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朵 晚來的夏天

[1] 夏時的腿不能站起來

時光在指尖緩緩流淌,蜿蜒成細密的小河,帶走所有人悲傷的音符。炎熱的夏天就在所有人充斥著疑惑,傷感,緊張的情況下,慢慢的露出了它的開端。

隻是這一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晚,五月的天,還是讓人冷得瑟瑟發抖,我和蔣冪經常在超市買一大袋速溶咖啡,泡著暖手。學校飲水機的熱水經常打不到熱水,每個人都像等待上廁所一樣等待新一輪的水燒開。文科班的氣氛隨著對麵高三教室的緊張,也跟著緊繃起來。

“真的好冷啊。”我給夏時加了一件厚外套,推著他在校園裏走。同學們都在急速走著,偶爾投來同情的目光看著夏時。此時我和夏時,就像一對古稀老人,如果天空放一輪夕陽,絕對就是一出夕陽紅。

“你去上課吧,我自己坐電梯。”夏時因為腿的特殊原因,所以開始使用學校領導的專用電梯。

我給夏時的腿上蓋了一條毯子,蹲在他的身邊說:“哥,你的腿會好的。”

夏時摸摸我的腦袋說:“傻丫頭,別擔心。”聲音裏有淡淡的憂傷。

我上樓的時候,默默的歎了口氣。

沒有人知道夏時的腿什麽時候才會好起來。

就如沒有人能想到夏時的腿會這麽嚴重一樣。

三個月前拆石膏,拆完之後,夏時右邊的腿就沒有知覺了,醫生拍片確認,都得不出原因,最後模糊的說,大概傷了哪根神經,以長樂目前的醫學條件來說還治不了。要去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或許有希望。

夏時高考在即,不想耽誤了成績。

唐欣心灰意冷,望著夏時的腿,呆呆的就是不說話。

她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提要送夏時出國的事。

夏時出國的事,是在夏時要拆石膏的前一個月他和唐欣的吵架中我所知道的。

關於吵架的內容不是為什麽夏時把腿摔傷了,而是唐欣看了夏時的日記,是那本黑色矽膠套的日記本,六位數的密碼,唐欣居然一下就解開了。我回家的時候,隻是看到唐欣發狠的把日記本丟在地上指著夏時說:“什麽都不用說了,高考過後,我會把你送出國。”

夏時隻是倔強的抿著他薄薄的嘴唇,眉宇間有藍色的憂傷,冷峻的側臉掩埋在房間細微的光線中看不出波瀾,後來唐欣出門了,出門前給我一個很仇恨的目光,讓人打一個激靈。

夏時讓我把日記本撿起來給他,他拿好日記本衝我溫柔的笑說:“嚇到你了嗎?媽媽在更年期,我們要體諒她。”

我知道夏時和我說笑,可是我一點都笑不出來,他把日記本鎖上,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中年女人總喜歡大驚小怪。”

他們之前的內容我都不知道,我像是看到了一個結局,唐欣的暴怒,夏時的冷靜。

我非常誠惶誠恐。感覺幸福都隻是假象,隻怕一旦戳破,再也無法完滿。

[2] 這樣散漫的時光

蔣冪在教室裏背課文,雖然沒有高考的壓力,但是會考還是如期的來了。同學們也毫不示弱,努力學習。

一時間學習風氣濃厚。

莫白很識趣的辭去了班級的所有職務,由於籃球陷害事件,學校裏風雲迭起,眾說紛紜,莫白自知脫離不了幹係,幹脆主動請辭,傅顏若沒有追究阮小骨的法律責任,阮小骨突然開始勤奮學習,把吉他社社長的職務像傳遞火炬手一樣給了下一任。而韓真真被娛樂雜誌拍到和傅顏若的爸爸在一起的照片,此時正是競選市長的時刻,所以長樂人民一時議論紛紛。

我開始的時候有點怨傅顏若,她總是冷眼旁觀這個世界,悄無聲息的奪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夏時。而其實她的生命中所有的東西都被人奪走了,連一個真心愛她的人都沒有。她用水潑我,把我反鎖在廁所,做各種事情刺激我,還找人故意害夏時腿受傷。

