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朵 我們都不要那麽疼

[1] 莫白出現

我掉下去的位置是一個露天沙發,這是一個咖啡吧,外麵幾排有沙發的座位,我嚴嚴實實的紮進一個人的懷抱裏,或許是因為那個人體質太弱的原因,他的人連同我一起從沙發上滾下來,我的腦袋正好在砸在旁邊的落地大盆栽上,撞得我滿腦袋火眼金睛。

“唐雲朵,你給我玩什麽空中飛人!”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遠處一陣狂吼給嚇傻了,我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被一個人攔腰抱起來,我看到他的樣子,是夏時,他穿了整齊的禮服,偏偏俊朗的五官在我眼前晃呀晃,一時間,我感覺這個畫麵似曾相識,我衝他傻嗬嗬的笑了一下說:“哥,我沒事,我還要給自戀狂伴奏。”

“你瘋了你,腦袋青成這個樣子,身上還那麽濕,你不要命了!還好我剛才下樓來找你,要不然還不知道,你從上麵給我跳窗,你要死也不要當著我的麵好嗎?你想讓我明天就陪你去死是嗎?”夏時真的很少說這麽多話,他隻有在極度生氣的時候才會說這麽多話,我知道他一定很生氣,他的臉比隔壁張奶奶他們家買的蜂窩煤還黑。

那個被我壓倒的男生這才走過來,像是奚落的說:“唐雲朵,沒想到你會飛!”

說話的人,是莫白,那個永遠有著不羈眼眸的好學生莫白,他一定是來捧韓真真的場。他被我拖累,額上有擦傷的痕跡,他看了看表說:“比賽已經開始二十分鍾,我想這下應該快到傅顏若的表演。”

我望著夏時,莫名的希望他說,他不去。可是他躊躇著,眉宇檸成一團,左右為難,我從他的手臂上掙脫下來,我說:“哥,你去吧,答應別人的事,要做完才行。我有莫白照顧我呢。”說完我推了推夏時,衝他微微一笑,想告訴他,我真的很好,我沒事。

“那你在這好好休息,哥很快回來。”夏時說完還是走了,有些匆忙。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裏有很大的失落。

我轉頭看到莫白,他把手插在上衣口袋,站在咖啡店門口的大柱子旁,目光熠熠的看著我,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我心裏去,他說:“唐雲朵,你看夏時的目光,我感覺那麽熟悉。”

我躲閃他的話題,我說:“你快扶我回演播廳,我還要幫曲方歌伴奏。”

“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他質疑的看著我。

“死馬當活馬醫了,總好過連治的機會都沒有吧。”我發現我的小腿有點崴到,莫白過來扶我說:“沒看出來,你這麽喜歡曲方歌。”

我不想解釋我和曲方歌之間的事,謠言一旦形成,是很難打破的。

我在莫白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走向化妝間,我問他:“你怎麽會來?”莫白沒回答,Esther遠遠的走過來衝我喊:“我的唐大小姐,你跑哪裏去了,我快要把演播廳給翻過來了?”她走近我,本來想責備我,結果看到我傷痕累累的樣子也嚇壞了,急忙扶我進去。

[2] 純微裏的愛

Esther急了,拿起電話:“江醫生,你現在在哪?什麽?飛機上?好好,先這樣。”

她轉過來對我說:“江醫生去日本參加一個醫學研討會,這樣吧,我送你上醫院。”

“不行,我要幫曲方歌伴奏,要不然他這個環節怎麽辦?”

