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涼風有信
涼風有信,別辜負
1.
談禹送我的那顆糖拿回來之後被我裱了起來。
本來我想上淘寶上搜一下有沒有賣琥珀的,把我的糖凝在裏麵,流傳一千年。可最後我隻買到了一個玻璃球。我給掛在了天花板上,打算列入子孫後代的傳家之寶的名單裏。
結果第二天就被談禹看見了。
他果然熬不過一晚上就要變身,早上七點沒到,就又翻過來敲我窗戶。
我從**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以前還會慌忙從夢裏驚醒去洗手間梳妝打扮一下再開窗。現在發現做這些事在談禹看來完全是沒必要的。
因為在他眼裏人的外表隻是用來分辨人的而已,就跟名字一樣,他不會去在意這個名字好不好聽。
我打開窗戶,談禹一眼看見我掛起來的東西:“這是什麽?”
“沒什麽。”我害羞死啦趕緊把他從房間推了出去。
結果剛開門就聽見了薑北見更令人羞憤的驚呼:“我的天啊,你倆都開始在我眼皮底下背著我同居了嗎,年輕人們?”
很明顯,我倆都沒習慣薑北見的存在。
“不是不是。”我趕緊出去解釋,“談禹不喜歡走門,喜歡走窗。”
“哈?”
談禹倒是無所謂,抬手:“薑老師早上好啊。”說完直接去廚房找吃的。
薑北見合不上嘴,談禹會主動跟人打招呼嗎?
不會。
她自然不會想到談禹變了性格這回事,隻是把這件事歸功於我:“小姑娘,挺會**人的啊。說吧,你倆昨晚共處一室幹啥了?”
我忽然想起來昨晚談禹讓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靳澤,那薑北見是不是也應該瞞一下?
我定了定神:“鬥地主。”
“清晨放屁,小心便秘。”
薑北見堵得我沒有話說了,不過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反正我自己也無所謂。
談禹是來約我去跑步的。
我差點沒聽清:“跑步?”
“對啊。”談禹叼著塊麵包,“你們班沒說運動會的事情嗎,我報名了1000米,得先開開筋。”
我聽班長說過,好像是兩個星期後的事情吧。班長也就這麽說了一句,然後就石沉大海。明明以前高中的時候辦個運動會都是興師動眾的,每次都跟過節一樣。
但是當生命走得越來越長,那些曾在其中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的人和事都會像刻在樹上的一道痕跡一樣。
樹長高長大,那些痕跡不是不重要,隻是在生命裏的比例越來越輕了。
唯有喜歡,枝繁葉茂。
大概是昨天晚上夢見太多高中的事情了,所以一大早起來有點詩興大發。
“你不參加點什麽嗎?”談禹打斷我的思緒,“你追人這麽厲害,力氣又大的……要不你去參加甩鉛球吧!”
“?”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跟著談禹來到了操場。
初春的八點正是早上開始的時候,橙黃色的光從操場最角落的一塊開始慢慢擴散,照得人暖洋洋又懶洋洋的。
我抿著嘴打了個嗬欠,眼眶頓時濕了一圈。
談禹狐疑地看著我:“你哭什麽?應該是我哭吧,你當時在這裏把我按在地上捶,我觸景傷情都能哭他個百轉千回的。”
“談禹,對不起,我當時要是知道是你我一定把覃方初釘在恥辱柱上讓你盡情羞辱他。”
我覺得我越來越不像個親姐姐了。
“對了,覃方初最近在幹嗎?”談禹忽然問,“讓他參加運動會都不來,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我看是怕被我打敗!”
覃方初最近應該還沉浸在遊戲編程之中吧,每次找他都一副很煩的樣子,還非得拉上我一起煩。
交上去的原畫都會被他挑出無數個刺,總覺得姐弟情快要因此而崩盤了。
談禹活動了會兒筋骨就開始繞著操場跑圈。我坐在操場的看台上開始畫人設線稿,這一次是描金琺琅彩雙耳樽。
也不知道江狄為什麽會選擇一個這樣……妖豔華貴的瓷器。
我想了一下,目光繞著操場上的談禹打轉。
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談禹,明朗陽光,笑容裏有蓬勃的朝氣。
我瞬間文思如泉湧靈感如尿崩下筆如有神!可畫完抬起頭的時候,談禹卻不見了!