這些都不能怪她,是生活讓她活得倨傲又充滿了戾氣。她的痛苦肯定不比我少。

她常常讓我想起韓真真,那個塗綠色眼影的小妖精,總是塗著大濃妝和超短裙,頂著奇怪發型出現的招搖女生,她做出許多水性楊花的事,讓阮小骨莫白為她憂傷為她癡心,而她那些妖媚的眼神裏依然是飄搖的,仿佛隻有這些事,才能讓她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蔣冪說:“親愛的你這樣可不好,感覺多像經曆滄桑的老女人,滿口滿口都是看透世事的樣子。”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幹笑著,白紙上畫出的人和東西越來越多,我開始把他們都聚集在一起,有一天全部都集合的時候,我就能自己依畫尋找突破口了吧。

每天晚自習,我總是走得最晚的那個,我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把燈關上,在黑夜裏看學校教學樓星星點點的燈,看它們一盞一盞的暗下去,最後暗成一片濃黑的夜色。

幽黃的學校燈光,把夏時和傅顏若的身影拖得很長。像是誰都不能打擾的時光。

忘了說,傅顏若在和我談完話之後主動要求和夏時和好,她每天接送夏時上下學,夏時又住回了家裏。我有時候看著她,總恍惚覺得那天她和我說的話隻是噩夢一場。我總想把它甩掉,可是深夜的時候,它總是一字一句的出現在我的腦袋裏,哪怕有時候梳頭,我都會不自覺的顫抖,這真是一個讓我很驚悚的感覺。

恐慌到像是掉入一片深淵無法逃脫。感覺四周都是茫茫的戈壁,人快要幹涸而死。

我希望我在快幹涸之前能找到水源,所以我盡量說很少的話,希望能維持到最後,所以我從心裏漸漸和夏時拉開了距離,我需要一個人去理清所有的思路。

算一算,我已經有三個月月沒有回家了。從夏時拆石膏那天算起。

而這個時候,婉雲突然出現在長樂。

這無疑是給平靜的湖水丟了一顆炸彈。

是的,夏婉雲,她就這樣,來了。

[3] 蔣冪生日

那天是蔣冪的生日,我給蔣冪在牛肉麵店定了慶祝。

去的都是一些熟人,莫白,阮小骨,我和曲方歌。

蔣冪曾經說過,她希望她十八歲之前有一個生日裏,朋友,偶像和小卓都在的。

小卓我沒辦法幫她找到,我隻有把她最當成偶像的曲方歌和她一直說要“下嫁”的夏時找來慶祝,我和蔣冪都屬於朋友不多的那種人,她常常說,好朋友不需要多,能得一兩個知已算是幸福。所以這麽多年,我們和任何人都是泛泛之交,因為對每個人都談感情是很辛苦的,還不如把這份感情全投入到一個人身上。

這真是哲學家說的話啊。

“親愛的,你對我真是太好了。”蔣冪在我臉上啪嗒親了一口。

“滿足你的願望,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我說。

“所以,就拉我來給蔣冪做禮物了啊?”曲方歌接話。

“明明是你自己說有好吃好喝不來是浪費的。”我回他話。

“我這是給你麵子才說的,你以為我真稀罕吃你兩個飯啊?”

“誰要你給麵子啊,愛來不來不來拉倒,搞得我怎麽地你了。”

我和曲方歌一人一句爭執不下,蔣冪趕忙站我們中間說:“別爭了,你們都是好心,我記住了,一會蛋糕多吃點啊,不胖不給我麵子哦。”

我和曲方歌發現我們鬥嘴確實有些過火,前來慶祝的阮爸爸也在旁邊憨憨的笑起來。我假意咳嗽一聲,先停止了爭吵。

“看雲朵和曲同學吵架,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她和夏時,兩個人也總是吵來吵去,把整個大院弄得是雞飛狗跳。”

