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謎中謎

“給我5號房單間的機器。”男人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話,然後把五張百元鈔票放到桌子上。

“好,好,沒問題,沒問題。”黃永看著那幾張鈔票,臉上立刻堆起了一朵花,他拿過鈔票,然後把五號房的機器關掉了。

1

上帝之手。

這是他的代號。

睡夢中他又回到了那個陰暗的夜晚,火光閃動,爸爸拿著刀瘋狂地向媽媽撲過去,刀子的寒光伴著媽媽的血在眼前渲染成一幅悲慘的圖畫。他驚恐地看著一身是血的爸爸轉過頭,凶狠的目光裏已經沒有人性,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他蜷縮著身體,因為驚恐,嘴裏發出不知其意的叫聲。

他睜開眼睛,從那個很深很深的噩夢裏醒了過來。床頭的電話瘋狂地尖叫,不停地刺激他的耳朵和大腦神經。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抬眼看了一下表,現在是淩晨四點十七分。

鈴聲在繼續,他緩緩地拿起電話,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衝進他的腦子裏。電話裏傳來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這裏是第一人民醫院,你是秦先生嗎?”

“是我,他的病加重了嗎?”他頓時明白了什麽事情,脫口問道。

對方很快回答了他的問題,並且讓他快點過來。

掛了電話,他在**呆呆地坐了一會,然後爬起來去了衛生間。站在鏡子前,他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臉龐,因為剛才的噩夢,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疲倦,但是標準的國字臉和明亮的眼睛告訴他他的職責是什麽,他需要馬上趕往第一人民醫院。或者,他會麵對一場死亡。不知道為什麽,此刻他的內心突然有一種恐懼。這種恐懼仿佛是從多年前的那個噩夢裏突然跳出來的一樣,讓他惴惴不安。

“從今以後,你是上帝之手,這個世界就在你手中。”他想起了老師的話,內心的不安瞬間被擊破,他打開水龍頭,捧起一捧涼水,用力潑到自己臉上,冰涼刺骨的涼水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幾分鍾以後,他已經來到樓下的馬路中間。幾米外有一盞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線,整條街上沒有一個人,隻有幾隻野貓,悄無聲息地走動。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十分鍾後,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停在他麵前。

半小時後,他來到了林城市第一人民醫院。醫院的十八層高樓像一麵大牆矗立在他麵前,在黑暗的夜空下閃著幾點星光。

走進清冷的醫院大廳,他徑直來到電梯裏麵,然後按下了個數字:7。

七,是一個輪回。上帝用七天創造了這個世界,一星期有七天,顏色有七種。有人說,七代表了死亡和重生。所以,老師來到這裏住院的時候,他花費了三倍的價錢找到了七層樓的七號病房。

推開七號病房的門,他看到了老師虛弱的臉。他想努力保持鎮定,但是腳步還是弄出了些許聲音。於是,老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老師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來。幾天沒見,老師的病情顯然加重了,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現在的老師看起來和多年前那個晚上把自己從爸爸手裏救走的老師簡直就是兩個人。此刻,老師和他對視著,他們都沒有說話,仿佛這種對視要比對話更合適。

一直以來,他和老師都是這樣交流的,他們偶爾才會說幾句話。老師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頻繁的對話隻會讓秘密被人揣摩出來。

“喝水嗎?”他試著打破沉默。

老師搖了搖頭,然後伸出右手費力地從枕頭下麵拿出一個日記本。

他又見到了那個日記本,上麵有幾滴暗紅幹結的血跡。那是第一次發現老師病重時留在上麵的,此刻算來已經有一個多月。

“打開它。”老師看了看那個日記本。

他點了點頭,把日記本拿過來,然後翻開了封麵。

“你知道怎麽做,對嗎?”老師說。

“是的。隻是老師,你的病越來越重,不如我們跳過去直接鎖定目標?”他說出了一個心裏思量了很久的問題。

“不,不可以。記住,永遠,永遠都不要急於求成。”老師一下坐了起來,眼睛裏浮現出激動的光芒。

“好,我知道。”他不再說什麽,點了點頭。

“我等了一輩子,我不願意死了都看不到結果。你知道的,這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心願,唯一的。”老師開始喘氣,隨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慌忙收了日記本,扶住老師:“老師,你怎麽樣?你怎麽樣?”