“讓他換成跳舞。你都這樣了,再不去醫院萬一有個什麽毛病曲少爺肯定要把我弄成殘廢。”

“讓我先給曲方歌伴奏完我再去,好了沒時間了,快給我補妝。”

“你確定你沒事?”Esther盯著我問。

“我壯得能吃下三隻牛,皮外傷,別大驚小怪的。快弄吧。”我催促。

Esther盯著我三秒鍾,再看看時間確實不夠了,手一揮,招呼過來三個化妝師幫我重新做造型,臨時換衣服,補了補妝,還在額頭上綁了一個頭巾,來掩飾腫起來的地方。準備就緒之後,領我去舞台做準備。我想還好我是坐著表演,要不然鐵定露餡。鋼琴是通過升起來的方式出現的,我坐在底部,準備好鋼琴升起,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我沒有忘記譜子內容,在主持人說完話之後,我很準確的彈出了第一個音符。

曲方歌看到我出現,非常驚訝,他穿了正式的燕尾服,墨藍色,別一個銀白色的領帶夾,眼神是迷人而妖嬈的,就這個懶懶的,含笑的,又有一點點妖豔眼神,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

他拿著話筒,站在我旁邊唱歌,我衝著他微笑,燈光是幽暗的藍色,還有銀白色的柔光,意境爛漫非常。曲方歌唱歌的聲音很動人,之前我一直覺得缺少的東西,他今天卻拿捏得很好。

《純微》:雨露帶著花的氣息/

飄來冬日你的暖意/

我在朦朦的雨季/

等著你回來的消息/

我們說過/要一起去海邊看風景/

我們約定/要一起在夜幕看星星/

說好了的曾經/有誰還能記得聆聽

這一片純微的天空/是否還有你的消息

你是我的純微/你是我的愛/

我每一天都在我們去過的地方/

看你留給我的信/

你會回來嗎/

你還愛我嗎/

這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結局/

曲方歌臨時改了歌詞,把純微的地方,都改成雲朵,我當場一愣,有點想當場跳起來罵他白癡。但是我知道全城人民都在看著這個節目,我隻好露出很端莊的笑容,癡癡怨怨的目光望著曲方歌。演戲要演全套,我是一個很專業的女朋友。歌曲尾聲的時候,曲方歌突然從口袋裏拿出我的金戒指,掛在我的脖子上,深情款款的望著我。台下的尖叫聲快震破我的耳膜,我領略到了粉絲的強大,曲方歌為自己的王子造型設置得真好,而不幸的是我成為了第17個炮灰。

音樂一停,燈光一暗,進廣告。

曲方歌朝我走過來,狠狠拍我肩膀,說:“跳跳糖,表現得不錯。”

我衝他咧咧嘴,想說點什麽話奚落他,但是我腦袋昏昏沉沉,好像連站起來都成困難,我起身的時候,看到夏時從台下衝上來。他又生氣了,我害怕夏時生氣的樣子,我想伸手去撫平他擰起來的眉毛,可是腦袋一陣眩暈,不省人事了。

[3] 快點走吧,男朋友

我又見到那個女人,她披散長發,坐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銀白色的真絲長裙,她手裏抱著一個東西,嘴裏喃喃的在說些話,我聽不清,也看不清,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的悲傷,聚集在內心極大的要噴薄而出的悲傷,我想走進去,給她一個擁抱,可是我仿佛被隔在了時光的門外,永遠走不進她。

“雲朵,雲朵。”夏時溫暖的聲音把我拉回來,我睜開眼睛,時光好像回到宿舍的那個下午,所有人都看著我,裏麵有夏時關懷的目光,可是今天他多了焦慮。

這次我在一堆目光中看到傅顏若的目光,那麽冷,像一道冰,穿入我的身體。她就站在夏時旁邊,靠著他,我笑著問曲方歌:“比賽誰第一名?”

“唐雲朵,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我去之前怎麽和你說的?讓你別動,你說莫白會照顧你,結果你還去比賽,你一天之內不要命幾次……”夏時突然暴發了一陣我從未見過的憤怒,所有人當場愣住。

夏時從來沒有這麽凶過我,以前他無論怎麽凶我,都沒有這麽劇烈。我腦子一片空白。

傅顏若突然接話:“你緊張什麽?人家有男朋友照顧。”她說話的時候,手上那條項鏈微微發出細碎的聲音,讓我覺得很刺耳。

夏時愛她,所以她對我肆無忌憚,從不顧慮我的感受。我從心底討厭她。討厭她的美麗,多才多藝,更討厭她和冰一樣的臭脾氣。

我覺得她這句話怎麽聽都刺耳,夏時過來要抱我,說:“哥帶你回家。”

我不知道從哪裏湧起來的怒氣,為什麽每次都要在我受傷以後他才會想起我?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一下甩開夏時的手:“我不走,我為什麽要走,許你給傅顏若伴奏,不許我給曲方歌伴奏,你憑什麽對我大呼小叫的?”我也不高興。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聽話?”