“怎麽可能,我夏哥哥一直都冷酷殺手路線,怎麽會像曲方歌?”蔣冪驚呼。

我也很疑惑,他們記憶裏的夏時和現在的夏時根本是兩個人。

我給蔣冪買了一個普通的水晶手鏈,曲方歌買的是施華洛世奇的水晶天鵝,雖然兩個都是水晶,但是明顯他那個比我這個閃耀多了。

曲方歌分明是在和我比闊,所以我對蔣冪說:“名牌這種東西就是個虛頭銜,你千萬別做拜金女哦。”

“跳跳糖,又沒人和你爭,你一個人在那草木皆兵什麽。”曲方歌說。

“小媳婦就是這麽可愛。”阮小骨笑嘻嘻的插話。隨後也遞上他的禮物,一條韓國版的絲巾。

夏時來得最晚,一進門就笑著說:“蔣冪不好意思啊,我來得晚,你也知道我現在腿腳不好。”

夏時在傅顏若的攙扶下進了店裏,我真不喜歡夏時開這種玩笑,我一看到傅顏若,整個人就是驚悚的,她好像那麽容易就觸動了我的恐懼。

曲方歌走到我旁邊,握住了我的手,似乎要給我安定,我這才漸漸安定下來,笑著對他們說:“你們來了。”

一切都隨著夏時腳傷的事情改變了,曲方歌又恢複以前和我嘻哈的日子,傅顏若又回到夏時身邊。之前的一切,都像一場夢。

慶祝生日正式開始,所有人員都已經到齊,我和曲方歌站在一起,傅顏若和夏時站在一起,我們每個人心裏都懷著心事,隻是都裝著表麵快樂。

“親愛的,我今年實現了好多願望,真是要謝謝你啊。”蔣冪對我說。

“不客氣,這不是我這個做閨密的應該做的嗎?”

“其實我還有一個很想實現的願望啊。”蔣冪說。

“小卓我也沒辦法幫你找。”我一猜想就是這個。

“不是這個啦。”蔣冪有些羞怯的低下頭說:“你讓夏哥哥和曲方歌各給我親一下好不咯?”

“蔣冪同學,你別以為你今天生日就可以得寸進尺!”我狠狠敲了蔣冪的頭。蔣冪嘟嘴:“好啦,人家也是隨便說說的。”

一室的笑聲。

[4] 夏婉雲來長樂

切蛋糕之前拉了燈,屋子裏開始放各種版本的慶生音樂,一時間小小的店裏充滿了喜慶的氣氛。

蔣冪許完願望的時候曲方歌突然拍拍手說:“我提議大家來玩個遊戲,一會黑暗三分鍾,要表白的抓緊時間表白,要報複的抓緊時間報複,總之在這三分鍾內隻要不犯法,隨便你做什麽都可以。”

我臉色不好的看了看對麵同樣臉色不好的夏時和傅顏若,我知道除了曲方歌和蔣冪無人會熱衷這樣白癡的遊戲。

蔣冪拍手:“這個好玩。”蔣冪一臉讚同。

壽星最大,既然壽星都說話了。我們也隻能同意了。

蔣冪呼的一聲把蛋糕吹滅了,大聲的喊了一聲:“遊戲開始!”店裏的音樂正好在唱粵語版本的: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恭祝你生辰快樂……六個人的小廳裏,阮叔叔暫時去廚房拿菜,風在窗外呼呼的吹,什麽都看不見。除了音樂在耳邊,所有人的都是模糊的黑色。

我呆呆的站著,等這三分鍾的時間過去,不知是誰過來拉了一下我的手,而另一個人,卻從身後抱住了我的腰,這是一個多麽大膽的舉動,我本能的掙紮了一下,可是他溫暖的懷抱卻讓我不忍心再動半分。他的下巴放在我的肩膀,寬闊的手臂結實而有力,他輕微的呼吸打在我的耳邊,隻是這樣短暫的一個擁抱,我都感覺到他的憂傷,他像是走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憩一下。因為隻是身後,我聞不到他的味道。可是這裏除了曲方歌,還有誰能做這個動作呢?夏時的腿沒好,阮小骨那膽量,不怕被我拍死是不可能的。隻有曲方歌,隻有這個總以情聖自居的人才能做出這麽大膽的舉動來。

