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亡藝術

陳池打開現場勘查報告,裏麵除了詳細的現場狀況描述,還有很多照片。陳池看著那些照片,甚至可以想象出程小雅發現王濤死亡時的情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躥進鼻子裏,她捏著鼻子走進現場,當她看到王濤麵前的畫和他身上的血時,一屁股癱在地上。

1

陳池感覺自己像一個木偶一樣,他看著眼前一個又一個衝著自己微笑、祝福自己的人,有一種脫離人間的恍惚感。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之前特別班選的新生本來就是自己,隻是中間出了一點小意外,才落在龍武身上。現在龍武死了,這個名額自然又回到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要感謝寧老師,他曾經是一年前那個推理大賽的評委老師之一。

“陳池,你最後的精彩評論簡直就是波洛偵探再現。我相信經過在特別班的培訓,你會成為我們林城刑警隊獨一無二的優秀警員。”寧老師信心滿滿地拍著陳池的肩膀。

為什麽是波洛?如果真的要比擬偵探,他寧可自己是柯南,雖然吃了變形的藥,但是至少可以合理安排自己的生活。現在,他已經成為怪物樓的第七個怪物,明天晚上他就要徹底離開離開喬羽、王誌,進入那個孤零零如同墳墓的怪物樓。

我的天!想到這裏,陳池有一種想跳樓的衝動。

“這裏是特別班其他同學的資料,你自己看看,熟悉一下,以後難免要打交道。”臨走的時候,寧老師把一個檔案袋遞給了他。

從教務處到男生宿舍樓一共有十分鍾的路程,可是陳池卻走了半個小時,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喬羽和王誌。他們曾經說過要一起進入警局,做一個三人行的黃金搭檔。

現在呢,所有的夢想因為一個變動,**然無存。

特別班的學生,這個名號會拉開很多東西,會讓陳池徹底和這裏分開。雖然他平常不喜歡和同學多說話,但是他不是不合群的怪物,他喜歡喬羽大半夜戴著麵具來嚇自己,他喜歡王誌吸煙的樣子,他喜歡和他們踢球,在一起喝酒,還有看他們侃女生。可是,這一切從明天開始將全部結束。

推開門,陳池看見宿舍坐滿了人。

喬羽站了起來,用力拍著手:“歡迎我們的推理天才陳池,恭喜他進入特別班。”

其他人紛紛拍起了手,可是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是那麽勉強。

“來,來,我這次可是花了血本,豬頭肉,泡椒鳳爪,酒鬼花生,還有一瓶正宗的北京二鍋頭,我們今天一定要喝個盡興啊!”喬羽說著從桌子的一個袋子裏拿出打包好的菜,一一擺開。

“謝謝你們。”陳池咬著嘴唇,聲音有些軟。

“客氣個什麽勁啊,自家兄弟。再說,以後又不是不見……”喬羽的話沒有說下去,誰都知道,陳池進了特別班,恐怕以後真的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即使陳池願意來找他們,那些老師也不會允許的。

“以後會見的,我發誓。”陳池一把奪過喬羽手裏的二鍋頭,打開蓋子,猛地灌了一口,也許是喝急了,他被嗆住了,眼淚流了出來。

“慢點。”王誌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沒事。”陳池擦著眼淚,可是眼裏的淚水卻越來越多,最後他幹脆扭過頭,哭出了聲。

“怎麽整得跟生離死別一樣。來,喝酒,吃肉!狂風吹,大海嘯,真情的人死不了;痛快哭,痛快笑,痛快的人死不了。”喬羽唱了起來,他的情緒頓時感染了其他人,大家跟著一起唱,整個宿舍一片豪壯之情。

陳池第一次喝了這麽多酒,酒精絲毫沒有把內心的痛苦帶走。他躺在**,愣愣地看著房頂。

“其實進了特別班也好,至少你前途無量。以後哥們要是落魄了,還有個指望。”喬羽又開始開玩笑了,平常在他嘴裏的怪物樓,此刻被小心翼翼地換成了特別班。

“我也成怪物了。”陳池呆呆地說。

“不,你不是怪物。陳池,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做一個怪物樓裏的特例,就怕你到了那裏麵身不由己啊!”王誌本來想說什麽,卻又歎了口氣。

“我們每個人都是怪物,隻是表現得多與少。”陳池忽然想起這麽一句話,脫口而出。

“其實我有點擔心,龍武死得太離奇了。你說凶手會不會是仇恨特別班的人才殺了他?陳池,你要小心點。”王誌又說話了。

“沒事,人各有命。”陳池轉過頭笑了笑。其實,王誌的提醒他早已經想過了,但是他覺得凶手殺死龍武的動機並不是簡單的仇視,如果他真的是因為仇視龍武進了特別班而殺人的話,又何必在現場做出死亡畫像的樣子?