操場上來來往往聚集了不少人,可比起剛剛隻有談禹的操場卻忽然顯得空曠了起來。
我側頭,臉上一暖。
談禹拿著杯熱奶茶貼在我的臉上:“找我?”
明明還是穿著小棉服的初春,談禹額前的碎發上凝著一小滴汗珠,陽光透過來,像是在裏麵藏了一個小太陽。
我心裏微微一窒,接過奶茶:“你去哪裏了?”
“我在這看你半天了,你到底是喜歡畫畫還是喜歡畫我啊?”
我一點都不害臊:“很明顯就是喜歡你啊……”
談禹壓根沒反應,站起來說:“你待會兒有課吧?我先送你去教室,回去洗個澡吃點東西,餓了。”
我跟著他站起來,追在後麵的感覺像是一隻鴨子。
“談禹,你為什麽對我喜歡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誰說的?”談禹停下來,“我知道你喜歡我之後七情六欲全戒了,就留了個食欲。”
七情六欲裏包括食欲嗎?
我壓根沒聽懂談禹這句話的意思,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教室了。
我試圖問了下班長:“我們班有參加運動會的嗎?”
“你想幹嗎,立定跳遠?”
“不是不是,我就問問。”為什麽大家給我的定位都這麽奇怪?立定跳遠,就不能健美操嗎?
“對了!”班長忽然想起什麽來,“不過我們院接了個任務,設計運動會吉祥物,你要試試嗎?”
“哈?”
“她挺好的,她宿舍還放著個熊呢,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愛這玩意兒。”室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還剛好臨門一腳把我踢了進去。
於是班長大筆一揮,覃再再三個字寫得幹淨利落:“那好交給你了,老師吩咐每個班得交付作品上去,我還愁沒人呢,既然你答應了就你吧!”
“啊?”我什麽時候答應的?可是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於是剩下的一節課我就隨便在草稿紙上戳了兩筆,畫了個大概的線稿。
非常奇怪的生物,像隻沒了耳朵的熊,又像隻禿了頭的貓,還撇著嘴。
我覺得我已經完蛋了,明明是卡通的五官,可是組合在一起怎麽看都是談禹的樣子,尤其是眉間的表情。
我推了推旁邊摳指甲的室友:“你認得出來這玩意兒像什麽嗎?”
室友煩得不行:“熊頭貓。”說完又看了一眼,“談禹?”
“還真像談禹啊!”我又仔細看了一遍。談禹比這玩意兒好看多了吧?還是上次在遊樂園的那隻更像啊。
“我看見下麵沒擦幹淨的線稿了。”室友輕飄飄地說,“你不就是畫了個Q版談禹,然後給他穿上了玩偶服,在上麵畫了隻沒耳朵的熊頭貓嗎?”
“挺好的。”室友幫我舉了手,“班長,覃救星畫完了。”
2.
那天晚上回去之後我把熊頭貓拿給談禹看。
他瞥了一眼:“什麽怪物?”
然後我沒敢說是以你為原型設計的。
談禹對運動會的執著程度簡直令我歎為觀止,比起我們院吊兒郎當的態度,他簡直跟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一樣,每天晚上還要拉著我一起跑圈。
沒想到在操場遇到了班長。我特別驚訝,還以為是我們班實在沒人參加項目,結果就隻能她頂上了。
班長跑完十圈停下來,我才跟她說上話。
“班長你參加了什麽項目啊?”
“馬拉鬆接力。”班長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早知道你天天跟你男朋友來操場跑步就把你報上去了,現在報上去的一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敗經管院。”
“為什麽要打敗經管院?”我不解,“有什麽安排獎勵嗎?”
班長停下來,看著不遠處:“你男朋友挺帥的啊,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我這會兒才意識到班長說的一直是男朋友幾個字,我居然還挺習慣的。
我看了眼談禹,臉騰地就紅了。
班長說:“獎勵是愛情。”
“啊?”
“對了。”班長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你有沒有看到我給你發的消息?”
“什麽?”
“你的設計過了。”班長說,“據說是因為等不及其他設計作品了,而且結合計算機學院的建模和服裝設計學院的製作來講,你那個比較簡單節約時間成本。”
就我隨手瞎畫的那個?