身後的人隻抱了一分鍾,等燈被阮叔叔拉起來的時候,大家都各就各位站在原地,仿佛那三分鍾裏,誰都不曾挪動過。蔣冪開始分蛋糕,湊過來說:“剛才有沒有人和你表白啊。”

我把蛋糕抹她臉上說:“何止有人表白,還有人非禮呢。”我故意把這句話說的很大聲,特別留意曲方歌和夏時的表情,可是我有點失望,因為他們倆都很鎮定。

曲方歌笑著說:“阮小骨,你說你非禮誰不好,非要非禮雲朵?你看把雲朵高興的。”

阮小骨極力否認:“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對我小媳婦早沒那啥了。”

我端著蛋糕就要朝曲方歌抹過去,他嚇得在店裏逃竄大喊:“救命啊,殺人啊,有人要謀殺親夫啦。”

我無奈的停了下來,看著站在門口衝我做鬼臉的曲方歌,他說:“怎麽樣,弄不到了吧,哼……”

我靜靜的看著曲方歌,他的嘴還在動:“你還是快把蛋糕吃了吧,拿在手上很危險啊。”

我目光沉沉的繼續看著曲方歌,一句不發,目光凝成一條線。

“我怎麽感覺仿佛回到一年多前抽毛衣的畫麵呢?”曲方歌說。

“別說了,你快……逃……吧。”蔣冪的提醒還沒說完,我手裏的蛋糕和當初莫白那個飛鏢一樣,咻的一聲就飛出去了,以前一直希望自己有個鐵餅,在曲方歌惹怒我的時候丟到他的嘴裏,現在手上剛好有一大塊奶油蛋糕,此時不丟,更待何時,何況依照前幾次來看,曲方歌是那種丟東西過去不會閃躲的人。

可是你說多奇怪,曲方歌不會閃躲的毛病突然就治愈了,他很靈活的躲開我丟過去的蛋糕,而我的蛋糕卻穩當的落在站在門上剛剛出現的夏婉雲臉上。

[5]有人居然不認識自己的二叔

起初我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因為那塊蛋糕麵積太大,而她的臉卻小得和瓜子似的。所以我從她身上米白色的製服套裝判定她是每天晚上來送貨的海鮮店小姐,我於是隨手拿起桌邊的紙巾幫她一陣胡亂擦,邊擦邊說:“對不起啊小姐,我不知道你們這麽晚還有來送貨的。”

直到她甩開我的手,用惡狠狠的聲音衝我喊:“唐雲朵,你不是裝傻,你他媽是真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送貨小姐。

接下去我才意識到這個聲音意味著什麽,我第一反應是衝著曲方歌大喊:“相公啊,你快藏起來啊,老女人來找你後續服務啦。”

我的話剛講完,隻見屋裏靜悄悄的,大家都看著我。

“你是白癡嗎?”曲方歌過來戳我腦袋。

“娛樂……娛樂一下嘛?別這麽當真。”我尷尬的笑笑。

婉雲臉上還殘留著奶油,她並沒有朝我和曲方歌的方向走來,她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夏時的腿,冷冷的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我說這位阿姨,你眼睛是被奶油糊瞎了嗎?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夏哥哥的腿受傷了嗎?”蔣冪不樂意了,有個陌生人出現突然攪黃了她的生日會。

婉雲徑直走到夏時麵前,蹲下來看他的腿,靜默著看著,她的目光還是那麽妖嬈但是卻多了一份沉靜,她抬起頭把目光鎖定在阮小骨,很有威力的問:“怎麽弄的?”

果然,人都是找軟柿子捏,阮小骨被婉雲這麽一問,馬上回答:“打籃球的時候摔的。”

這時候阮叔叔出來了,看到婉雲,手裏端的菜打到地上,腳步也有些踉蹌,阮小骨趕緊扶緊他。

“婉雲,你怎麽來了?”我看到阮小骨和阮叔叔的臉色都不大對勁。

“你們當然不希望我來,你們怕我來揭穿你們這些偽君子的真麵目吧。”

婉雲一席話,像是要揭曉什麽答案,我靜靜的,一言不發的看著她還留著奶油的嘴,等待她把話說出來。

這時候,夏時突然說了一句:“婉雲姐,請你放過我們吧。”