“沒、沒事。”老師嘴角流出猩紅的**,他慌忙按下床頭的警報器。

很快,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他默默地站到一邊,看著護士拿起針管將藥水注射進老師的身體,情況漸漸穩定起來。

淩晨五點十分,他坐在醫生的辦公室。

“你確定不用X2?他的情況很不樂觀,如果錯過了機會……”醫生又一次提出疑問。

“不,不能用。現在還不到時間。他能撐過去的。”他毫不猶豫地說。

“但是他很痛苦。”醫生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X2,這種可以讓老師感覺舒服一些的藥,其實隻能維持三天的生命。那是生命最後聚集的時間,老師說過,他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用它來享受最後的成就。

老師,你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心願。他在心裏默默地說。

窗外,漸漸亮起。黑夜正在緩緩褪去,新的一天即將來臨。所有夜的罪惡離開舞台,光明將回到人間。

可是,那些隱藏在光明背後的罪惡呢?

2

第三天。

左明明已經被保護三天,他感覺自己是一個被囚禁的罪犯。去衛生間都會有警察跟著,這種感覺簡直讓他無法忍受,但是卻又無能為力,因為上帝之手的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他。

一年前,作為林城第一屆CS大賽一等獎得主,左明明被特例選入特別班。對於這樣的做法,很多人感到意外,但是林城刑警學院領導給出的理由,令所有人都折服了。作為一個以單人打敗團隊並且取得一等獎的人,無論是智慧還是思維,他都是高於常人的。

特別班,左明明來到這裏後才發現這裏不過是一個孤獨的封閉圈。在接受更多遊戲之外的培訓的同時,他最喜歡的還是打CS。隻是,隨著時間的推進,如今CS已經演變成了CF。即使是這樣,他依然保持著局局超越第二名三十個人的戰績。

此刻,左明明沒有打遊戲,他在盯著一個聊天窗口發呆。這是左明明的一個秘密,他希望在自己被上帝之手殺掉之前告訴別人。

從來到特別班開始,他就喜歡上了一個人,她是音樂天才程小雅。這種喜歡是難以壓抑的,很多時候他會躲在房間窗口前偷看程小雅,即使隻是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也心甘情願。

因為上帝之手的事情,最近程小雅回了家。今天,左明明鼓足勇氣找到了程小雅的QQ號,然後加了她。兩人簡單說些最近發生的事情,左明明突然就感覺應該告訴程小雅自己喜歡她,否則如果自己被上帝之手殺死,而這份愛還沒有說出口就太遺憾了。

“對不起,這個事情太突然了。我真的沒有想到。”幾分鍾後,程小雅回應了他的表白。

“沒事,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是害怕萬一真的被上帝之手殺了,連心裏的愛都沒有表達出來,那將多可惜呀!”此刻,左明明的心裏感覺很舒服,就連之前對上帝之手的擔憂也一掃而光。

“相信警察,你會沒事的。”程小雅安慰他。

“滴滴滴,滴滴滴”,突然,左明明的QQ收到一條陌生人的消息。左明明愣了一下,點開了消息。

“你知道為什麽程小雅總是不習慣和人交流,尤其是男人嗎?你知道她為什麽白天黑夜總是習慣拉著窗簾嗎?她害怕,她害怕男人,因為一件事。你想知道嗎?”

發來消息的是一個陌生的QQ號,上麵的資料一片空白,單調的企鵝頭像看起來神秘莫測。

“你是誰?你知道什麽?”左明明快速地質問對方。

“我給你聽個東西,聽完以後你會明白一切的。”

“什麽東西?你想做什麽?”這個人的話已經激起了左明明的怒火。對於程小雅的事情,他迫切地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

“我相信你聽完後,一定會再找我的。我等你。”對方說完,發過來一個音頻文件。

左明明遲疑了幾秒鍾,點了“接受”,耳打開文件後麥裏傳來一個嘈雜的聲音,隨後是兩個女人的對話,其中一個正是程小雅的聲音。

“此刻,請閉上你的眼睛,你將脫離這個世界。你看見自己回到了童年,童年的你笑容純真,你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你用幹淨的眼光看這個世界。你看到爸爸媽媽在一起,他們開心地抱著你,你很幸福,很快樂。”

“不,不快樂。爸爸總是不回家,無論媽媽怎麽哀求他,他都固執地離開。”

“為什麽?媽媽哭了嗎?媽媽說什麽?”