班長走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早知道我就畫好看一點了!
談禹來了之後我立馬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他一點都不意外,反而比我還神秘:“你猜吉祥物計算機學院建模組的成員是誰?”
難道是你?我心裏一喜還沒說出來,談禹比我還驕傲地說:“覃方初!”
他?他不是忙著瓷器遊戲的事忙到飛起嗎?還有時間搞這個?
打電話給覃方初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我提醒好幾遍他才想起來。
他說:“不是什麽難事。”又說,“談禹跟你說是我負責的?”
“嗯。”我不明所以,“怎麽了?”
“沒事。”
貓頭熊的形象在運動會前一周就被公布出來了,比起我那個粗糙的畫稿,成品顯然精細許多。
而且現在看起來還挺可愛的,旁邊還寫著“設計者:美院13級覃再再;建模:計算機學院13級覃方初”。
有一種老覃家出息了的感覺。
運動會就在一周後,雖然不會強製性參加,但有自己院比賽的時候需要強製性當啦啦隊。
第一天就是馬拉鬆接力,全校都有份,於是早上七點我們就被叫到操場集合了。
可是臨近比賽,班長卻一直都沒有出現,首先被派出去找人的就是本班覃救星,我。而且,我這個時候才知道,班長說打敗經管院就有獎勵是什麽意思。
因為她喜歡的人是經管院某個班的班長,兩人打賭,如果我們院贏了比賽,他就答應和她在一起。
雖然我不是很理解這種熱血,但我理解這種愛情。
我在宿舍找到班長的時候她才告訴我,可是她已經不能參加比賽了。因為她早上興衝衝出門的時候沒注意,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把腳給扭了。
班長看著窗口發呆,操場上傳來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入場進行曲。她忽然回過頭,眼裏閃著光:“覃再再,要不你替我去吧,跑最後一棒。”
“我?我不行的……”我下意識地拒絕,可是班長眼眶都快蓄出水來了,我垂頭,“可我肯定沒你跑得好,也不一定能打敗經管院,而且……”
“沒關係!”班長按著我的肩膀,“你可是我們班的救星!我的希望!”
我還沒說完呢,而且談禹的比賽,也在上午啊……
因為隻是校園的比賽,出於各種情況考慮馬拉鬆比正規的要短許多,全程40000米。所以每人10000米,我在最後一棒,從中心公園到我們學校新校區的距離。
所以我直接被車隊給送到中心公園了。
負責我的體育委員一直在給我做準備運動,順便轉播比賽實錄。
我從畫麵裏大概能看到一些情況。起點就在我們學校門口,除了學生還聚集了不少別的人。即便平時看起來沒什麽**,這會兒也忽然都興奮了起來,搞得我也忽然覺得自己背負了一種為為班級爭光的榮耀。
鏡頭一晃而過的時候我好像看見我設計的吉祥物的人偶!
其實沒答應班長這事兒的時候,我還準備去向班長申請自己鑽進套子裏去當吉祥物,順便在談禹比賽的時候偷偷給他加油,等在終點給他一個擁抱之類的。可是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正在比賽吧,所以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我耷拉著頭,體育委員說他們跑過來最快也得三個半小時。可是剛過去一個小時我就開始緊張了,恨不得開始冒汗了,手裏握著手機不知所措。
手機忽然振動起來的時候,我差點沒甩出去。
我匆忙接起來:“談禹你跑完啦?”
“嗯。”
我肚子裏的草稿打好半天了,就等著這會兒倒豆子:“談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爽約不去看你比賽的因為我們班長忽然腳扭了所以我代她跑一段路……”
“在哪兒?”談禹隻用了簡短的兩個字加個兒化音來麵對我誠懇的歉意。
可我還沒來得及說手機就沒電關機了。氣得我頭暈!
“覃再再,快接著過來拉拉筋!”體育委員喊我。
十一點半左右的時候周圍的氣氛才真正緊張起來,我已經換好了衣服貼好了號碼排,就等著接力棒到我手中來。
做了好幾組深呼吸之後感覺大家都已經是箭在弦上的狀態了,而且已經有不知道哪個院的人跑過來了!接力棒一交,最起碼有五個院的人已經一觸即發了!