不過,陳池的心裏依然有些擔心。

“也許凶手曾經是一個失敗者,他見不得別人成功。我今天看書,裏麵有對這樣的人的描述。他們內心缺少什麽,便破壞什麽。”喬羽說。

“所有這些都隻是猜測,如果我們想了解凶手的心理,必須建立在他犯罪的基礎上。單單一次犯罪根本無法找到凶手的習慣和破綻,如果凶手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他一定會再次作案。我相信警察早就盯著他了。”陳池一口氣說出一堆話,先前的壓抑和難過頓時減輕了很多。

夜,漸漸深了。

陳池無心入眠,他靜靜看著這個住了將近一年的宿舍,窗戶,地麵,牆壁,桌子,還有外麵的風景。明天他將離開,迎接他的會是什麽樣的環境與夥伴呢?

每天對著鏡子練習舞蹈的蘇雪嬌,喜歡半夜躲到衛生間畫屍體的王濤,對任何人都擺著一副死人臉的程小雅,什麽時候都不忘露出自己肱二頭肌的方宇,手裏不停擺動魔方的白少傑,走到哪裏都離不開遊戲的左明明。這些人早在整個學校臭名遠揚,以後一定還會加一個——走路總是低著頭,自以為是柯南、金田一一的陳池。

去他媽的特別班!

2

陳池沒有想到,走近怪物樓的時候竟然遇到了關風。

關風來找王濤。雖然周波給出了確定的答案,龍武的死亡現場是凶手故意布置的畫像現場,關風還是有些不確定,他聽說特別班的王濤平日喜歡畫屍體之類的東西,所以來找他幫忙。

“你能確定那個怪物可以幫你?”陳池一臉嘲諷地看著他。

“也許。周波說對這種畫有特殊愛好的人,通常不會拒絕。”關風聳了聳肩膀,一副無奈的表情。

“走,就讓我這個新晉怪物帶你去吧。”陳池說著向裏麵走去。

一進樓道,陳池頓時有種來到豪華別墅的感覺。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學者圖像,整個樓道的擺設裝修簡直像一個豪華的酒店。這樣的建築和陳池之前住的宿舍比起來,簡直是皇帝的宮殿和貧民的小破屋。

“這還是我第一次來特別班的地盤,真是名不虛傳啊!”關風對這裏的裝修也是驚訝不已。

這裏是大廳,前麵是走廊,王濤的畫室應該在二樓第一個房間。”陳池看著眼前的布局,腦子裏想著昨天寧老師給他的資料。

沿著樓梯走到二樓,陳池找到了王濤的畫室。門上貼著一副寫意畫,上麵是一個女人攀附在一根蔓藤上,她向半空伸著手,似乎在求助,又似乎在呼喊。

沒等他們敲門,門就自己開了,一個身穿白色襯衫、戴著黑邊眼鏡的男孩走了出來。看見他們,男孩厭惡地說了一句:“離我的畫室遠點。”

“你是王濤吧?我是林城刑警隊的關風,有件事需要你幫忙,希望你配合一下。”關風拿出了自己的證件,友好地說。

“警察辦案,找我做什麽?沒空。”王濤說完轉身向房內走去。

“也許你應該看看資料,至少現場的圖片會比你私底下藏的那些貓貓狗狗的屍體好看得多。”陳池突然說話了。

果然,王濤停住了腳步,然後轉過了身:“跟我來。”

這個畫室大概有九十平方米,裏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人體模特,還有很多關於繪畫的書籍。這樣的規模與結構,足夠五十人用,但是這裏卻是王濤的個人畫室。每天他都會在這裏向各個方麵的專家學習,讓自己的繪畫技巧越來越成熟。