“媽媽哭了,哭得很傷心。她說,小雅,你爸爸不要我們了。媽媽說爸爸有了新的愛人,他變心了。”

“媽媽哭了,小雅在做什麽?安慰媽媽嗎?”

“是的,小雅幫媽媽擦淚。媽媽說既然爸爸不要我們,我們就找人要。”

“媽媽找到人了嗎?有新爸爸來了嗎?”

“有的,新爸爸來了。新爸爸很愛媽媽,他總是讓我一個人睡,我好怕,尤其是打雷的時候。我上學不敢回家,因為新爸爸總是對我不懷好意。阿姨說新爸爸總是調戲她,她讓我離他遠點。”

“阿姨是誰?”

“阿姨是家裏的保姆,弟弟要她照顧。可是阿姨說新爸爸總是欺負她。”

“爸爸有沒有欺負你?”

“有,有的,有的,嗚嗚嗚嗚……”

“小雅別哭,新爸爸什麽時候欺負你的,你看見了什麽?”

“那個晚上,新爸爸來到了我的房間。他像是一個惡魔,撕開了我的衣服,撲到了我身上,然後他用力抱著我,然後……嗚嗚嗚嗚嗚……”

“你告訴媽媽了嗎?”

“沒有,我不敢,他說要是告訴媽媽他便像爸爸一樣拋棄我們。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回家,我不敢回家,我住到了綿綿家。”

“綿綿是誰?”

“綿綿是音樂老師的女兒,她喜歡鋼琴,可是一個人不願意彈,讓我陪著她。鋼琴,是的,我喜歡鋼琴,黑白鍵的搭配飄出來的聲音讓我忘記一切。綿綿說過,鋼琴是這個世界最幹淨的聲音,它可以淨化靈魂,可以洗滌身上的汙點,所以我愛鋼琴。我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但是不能沒有鋼琴。”

“好的,現在你隨著鋼琴的聲音漸漸飛起來,你看見自己的身體變成了音符,它帶著你回到現實中。你感覺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你可以睜開眼睛,你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知覺,你醒過來,睜開眼睛。”

對話結束了,左明明感覺自己的腦子裏有個東西在嗡嗡作響。這段音樂顯然是一個心理醫生和程小雅的對話,她利用催眠解開了程小雅心底的秘密。左明明沒有想到程小雅之所以如此喜歡音樂喜歡鋼琴,竟然是希望用音樂洗滌自己身體的汙點。

他的心裏有一團火在燃燒,他仿佛看見一個男人壓在程小雅身上,程小雅用力叫著,哭著,最後無能為力地扭過頭,任憑眼淚和侮辱鋪天蓋地襲過來。

“滴滴滴”,那個人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想不想殺了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

“他不配當父親。”左明明咬著牙,恨不得大聲喊出來。

“當然,想不想如同在遊戲裏麵一樣,一槍打爆他的頭。”

“那是犯罪。”左明明的仇恨依然被理智壓著。

“我可以幫你,不過有一個要求,你需要和我打一場遊戲,CF,特殊戰。如果你贏了我,我將幫你殺了他。”

“是嗎?你確定?”左明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確定。不過,你要是輸了,你也要為我做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左明明的心一沉。

“把我給你的音頻發給程小雅。”

“沒問題,我是不會輸的。”左明明不假思索地說。

3

這是夏天的最後一場雨。

陳池坐上了開往墓園的公交車,那裏躺著他生命中兩個重要的人:一個是白瀟瀟,一個是喬羽。昨天晚上,陳池又看到了他們,他們站在一起,微笑著看著陳池,他們的身後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紙人。他們笑著笑著臉便和後麵的紙人變成了一樣,蛋殼臉,猩紅嘴,身體也開始輕飄飄的,呼啦作響。

出門的時候,陳池和左明明吵了一架。陳池從來沒有發過那麽大的火,左明明也一樣,似乎這幾天他的憋困都是陳池造成的。兩人誰也不讓誰,一開始陳池沒有理他,直到左明明說出那句話。

“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如果是的話,怎麽不救白瀟瀟?其實你就是一個送人去死的劊子手,殺了自己喜歡的女孩,現在又來殺我們。如果你不來這裏,特別班的人會死嗎?你這個掃把星。”

陳池的怒火在那一瞬間被點燃了,他瘋了一樣衝過去和左明明揪打在一起,那一刻他心裏沉積已久的怨憤與悲恨撕裂了理智,他恨不得殺了左明明。

兩人的揪打最終被趕過來的警察拉開了,陳池沒有說什麽,徑直離開了。

公交車停了下來,有人下去,有人上來。其中,兩個女孩坐到了陳池旁邊,她們說的話很快引起了陳池的注意。

“聽說上帝之手還沒抓住呢?”