“覃再再,你別太緊張了,跑不好沒關係,重在參與嘛。”體育委員在一旁安慰我。
可是既然都爽了談禹的約,總不能再讓班長失望吧。我咬咬牙:“不行,我一定要跑贏經管院!”
這麽說著,經管院的人看了我一眼,“咻”的一聲跑了出去。
我又回頭看了好幾眼,沒看見自己院的隊服,倒看見了我的吉祥物騎著小電動跟在隊伍旁邊。
這感覺就跟看見了自己兒子一樣!興奮勁兒全衝頭上了。可是體育委員的聲音毫不留情地把我放在弦上。
“覃再再,準備了!”
“哦!”我回過神來,宛如離弦之箭!
“調整好呼吸,整理好節奏,先不管去超越別人,管好自己。”
小時候爸爸經常帶我繞著公園跑步,所以跑步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我對自己還是有點信心的。
而且我可以保持到比別人稍微快一點的速度,所以輕而易舉地便超過了好幾人,順便還能打亂對方的節奏。
可是這種優秀的狀態持續了沒多久,才不過跑了3000米,小腹忽然傳來一陣疼痛,然後……
該不會……這麽巧吧?
我放慢了步子,呼吸一瞬間全亂了。不正常的汗珠不斷地從額角滲出來,疼痛感也越來越強了。
大姨媽,就來了?
旁邊仿佛有一個碩大的影子壓過來,我側頭看了一眼,是陪跑的吉祥物。
吉祥物臉朝著我,好像就是在看我,而且這酷似談禹的神情讓我覺得反仿佛就是談禹在陪我跑一樣。
我咬咬牙,忽然來了動力,忍著疼痛重新調整好呼吸繼續跑起來。
最後2000米是學校側邊一個很偏僻的林蔭道,往前拐個彎就能看到新校區的正門,也就是終點了。
嘴裏泛起一絲血腥味,呼吸早在上1000米就因為疼痛感亂了。到這裏我實在撐不住了,整條右腿一軟,左腿也沒了支撐的力氣,就這麽摔在了地上。
膝蓋上有護膝,手掌上卻火辣辣作痛,汗珠順著有些亂了的頭發滴下來。
我都能聽見有人已經衝到終點的歡呼聲了。
快爬起來,再堅持一下吧。我在心裏給自己打氣,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支撐起自己沉重的身體。
可是下一刻整個人卻忽然一輕,我被打橫抱了起來。
是我的吉祥物,沒有耳朵的熊。它永遠皺著眉頭,可是嘴角的弧度卻是微微笑著的。嚴肅和陽光共存,一個有點矛盾的表情。
吉祥物就這麽穩穩地抱著我往前走,我許久才意識到,這樣是犯規的,可是對方並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你不應該是監督員嗎?”我試圖和吉祥物說話,“這樣會犯規的吧,你快放我下來。”
對方無動於衷,粗軟的臂膀裏麵不知道是什麽人的手,像是骨骼一樣,堅硬而有力。
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掙紮了,小腹的疼痛稍稍緩和了一點。
吉祥物就這麽抱著我一直走到了路口。
“等一下。”我趕緊叫住,再走下去全世界都看見了。
我說:“你就把我放下來吧,我慢慢走到終點。我可以的。”
吉祥物猶豫了一下。
我繼續說:“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是我設計出來的所以才來幫我?”
“是吧,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希望你能有一個陽光、積極、正麵的形象。然後明年後年到未來很多年能一直出現在這裏,不想才不到一天,你就被冠上幫人作弊這樣不好的頭銜。”我很認真地說,“因為你是我的。”
吉祥物手上的鉗製漸鬆,我立馬跳了下來。
看了他一會兒覺得太可愛了,實在忍不住,於是有些吃力地踮著腳,為了配合我他還特地垂下了腦袋。
我如願地拍了拍他的頭,然後笑嘻嘻地說:“乖,兒子。”
我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僵硬。
“還有啊,服裝院的怎麽回事啊,就不肯給你做條合適褲子嗎,你看你半截腿都露外麵了,小朋友看了該多害怕呀……”說完,我瘸著腿朝著終點走去……
沒想到,結果是我居然跑贏了經管院!