“我一直都不聽話。”

“我看你是被人帶壞了。”

“我樂意,我高興,我喜歡。”我拉過曲方歌,我說:“我們走。”

夏時眉毛一擰:“你要和曲方歌走?你們的比賽已經結束了,你要走哪裏去?”

“比賽結束了,關係沒結束,你別忘了我還是他女朋友,全城人民都知道的事。”

我從**跳下來,我拍了拍在一旁眼睛發愣的曲方歌,我說:“走不走啊?男朋友!”

“哦。”他有點尷尬的在我的拖扯下走出去,我聽到夏時在後麵憤怒的喊:“唐雲朵,你要是跟他走了,就別回來。”

夏時失控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特別高興,我隱隱的笑著,好像打了一場勝仗,其實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很溫和很乖巧,我隻有有在夏時麵前才有小孩子的任性和糊塗,因為我知道他會包容我,會寵著我。可是如今不同了,我的戰壕裏,出現了傅顏若,她像一個無形的爭奪者,用她冰冷的眼,凝視我和夏時發生的一切,我不能在她麵前表現得膽怯,我要很勇敢。

坐上曲方歌的跑車兜風,把手搭在下巴上,長樂夜晚的繁星在頭頂上微微發亮,多少個夜晚,我和夏時一起坐在房間的客廳,抬頭看星星,數著星星,我握著他的手,安心的睡著。

“你保證你哥明天不會拿刀來殺我嗎?”曲方歌問我。

“那不是你一開始就估計到的場景嗎?”我反問,剛說完,額頭又痛了。用手去揉。

曲方歌看我的頭,頭巾已經被取下來了,額頭上撞腫了起來。

曲方歌轉頭凝視我:“剛才怎麽回事,頭怎麽腫得和個豬似的?”他永遠不忘挖苦我。

“豬?你有見過這麽瘦的豬嗎?”我瞪他,他對我從來沒一句好話,“肯定是哪個暗戀你的女粉絲把我鎖在廁所,我為了給你這個自戀狂伴奏還英勇跳窗,如果不是祖上積德,你現在也和我說不上話了。”

曲方歌突然沉默了好長時間,眼睛泛起我從未見過的憂傷,濃密的睫毛打在眼瞼下麵,第一次出現了有心事的感覺。

“你不會當真了吧?開玩笑啦,說不定是有人看我討厭故意惡作劇的吧,別放心上。”我先說。

曲方歌又笑了:“我沒放心上,像你這樣長得就欠揍的樣子,被人整也是應該的。”

好心不得好報,早知道對待曲方歌這樣的少爺就不應該有同情和憐憫的心。我撇過頭去望著街道上次第而過的樹木。有人騎車摔倒了,有人過去扶她起來。我又想起了夏時,我覺得我無論摔在什麽地方,摔多少次,他都會是第一個來扶我的人。

是的,曾經我那麽堅定的覺得,他就是那個會一直扶著我的人。

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改變的那個人。

[4] 我們有愛情嗎

曲方歌把車停在湖邊,清新的風一陣一陣的吹來,我的心情漸漸愉悅,他從車箱後麵拿出兩瓶紅酒,他說:“喝一口吧,心情會好點。”

“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都寫臉上了,左臉寫著心情,右臉寫著不好。是人都看出來了。”

我笑:“曲少爺哄人的招數不算高明啊。”

他開了紅酒遞給我:“我沒有哄你,你怎麽自作多情。”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我接過酒喝了一口,香醇恬淡的葡萄味滑入口腔。

“你不怕酒後駕車?”

