”

“季南舟。”

“季南舟。”

“嗯。”

“你不用這麽幫我。”喬粟呆呆地看著前方,“就算需要我協助調查,也不要太靠近我。”

季南舟隻覺得自己握著的手並不像人的手,太過冰涼,沒有一絲溫度。甚至眼前的整個人,都不像真正活著的人。

“這不關你的事。”季南舟的聲音在這浮動的空氣裏顯得格外低沉。

喬粟笑了笑:“是嗎?”她眼底忽然多了幾分神采,“那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季南舟沒說話。

喬粟看著自己被包成一團的手,手背處還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她皺了皺眉,看著似乎對自己的作品還挺滿意的始作俑者。

“你查到我是房主了對不對?你說不準這起案件究竟跟我有沒有關係對不對?你是不是猜測凶手也許就是衝著我來的,屋裏的人隻不過是被誤殺而已。”

“嗯。”季南舟應了聲,表示自己在聽,順便開始簡單處理著自己的手背。可是喬粟卻忽然靜了下來,季南舟有些奇怪,抬頭對上她的目光,“所以呢?”

“……”

“所以你覺得沒有什麽比在你身上找線索更好的方法了,是嗎?”

喬粟否定的時候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說出來,而承認某件事的時候,卻隻會用沉默來表示,她看著季南舟的一雙眼睛:“是。”

季南舟沉思了片刻,再說話時瞳孔變得很深:“也許我是為了保護你呢?”

喬粟愣了一下,笑出來:“保護我?”又問道,“你弄壞了我的車,是為了保護我?”

季南舟眯起眼睛,似乎沒想到她會知道。

“我聞到了你手上的機油味道。”喬粟又說道,“不過,你應該沒想到,這種機械類的東西,我可能比你要在行。”

“是我。”季南舟坦白,語氣裏卻聽不出一點兒愧疚,“但是你為什麽不覺得,我接近你是有其他的意圖?”

“比如說呢,保護我?”喬粟沒給季南舟說話的機會,“其實你承認你的目的也沒什麽關係,本來就是我的錯,你要是抓我,我也不會反抗。反正我就這一條命,不管是凶手拿走還是你們拿走,就這一條命。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做的事也必須做。”

“一個人?”季南舟問她,“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案子,即使你一個人也要做?”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喬粟說道。

沉默,季南舟站起來:“現在不是了。”

“嗯?”喬粟看著他堅毅的側臉,“為什麽?”

季南舟卻沒有回答,回過頭:“你叫什麽?”

“喬粟。”

“哪個粟?”

喬粟回過頭看他,沒來得及開口的那一瞬間,陽光照射下來,天空忽然亮了起來,不再是那種像是蒙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的亮,而是透徹的明亮,甚至連季南舟的整張臉也在她眼前耀眼起來。

像是條件反射般,大概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喬粟喃喃道:“滄海一粟的粟。”

季南舟笑了笑,轉過身準備離開。

喬粟卻叫住了他:“季南舟。”

季南舟在前麵停下來,她朝他喊道:“我應該算是挺危險的一個人,身邊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包括我自己。”

“那你要不要試試,把我,變成我們?”

為什麽?喬粟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季南舟已經走了。

可是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她這一條命,好像終於不用獨自麵對那些無盡的黑暗和恐懼了。

盡管她從來沒有害怕過。

04

季南舟又回了洑水巷,魏滿光還蹲在路口,旁邊跟著他的小嘍囉,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老大,都是我不好。”

“閉嘴!老子又沒死,你哭什麽哭!”

話音剛落,就看見站在麵前的季南舟。魏滿光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他站起來,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男人。

空有一副架子而已,剛剛還不是跑了!

所以,怕什麽?!

季南舟笑了一聲,走過來:“視死如歸的表情有些過了。”

魏滿光一愣,收回表情:“你想幹什麽?”

“問你點兒事。”季南舟也不多說,遞了根煙給他。

魏滿光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心想,真是好煙!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問什麽?”

“喬粟。”

“你說那娘們?”