當然,等到晚上沒人的時候,這裏也是王濤的世界,那些他平常收集的貓狗屍體畫像也會出現在這裏。也許,那個時候才是他真正快樂的時候。

畫屍人,如同有戀屍癖的人一樣,有一種心理歪曲症狀。因為正常的畫像無法讓他突破得到,所以才會選擇一些常人無法認同的東西來操作。這樣的人,一旦看到符合自己要求的畫風和場景,便會呼吸急促,心裏的創作欲望如泉湧一樣無法克製。

這些東西是陳池之前找到的資料,他已經把怪物樓裏每個人的性格和特點分析了一遍,並且對他們一一歸類,以便了解遇到他們該怎麽溝通,並且讓自己最大限度做到不被他們敵視。

王濤盯著那些照片已經有幾分鍾,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喉嚨不自覺地吞咽,臉部肌肉跟著跳動,左手甚至在微微發抖。也許他早就想畫一副死亡現場圖,隻是苦於沒有機會。

“怎樣,這個場景有什麽寓意嗎?”關風問。

“無奈的人麵對死亡,發出最後的呐喊。在上帝麵前,每個人都是等待懲罰的罪惡的羔羊。愛德華?蒙克的表現方式,如果把照片上的人具體化,這就是一副標準的死亡抽象圖。”王濤喃喃地說,右手禁不住輕輕摩挲照片,仿佛那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完美的藝術品。

“好了,謝謝你。”關風把照片收了回來,有些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離開的時候,王濤的情緒依然沒有收回來,陳池本來想跟他打個招呼,可是看著他一臉沉醉的樣子,隻得和關風離開。

關風和陳池一起把東西搬到了新宿舍,望著眼前這個豪華的單人宿舍,關風禁不住感歎,這個特別班簡直就是學校的五星級班啊!

對於這個堪稱完美的宿舍,陳池也感到很驚訝。電子書架、空調、單獨配置的電腦和電視……所有的一切讓人感覺簡直是置身於一個五星級酒店。

“可惜,這麽好的東西住的卻是一群怪物。”陳池再次發出了感歎。

“別忘了,你現在也成了這裏的一員。”關風瞪了他一眼。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不過是比別人多觀察了一些東西,喜歡推理。難道這也算是怪物?”陳池坐在沙發上,一臉無奈。

“王濤看著現場照片的樣子,讓我有些害怕。”關風坐到他旁邊。

“害怕他迷戀上那種現場,最終製造凶案?”陳池反問。

“不錯,是很擔心。你沒看到他剛才的樣子,根本不覺得那是血腥,相反如同一個美麗的蛋糕一樣在吸引著他。”關風找出了一個不恰當的比喻。

“不會的,王濤內心的情緒還是很平穩的。一般製造血腥凶案的罪犯都是因為某件特定的事情影響了他對這個社會的判斷,所以才會犯罪。王濤隻是愛好有一定的畸形,這樣的**固然吸引人,但是不會超過他的道德底線。”陳池分析道。

“你很像一個人——我們警隊以前的犯罪心理指導員,有時候我覺得你們之間應該有什麽關係,他也姓陳,陳天保。”關風盯著陳池說。

“他是我爸爸。”陳池沉聲回答了他的問題。

3.

“這是你想看的東西,想創作的東西,對嗎?”

“是的,不過你是怎麽找到的?”

“我和你一樣,一樣喜歡這個東西。不如,我們來一場比賽吧。誰輸了,誰就為對方畫一幅畫——沒有理由的畫。”

“這個條件太簡單了吧?”

“當然不是一幅畫那麽簡單,我的意思是用自己的血給對方畫一副畫。”

“這個主意好,太棒了。什麽時候開始?”

“現在。”

“好,求之不得。”

“開始之前,讓我放一個音樂。我喜歡在音樂中找靈感,你呢?”

“我也是,不知道你聽什麽音樂?”