班長等在終點抱了我一個滿懷,揉著我的臉:“覃再再,你還真是我的小幸運星啊。”
“怎麽這麽多汗,嘴唇都破了!”
我不想讓班長擔心,搖頭:“沒事,你趕緊去準備戀愛吧。”
她吧唧一口親在我的臉上:“謝謝你。我也祝你愛情甜蜜美滿!”
我嘿嘿笑了兩聲。
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我才在操場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實在是太累了,也不知道談禹現在在幹嗎。我捂著肚子,眼睛四處轉悠著,想找個人借個手機給談禹打電話。
可是,眼前忽然一黑。我摸索了一下,誰把我兒子的頭套戴我頭上了?
我剛準備摘下來卻被人按住了,而且他還給我斜著戴,從玩偶嘴部的空口隻能看到右邊,壓根看不見左邊的人是誰。
“你是不是想報複我啊?”我也不掙紮了,整個人癱下來還挺隨遇而安的。
“可是你本來就是我畫出來的呀,我叫你兒子沒錯的。”都取了頭套還不說話,要不要這麽入戲,“而且是照著我喜歡的人給你畫的,所以我是你親媽的話,他就是你親爸。”
說到這裏,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了兩聲。
“別看你醜,你爸爸可好看啦,高中的時候就是我們學校最好看的人,現在也是。但是……”我歎了口氣,“我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他了,現在更喜歡他。他高中的時候就不喜歡我,現在還不喜歡我,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我忽然憤怒,下意識地準備轉頭,可是頭套被人按著在,隻有我的腦袋在裏麵轉了九十度。
於是我就什麽也看不見了,隻能感覺他撞了一下我,然後貼著許久都沒有動。
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忽然有點快。
一直到我摘下頭套,看著空****的看台和操場上竊竊私語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看著手裏的頭套,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全世界都看見了,被刷上藍色油漆的操場看台上,一個穿著玩偶衣服的男孩兒正在吻一隻沒耳朵的熊的臉。
而隔著那層厚厚的布偶,恰好是女孩兒微張的唇。
3.
那天我抱著熊腦袋回去的時候談禹不在家。
而我實在累得不行,洗完澡倒在**就睡得不省人事。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看見薑北見坐在沙發上,頭上頂著我的頭套。
所以推開門的一瞬間我心裏還驚喜了一下,以為是比賽的時候幫我的人。
其實還以為是談禹。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有一絲這樣的感覺。
不過喜歡一個人嘛,看全世界都能想到他。
“談禹回來了嗎?”我問。
薑北見把頭套摘下來:“沒有,跑完1000米就走了,成績不錯,進決賽了呢。”
“還有決賽?”我還以為可以在決賽的時候彌補一下自己爽約的事情呢,結果薑北見這時說完下半句——
“可是決賽的時候他棄權了,人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現在都沒回。”
我回房準備給談禹打個電話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自動關機,現在都沒充上電。
開機的一瞬間無數條短信和消息湧進來,都是班長。
我想不到有什麽急事,提心吊膽地回撥過去。
幾乎隻是一秒鍾的時間,班長就接了起來:“我的天啊,覃再再你在哪兒啊你快過來,你男朋友在西區林蔭道上跟人打起來了!”
“哈?”我愣了一下,“談禹?”
我匆忙出門,鞋都忘了換。
班長說起因是有人看見馬拉鬆後半截我被吉祥物抱起來走了一段路,理應算作弊取消資格的,可我不僅沒有說出來,居然還心安理得地享受成績。因此,他們對我耿耿於懷懷恨在心。
我當時因為肚子疼就找了個地方休息,沒有考慮到這件事確實是我的疏忽,可是也不至於打起來吧?
我問了好幾次,班長才支支吾吾地說出實情。
因為對方是她的情敵。
既然我們作弊了,她那邊也不用客氣了,沒有證據證明我作弊就想逼我承認,而我的不出現在她看來就是一種挑釁了。
所以班長的情敵找了隔壁技校的校霸。可是,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把談禹牽扯進去。
明明不管是沒頭腦還是不高興,一個壓根懶得理我一個永遠躲我後麵。該不會是分裂出第三個談禹了吧!