“怕什麽?醉了,我就叫助理來把車開回去,我和你一起雙雙殉湖。咱們做一堆落水鴛鴦。”

曲方歌就是這樣一種人,每一句話都含情脈脈,天生的明星氣質,帶笑的桃花眼,深邃的眼眸和說話時慵懶的聲音,偶爾氣急敗壞又像個小孩子一樣逃竄。從小優越的環境造就了他高貴的氣質和對事物不可一世的態度。容易讓很多女生迷戀。

那天晚上曲方歌和我說了他和傅顏若的故事。他們在十歲的時候認識,很普通的家庭聚會,而傅顏若父母貌合神離的婚姻讓這個小小的孩子過早的成熟和平靜。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切,曲方歌看她太過孤獨,就找了幾個自己最喜歡的玩具給她玩。他們漸漸成為朋友。

曲方歌母親從小培養他藝術方麵的修養,適當的讓他參加各種藝術類別的活動,奪下幾個大獎,在藝術圈開始頗有聲望。

此時,他也開始了他結交女朋友的生涯,像玩票性質的從未停過。

他和傅顏若在一起,隻是他覺得他從來沒有遇到那麽寂寞的女孩子,他想給她溫暖。可是她活的太個體,無論曲方歌怎樣接近,都無法走進她的空間裏。

“你知道嗎?和顏若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感到緊繃,整個人隨時要保持嚴謹的態度。那不是我要的愛情,我要的愛情是快樂的,開心的,比如和你在一起。你總是給我無限驚喜。”曲方歌眯眼看著我說。

“你說的驚喜,是指我咬你一口,還用蟑螂嚇你,總是對你不理不睬冷嘲熱諷嗎?”我哈哈笑。以糗曲方歌為快樂之本。我自己總結出來的。

我說完又朝嘴裏送酒,曲方歌說:“這是頂級的法國紅酒,你怎麽像喝二鍋頭似的?”

“我樂意,我高興,我喜歡。”我拿對付夏時的話應他。

“夏時說的對,你一點都不聽話。”

曲方歌一提到夏時,我又憂傷了,我把頭搭在彎起來的膝蓋上望著夜幕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斜風碧影。像一出柔軟的風景片。脖子上的金戒指落在胸前,冰涼的撞擊下巴,像是微微的疼。像是夏時每次望我的目光,帶著微微的,難以言說的疼痛和憂傷。

“在想什麽?夏時嗎?”曲方歌的聲音透過碧綠的風傳到我的耳朵裏。

我並沒有應答,他又說:“我看得出你和夏時兩個人中間有一道坎,兩個人都想跨過去,可是都找尋不到那條線。”

我原來以為曲方歌是有臉蛋沒腦袋的人,這一刻改變了我之前的想法。

我說:“曲方歌,我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會感覺記憶有一些熟悉的東西跑出來,好像那些快樂是存在我遺忘的腦袋裏,無拘無束。”我每次一想到我失去的記憶,胸腔裏就有巨大的憂傷蔓延。

“你一直不開心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失憶?”曲方歌正色問我。

“你怎麽知道?”我詫異。

“我關心你呀,喜歡你啊,想好好了解你啊。”

我敲他腦袋:“你又犯什麽白癡病。”說完,我舉起紅酒杯,邊喝邊說:“幹杯,為了那些記不起的時光,幹杯。”

曲方歌說:“幹杯,為了結束的十六段愛情。”

“幹杯,為了莫名其妙的認識。”

“幹杯,為了今天晚上的愛情。”

曲方歌說了愛情,我突然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愛情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會讓人有怎樣的變化,我有些羨慕曲方歌談了十六場戀愛,他對愛情早已熟門熟路。

曲方歌突然直直的看著我,他撫摸著我額頭上的傷口問我:“疼不疼。”關心的語氣讓我渾身不自在。

我用手戳他的臉,我說:“你別裝了,你應該說為帥哥犧牲是我的榮幸。”

“我們有愛情嗎?”曲方歌突然問我。我一愣,很快應他:“我們哪裏來的愛情,我們根本就不相愛。”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的,總之說完之後,我有莫名的哀傷。酒精讓我們變得不像自己。