“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每每聽到這個音樂,我都會覺得每個人的人生其實就是一幅畫,有的悲傷,有的快樂,有的血腥,有的幹淨。”

“不,這個世界上沒有幹淨的人。這是我最近看的一個小說裏的話,說得很對。”

“是的,這個世界沒有幹淨的人,每個人都有罪惡。不過我們可以選擇把這些罪惡釋放,比如畫到我們的畫裏,唱進我們的歌裏,寫到日記裏,埋到泥土裏。”

“快點開始吧,我等不及了。”

“好的,現在我們開始。”

陳池沒有想到蘇雪嬌會來找自己。她穿著一套黑色的舞蹈服,頭發束在一起,白皙的臉龐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下個月,我要參加省裏一個比賽,希望你能來。”蘇雪嬌遞過來一張邀請函。

“一定,一定。你一定可以拿冠軍的。”陳池笑著說。

“謝謝,你的話我信。”蘇雪嬌臉上的笑容更加甜蜜。

“為什麽?”陳池愣住了。

“你不是推理高手嗎?你的話一定是對的呀!”蘇雪嬌笑嘻嘻地看著他。

“什麽啊,別聽外麵胡說。”陳池臉上頓時一片緋紅,不自覺地捏起了衣角。

“聽說你在推理大賽上利用自己的知識,親手把喜歡你的女孩推進了刑場,是這樣嗎?”蘇雪嬌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聽誰說的?沒、沒有。”陳池的心一顫,臉色有些難看。

“怎麽,不是嗎?那個女孩為了給她姐姐報仇,所以策劃了推理大賽,但是你為了自己的虛榮心,為了讓別人知道你的推理知識,你揭穿了女孩的計劃。你晚上不做噩夢嗎?”蘇雪嬌的聲音帶著譏諷,配合著她如花的笑容,讓陳池感覺渾身發冷,他一把關上了門。

心,在劇烈地跳動。

蘇雪嬌說的是真的嗎?

不,不是的,他隻是在揭示真相。雖然如果當初自己不說出來,白瀟瀟也許不會死,可是,她還會開心地活下去嗎?

陳池的眼淚落了下來,他把頭埋到膝蓋裏麵,悲聲抽泣起來。

門外,蘇雪嬌笑臉如花地離開了。手裏還有幾份邀請書,她要把它們全部分完,接下來該給誰呢?

對,那個繪畫天才。想到這裏,蘇雪嬌來到了王濤的畫室門口,她敲了敲門,門卻自己開了,一股濃重的味道從畫室裏麵躥出來。蘇雪嬌有些疑惑了,她不禁捏著鼻子走了進去……

4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這是關風看到現場時想到的一句話,佛經的生死論。所有的事物都是無常的、變化的,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而隻要有了生與死的概念,才會感到所有事物的生滅;如果沒有生與死的分別,就不會感到諸行無常了。

五個小時前,關風和陳池還和王濤在他的畫室,希望從王濤那裏知道一些關於龍武現場的東西。現在,關風又一次出現在這裏。這一次他需要關注的除了龍武的死亡現場,還有王濤的死亡現場。

現場勘查資料:死者王濤,漢族,男,二十歲,林城刑警學院特別班學生,身高169厘米,體重大約120斤,身穿白色外套、黑色運動褲。死亡時間大約是晚上22時到23時。死者死於失血過多,死者的十個指頭全部有刀傷,根據痕跡對比,應該是死者自己劃開的傷口。致命的是左腿動脈上的傷口。

現場描述:死者跪坐在畫架前,左手拿著一支平頭畫筆,上麵還有顏料,經過分析發現那些顏料是血,是否是死者的血還需要化驗。死者的死亡姿勢似乎是在作一幅畫,在死者麵前也的確有一幅畫,畫的內容也比較奇怪,左邊是一棟樓,右邊是一個維納斯雕像。在樓和雕像中間,歪歪扭扭寫著四個數字——1974。在整幅畫的最下麵,還有四個工整的漢字——上帝之手。

關風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這樣的現場要比之前龍武的死亡現場詭異複雜十倍。整個現場看起來像是王濤用自己的血畫了一幅畫,然後失血過多而死。可是,這樣的說法在法醫做完屍檢後就被否定了,王濤十個指頭上的傷口的確是他自己劃的,但是左腿動脈的傷口是凶手留下的,這可以從傷口的痕跡和腿邊的血跡得到驗證。