“是啊,傳得很玄乎。我在一個網站上看到有人分析上帝之手的性格,說他其實以前也是特別班的學生,因為受到排擠所以離開了那裏。”

兩個女孩說的那個網站,陳池昨天晚上看到過。那個人不過是就事論事,雖然說得有些武斷,但是不無道理。事實上,特別班以前有過因為被排擠而離開的學生,不過他們的年齡和案件根本不符合,更別說犯罪動機了。看來上帝之手的案子已經在整個林城鬧得滿城風雨,如果再抓不住他,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輿論出現。

今天是第四天,上帝之手應該會出手了。按照他的習慣,上帝之手喜歡速戰速決,不喜歡拖泥帶水,可是這次他卻拖了這麽久,陳池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比如生活上的,或者是身體上的。

昨天晚上,周波和陳池討論了這個事情。周波認為上帝之手一定是知道警察會對他作出全麵戒備,所以在想對策。但是陳池並不這樣想,因為按照上帝之手的性格,他根本不會把警察放在眼裏,否則根本不會把線索留在現場。

林城墓園到了,陳池下了車。雨中的墓園一片蕭瑟,因為不是祭拜的日子,幾乎沒有人。陳池簡單向墓園管理員登了一下記,便走了進去。

喬羽和白瀟瀟的墓地距離不遠,陳池相信他們在地下一定是好朋友,因為他們都是那麽善良的人。

為什麽善良的人也會犯罪?

陳池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同樣他也是自己回答自己,因為那是每個人的原罪。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這是一首歌裏麵的詞,卻是最標準的答案。

雨越下越大,瘋狂地洗刷著墓碑,仿佛是死者的一滴滴眼淚,洗滌生前的罪惡與傷悲。

陳池默默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點著,放到喬羽的墓前,然後自己點了一根,塞進嘴裏。

以前陳池不抽煙,甚至喬羽在宿舍抽煙都會遭到他的阻撓,可是現在陳池越來越喜歡抽煙,因為煙可以麻痹他的思想,可以忘卻一些痛苦的記憶,讓他有短時間的平靜。當然,這種忘卻隻是短時間的,等到痛苦記憶重來的時候,會比以前更加洶湧、更加激烈。

關風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陳池的煙已經燒到了盡頭,他拿起手機放到耳邊。

“左明明不見了。”關風的語氣非常焦急。

“那麽多雙眼睛都讓他逃了?”陳池漫不經心地說。

“我知道你早上和他衝突了,但是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他很有可能會被上帝之手殺掉。你在哪裏?快回來。”關風說。

“我在墓園。找人是警察的事情,我又幫不上忙。”陳池無奈地說。

“你怎麽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一點都不像你爸爸。不說了,我要出去了。”關風歎了口氣,掛了電話。

陳池收起了電話,默默地轉過了頭。

關風提起了爸爸,陳池的眼前浮現出爸爸的身影。他固執地站在門外,無論媽媽怎麽打他,他最終還是離家而去。

沒有人知道爸爸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從警隊辭職,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每天窩在那裏,很少回家,很少見客。如果不是因為有一些關係,律師事務所早就關門了。

陳池站了起來,也許他應該離開了。他不能讓上帝之手再得逞,他要為喬羽報仇,他要讓白瀟瀟看著自己成功。

走出墓園,陳池望著天空傾盆而下的雨水,思路漸漸清晰起來。左明明一直在一個空間被保護了三天,他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人多的地方。左明明沒有其他愛好,唯一的愛好便是打遊戲。那麽,符合這兩種特點的地方隻有一個——網吧。