曲方歌過來抱我,很小心翼翼的擁抱,他問:“你聽我今天比賽的歌曲了嗎?那是唱給你聽的。”

我笑了,我狠狠的拍曲方歌的後背,我說:“現在都沒人了,你別再裝情聖了,這個遊戲不好玩。”我覺得我有點站不穩,酒精讓我腦子發昏。

我拉過曲方歌的臉,緊密的箍住他的腦袋,我說:“你別動,我怎麽看你變成十個腦袋了呢?哪個才是真的你,你別學孫悟空了,你快變回來吧。”

“跳跳糖,你這個白癡。”曲方歌衝我翻了白眼。

“完了,翻白眼,變成了十雙,不對,1、2、3、4、5,我數不清了。我數不清了曲方歌,我為什麽這麽笨,我為什麽連辨認一個人都辨認不出,我好討厭我自己……”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我整個腦子像被麻繩捆住了一樣亂糟糟的。我鬆開了箍住曲方歌的手,想走開一點。

可是曲方歌突然把我的腦袋箍住了,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臉就跑到我眼前,嘴就朝我的嘴壓了過來,風吹過我們的唇齒間,我睜大了眼睛看他光滑白皙的側臉,耳朵上閃閃發亮的藍寶石耳釘。他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眸。還有腕間淡淡的香氣,我瞬間清醒了,我立刻推開他。

“你……你……饑不折食。”我無語輪次。

他站在那裏,嘴角一彎,不以為意的說:“你不是認不出哪個是我嗎?這下不就清醒了?”

我非常生氣,拿起湖邊的石頭朝他丟過去,我以為他會躲開,誰知道他沒有,他就站在那裏,接受我丟過去的石頭,我的石頭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腦門上,立刻湧出了一股血。

我這下有理變沒理了,我趕緊跑過去看他的傷口,他不喊疼,反而問我:“不生氣了吧?”

“快止血啊。”我衝他喊,在他口袋裏摸出一塊手帕,按在他額頭上。他的目光安靜,桃花般的雙眼沉靜的看著我,我有些不自然,他一把抱住我,我剛要掙紮,他就附在我耳邊說:“讓我抱一抱,或許,你和我都不會那麽疼了。”

曲方歌的聲音有些冷,和他平時陽光燦爛的樣子相差十萬八千裏,他抱我的時候我感覺他平穩的心跳,那些好像脈搏的溫暖隨著血液跳動,我不動了,我在他的懷裏,聞著清新的湖水,感覺簡單又安心。時光漫漫,一切都仿佛靜止,夜是幽靜的藍,星似明亮的鑽,把這個夜晚點綴得華麗又哀傷。

[5] 夏時問我,你是真的喜歡曲方歌嗎?

我從廁所掉下來的晚上,突然想起了一些片段。我看見了一個人的臉,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穿咖啡色的西裝,打了一把紫色的雨傘,我不知道他要去向哪裏,而他,回頭凝視我的目光,充滿了長久以來的愧疚。那天有雨,很大的雨,他在雨中慢慢離去,我看到那個車站的牌子,它上麵寫著——景坊汽車站。

我確定這個男人和我有很深的關係,他會是我的父親嗎?我不確定,可是他的麵孔那麽真實的出現在我的腦袋,讓我想一探究竟。

夏時沒有和我計較那晚我和曲方歌的出走,他給我做雞蛋水餃的時候,我看到他手上裂開了巨大的口子,我問他是怎麽弄的,他說不小心刮到的。後來蔣冪告訴我,夏時手上的傷口是那晚我和曲方歌離開後,他一拳砸在玻璃上割破的。阮小骨說他從來沒有看過夏時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傷心和憤怒,整個人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樣。

我幫夏時包紮傷口,我隱約的感覺夏時的不開心都是因為我,而他和唐欣關係不和也是因為我,我一直都是他最沉重的包袱。

我告訴夏時我的記憶裏出現了一個男人,我總覺得我這樣摔著摔著就能把忘記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夏時說:“傻丫頭,以前的記憶未必美好,又何必要記起呢?”