這麽想著的時候,我已經到了。
幾滴雨三三兩兩地落了下來,忽然越來越大,可我現在完全顧不上淋雨這回事。
林蔭道前後500米,我在最這邊,談禹在最那邊。
“聽說剛剛不是還挺厲害的嗎?怎麽我一來你就怕了?再打啊!”這個聲音聽起來格外粗獷,“叫什麽,我今天不想淋雨,我找個好天氣弄死你!”
“嗬!”這聲冷笑來自談禹,“男子漢站不改名坐不更姓,我,覃方初,你記清楚了!”
然後,沒等我跑過去,一陣風便從我身邊疾馳而過,又忽地猛地刹住車。
我還沒明白怎麽一回事,那陣風卷起我就跑。
“談……”
“談什麽談不談啦,再談就被打死了。”談禹拉著我一路狂奔,隻能感覺到風從耳邊掠過,雨珠也如同豆子一樣砸在臉上。
停下來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們跑到哪裏了。
倆人在屋簷下喘了半天氣,我這才看清談禹的臉,淋成什麽樣不說,額頭上有些血順著雨水淌出來,臉更是青腫得不成樣子。
我眼前自然而然地閃過談禹縮在地上被單方麵揍得找不到北的樣子。
於是,還沒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談禹喘完氣愣了一下,看著我有些不明所以:“你怎麽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哭了,腦袋根本無法思考,“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不等談禹答應我便撲進了他懷裏。
談禹被我撞得踉蹌了一下,然後穩穩地抱住我:“幹嗎啊?”
我哽咽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我抽泣著說:“我來晚了,你受傷了……”
“多大點事兒啊,你來得恰好,我剛好碰完瓷。來早了我還誆不到他們呢。”談禹狠狠地揉了一把我的頭發,“行了,沒事了,再哭我還以為我馬上要死了。”
“可是我說了我要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
大概在我心裏總是覺得,談禹時因為最開始我幫他打過架才願意親近我的。如果我保護不了他,他肯定就不要我了。
“你說那次酒吧的事?”談禹沉默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笑,“覃再再,你是有多喜歡我,那麽傻的話你還記這麽久?”
我無地自容了。
談禹拍拍我的頭:“一直在身邊就夠了。保護的話不用,我還想保護你呢。”
我恍然間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盡管知道這不是全部的談禹,可是這一刻的幸福卻讓我覺得死而無憾了。
“還要看多久?”談禹的聲音把我拉回來,捏住我的臉,“這麽醜的一張臉,你是給我加了多厚的濾鏡?”
晚上十點,校醫務室裏隻有談禹的聲音。
“啊痛痛痛……醫生您輕點!”
“醫生您輕點。”我在旁邊幫腔,盡量把表情放嚴肅一點試圖恐嚇醫生。
醫生白了我倆一眼:“多大點事兒,就破了點兒皮,叫得跟拔豬毛一樣。”又說,“懷疑我下手重的人不在少數,情侶尤其多,但我第一次見你倆這樣男朋友哇哇叫,女朋友在旁邊黑著臉的。”
“我金貴著呢。”談禹嗆回去。而我在旁邊埋著頭,又開心又止不住地害羞。
十分鍾不到,醫生就處理完了,然後立馬把我倆趕了出去。
夜晚的風很涼,路上來往的車輛來來往往。時間從我們身邊疾馳而過,慢的隻有我們。
我和談禹像兩個孤魂一樣飄在路燈下。
影子長了又短短了又長。層層疊疊的風吹著我的臉,涼風有信,不知道捎來了什麽。
“平時不是挺不害臊的,今天怎麽回事?”談禹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攏了攏,“都欲言又止十分鍾了,腹稿還沒打好嗎?”
有這麽明顯嗎?我看著談禹額角的紗布:“談禹。”
“說吧。”
“剛剛在醫務室的時候……”我努力不害臊,“你為什麽沒有否認呀?”
“否認什麽?”
心提到了嗓子眼又給摔了回去。我看他是真不知道,剛準備放棄卻聽他說:“否認你是我女朋友?”
腳下有叢火一下子燒遍了我全身。談禹自然而然地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塞進他的口袋:“行,那我下次記得否認。”
“哈?”
談禹瞥了我一眼:“你傻不傻?”
