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她受夠了冷嘲熱諷,受夠了這糟糕透頂的人生。
許桑婭十五歲那年初冬的溫度很低,寒意順著單薄的袖口一路蔓延到心髒。
她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又摸了摸空****的口袋,本就不多的搭乘公交車的零用錢又被人偷了。沒辦法,她隻好獨自一人沿著長滿蘆葦的小河,慢吞吞地往兒童福利院的方向走。
此時,時間還早,還沒到放學的點。
而她又翹課了,或許準確一點兒說,她即將被勸退了。
這幾年,她就像一隻陀螺一樣不停地旋轉,鶴安市的幾所中學她通通都待過,但往往都待不了一個學期就會被勸退,原因都是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這是最後一所肯讓她以陪讀的身份留下的中學了,還是看在年邁的福利院院長的麵子上才收容她的。
這次,估計又要讓院長他老人家失望了,雖然有些歉疚,但是……
許桑婭冷笑兩聲,她真是忍夠了!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忍無可忍地用一瓶水澆濕了後座挑釁她的男同學,桌子上剛發下來的試卷也變得濕漉漉的。
男同學勃然大怒,與她在教室裏推搡起來,很快,兩人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
她當然不服:“是他先罵我雜種在先!”
男同學冷哼一聲:“我又沒說錯,你不就是沒人管的野雜種?!”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老師拍拍桌子,鄙夷地掃視她一眼,打斷兩人的爭吵:“好了,別說了。這裏是學校,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地方。許桑婭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戾氣怎麽這麽重?他不過是開玩笑而已,你何必這麽當真?不好好讀書成天惹是生非,再這樣下去,學校可容不下你……沒家教就是沒家教啊……”
聽到“沒家教”三個字,本就強忍住委屈的許桑婭再也按捺不住,她握起拳頭。
她受夠了同學們對她指指點點,也受夠了老師看似關懷實則瞧不起她的趨炎附勢的樣子。
什麽狗屁同學!什麽狗屁學校!她真是忍夠了!
她邊走邊不服氣地罵著髒話,一遍遍咒罵那個家底殷實、橫行霸道卻沒人敢管的男同學。冷冽的風刺激得她的眼眶有些發紅,她狠狠抹了一把,暗自盤算著,十五歲的自己能去幹些什麽。
既然無法繼續讀書,那就去賺錢好了,她就不信了,自己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
她正想著,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低笑聲。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以為是班上惡作劇的男同學,可一回頭,卻與一雙溫柔的眼睛對上了。
她一下子怔住。
那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他看起來十分怕冷,脖子上圍著厚厚的圍巾,穿著一件一看就價格不菲的大衣。他臉色有些許蒼白,卻絲毫掩蓋不住好看的相貌。
那少年好像觀察她有一陣了,他見她衣服有些破舊,看起來不大合身,孤零零的樣子有些可憐。直到聽到她冷不丁冒出的咒罵聲,他才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你哭了?”那個少年問。
許桑婭一僵,警惕地後退幾步,惡狠狠道:“關你屁事,少多管閑事!”
那少年好像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忍俊不禁,笑著笑著又咳嗽起來。
許桑婭有些慌:“你有病吧你?別找我碰瓷!”
那少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笑著說:“我是有病啊,而且病得不輕。”
“……”許桑婭覺得自己無法跟他交流了。
“你是逃課了吧?我也是。”他自顧自地說,眼睛裏的笑意很深,他病態的臉上帶了點兒頑皮的意味,“逃課……原來是這種感覺哪……”
他自嘲地搖了搖頭,將纏在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繞到許桑婭的脖子上,埋怨的口氣像是相處了多年的老友:“你呀你,怎麽穿這麽少?不冷嗎?”
許桑婭愣愣地摸著脖頸上的圍巾,這種從沒有過的溫暖,讓她一下子燒紅了臉,連帶著冰冷平靜的心髒也瘋狂地跳動起來。她躲閃眼神,下意識地想取下圍巾,卻越急越亂,怎麽也取不下來。
“你這是幹什麽?神經病啊你?”她氣急敗壞又羞又惱地喊,“我又不認識你,你幹嗎無緣無故給我係圍巾?我不要!”
“別取了,送你了。”那少年微笑著,蒼白修長的手指按在許桑婭的手上。
“送我?你有毛病是不是?!”許桑婭如觸電般狠狠甩開他的手。
可少年並沒在意許桑婭的惡語相向。
“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他定定地望著她,漂亮的眉頭輕輕蹙起,似乎有些無奈,“我實在找不到別的人了。”
許桑婭剩下的話哽在了喉嚨裏,她動作一滯,在對上那少年清澈的眼睛時,霎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她本該毫不留情地丟下他示好的圍巾然後轉身就走,本該大罵他有病,他以為他是誰啊?他憑什麽篤定自己就會幫他?可她卻該死的……有些舍不得這難得的溫暖。
是,她心軟了,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
或許,是因為她受夠了冷嘲熱諷,受夠了這糟糕透頂的人生,才會下意識地向往溫暖,並有所依戀吧。
她攥緊圍巾,柔軟的觸感使她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渾身的刺。
她鬼使神差般磕磕巴巴地問:“是什……麽事?”
少年一頓,轉頭深深看了一眼不遠處高聳的百貨大樓,眼裏的怨毒一閃而過,再度回過頭時,笑容卻越發溫和可親。
“一個……小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