“可是,一個對自己曾經都一無所知的人,又怎樣肯定的去走未來的路呢?”我這麽說的時候,夏時眼睛又彌漫一層霧一樣的傷。

“哥,這個夏天,你能帶我去景坊嗎?我想回去看看。”

“想都別想!”夏時把手一握,剛才包紮好的地方又裂開了口子,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緊張。

“為什麽呢?”我抬頭看住夏時,他平靜下來,撫摸我的頭發說:“乖,雲朵,聽哥哥的話,忘記景坊,記住現在就好。”

我知道夏時不願再提及這個話題,這個話題像爸爸一樣,是一個禁忌,他很不喜歡那個地方嗎?是為什麽?那些和我遺失記憶有關的日子,他一點都不想再幫我重拾嗎?

那個晚上,我光著腳丫子,站在布穀鳥下麵,很平靜,很平靜。我看著鍾擺一直來回的晃動,沒有說一句話,夏時走到我的旁邊,他問:“雲朵,你真的喜歡曲方歌嗎?喜歡到願意和他一起在湖邊喝酒聊天徹夜不歸嗎?”

“你怎麽會知道的?”我很詫異。

“曲方歌後來給我打電話說了,他考慮得很周到,他說會把你照顧好。”

我扯他衣角開玩笑的說:“哥,你別吃醋了,我愛你就像愛雞蛋水餃一樣,沒人能動搖你的地位。”

夏時看著我,讓我覺得心裏很毛,他伸手,在我頭發被燒過的地方輕輕的撫摸,他說:“傻孩子,哥沒吃醋,哥隻是覺得,如果你身邊需要一個人,或許曲方歌是不錯的人選,至少,你遇到他之後,我經常看到你開心的笑。”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很平靜,出現從未有過的安靜和幽涼,仿佛一切都有塵埃落定的平靜。他不再憂鬱,不再冷酷。

我想和夏時說我多麽希望在我身邊的那個人能永遠是他,我那麽依賴他,曾經以為我的世界裏隻有一個夏時,而傅顏若的出現,改變了我的信仰。我和曲方歌在一起開心,是覺得他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和的快樂,雖然那些快樂那麽模糊,殘破不堪,可是感覺確是真實的。

可是我終究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靜靜的注視夏時手上的傷口,聞著客廳裏的**沁出淡淡的花香,就這樣一夜無眠。

[6]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高一的夏天到來了,我準備好迎接高二的秋。於是暑假就變得那麽漫長而**漾著濃烈的熱氣。

蔣冪說她要回一個叫安海的城市。那是她和小卓走丟的城市,她說她想回去看看。

她很小心翼翼的從包裏翻出一張照片給我看,上麵隻有一個男生的側臉,隻是八歲的樣子,他孤單的坐在一個秋千架上,拿著一架紙做的飛機,身後是一片暗色的爬山虎,把他的孤單放大成了潮水一般。神情那麽眼熟。

蔣冪說:“這就是小卓,這是他留給我的唯一線索。”目光飄得遠,“他給過我一個鈴鐺,所以我才那麽喜歡在指甲上掛鈴鐺。”

原來蔣冪的心裏,那個人也住了那麽長時間。

這個夏天,和我有關的人,個個都有了自己的活動,五月在暑假報了一個英文補習班,很勤奮的學習,阮小骨勤奮的練習吉他,夏時和傅顏若去參加精英生在北京的夏令營。

夏時其實想帶上我的,他去找學校領導談過說要帶妹妹去,領導說這個是學校連續拿過三次物理競賽第一名的學生才有的名額,全校隻有你和傅顏若兩個人作代表,帶家屬不好。

好吧我得承認,我是一個很麻煩的“家屬”,但是怎麽聽校長這個話都像是諷刺人,搞得我像已婚婦女一樣,怎麽說我也是十六歲花季少女,根正苗紅國家棟梁,清風道骨未來美女。

曲方歌聽我抱怨這話的時候,手拿一袋進口紅提,逐個逐個的塞我嘴裏說:“有吃的還堵不上你喜歡廢話的嘴嗎?”