因為是特別班的學生,這個案子引起了學校所有領導的關注。甚至林城市市委的領導也打電話過來,督促警察盡快破案。之前龍武的案子還沒有眉目,現在又發生了這麽一起更加惡劣嚴重的案子。關風的頭都要被撐破了。

周波拿著一個本子盯著眼前的現場,時不時在本子上記些什麽。

保安和學校領導離開了,王濤的個人畫室已經被警戒線封閉。因為王濤家是外地的,所以他的父母明天才能趕過來。

其他警察正在調查特別班其他人。第一個發現死者的是特別班的蘇雪嬌,她本來是準備給王濤送自己參加市舞蹈大賽的邀請書的,結果卻發現王濤死在了自己的畫室。蘇雪嬌的話,可以通過陳池以及另外兩名特別班的學生得到證實。

“好像越來越有趣了。”周波走了過來,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遞給關風。

“說說你的看法。”關風接過煙,塞到了嘴裏。

“凶手應該也是一個繪畫造詣很高的人,王濤死亡的情景,看起來更像是凶手在現實中的一幅畫。如果說之前的龍武隻是凶手表現的一幅普通的畫,那麽王濤則是畫的一個升級。他似乎想告訴所有人,王濤死在了自己的畫裏。

“整幅畫是用血畫出來的。從王濤的致命傷口看,我想凶手是在殺死王濤之前畫出這幅畫的。畫上表現的東西是什麽?左邊建築物,右邊雕塑,中間是一個數字,數字歪歪扭扭,似乎是費了很大勁才寫上去的,可以認為是王濤留給我們的一條線索。”

“為什麽不是凶手留下的呢?”關風提出了疑問。

“凶手留下來的東西已經很明確,就在畫的右下角,他給自己起了一個很動聽的名字——上帝之手。”周波說道。

“什麽意思?他以為他是馬拉多納?他可以操縱整個世界,違背法律而不受懲罰?”關風愣住了。

“也許這正是他所表達的內容。1986年的世界杯,馬拉多納以一個手球幫助自己的球隊獲勝,後來人們稱他的手為上帝之手,意思很明確——犯了規卻可以被忽略。凶手的寓意很明確,他就是上帝之手,即使殺了人,警察依然無法抓住他,他依然可以輕鬆地活著,甚至躲在人群中偷看自己的傑作。這是典型的高智商罪犯心理,這樣的罪犯如同一個畫家、小說家,他會不停地創造作品,從中享受勝利與創作的魅力。所以,龍武的案子是開篇,這個案子是其次,當然以後還會有。”

“會不會這一切是王濤自己做的呢?”關風用力吸了幾口煙,把煙頭扔到了地上。

“不可能,王濤沒有理由自殺。單純從藝術的角度來講,他對自己還是有一定控製能力的,即使他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會做出來,這樣的勇氣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周波否認了關風的猜測。

關風沒有再說話,周波的話讓他想起了之前陳池說的話,他們對王濤的性格分析很像。現在關風非常相信這種說法,除了周波的身份,給他最大信任的是陳池,因為陳池的父親陳天保曾經是關風最欣賞的一個人。他作為警隊的心理指導員,在關鍵時刻給出犯罪心理分析,讓他們一次又一次成功地抓住罪犯,並且拯救他們。可惜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陳天保離開了警局,並且拒絕見任何和警局有關的人。

也許,應該聽聽他怎麽說。想到這裏,關風轉頭對周波說:“走,我帶你去見個人,你們可能會成為朋友。”

5

陳池正在整理自己的書。

宿舍的電子書架,他還有些不會用,最後隻能把這種奢華品當做普通書架來用。他把書按照大小一一擺上書架,經常讀的放在最上麵,然後是一些小說、雜誌、日記本以及試卷。

關風進來的時候,陳池正在塞一本《犯罪心理學基礎》。這本書是大學的教材,它是陳池逛舊書攤的時候買回來的,裏麵有很多對罪犯的描述以及心理分析,讓陳池愛不釋手。

“開始有點像怪物的宿舍了呀!”關風打量了一番陳池收拾好的宿舍,最後目光落到了陳池身上。

“這時候,你應該在調查王濤的社會關係,以及思考怎麽入手調查案子。”陳池把那本書又取出來,放到最左邊一排。

“你一定很喜歡這本書吧,可惜上麵有些東西可能你還無法參透。”周波說話了。一進宿舍,他就盯著陳池的動作,他看上去隻有二十歲,但是手裏那本書卻是周波以前上大三時學習的教材。