季南舟的目光投過來,魏滿光心底一怵,又改了口:“你說……她啊……”

“你的臉是她弄的?”

“就是她,毀了我們老大!”旁邊的小嘍囉插嘴道,卻被魏滿光狠狠地瞪了一眼。

魏滿光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有些咬牙切齒:“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不敢說的了,以前我確實對她們三個女人動過歪念頭,就連她那長得不錯的大學同學我也碰過。

“後來被那姓喬的女人捉住了,她綁了我,還要廢了我。當時我弟弟也在,我弟弟才多大,求她放了我,我知道自己逃不過,至少以為她不會動我弟弟,可是我被她打暈了。再起來的時候,我就躺在那兒,臉上全是血。我好不容易站起來扶著牆走出去,看見的就是我弟弟,他從樓梯上摔下去了,趴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老子來不及去看他一眼,警察就來了。”

季南舟一直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後來呢?”

“後來我坐牢了,我弟弟死了。我爸媽痛不欲生也死了。”

“所以你覺得是她傷了你的臉,又把你弟弟推下樓?”

“不然呢?!”

季南舟冷笑一聲:“你動過那麽多人,個個都有可能想置你於死地。”

魏滿光不說話了。的確是這樣,他以前是替黑道做事的,仗著自己的幾分凶狠又有“背景”,在洑水巷作威作福,壞事幹了不少。討厭他的人沒有不怕他的,隻有喬粟她們,處處給他難堪,他想弄死她們不是一天兩天了。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想過要放過她。

小嘍囉在旁邊抽抽搭搭的。

“所以你根本什麽都沒有弄清楚,就憑著自己的猜測,對她動刀子?”季南舟目光沉了幾分。

魏滿光從回憶裏抽身,被季南舟的眼神嚇得背後滲出一片冷汗。

“我……我……隻是想嚇唬嚇唬她……”

季南舟垂下眼睛:“還有呢?把你知道的全說了。”

魏滿光顫顫巍巍地說道:“我不知道什麽了。還有就是當年,他們家總是有個男人進去,好像是……包養她們的人……後來的事……我也不知道。”

魏滿光的聲音越來越小。

季南舟緩緩地捏起了他的手腕,意味深長地打量著:“說完了?”

“你……你想幹什麽?我……我知道的就這些了……真的!”

“哢嚓”一聲。

魏滿光忽然尖叫起來:“你想幹什麽?!”

季南舟放開他:“看你想對她做什麽了。”

“老子能對她做什麽,她比男人還厲害,老子那次不就栽在她的手裏了!”魏滿光忍著手腕上的痛,狠狠地咬著牙。

“你誣蔑一個女孩子,誤會她、報複她,都是你的問題。”

魏滿光想說什麽,卻還是住了嘴。

季南舟繼續說道:“我不管你還有什麽深仇大恨,總之,你要動她,先算算你有幾條命可以死。”

魏滿光往後退了幾步,倒在小嘍囉的懷裏,他看著季南舟的側臉,忽然想起什麽,麵色驚恐:“你……你……你是不是……”

“不是。”季南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離開。

魏滿光看著他的背影,怎麽可能不是?一定是的,五年前在這裏出現過一段時間的人。

“老大……”小嘍囉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魏滿光一巴掌拍到他的頭上:“成天隻知道哭哭哭,老子就是給你哭糟心的!”

“可是我……我好弱啊,我隻能看著你總是受傷。”

魏滿光歎了口氣,語氣緩下來:“你叫我一聲老大,我就不會讓你吃虧。”

黑暗中,一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走出來,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你不給你弟弟報仇了嗎?”

“你是誰?”魏滿光猛地回過頭。

“一個可以幫你報仇的人。”

魏滿光狐疑地看著他:“我憑什麽相信你?”

男人遞過來一個信封。

魏滿光猶豫了一下,接過來,卻被那人的手嚇得一身冷汗,那哪裏是一個人的手,簡直是鬼爪!

“你……”

“照我說的做就是。否則,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