我咬著紅提理直氣壯的回答:“這些自戀難道不是跟你學的嗎?”

他說:“沒想到你這麽急著想嫁夫隨夫啊。”

我拿紅提丟他腦袋:“自戀狂!誰要嫁給你啊!”

他詭異的一笑,在我耳邊悄悄說:“親過臉吻過嘴你還想嫁給誰啊,小娘子!”

我臉一紅,定定的坐下。

彼時我們坐在長樂出名的音樂噴水池旁邊曬太陽。我實在太無聊了,所有人一清空,隻剩我一個,這時候我就感到無比孤獨,我把手機裏麵的人篩選了幾遍,最後脫穎而出的就是曲方歌。他真的夠哥們,我一通電話,就飆車衝到噴水池,穿著貴重的衣服,像打歌服,藍色清新校園風,手上繞一根草編的繩子,恰好的點綴。頭發造型做了一半,發膠把他的造型弄得有些奇怪,手拿我電話裏描述的美國紅提,笑容無奈的坐在我旁邊。

曲方歌真是一個不錯的朋友,如果他不說我難看又和我開沒譜的玩笑,他會更可愛。

曲方歌由於那次選秀比賽名聲大噪,重新簽約了長樂最大的“樂石娛樂”公司,成為重點打造的新人。

我也是後來看電視才知道,曲方歌拿了比賽的第一名,傅顏若第二名,那個叫韓真真的女孩拿了第三名。我周圍充斥著明日之星,我覺得一切有些滑稽。電視因為是現場直播,所以我昏倒那段變成了多種版本的猜測,夏時奔上來抱起我,曲方歌因為我沒有出席領獎。

可是報紙上沒有刊登一個關於我和曲方歌的新聞報道,想過去也知道曲方歌的父母在這方麵做了一些功夫,他不想給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擾。

曲方歌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是一個能帶給人很多快樂的朋友,我所有潛伏的邪惡也會在麵對他的時候被開發出來。

誰也不知道那個晚上是誰把我關在廁所裏,我也不想去追究那個“忍者”的真實身份。我隻想平靜的生活。

我被太陽曬得頭有點昏,我還想我要不要找個地方消消暑,曲方歌口袋裏電話一遍又一遍的響,我問他:“你如果忙就去吧。”

他說:“不忙,陪你比較重要嘛。”說完把手機按關機。

我也知道,以曲方歌今時今日的地位,說不忙是騙人的,可是,廣大的曲少粉絲,容我這個普通的平民有一絲自私的心,我真的無聊透頂,要借用你們曲少來解解悶。

我可能被太陽衝昏了頭,我說:“曲方歌,你欠我一個人情。你現在還我。”

“你說吧,我能力範圍內。”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曲方歌假裝抓住衣領裝作害怕的模樣:“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忍無可忍的衝他喊:“鬧夠了沒有?”

曲方歌笑了,我怒氣衝衝的伸手要打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說:“好嘛,你說吧,要去哪裏?”

“那裏離這裏很遠。”我不確定的說。

“多遠?”

“坐火車要坐28個小時。”我查過。

“你去哪裏幹嘛?度假?”

“不,我想去找回我的記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連自己都有些聽不見,找記憶是見多麽飄渺的事,我怕曲方歌會笑我傻。這兩年,蔣冪夏時一直規勸我不要有這樣的念頭,他們說現在幸福又何必在乎曾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我真的很固執,那些固執的因子一直在我腦中盤旋,又或許,我想找出夏時那些鬱結的所在。

曲方歌想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好。”

“真的嗎?”我不敢相信他會這麽爽快的答應了。

“真的。”

“沒有什麽附加條件?”

“沒有。”

“你沒有騙我?”

