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那是她做夢都想不到的可怕場景。
轉眼已是隆冬。
許桑婭扳著指頭算了算，自己和那個莫名其妙就叫人幫忙的少年已經認識有兩三個月了。
認識的那幾天，他們聊了很多，那少年也了解了許桑婭的身世和名字。他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排斥她，而是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和親近。
許桑婭實在不明白，這麽一個富家公子為什麽會理解像她這樣的孤兒。
他們完全是不同世界裏的人，遵守著不同世界裏的規則。那些規則死死地束縛了他們，讓他們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
可奇怪的是，那少年卻能理解她。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許桑婭才不由自主地願意和他交流，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他。
可少年並沒有告訴許桑婭他的名字，而是讓她叫他哥哥。
“哥哥？”
許桑婭覺得這個稱呼很可笑：“呸，我許桑婭才沒有哥哥。你讓我叫你哥？那你有本事去幫我打架啊，那你有本事去幫我教訓那群天天追在我身後罵的王八蛋呀，嘁，沒意思！”許桑婭不屑得很。
“好。”那少年微笑著應允，看起來真的就像一個溫柔寵溺的大哥哥。
許桑婭沒搭理他，料準了他不會有這個膽子。
他看起來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說不定還來不及出手就會被對方嚇趴下。
可她沒想到，他真的去了，還主動挑釁對方，結果一點兒也不意外，他被那夥人揍得鼻青臉腫。
當許桑婭聽跟自己關係不錯的同學說起這回事時，簡直傻眼了。
她擼起袖子趕到巷子裏時，卻隻看到人群散開，那少年正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
許桑婭急紅了眼，手指顫抖，卻碰也不敢碰他：“哎，你這個人有毛病是不是？打架很爽啊？打架很爽是不是？”
那少年還在笑，白皙的臉上烏青一片，看起來有些滑稽：“其實我是第一次打架……感覺還不錯，挺、挺爽的。”
“你、你就是故意想讓我歉疚是不是？”許桑婭說話凶巴巴的，“我告訴你，我才不會因為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就叫你哥，神經病啊！”
“真不願意叫哥哥就算了。”他苦笑，情緒有些低落，“看樣子我真的沒本事當哥哥。”
許桑婭看他這副有點兒沮喪的樣子，有些後悔，想安慰安慰他，卻無從說起。她想了想，她拍了拍胸脯道：“要不，你當我小弟，我罩你怎麽樣？”
那少年一頓，咳嗽了好一陣才搖搖頭：“那……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許桑婭答應了，她想左右不會是什麽大事。
可後來，少年卻很久都沒有出現了。
他好像不是鶴安本地人，據他之前有意無意地透露，他是逃課跑來鶴安散心的。
許桑婭很不能理解他這種有錢人的做法，明明逃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為什麽非得跨市呢？這得花一大筆錢吧？真是人傻錢多。
許桑婭扳著指頭算了算，自己和他認識已經有兩三個月了。他到底讓自己幫他做什麽呢？他不會連自己都忘了吧？
她開始好奇，也開始想念那個臉色蒼白、笑容溫和的少年。
她想念他傻乎乎的，因為自己一句話就去找人打架。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了，終於有願意關心她的朋友了，她有些開心。
她終於等到了，他再度出現在她眼前。
在之前約定好的地方等她，也就是他們初遇時那條小河邊。
地址很好找，因為附近有一棟高高的百貨大樓。
他還是瘦弱而蒼白的樣子，眼神卻比上一次沉寂了許多，看起來像是等了她很久了。
許久不見，許桑婭內心還是很高興的。可她還沒來得及敘舊，那少年便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題，他將懷裏的一個小箱子塞到她手中。
“幫我把它帶入那棟百貨大樓。”他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許桑婭一愣：“那你呢？”
“我有事，要先進去。”
許桑婭仔細端詳著手裏的箱子，她好像還隱隱約約聽到裏麵傳來“嘀嗒嘀嗒”的聲音，她好奇地晃了晃：“這是什麽？”
那少年臉色一下子變了，焦躁地按住她的手：“你別亂晃！”
許桑婭看他這副態度，也一下子來了脾氣，賭氣道：“找人幫忙還不說清楚，算了，姐姐忙得很，你找別人吧！”
