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特別班

幾分鍾後,喬羽連滾帶爬地從巷子裏跑了過來:“死、死人,那裏有死人。”

陳池一聽愣住了,其他人的酒也頓時醒了一半,跟著陳池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然後,在巷子口,他們看到一個人斜靠在牆上,兩隻手被綁在一起,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紫色舌頭伸在外麵,死相恐怖猙獰。

1

很多時候,陳池會從睡夢中醒來,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個晚上。白瀟瀟坐在他身邊,笑容清雅,如同墓園裏那朵潔白的**。

月光透進來,照在宿舍的地麵,反射出一層銀色的光芒。陳池不自覺地念出了那首英文詩,每念一句,他的腦子裏便會出現詩歌的漢語意思。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我不在那裏,我不曾睡去

I am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我是千絲萬縷的風,在身邊吹起

I am the diamond glints on snow

我是亮晶晶的冰,閃耀在白雪藹藹的大地

I am the sunlight on ripend grain

我是燦爛的陽光,笑著躺倒在金色的麥田

I am the gentle autumn’s rain

是秋天輕柔的雨,輕輕地撫慰著你

When you awake in the morning hush

我是清晨打破沉寂的第一隻鳥

I am the swift uplifting rush of quiet birds in circling flight

在每個早晨,從你的視線裏飛去

I am the soft starlight at night

我是夜空中閃爍著的星星,希望能在每個夜晚,都陪伴著你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I am not there,I did not die

因為我不在那裏,我未曾離去

這是網絡上正流行的《少年墓誌銘》,據說西方很多國家的牧師都會在少年的墓碑前吟誦,因為這樣可以讓他們的靈魂升入天堂。

“老陳,你瘋了嗎?半夜念經。”突然,陳池的麵前出現一張戴著麵具的臉,他一邊說話一邊搖晃著碩大的腦袋。

“喬大腦袋,你想嚇死我啊!”陳池一下把眼前人的麵具摘下來,笑嘻嘻地說。

“要是能把你嚇死,我可就出名了。誰不知道咱們班的陳池是出了名的膽子大,那可是現代的宋慈啊,就差找幾個骷髏頭一起睡覺了。”

“對,對,最好再找一個美女姑娘來給你洗腳,取名叫瑛姑。”對麵的王誌也坐了起來,附和著喬羽的話。

“你們怎麽都沒睡啊?”陳池把喬羽的麵具扔到一邊,看著他們說。

“當然睡不著啊,明天特別班招生,也不知道誰會成為那個倒黴蛋。要是我被選中,我會死的。”喬羽一下蹦到陳池的**,憂心忡忡地說。

“就是,就是,如果特別班招生的才華裏麵多一個大腦袋,你絕對逃不了。”王誌嘿嘿一笑。

“得,胡說什麽。我們都比較擔心你。”喬羽收起了玩笑,看著陳池說。

“我?我有什麽可擔心的?”陳池愣住了。

“誰不知道你在推理大賽上的光榮事跡啊!我覺得這次校方極有可能把這個當做特別班的招生內容。你看,特別班裏麵什麽樣的人才都有,音樂天才、舞蹈天才、體育天才、遊戲天才、魔方天才,就差你這個推理天才了。”王誌說出了他們的理由。

“切,我不是天才。天才都是怪胎。”陳池不屑地說。

“你本來就是怪胎啊!”喬羽陰險地笑著。

“你才是怪胎,你看你那腦袋,讓我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陳池說著向喬羽撲了過去,兩人扭打在一起。

王誌歎了口氣,重新躺倒在**,他不知道明天過後,宿舍裏是否依然會有這樣的歡笑與打鬧。

明天。

很多事情都會在明天改變。

包括命運。

林城刑警學院特別班。

據說每年都會有各行各業的頂尖單位來這裏挑選人才,不需要測試,更不需要麵試,會直接被人帶走,他們會因為自己的專業知識得到對口的工作。

有人說過,這裏是天才的聚集地。特別班的每個學生都是整個學校的光榮,學校為他們配備了豪華的個人宿舍,一對一的輔導老師更是盡可能多地為他們提供方便。每半年,學校會對所有學生進行一次考察,然後選擇一個最優秀的送入特別班。每年,學校會從各個地方尋找新生,經過重重選拔,最後選出特別班新生。無數人仰望這個特別班,希望可以踏進去,從此鯉魚跳龍門,前程無憂。