4

酷點網吧。

這個離林城刑警學院200米遠的大型網吧,無疑是整個學校的學生最喜歡來的地方。不僅僅因為這裏配備了最先進的機器和寬大的液晶顯示屏,更主要的是這裏午飯、飲料、電話應有盡有。特別是包間,裏麵的設施配備幾乎可以和外麵的快捷酒店標準間媲美。

今天是周末,網吧的生意特別火暴。不光包間,就連大廳的一百台機器都坐滿了人。老板黃永看著顯示器上營業額節節攀升,心裏猶如喝了幾口蜜,禁不住唱起了《智取威虎山》裏的片段。

“給我5號房單間的機器。”這時候,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黑色風衣,鼻子上架了一幅寬大的墨鏡,渾身散發著一種冰冷的氣息。

“不好意思,今天人滿了。下次你早點來吧。”黃永掃了男人一眼,繼續低下頭算賬。

“給我5號房單間的機器。”男人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話,然後把五張百元鈔票放到桌子上。

“好,好,沒問題,沒問題。”黃永看著那幾張鈔票,臉上立刻堆起了一朵花,他拿過鈔票,然後把五號房的機器關了。

很快,一個染著黃發的年輕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他一臉蠻橫地質問黃永怎麽回事。

“你下午來吧,我免你兩天網費。”對付這樣的人,黃永輕而易舉。

“那好吧,說話算話啊!”年輕人悻悻地看了看旁邊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離開了網吧。

男人沒有再說話,徑直向5號房間走去。十分鍾後,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然後離開了網吧。

“你慢走啊!”黃永笑嘻嘻地看著男人離開,心想要是天天有這樣的顧客,那可真就發財了。

上午十一點半,陳池來到了酷點網吧。

麵對網吧密密麻麻的人頭,陳池感覺眼前一片眩暈。他走到老板麵前,希望能看下網吧的登記表,結果卻被老板拒絕了。

無奈之下,陳池隻得一個一個尋找,可惜大廳有幾百台機器,再加上旁邊的人,找了半個小時也沒有找到左明明。最後,陳池的目光落到了旁邊的包間上。

三十個包間,有的開著門,有的關著門,陳池一個個看向裏麵,看見的不是白眼就是蔑視,他真的崩潰了。下一次一定要跟關風要一個警員證件什麽的,至少能方便自己做事。

走到5號包間的時候,有人拉住了陳池的肩膀,他轉過身看了一下,是網吧的老板。

“小子,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麽?”老板一臉懷疑地看著他。

“我找人。”陳池說。

“找人?我看你是想偷東西吧,快給我出去,否則我報警抓你了。”老板一臉怒容。

陳池無奈隻得離開了,也許左明明不在這個網吧,他在另一個網吧也說不定。陳池沒有多想,轉身向另一家網吧走去。

上午十一點三十八分,陳池接到了關風的電話。

“左明明出事了,酷點網吧,5號包房。”關風簡單地把地點說了一下便掛了電話。

陳池沒有多想,快速向酷點網吧跑去。等他趕到的時候,關風和警察已經在那裏了,網吧裏麵的人全部被“請”了出來,網吧老板黃永一臉悲苦地站在一邊。

左明明死在鍵盤上,他的心口插著一把沒有刀把的尖刀,死亡原因關風已經知道了。在左明明來這裏之前,上帝之手曾經花五百塊錢在五號包房待過十分鍾,那把沒有刀把的尖刀就是他安裝到機器上麵的。等到特定的時間,尖刀突然從機器裏射出來,射進左明明的心口。

“之前我來過這裏,可惜老板以為我是小偷,把我趕出去了。”陳池無奈地看了看黃永。

“你再給我說說那個男人的樣子。”關風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下黃永。

“他穿著一件黑色風衣,戴了一副墨鏡,說話聲音很低,我根本沒注意他的樣子。他給錢很利索。他個子大概和他差不多。”黃永指了指陳池。

“你這裏不是登記上網嗎?他為什麽沒登記?”關風想了想問道。

“人家給了那麽多錢,我哪敢讓他登記啊!”黃永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地說。

陳池走進了現場。左明明已經死了,現在他要做的是尋找出上帝之手的下一個提示,保護好下一個人的生命安全。

顯然,這一次上帝之手給出的提示不像以前一樣,電腦因為長時間的待機一片漆黑。最後的畫麵是CF遊戲斷開服務器連接的界麵,顯然左明明在死前玩的遊戲正是CF。這款名為《穿越火線》的遊戲,是之前CS的升級版本,一直深受很多槍戰遊戲愛好者的喜歡。