“哦。這個是你的助手嗎?負責現場分析還是犯罪心理?”陳池轉過了身,在龍武的死亡現場,他曾經見過周波。

“我叫周波,警隊實習生,負責心理分析和現場分析。”周波友好地說。

“那對於王濤的死亡現場,你一定很興奮吧,這樣的現場可是很少遇見的。”陳池看了看他,笑著問。

“的確很不一般。”周波點點頭。

“好了,怎麽感覺你們一見麵就硝煙四起?陳池,說說你有什麽看法。”關風轉換了話題。

“王濤不可能是自殺,這一點從我們之前找他的經曆可以證明。他一直惦記著龍武的死亡現場照片,如果他不死的話,下一步一定會把現場照片找來,然後畫出上麵的景象。凶手是怎樣殺死他的?還創造出那樣的現場。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要表達什麽?王濤平常很少出去,一直窩在自己的畫室,社交麵很窄,幾乎是典型的宅男。這樣的人比之前的龍武更甚,那麽,同一個問題,凶手殺害他的動機是什麽?”陳池連珠炮似的問了幾個問題,最後補充一句,“這是我目前想到的,至於其他的,沒有詳細的現場資料,我也無法判斷。”

“果然不一般,怪不得關隊讓我來見你。”周波拿起現場勘查報告遞給了陳池,“給,看一下吧。”

“這好像是違反警隊規定的。”陳池看了關風一眼,關風閉著一隻眼睛沒有說話,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陳池打開現場勘查報告,裏麵除了詳細的現場狀況描述,還有很多照片。陳池看著那些照片,甚至可以想象出蘇雪嬌發現王濤死亡時的情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躥進鼻子,她捏著鼻子走進現場,當她看到王濤麵前的畫和他身上的血時,一屁股癱在地上。

陳池深吸了口氣,王濤的死亡姿勢和他麵前那副詭異的畫像,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就在他準備把資料放下的時候,目光落在了一張照片上。沉思片刻,他抬起頭說話了:“龍武的案子和王濤的案子可以並案,凶手是同一個人,並且他還會再次作案。也許殺人對他來說就像是創作一個完美的藝術品,龍武隻是開篇,真正精彩的是王濤的死亡以及後麵更多的死亡。這種心態如同藝術家的偏執追求,在凶手眼裏,無論是龍武怪異的死亡姿勢還是王濤鮮血淋漓的畫像,都是他的死亡藝術。”

“你怎麽如此確定兩個案子是同一個人做的?”周波問。

“這裏,你們看看。”陳池把那張照片遞了過去。

周波接過照片看了一下,在照片的左下角是幾張灑落的照片,其中一張有些清晰,似乎是一個人吊在牆上。

“這是龍武的死亡現場照片?”關風突然明白了。

“不錯,這應該是凶手故意留下來的。他要告訴每一個人,他的作品正在一步一步誕生。正是這些照片,讓凶手輕而易舉地取得了王濤的信任,使王濤最後被凶手殺害。”陳池說,“王濤看到龍武的死亡現場照片,情緒應該曾經一度波動。他對死亡照片那麽渴望,如果有人可以提供,他當然求之不得。看來凶手就在我們身邊,也許他是這個學校的人,他知道你來找王濤,一定是谘詢現場照片的事情。”

“這一切到底是凶手事先安排的,還是隨機進行的呢?”關風此刻才真正感覺到凶手的可怕。

“他的名字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上帝之手,誰能逃開上帝的懲罰呢?是殺死亞伯的該隱,還是偷吃禁果的夏娃?恐怕他現在正在準備第三個作品,你們要做的除了找尋線索,還應該鎖定上帝之手的下一個目標。”陳池說完走到書架前,又一次拿出那本《犯罪心理學基礎》,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個之前一直不明白的問題。

初次犯罪者,在得手後心裏的竊喜會無限放大,而開始改變自己的心理。犯罪得手讓他感覺自己在一步一步變得強大,社會在他的眼裏會變得弱小,甚至被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