剛剛吹走我心事的那陣風撥開了雲,敞亮的月光落下來。
“可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啊……”
“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為什麽要說?”談禹理所當然,“而且你自己難道不知道跟我什麽關係嗎?”
知道。
我故意嗆他:“我們是,鄰居!”
談禹看都懶得看我了,卻牽著我一直往前走。
回到家不得不分開的時候我才戀戀不舍地把手從談禹的口袋拿出來。
我這才發現手心攢著什麽東西。柔軟的硬度紮著手心,是談禹在口袋裏握著我的時候塞過來的?
可我完全沒感覺。
手心躺著一顆糖,粉色的。和上次談禹給我的一模一樣。
我抬起頭。
談禹說:“要聽的話,我就說這一遍了。”
“嗯?”
“這是我為了你研製出來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糖。”談禹忽然抱住我,剩下的半句話像風一樣吹著我的耳朵,“不過沒你甜。”
4.
談禹臉上的傷好幾天都沒有好,這幾天美其名曰在家裏養傷,其實不過是懶得上課。
而我還在給江狄的人設計最後的定稿。
江狄忽然發過來一條消息:“方初最近是惹到什麽人了嗎?”
問我?我怎麽知道?
我敲字:“不知道啊,出去賭錢了?”
“技校那邊的人。前兩天到處找他,感覺麻煩不小。”
我這個時候才猛然記起來,談禹當時挺直了脊梁報的是覃方初的名字!
我趕緊給覃方初打了個電話。接起來的卻是江狄:“他出去了。”
我尷尬了一下,問:“那他去哪兒了?”
“說是輔導員找他有事吧。”
薑北見?
我輾轉了半天才在學校後街的網吧找到覃方初和薑北見,兩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幹什麽,一個表情比一個凝重。
我趕緊拉著覃方初:“我聽說隔壁學校有人要弄死你!”
覃方初無所謂:“幹嗎,你很開心?”
“不是啊……”我心虛的表情像是開心嗎?“我幫你教訓他們吧,不收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覃方初抱著這樣的心情看著我:“你直說吧,你是不是又利用我幹什麽了?上次送我手機號的事兒?還是你又賣我照片了?”
“什麽啊,我可是你親姐姐,來自血液的關心你懂不懂!”
其實,我確實是為了談禹才想找技校那群人報仇的。我要讓他們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欺負的,比如我的男朋友。
覃方初不屑:“你臉紅什麽?”
“沒。”我回過神來,“覃方初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們碰你一根頭發的。”
“那你去吧,我回去睡覺。”覃方初說著準備走。
我趕緊拉住他:“不行啊!你得跟我一起啊,以前不都是我倆一起的嘛?”
其實我是害怕,一個人被打死了都沒有人收屍的。
“行行行。”覃方初掰開我的手,“我先回去洗個澡總行了吧?”
打架之前洗什麽澡啊,覃方初龜不龜毛?
我和覃方初約好了晚上在校門口見麵。為了好好準備接下來的事情,我準備請他吃個手抓餅。
這時,談禹的電話打過來,問:“在哪兒?”
“在……跟覃方初吃飯呢。”話音剛落,摩托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停在我麵前。
不是覃方初,是江狄。
“我晚點給你打電話!”我說完掛了談禹電話,人生第一次。
“覃方初……”
“方初不來了。”我們幾乎是同時說出來了。
江狄笑了一聲:“我來你不應該高興一點?畢竟我比他稍微能打一點。”
我思考了一下,點頭:“那行吧,就當你替覃方初擋刀,我幫談禹報仇了。”
我說完跳上了車。
然後我們跟土匪和他的二幫頭子一樣,朝著距我們學校三公裏的友校出發。
到了地方之後,才發現本來約戰的地方並沒有人。
耍我們不是?我氣暈了!我就算搜遍學校也要把他們找出來,替談禹報這個仇!
“沒事。”江狄掏出手機,“要找一個人,隻要沒從世界上消失,方初都是很在行的。”
“哈?”我沒明白,江狄已經打電話去了。
與此同時我一眼就發現躲在街道另一邊的鬼鬼祟祟的人。
“站住!”我都來不及喊上江狄,一口氣衝上去氣都不帶喘的,輕易地就抓住了他。
我還沒來得及打呢,對方就開始求饒了:“姐,大姐,小姐姐,我錯了,我都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惹你們了。”
江狄的摩托在旁邊停下來,他甩著棍子痞氣十足地走過來,結果也很意外:“你打的?”