左明明的頭靠在鍵盤上,右手還握著鼠標,左手抓著那把讓他死去的尖刀,這個動作說明那把尖刀是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射出來的,因為來得太突然,所以根本沒來得及閃躲刀便刺到了心髒上。

經過現場勘查,陳池很快便破解了上帝之手是尖刀機關的謎局,上帝之手用一根鬆緊帶打成一個活扣,跟著把刀子和一個彈簧壓在一起係到上麵,然後把鼠標的連接線繞到後麵,隨著左明明不停的按動鼠標,等到連接線脫出活扣,那把刀子借助彈簧的反彈,瞬間插進左明明的心口。

這樣的機關其實並不高明,但是因為包房裏麵的顯示器全部是AOC洛士奇顯示器,下麵隻有五厘米的空間,所以刀子和鼠標線在後麵被綁到一起,根本看不到。再者,左明明隻顧著遊戲,對於顯示器後麵的東西根本無暇顧及,所以才讓上帝之手的陰謀得逞。

“周波,你怎麽才來?”門外傳來了關風的訓斥聲。

“我去了導師那裏一趟,我們分析出了上帝之手的畫像。現在案子是什麽情況?”周波的聲音有些疲憊。

陳池走了出來,他看見周波正仔細地盯著現場勘查報告,眉毛時不時上挑,仿佛在思考什麽複雜的問題。

“找到上帝之手下一個目標的提示了嗎?”關風問。

陳池搖了搖,這一次他是真的找不出來,也許這一次上帝之手根本就沒有留提示。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上帝之手的犯罪心理已經成熟,不會輕易改變。

“我們先離開這裏吧。”關風看了看其他人,然後向前走去。

陳池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麵。突然他止住了腳步,五號包房在整個網吧的第五排,並且它對著網吧的第五個窗戶,窗戶外麵是林城的第五商場。

五,這是上帝之手留下的信息嗎?

“怎麽了?”周波看了他一眼問。

“我想我知道上帝之手留下的提示是什麽了。”陳池抬高了聲音,大聲說。

5

關風深深地吸了口煙,然後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感覺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通暢。這種感覺讓他稍稍有些空靈,但是空靈過後很快又回到現實中。桌子上放著一份文件,那是周波離開前摔到上麵的,就在剛才,他們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分歧,並且大吵一架。

關風和周波都承受著很大的壓力。從上帝之手的第一件命案開始,他們就感到既興奮又沉重,興奮的是他們遇到了比以前所有案子都詭異的高智商犯罪,沉重的是死亡接二連三,並且一次比一次詭異。幸運的是,在偵破過程中,關風遇見了陳池,陳池的思維和推理能力為他們提供了不少幫助,不但找到了上帝之手留在現場的線索,而且找出了不同案子裏麵的相關因素。雖然後來兩次都沒有擋住上帝之手行凶的腳步,但是最起碼他們有了一個方向。

可是,正是因為這一點,關風和周波起了爭執。

從左明明的死亡現場回來,周波竟然讓陳池先回了學校,然後他拉著關風來到了會議室。

“我有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要和你說。”周波臉色凝重,語氣不容置疑。

“你說。”關風坐下來,從口袋拿出煙放在桌子上。

“我覺得陳池很可疑,他和上帝之手很可能有一些關係。”周波遲疑了幾秒鍾,說出了心裏的想法。

“你說什麽?”關風頓時愣住了。

“我知道很難相信,其實我也不想相信。昨天晚上我路過教師樓,便去導師那裏坐了一會,和他聊了很久。導師給我說了很多現實中的罪犯心理特征,回來的時候我仔細思索了一下,模擬出上帝之手的犯罪特征,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陳池。犯罪動機、心理特點、作案時間,都非常符合。所以我不得不找到你說這個問題,我也希望這個推論是錯誤的,但是我們在對待罪犯的時候,應該注重的是證據和案子的真相,不能讓人情左右法律。”

“好,說一下你的分析,我聽聽。”關風點點頭,把煙塞到了嘴裏。

“模擬判斷犯罪對象,首先要從犯罪心理說起。龍武是第一個被害人,也是引發上帝之手整個案子的關鍵。因為龍武是特別班的學生,他的死讓陳池得以進入特別班,也讓上帝之手的目標鎖定在特別班的學生身上。如果說龍武是一個伏筆,那麽接下來被害的王濤、白少傑、左明明便是整個案件的證明。