夏時驀然的一句話,讓站在門口正欲將晴天霹靂的大事呼之欲出的夏婉雲一下子又哀婉起來。

她說:“夏時你太高估我了,我這次來,是來給你們送請柬的。”

婉雲把請柬從口袋裏拿出來,丟在夏時的腿上,迎著風消失在門口。

“就她這樣的阿姨,應該是找個老頭吧。”蔣冪一個迅速把請柬拿起來念,“新郎曲明宇,這個曲明宇是誰啊,名字好耳熟,整個長樂曲是大家族,偶像你認識不。”蔣冪對著曲方歌問。

“咦,好像真的很耳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曲方歌撓頭說。

夏時旁邊的傅顏若冷冷的丟了一句:“那是曲方歌二叔。”

轟……感覺頭上有很讓人倒塌的聲音崩裂了,居然有人不認識自己二叔?!

我和蔣冪再一次有默契的對望,潛台詞是——有沒有搞錯啊?!

剩下的人全都&*@%¥……

[6] 拿紫色雨傘的男人是我的父親嗎

夏婉雲的出現讓所有人臉上都布滿了陰天,蔣冪生日會結束後,曲方歌送我回宿舍,在十字路口轉彎處,我看著夏時和傅顏若漸漸在我眼前消失,默默歎了口氣,我從口袋裏抓出一個棉花糖遞給曲方歌。蔣冪手上的鈴鐺在風中細碎的響著。夜顯得更靜了些。

我一個晚上輾轉難眠,我想所有人都和我一樣,天剛亮,我就從學校逃課回了家裏。像是中了邪,我要回去,雖然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我是爬的樓梯,七樓的位置,並不算高。我爬到安全門的時候,正準備推開,就看見阮小骨的爸爸媽媽以及唐欣站在家門口。

“看來事情隻能這麽辦了。”阮小骨爸爸說。

“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應該同意把她……”

“都是你,你還不閉嘴。”阮小骨爸爸打算阮小骨媽媽的話。

她媽媽立刻閉了聲音,唐欣一句話也沒說,關了門,他們兩個去坐電梯。

我很奇怪,阮小骨爸爸平時從來不來我家,為什麽大清早兩個人一起來了,他們像是商量好了什麽事,一切奇怪的跡象讓我腦子很亂。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是因為婉雲的出現才聚集到一起,他們害怕婉雲說出了什麽。

我坐在安全門後麵,一直沒有拉開門,據我對唐欣的了解,她應該快要出門了,很快,夏時和唐欣一起出了家門坐上電梯走了,我輕輕的走過去,用鑰匙打開一個多月沒有回的家裏。

屋內一片寂靜,門窗緊閉,家具擺設一如往常,我站在空無一人的大廳中央開始來回的踱步,我習慣的走進廚房,看到冰箱上麵貼了一張便簽紙。上麵是夏時的字。

——冰箱裏有你最愛吃的雞蛋水餃,如果你回來了,自己煮來吃。

打開冰箱,冷凍格裏滿滿的都是雞蛋水餃,幾乎要把整個冷凍區給擠爆。

我感覺我臉上的眼淚,隨著這些冷氣全都凝結在臉上,我趕忙拿袖子擦了擦臉,關上了冰箱。

我走到夏時的房間,他的房間居然鎖上了,不知道是為了提防我還是唐欣,或者兩者都是。我又走到唐欣的房間,她的房門沒有上鎖,屋子裏一片淡紫色的色調,化妝台上還有半盒沒蓋攏的粉餅,說明她走得很匆忙。我過去幫她把粉盒蓋好,卻意外瞥見音樂盒的底部露出了一張照片的一角。好奇心的驅使,我把那張照片抽出來。

照片上的人讓我驚了一下,他就是我在夢中一直拿把紫色的傘憂傷走離我視線的男人。此刻他正站在一片樹林裏,幸福的微笑。他雖然上了歲數,可是卻一點不顯得蒼老,點滴痕跡看得出他年輕時候的俊朗。

他是我的爸爸嗎?那個從未被人提過的爸爸?