那少年一滯，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是定時炸彈。”
許桑婭瞪大眼睛，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隻覺得他牛皮吹大發了。
“那……”許桑婭故意裝作緊張的樣子，“我會不會死啊？如果炸彈提前爆炸了，我還來得及逃嗎？”
“死？”他的表情有些困惑，隔了好久，他才微笑著搖了搖頭。他眼神很冷，一絲情麵也不留，輕飄飄地回複她，“那就去死啊。”
他的眼神帶著與年齡不符的陰鬱狠絕。
許桑婭卻一下子“撲哧”笑出了聲，隻覺得他裝大人還裝得挺像模像樣的，狠話放得頗有自己的風範。
“好了，好了，我幫你帶進去。”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你對我還不錯的份上。”
那少年的眼神閃了閃：“幫我將它轉交給一對夫婦，”他頓了頓，“親手送到他們手裏。”
“夫婦？長什麽樣？”
那少年獨自一人進了百貨大樓。
許桑婭隻好一個人抱著小箱子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大廳等那對夫婦出現。
她有些局促，覺得自己與周遭格格不入，畢竟她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她身上穿的衣服有些舊，是兒童福利院的姐姐淘汰下來的。她偶爾買一次生活用品，也是去最廉價的小賣部裏，並不是院長不肯為她花錢，而是她懂事，不願意給院長增添負擔，所以盡量減少開支。
她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想著快點兒將這個所謂的“炸彈”給那對夫婦就離開。可還沒等到那對夫婦，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福利院的老院長。
她這才想起老院長又去學校替她求情去了，還特意囑咐了讓她在外麵等他，可她到處逛來逛去，一點兒也不老實。走到河邊，一看到那少年，她便將那叮囑給拋之腦後了。
她脖子一縮，想避開老院長的視線，卻已經來不及了。
老院長隔老遠就看見了她，走過來無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訓道：“桑婭，怎麽又到處亂跑？如果不是外頭有熟人看見你進來了，爺爺還找不著你了！”
“對不起啊，爺爺。”許桑婭吐吐舌頭，趕緊乖巧地道歉。
“學校的校長還是不肯鬆口……唉，算了，爺爺去聯係別的學校，你別擔心。”
“我……我不擔心的，爺爺。”許桑婭有些愧疚和心酸。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
許桑婭搖搖頭：“爺爺，您先回去吧，我還有點兒事，等會兒就回去。”
老院長一皺眉：“小孩子家家，能有什麽事？”
許桑婭毫無顧忌地將那少年交代的事情，告訴了自己最信任的院長爺爺。
老院長越聽表情越古怪：“是什麽人找你幫忙？送個箱子而已，為什麽會找一個不認識的人幫忙？”
許桑婭急著解釋：“不是不認識的人，我認識他，他人其實挺好的。”
語畢，她的餘光正好看到一對夫婦走下電梯，衣著樣貌和少年說的一模一樣，她顧不上再解釋，下意識地指向那邊：“喏，就是他們。”
老院長摸摸她的頭頂，將箱子接過來：“你一個小孩子哪裏懂什麽送東西，爺爺替你去送，你先出去等爺爺。”
許桑婭有些不甘心，卻還是乖乖鬆了手：“那好吧。”
看著老院長走出數十步，她心底隱隱生出些不安，下意識地扭頭。
她隔著無數來來往往的人，正好看到老院長含笑地將箱子遞給那對看起來溫和高貴的夫婦。
她鬆了口氣，可突然之間，意外發生。
“轟”的一聲。
她瞳孔放大，呆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遠處白發蒼蒼的院長變成一個碩大無比的火球。
不過須臾，整棟大樓開始崩塌。
那是她做夢都夢不到的可怕場景。
再然後，她什麽都看不到了。
隻能感受到背部有灼熱感，火辣辣的，比她十五年裏受過的任何傷，都要痛。
這時，一個陌生溫熱的懷抱擁住了她，帶著渾身僵硬的她快速離開爆炸現場。
那個人在她的耳邊焦急地喊著什麽，她無法聽清。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全部思維都被那一聲接著一聲的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吸引住，鋪天蓋地的濃煙和灰塵，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叫喊，將她好不容易光亮一點點的世界，徹底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許桑婭，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