“上帝之手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特別班的學生。這樣的犯罪心理隻有一種,因為自己內心的缺陷或者平庸,妒忌特別班的學生,所以才會將他們一一殺害。這樣的犯罪心理,陳池顯然沒有。但是很多時候一些犯罪心理是從正常心理上分化出去的旁支。

“我今天早上去查了一些陳池的資料。他的父親以前是警隊的犯罪心理指導員,後來因為一件案子離開了警隊,從此他性情大變,很少回家。陳池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可能是受到父親的遺傳,他對推理以及人性心理的天賦過於常人。但是他的推理天賦根本沒有被重視,一直到一年前他參加那個推理大賽,才徹底顯露出來。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才被選進特別班。

“雖然陳池擁有推理天賦,但是一直都沒有得到重視,這個心理與資質平庸無法發揮自己特長的犯罪心理異常符合,所以上帝之手的犯罪心理,陳池不但具備,並且非常符合。

“其次,犯罪動機。有了犯罪心理,他的動機自然就明確了很多。殺死龍武是因為他擋住了陳池進入特別班的路,殺死後麵的人則是他不被理解的扭曲心理的釋放。”

“可是,龍武死的時候,陳池正和同學在一起喝酒,他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周波的分析已經很透徹,關風隻能從作案時間上找疑問。

“陳池當時的確在和同學喝酒,但是中間他曾經去廁所離開過十幾分鍾,從他們喝酒的飯館到龍武被害的小巷子,隻需要四分鍾就可以過去。同樣,王濤死的時候,你和陳池曾經找過他。王濤是一個性情古怪的人,一般人根本不願意見,是什麽原因讓他不但和上帝之手在一起,並且還到自己的畫室畫畫?隻有他熟悉的人才會這樣,所以陳池的嫌疑不可排除。

“還有白少傑的死。隻有特別班的學生了解白少傑的動向,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了解得那麽清楚。陳池完全可以跟蹤白少傑,熟悉他的習慣,然後把他約到天龍魔方俱樂部,將他殺死。因為他完全了解警方的案情進展,所以任何事情做起來都得心應手。

“左明明死之前,陳池曾經和他發生過衝突,然後陳池離開了學校。一直到左明明被害,他才從外麵回來。更主要的一點是網吧老板的描述,上帝之手的身高和陳池一樣,這所有的一切難道不奇怪嗎?”周波問道。

“也許,這隻是巧合。”關風依然不相信這個結論。

“如果上麵的全部是巧合,那麽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上帝之手留下的提示,為什麽每一個陳池都能猜出來,我們卻連皮毛都想不到,難道我們這些人的知識和能力真的那麽差嗎?隻有疑問是一個人製造自己的,他的回答才會如此精準。這種事情在中國古代就有,賊喊抓賊。難道說這也是巧合嗎?”

“不,陳池不會是上帝之手,這是不可能的。他的父親曾經是警隊的犯罪心理指導員,父親是警察,兒子怎麽可能是賊呢?”關風被周波的話逼得不知所措,變得激動起來。

“心理學上說過,罪犯是可以遺傳的。通常罪犯的遺傳分兩種,一種是父親是一個罪犯,他兒子是罪犯的幾率會非常高,第二種是父親是一個接觸罪犯比較多的人,他的兒子變成罪犯的可能性也會很高。陳池的父親曾經在警隊接觸過很多刑事犯罪,分析過犯罪人的心理,他的兒子變成罪犯,是完全符合犯罪心理學的。”

“好了,不要再說了。沒有確切證據,我們怎麽可能如此確認?周波,你的這些猜測會擾亂偵破方向的。左明明被害,上帝之手在現場留下的提示是什麽,也許這是你應該思索的問題。”關風歎了口氣,打斷了周波的話。

“好,關隊長,就當我沒說。”周波甩下手裏的文件,轉身走了出去。

關風手裏的煙燒到了盡頭,他回過神來,剛準備站起來,門卻開了。陳池走了進來,他的眼神很複雜,無奈,疑惑,更多的是難過和失望。

關風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陳池一定是聽見了剛才他和周波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