我腦子又開始亂了,疼痛再度襲擊我的腦袋,我為了防止這樣的疼痛,我把照片塞回去,匆匆的朝外麵走去,我並沒有回學校上課,我像一個遊民一樣在大街上走著,早晨的太陽帶著不太刺眼的光,鮮淋淋的照在我的身上,卻無法照亮我內心的疑問。

我知道我很矛盾,我一方麵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方麵又想就這樣繼續生活。

如果我不那麽固執,或許就不會把事情搞得這麽糟糕。

[7] 英雄救美很不好看

後來我在一條很舊的巷子裏吃麵條。我想念我和夏時剛來長樂時候吃的牛肉麵店。昏暗的燈光下麵,我們隻有彼此,他要給我全部的幸福,我因為有這樣的哥哥而開心。

而現在一轉眼,一切都改變了。

我在吃麵的時候,有幾個混混過來和賣麵的阿伯要保護費,他們抽煙,罵髒話。

“死老頭,不給錢今天就砸爛你的攤子。”

早上吃早點的人全都鳥獸般散去,隻有我一個人留在那裏,皺緊了眉頭看他們。

“我這才剛開張,錢還沒賺到,你們就來了。”老伯驚恐的回答。

“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敢和老子打太極!!!”有一個人衝上來就要把老伯的麵癱掀起來。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擋住他們:“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啊?以為這裏是舊社會?”

“哎喲,這個小妞要和我們說王法?誰不知道在清平街一帶誰想做生意都要給我們交保護費的。你要說,我就和你說說清楚。”那個人一說完,就朝另外幾個人揮手,我一看苗頭不對,他們都衝我過來了,一步一步把我逼到巷子裏。

我內心埋怨我自己沒事逞強做什麽,他們保護費又沒收到我頭上,此刻我很想放下身段說,剛才那段說錯了,能讓我重來一遍嗎?但是看他們凶神惡煞的樣子,我知道重來是沒戲了。此時我多希望上天能派一個人來解救我,不需要貌似潘安,隻要能把這些人打倒在地就行。

正當我絕望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他把那些小混混全打倒在地上。才不至於讓我這個“天香國色”的美人受到“淩辱”。我正想謝謝他的“英雄救美”,卻發現更多的小混混朝我們這裏湧來,我當時嚇得站也站不穩,我真不知道這裏的小混混比居民還多。黑壓壓的大堆大堆的人。

那個“英雄”拉起我的手說了一句:“傻愣著幹嘛?快跑啊。”

我站著說:“我想跑啊,可是腿它不動我有什麽辦法啊?”我已經被嚇得不會動了。

“英雄”狠狠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就把我“扛”起來跑了。

抗起一個不滿80斤的人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要帶著80斤的人打架這就太懸了,必要的時候我還要充當一下武器,他一路打,我一路喊,直到他把我丟在摩托車上我還在大喊:“打死你,打死你……”

“吵死了,閉嘴。”英雄給我腦袋上塞了一頂安全帽,我透過安全帽的擋風塑料,終於看清楚救我的英雄的樣子,他就是——莫白。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一呼啦的就開走了,後麵的小混混像蜜蜂看到蜂蜜一樣湧上來,莫白飆車速度奇快,一下子就把對方全部甩在了身後。

車子停在了一間療養院的門口,莫白脫下頭盔衝著身後還抱緊他的我說:“你豆腐吃夠了沒有,吃夠了就快鬆手。”

“切,小氣鬼。你當我愛抱你啊?要不是你車速那麽快,你求我我都不碰你。”我把手一鬆,也下車來。

“我難得去那裏,就看到你被幾個人圍攻,你說你大早上的不去上課,跑那麽遠吃麵幹嘛?”

“要你管,你自己也沒上課跑這裏來還好意思說我?”

“我有事。”

“我也有事。”

“你有什麽事?”