但是,也有很多學生眼裏並不把它當龍門。他們把那棟孤零零豎立在實驗樓和圖書館之間的特別班的豪華宿舍樓叫做怪物樓,因為那裏住著的人既是天才,也是怪物。他們自恃有特長,很是清高,不屑與其他人交往。

現在,怪物樓裏住著六個怪物,他們分別是音樂天才程小雅、繪畫天才王濤、遊戲天才左明明、舞蹈天才蘇雪嬌、體育天才方宇和魔方天才白少傑。今天,學校將從林城刑警學院選出怪物樓的第七個怪物。

整個學校的學生都非常期待又非常激動,他們猜測著怪物樓的第七個怪物會是誰。數學優秀生張天天,武術尖子生龍武,還是呼聲最高的推理天才陳池?

陳池趴在桌子上,閉著眼睛。他的耳邊是嗡嗡的說話聲,話題自然是特別班選新生的事情。雖然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進入特別班,但是同學們的認同讓他隱隱有些不安。如果真的被選中,他麵臨的將隻有兩條路,要麽成為怪物樓裏的怪物,要麽退學。

唉,陳池歎口氣,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如果不是那個好事的記者把推理大賽的內幕發到了網上,如果不是喬羽這個大腦袋無意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如果不是自己在白瀟瀟的墓碑前緬懷被人發現,現在所有的麻煩都不會出現。這真像是一部劇情跌宕起伏的連續劇,每個情節都像是設置好了一樣。結局是,陳池被人推到風口浪尖上,成為了特別班的候選人。

陳池想起了劉天浩說的那句話,命運會按照自己的軌道往前走。

“叮叮”,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陳池的思緒。他從口袋裏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條短信:

命運交響曲,即將開始,你準備好了嗎?

陳池看了一下發信人的號碼,竟然是一組亂碼。對方是誰?這短信又是什麽意思呢?

“各位同學,各位同學,請安靜。”此刻,學校的廣播喇叭突然響了起來,教務主任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陳池也收起了手機,忐忑地聽著。

“現在,學校已經選出今年特別班招生的人選。根據我們校領導的三次打分,最終入選特別班的同學是藝術係的武術優秀生龍武同學。”

“哦,yeah,yeah,太棒了!”聽完這個消息,坐在陳池前麵的喬羽大聲叫了起來,他的尖叫當即引來其他同學的附和,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感歎。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陳池身上,他們本以為陳池會入選,但是結果卻是別人。

陳池懸在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了,他的心情頓時烏雲散去,陽光明媚。他看著比自己還高興的喬羽和其他同學,不禁站了起來:“為了慶祝我沒有被選進怪物樓,今天我請大家吃飯、喝酒、唱歌一條龍。”

“哦,一條龍是什麽意思啊?莫非是警察經常突擊檢查的那種?”王誌鬼笑著問道。

“去你的,你個猥瑣男。”旁邊一個女同學推了他一下,全班同學都笑了起來。

2

晚上九點,學生街一片喧嘩。小商販把整條街道塞得嚴嚴實實,各種小商品擺在地上,琳琅滿目,簡直是一個熱鬧的集會。

人群中走過來兩個人,似乎是一對情侶。男的頭發很長,遮住了額頭,而且腳步很重。女的安靜地跟在他後麵,背著一個粉色的包。

“到底要什麽?”男的似乎有些不耐煩,回頭看了女的一眼。

“我想,我想給你買個東西的。”女的怯生生地說。

“買什麽買,別買了。”男的揮了揮手,轉身想離開。

“龍武,別這樣。我知道你今天進了特別班,你一定想甩了我。”女孩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的。我給你買個東西,是紀念我們之間的感情。”