“保證。”他眼睛一眨不眨,難得的鄭重。

我靜下來,看著他,事情太順利了,順利到我不能相信是真實的。他米白色的襯衫把臉映得通透,眸若桃花略帶妖嬈的看回我,說:“感情我曲方歌在你唐雲朵眼中就是一個毫無誠信的人啊。難道你要我以你相公的名義保證,我絕對不欺騙你,這輩子隻愛你,走路隻看你,心裏想的全是……”

我捂住他的嘴阻止他開始和唐僧一樣繼續下去:“我相信了,你別說了。”

“你相信我是愛你的了嗎?”他衝我眨眼。玩笑十足。

“你知道什麽是愛嗎?”我問他:“你知道真正愛一個人是怎樣一種感覺嗎?”

曲方歌一時噎住了,他雖然交往了一個足球隊那麽多的女朋友,但是他到底愛過沒有呢,那種真真正正,轟轟烈烈的愛,在心裏咆哮的要跟對方去海角天涯的愛,他到底有沒有經曆過呢。

我很沉默,我坐回曲方歌的車,看著這個沒有駕照也敢開車在長樂橫衝直撞的小明星曲方歌,他的手指修長通透,笑容蠱惑誘人。他說,他要陪我去,甚至不問那個地方是哪裏。

那個有我十三年回憶的地方。我想找回我自己,找回夏時最初的樣子。

我閉上眼,雨中的男人離我越來越遠,那場雨真的很大很大,一下子我就看不清楚他的背影,隻有紫色的傘一直在我眼前飄動。像是一盞指引的明燈。

[7] 感情遙遠,悲傷卻那麽真實

唐欣在暑假也要去參加一個討論會,她們都忽略了我的存在。夏時走之前對我說:“雲朵,在家裏等哥哥回來給你過生日,你是要哥哥帶冰糖葫蘆呢?還是北京烤鴨?”

夏時就知道給我搞吃的,每年生日他都做好吃的東西給我,一點都不實際。我多想和他說,我想要一條他送給傅顏若的手鏈,可是我唐雲朵,憑什麽和夏時提出這樣的要求呢?這根本不符合邏輯。

所以我就假裝順他的意思說:“北京烤鴨吧,這個比較值錢。”

他站在傅顏若旁邊,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妹妹就是喜歡吃,但是就是不長肉。”

這有什麽好說的,又不是什麽驕傲的事。我看著他們上了車,在車後麵走了很久,那天天空的白雲變成了雨傘的形狀,我一直看,看到脖子發酸了,看到白雲變成了夏時的臉。我才很憂傷的走回家。

我像是要報複他們,我想要過了生日再回來,所以我在夏時和唐欣都走了之後,我再告訴他們,我和蔣冪去旅行了,有她爸爸媽媽跟在身邊很安全。當然這些話都是我通過電話傳遞的,電話是個多麽好的東西,不敢當麵說的話,總可以在電話裏鎮定自若的講完。

夏時和唐欣對我的話都沒有懷疑,可能在他們的心裏,我還是那個一直沒長大的小孩子,不會撒謊,膽小怕事。

我從唐欣給我的卡裏取了點錢,曲方歌裝款爺的樣子說花銷都他出。他家裏有錢,自己還會賺錢,讀書根本像副業。

或許真的有一種人,出生富庶,家世顯赫,長相俊朗,天生就是上帝的寵兒。任何名牌在他身上都是錦上添花。雖然我們家也並不窮,但是總感覺,我的骨子裏,從來都沒有富貴的血液。能吃能睡,就已經是莫大滿足。

收拾衣物之後,我慢慢的遊**在三個人的空間裏,我第一次這麽靜下來看看這個屋子,三室兩廳,簡約設計,客廳非常空曠,兩扇透明的玻璃窗,白天能直直望到天邊的雲朵。

夏時的日記本,安靜的躺在書桌第一格的抽屜,黑色的矽膠套,解不開的密碼。

客廳的**微微的開出了柔軟的花苞,我蹲在那些**麵前,想象夏時多少個日夜,拿著水壺,麵對它們,目光凝重,偶有疼惜。

窗外有大片的雲朵,顧城的詩說,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

近在咫尺的人,卻有著身隔天涯的心。感情那麽遙遠,悲傷那麽真實,這又有誰能夠明白呢。

雲朵上的歌

文 張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