這還真把我問住了,我總不可能告訴他我特意回家一趟就是因為昨天晚上看到婉雲所以坐立不安吧。

“吃麵啊。”我胡謅,“民以食為天。你沒聽說過嗎?這裏的麵條特別好吃。”

“你還真能編。”莫白把車停好,“我要去這裏,你如果沒事自己坐公交車離開吧,17路49路隨便一輛都到市區,我們就此分別吧。”他說完話,急著要走,我叫住他。

“等等……”

他皺眉:“不用謝了,舉手之勞。”他倒是回答得夠快。

“不是,我不是要說謝謝。”我糾正他的思想。

“那你要說什麽?”他突然有了好奇的表情。

“我是想問你,你之前為什麽要搶我的錢啊?你們家也不缺錢啊。”這個問題縈繞在我腦袋裏好長時間。今天終於問出口了。

“哈?”他笑了,“就這個問題?答案是:無可奉告。”這次他頭也不回的走了。把一個發愣的我丟在原地,我被他一句“無可奉告”弄得啞口無言。

不說就不說,有什麽好拽的!我在療養院裏麵邊走邊罵。蔣冪的電話正打進來。聲音焦慮得要命:“我的好姐姐,你跑哪裏去啦,我大清早起床找不到你人還以為你半夜被鬼帶走了。”

“你放心,你姐姐什麽都怕,就是不怕鬼。”

“你到底去哪啦?”

“你就別問了,幫我和老師說我肚子痛在宿舍休息。謝謝啦。”我說完掛上電話,莫白已經不見了,療養院裏挺大的,中間還設置了人工湖,大得像個迷宮,我走也走不清楚。

[8] 療養院裏的瘋女人

我饒到了一片草地的落院,在這裏呼吸新鮮空氣,很多人在院子的草坪上坐著,都穿著白色棉布的衣服,我看得出他們都是在這裏修養的。

有一個球滾到我的腳邊,遠處有個阿姨朝這裏跑來,邊跑邊喊:“童童,童童。我的童童。”

我趕忙把球撿起來要遞給她,有個女孩子從後麵匆匆跑來拿了球,和我迭聲道謝:“謝謝,謝謝。”聲音是熟的。可是樣子卻那樣模糊。

“怎麽是你?”她一掃剛才親切的聲音,變得戒備起來。

我從這句聲音才辨認出眼前這個女孩子是韓真真,她和平時判若兩人,紮兩根麻花辮,垂在肩膀,白色襯衫黑色長裙,連鞋子都是白色的帆布,指甲透明幹淨。麵孔素淨清淡,像一株出水芙蓉般秀麗。

誰能和平時那個張牙舞爪的小妖精掛上鉤呢。

“童童,我的童童。”旁邊的阿姨一把搶過韓真真手裏的球抱在懷裏,“童童,是媽媽不好,媽媽不會再把你丟掉了,你乖乖的,要原諒媽媽哦。”

看得出來這個阿姨精神有問題,可是韓真真輕輕的哄她:“媽媽,童童在這,童童不會丟掉的。”聲音那麽溫順,像隻可憐的小貓。

“這是?”我忍不住問。

“與你無關。”韓真真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漠。

“你怎麽還沒走?”遠處莫白拿了杯水走過來,對我豎起冷漠的臉。

我一看就明白了,莫白所說的有事就是來看韓真真的媽媽,這說明他和韓真真的關係匪淺。

“你開著摩托車把我載過來,你怎麽還問我為什麽沒走啊?”我衝莫白眨眨眼睛,看看他們的反應。

果然,韓真真睥睨的看了莫白一眼問:“是不是你載她過來的?”

“真真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

“我隻問你是或者不是?”

“我……”

“我什麽我啊?你就大方承認了我們的關係又沒什麽,你為她辛辛苦苦這麽多年,人家也沒給你什麽好臉啊,我一不罵你二不凶你三不當著你的麵勾搭男人。你就快和她說清楚了吧。”我看到莫白因為要解釋而憋紅的臉故意哈拉了一大段,有些是我根據長時間觀察下來杜撰的,有些是誣賴的,我在報複他剛才對我的態度以及上次讓夏時受的腿傷。我就是這麽小家子氣。

“你給我閉嘴!”莫白衝我吼,轉身對韓真真說:“真真,唐雲朵她亂說的,你別當真啊。”