“曉菲,你這是怎麽了?我,我不是那意思。”男孩正是今天入選特別班的武術優秀生龍武,那個女孩是他的女朋友鄭曉菲。

“來,你覺得這個怎麽樣?”鄭曉菲看見前麵攤位上的一個飾品,那是一對開心豬在接吻。

“很好呀!”龍武點點頭。

“就這個吧。”鄭曉菲和老板談起價錢來。

“這個飾品還可以寫上你們的名字,一個字五塊錢,需要嗎?”老板借機做起了生意。

“要,就寫上我們兩個人的姓吧。”鄭曉菲不假思索地說。

龍武四下望了望,他總感覺有什麽人在跟著他。其實,這種感覺從今天聽到廣播裏的消息就存在了。當他知道結果的時候,他簡直被震驚了。旁邊所有人都在祝賀他,隻有他自己在難過。

龍武知道,一定是父親找校長走後門了。雖然他曾經請求父親,無論如何都別讓他進特別班,可是最後竟然適得其反。

誰都知道,特別班就是一個怪物班,進了那裏,不變怪物也變妖。龍武第一時間給父親打電話,但是父親的秘書一直說他在開會。

想想從下周開始他就要和怪物樓的六個怪物在一起,龍武簡直鬱悶到了極點。他更鬱悶的是,鄭曉菲不但不理解他,還以為自己要甩了她。

“好了,送給你。”鄭曉菲從老板手裏接過那個飾品,遞給了龍武。

“謝謝你,曉菲。”龍武苦笑了一下,接了過來。

“不管以後怎樣,我們都是朋友。我要走了,你不要送我了。”鄭曉菲吸了一下鼻子,大步向前走去。

龍武想說什麽,但是鄭曉菲卻已經走進了人群。他隻能搖了搖頭,轉身向前走去。

人群中,一個人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戴著一頂鴨舌帽,鼻梁上頂著一副墨鏡。他穿過旁邊的人群,跟著龍武向前走去……

陳池和幾個同學坐在一家叫“福苑酒家”的湘菜館,麵前是十幾個空啤酒瓶,桌子上堆滿了花生殼,七個辣味十足的湘菜此刻已經被吃得見盤底了。

“來,一人再來一瓶。”喬羽從桌子底下又拿出了幾瓶啤酒,挨個放到眾人麵前。

“不是吧,還要喝?”王誌瞪大了眼睛,他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有些無奈地說。

“廢話,我們的陳池沒有被選成怪物,當然要喝。再說,六個大老爺們,才喝了這麽一點酒,像話嗎?”喬羽拿著酒一臉嘲諷。

“得,喝就喝,誰怕誰啊!大不了,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了。”坐在陳池旁邊的一個同學拿起啤酒站了起來。

“別,大家少喝點,別喝多了。”陳池慌忙站起來勸阻。

“什麽話!別人少喝點沒什麽,你必須給我多喝點。”喬羽一把奪過陳池手裏的杯子,把酒倒了進去。

其他人紛紛站了起來,眼前的啤酒杯端起來,大家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其實,今天我真的很害怕。要是那個結果是陳池,我估計我會哭的。我們在一起快一年了,我可不想你成了怪物。”喬羽靠在椅子上說。

“就是啊,誰都知道,那個怪物樓雖然條件好,但可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我聽說以前那裏有個算術高手,本來性格活潑開朗,自從進了怪物樓,人就變得神經兮兮,最後在家自殺了。”旁邊一個同學接話了。

“可不是?就說那個魔方天才白少傑吧,聽說他喜歡晚上一個人躲在衛生間研究魔方。還有那個繪畫天才王濤,他喜歡畫死屍,甚至為了讓自己畫的東西真實,經常去找一些動物屍體來參照,聽說他的房間終年都飄著一股屍臭味。興許有一天他想畫人了,便殺個人藏自己房間呢?”