我看著對方臉上頭上的傷:“我也剛來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囂張了,我都金盆洗手腿都瘸了,小弟聯盟還給遣散了請你們放過我吧……”
“誰打你的?”江狄收了棒子,問道。
對方差點哭了:“我不知道我保證我真的不知道,我絕對不會亂說的!我不是被打的,我是被天收拾的!”
江狄愣了一下,他很像在威脅人?大概對方真的被教訓得很慘。
我和江狄對視一眼。
氣勢洶洶地來,這會兒跟泄了氣的氣球一樣,隻能離開了。
江狄把我送到了教師公寓門口。
我從車上跳下來,忽然想到——“該不會是覃方初自己親自去教訓人了吧?”
“應該不會。”江狄想了會兒,“早點回去吧。”然後發動車子離開。
我還迷糊著呢,回頭看見談禹站在小區門口。他臉上的傷好了許多,但是臉色非常差。
我側頭看了眼算命奶奶,抬手打了招呼,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小子又來了,我看是想欺負你,他要是真欺負你你告訴我,這一塊兒都是我的人,我還有個小孫孫,我們都幫你,我們往他身上澆冷水他就老實了!”
“覃再再過來。”談禹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好。
我有點怕:“啊,我忽然記起來我有課!我就先走啦!”
“覃再再,你再跑試試。”
我腳還沒邁出去呢,隻能硬著頭皮,跟蹚火海一樣走過去:“你什麽時候醒的?”
“我沒睡。”
我有點摸不清談禹在想什麽,可能從給我打電話那個時候開始就是這一部分的他了。
可現在的談禹並不知道自己怎麽受的傷,更不認識江狄了。
“剛剛那是……覃方初的朋友。”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這個,“因為覃方初又跟人鬧矛盾了,所以我去了一下。”
談禹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我看著他嘴角已經淡了許多的淤青:“談禹對不起……”
談禹的心情好像非常不好,聲音像零下五攝氏度的冰:“你連你做錯了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道歉?”
“我……”
“算了,陪我去吃飯吧。”
我老實地跟在談禹後麵,像是被押的俘虜。
談禹直接帶我去了我和另一個他經常去的麵館。那個時候的我壓根沒想過,明明記憶不相同,為什麽這一部分的談禹會知道另一部分的他經常來的地方。如果我多想一下就好了,那樣至少知道,談禹的時間不多了。
“談禹,你知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我坐在談禹對麵,絞著筷子猶豫許久才問。
“不是不打算告訴我嗎?”談禹看菜單的樣子像在研究什麽不得了的天文地理。
“可你好像不開心。所以我還是告訴你吧……”我說,“是你自己摔的,你從樓梯上滾……”我咽了口口水才鎮定自若地說完,“下來的。”
“是嗎?”
“是。”
談禹居然沒有質疑也沒有懷疑,可能是餓壞了,叫來老板點單。
老板認識我倆,第一天來就誇談禹長得好看了,說我有福氣,談禹一聽樂壞了所以後來天天來。
“好幾天沒見你倆來了,還以為小兩口吵架了呢。”這個點麵館人不多,所以老板話很多,“小談臉色這麽差啊?喲,還受傷了,該不會是小女朋友打的吧。”
我瘋狂地搖頭。
老板說個不停:“我看也是,你女朋友對你金貴得不得了,吃碗麵都會幫你把不吃的蔥挑出來,哪舍得打你喲,快跟幹媽說說,怎麽弄的?”
我已經完全控製不了局麵了。
談禹抬眸,照以前他應該會一言不發直接扔過去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吧。我緊張得不行,卻聽談禹語氣平靜地說:“自己摔的,不怪她。”
“那就行,我先去忙,馬上給你倆上麵啊。”
老板走了,我卻更加緊張,沒一會兒,服務員把麵端上來。
“談禹,你的手……”
“沒事。”
談禹把碗裏的蔥花全挑我碗裏,我愣了一下:“你幹嗎……”
談禹仿佛無事發生,漫不經心的語氣:“偶爾也想做做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