瞧瞧莫白急的,韓真真臉都發青了,我故意假裝傷心的去挽莫白的手:“你為什麽不敢和她說清楚?她不在的時候你明明不是這麽說的,你明明把我載到這裏來讓我等你和她攤牌的,你現在為什麽又膽怯了?難道是因為看到她得病的媽媽不忍心嗎?”我的聲音盡量放得哀婉又憂傷,低頭的瞬間,我偷偷的笑了。我覺得我不去TVB都是浪費了人才。

莫白甩開我的手:“你媽的唐雲朵,早知道老子就不救你,讓你死在那些人手上省事。”

莫白連粗話都甩出來了,可見他有多生氣。也可見他有多害怕韓真真會誤會。韓真真完全不理,甩頭就走,莫白一路追,我站在身後看著好笑,果然吃醋的女人智商是沒有的,這麽好分析的事情,愣是沒分析出來。

“我媽呢?”韓真真突然驚恐的喊了一句。我左右張望,突然發現韓真真媽媽不知去向,韓真真急著找,根本顧不上吃醋了,我也沒空開玩笑,幫她一起找。

此時突然聽到有人喊:“有人投湖了,救人啊。”幾個人全都朝那個方向跑去,一到達的時候,乖乖,嚇死我了,湖裏麵的人看也看不見,隻看見一隻掛著玉鐲的手。

“那是我媽媽的鐲子,快救我媽媽,誰來救救我媽媽。”韓真真突然大哭起來,那表情太悲涼了。

我衝莫白喊:“還等什麽啊?你還不下去?”

莫白麵露難色:“我不會遊泳。”韓真真哭得更大聲了,眼看那個手一點點的沉下去,我一脫外套,對著他們說:“還以為你很厲害,連遊泳都不會,最後還是得老娘出馬。快去岸邊,我一會把人推上來。”

我在大家驚訝的聲音中英勇的跳下去了。其實我根本不會遊泳,初二心血**去學過幾次**,最後因為夏時嘲笑我姿勢太醜而賭氣的走了。可是現在我非常後悔當初為什麽就那麽死要麵子呢,現在隻能依靠那一點點的**,很努力的過去把韓真真的媽媽托上來。

其實我是有私心的,我多想頂著這樣一個英雄的名義就此告別我的人生,那樣我就不用去想許多奇怪的事情以及那些莫名的情緒,更不用麵對未來的生活和一團糟的將來,我想如果我死了我肯定會流傳千古,他們療養院一定會幫我立碑在這個湖邊,上麵刻著:救人英雄唐雲朵。以後我就是療養院的一枚光輝的旗幟,每一個來療養的病人將會永遠記得我的名字。

我邊想著我死後的情景邊把韓真真的媽媽將她拖到岸邊,突然到來的保安人員在岸上衝我喊:“小姑娘別遊啦,快站起來吧。這個湖水位很低,淹不死人。”

保安人員的一句話讓我很惱怒,他打破了我做英雄的美夢,弄得我死不成!我一站起來,發現水位隻到我肩膀的位置,我一下子就泄氣了,感情這麽長時間都把人當猴耍呢,我沒好氣的衝保安說:“大叔麻煩你下次能寫個公告牌提示下不咯?浪費別人英雄救母的感情很傷人的曉得不?”

圍觀的人都哄堂大笑,韓真真抱著她媽媽,她媽媽把球緊緊的抱在懷裏:“童童,媽媽又把你弄丟了,對不起。”

我看到她眼底晶瑩的眼淚,不知怎麽的,我也紅了眼眶。好像這樣相依為命的畫麵那麽真切的出現過我的生命中,那種母女倆的愛,一點點的觸動著我。莫白拿了紙巾幫我擦臉,韓真真也感激的看著我。

早晨的療養院,頭頂上有黃鸝拉屎的畫麵,我坐在療養院的陽光下,拿著一條巨大的毛巾擦頭發和身上的水,韓真真帶她媽媽進去換衣服,留莫白給我作伴。韓真真其實是多單純的女孩子,隻是一個救人的事件,就對我解除了所有的防備,不僅不吃我醋了,還讓莫白送我回家。

我抱著莫白的腰在長樂穿梭的時候,我感歎我失去了流傳千古的機會,但是卻得知了韓真真的故事。

雲朵上的歌

文 張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