“別胡說了,真惡心。”王誌瞪了那個男生一眼。

“藝術生都有一些極端,王濤的心態一定不完整。也許隻有從真實的死亡中他才能感受到畫屍的境界。”陳池不自覺地分析起王濤的心理來。

“切,那不就是變態?反正那裏的人都是變態,來,慶祝今天我們成功阻止了一個新變態的誕生。”喬羽說著又舉起了杯子。

走出酒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六個人都醉意蒙矓,尤其是喬羽,他連走路都有些不穩。陳池扶著他,每走一步便感覺喬羽的腦袋晃一下,他真搞不懂,喬羽的腦袋這麽大,為什麽考試總是最後幾名呢?

也許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古代人為其取名曰宿命。每件事情,甚至每個情節都是因為宿命而發生。這種東西,佛家名曰因果。陳池的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就在他準備結束這種狀態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

“喂。”陳池看也沒看便接通了電話。

“演出就要開始了,你準備好了嗎?”電話裏的聲音,仿佛被人掐著喉嚨一樣,帶著鬼魅般的詭譎。

“你是誰?你是誰?”陳池停住了腳步,大聲叫了起來。電話登時掛掉了,隻剩下一陣盲音。

陳池看了一下號碼,又是亂碼。就在他疑惑的時候,旁邊的喬羽突然吐了起來,他推開陳池向旁邊一個巷子走去。

幾分鍾後,喬羽連滾帶爬地從巷子裏跑了過來:“死、死人,那裏有死人!”

陳池一聽愣住了,其他人的酒也頓時醒了一半,跟著陳池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在巷子口,他們看到一個人斜靠在牆上,兩隻手被綁在一起,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紫色舌頭伸在外麵,死相猙獰恐怖。

“這不是龍武嗎?”突然,有人喊出了死者的名字。

“快,快報警。”陳池突然想起了什麽,拿起自己的手機撥打了110。

3

死者龍武,男,十九歲,本市人,係林城刑警學院學生。父親龍天係林城武術協會會長,母親葉素娥係林城市婦聯主任。2008年5月13號晚上23時40分,被幾個醉酒回校的學生發現死在林城刑警學院附近一條巷子口。

根據法醫鑒定,死者死亡時間為晚上21至22時30分。根據現場勘查以及對死者同學、朋友的走訪,死者在21時曾經和女朋友鄭曉菲在學校外麵的街道出現。期間,鄭曉菲給死者買了一個飾品,後來兩人分手。根據時間推算,凶手應該是在他們分手後尾隨死者到出事巷口,然後行凶。

死者死因是機械性直係窒息,但是死者的身體有多個傷口,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是銳器所致。凶手在殺死死者後,在他身上劃了十七道傷口,然後把他兩隻手綁在一起,係在巷口的一個鐵管上。現場痕跡鮮明,可以確定巷口就是第一現場。

關風看著手裏的案件報告,左手托著下巴。龍武,就在5月13日下午,剛剛被林城刑警學院選為特別班的學生。作為一個從林城刑警學院畢業的學生,關風當然知道特別班意味著什麽。龍武是憑著自己武術好的優點被選進去的,可是他卻在當天晚上被殺,從現場來看,他似乎根本沒有和凶手交手。一個擁有良好武術基礎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武術高手,怎麽會被人殺死,並且是掐著脖子窒息而死?

關風的眼前浮現出犯罪現場的模擬畫麵。晚上九點某一刻,龍武和鄭曉菲分手後,一個人沿著街道向前走去。此時的他,心情很低落。因為特別班的事情,鄭曉菲向他提出了分手,他手裏拿著鄭曉菲送的那個飾品,根本沒有注意身邊的情景和路人。

凶手也許是早已經埋伏在巷子口,也許是跟著他。等到了巷子口,凶手走過去打招呼,或者是利用某件事情把龍武騙到巷子口,在龍武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突然出手。速度和力道凶手一定拿捏得非常準,他一定知道龍武是個武術高手,如果自己不能一招致命,將會很麻煩。所以,這是一次有預謀的犯罪。

可是,凶手的動機呢?

砰,門開了,一個身穿格子襯衫、頭發散亂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整個人很瘦,尤其是臉,仿佛一個北京猿人。他是林城刑警學院犯罪心理係的研究生周波,跟著關風實習。

“死亡時間是晚上9點半到10點,凶手沒有留下任何可以作為線索的痕跡。從現場的情況分析,凶手應該不是新手。畫像分析,男性,年齡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身高在172厘米以上,習慣右手操作,有良好的教育經曆和冷靜的頭腦,確切地說是擁有極高的反偵察能力。對了,凶手可能對繪畫或者雕塑這些藝術類的東西擁有極大的興趣。”周波說著把一張犯罪分析表放在關風麵前。

“你說的這些尤其是最後一點,是怎麽得出來的?”關風一直對利用犯罪心理來分析案情的行為不太看好,但他也知道,這些東西有時的確很厲害,因為之前的指導員就是利用犯罪心理,準確地抓住了罪犯。

“死者是武術高手,身高172厘米。凶手能夠瞬間將死者控製住,應該比死者高,以身高統計學分析,172厘米男性的成長幅度應該是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女性顯然沒有這樣的力道以及速度。現場幹淨整潔,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充分說明凶手受過良好的教育,對反偵察能力掌握得很好。最後一點。”周波停頓了一下,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張現場照片,“你看死者的樣子,兩隻手綁在一起,吊在巷子口,整個圖看起來就是一個藝術作品。在繪畫界,有一種心理變態的人,喜歡畫死屍,人們稱他們為畫屍人。他們喜歡偷偷潛入太平間,把屍體擺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進行繪畫。同樣,雕塑、攝影界都會有有這樣嗜好的人。這也正好解釋了,凶手在殺死死者後將他吊起來的動機。”

“你怎麽能如此確定凶手表達的意思呢?難道凶手是一個喜歡畫屍或者拍屍照的人?”關風提出了疑問。

“也許吧。凶手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之所以能確定,是因為我大學宿舍,就有一個有這樣愛好的人。我的研究生論文就是研究他這種心理的,所以比較清楚。”周波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好,我們按照你的犯罪分析進行尋訪。唉,現在最麻煩的是我們該如何麵對龍武的父母,他們可不是一般老百姓。”關風捏了捏有些發麻的額頭,鬱悶地說。

“其實還有一點,龍武的死會不會和他加入特別班有關係?”周波問道。

“這個應該不會。特別班選擇新生很嚴格,兩年隻招一個。如果說有人想進特別班便殺了龍武,這樣的事情更不可能發生。”關風搖了搖頭,“特別班在學生眼裏,是怪物樓,正常人沒有誰願意去那裏。即使是那些被選進去的天才,可能也不願意在裏麵。但是特別班的招生非常嚴格,如果學生拒絕,便會被學校開除。在我上學的時候,我一個同學就是因為拒絕進入特別班,所以被學校開除的。”

4

時間,淩晨三點。

距離發現龍武的屍體已經過去將近四個小時,陳池的眼前依然一片混亂,龍武的樣子不斷地在他眼前出現、旋轉、重疊,然後消失。他的鼻子甚至還能聞到現場血腥的味道。這種味道讓喬羽吐了三次都還沒有好轉。

這是陳池第二次見到現場,他的內心湧動著一種無法言說的迫切感。現場的每一個地方都像是帶著**的磁鐵,深深地吸引著他。他看到警察把警戒線拉起來,幾個身穿白大褂的法醫在勘察屍體,還有一名身穿便服的警察在四處觀察周圍的情形。從他的樣子和打扮以及對現場的把握,陳池相信他一定是一個實習生,並且不是刑警,應該是學院配給警局的犯罪心理師。

龍武的死很奇怪,現場詭異,時間上又這麽突然。雖然沒有了解到龍武死亡的具體情況,但是陳池已經想到了很多東西。凶手一定是個智商極高的人,就像電影裏麵的那些罪犯,還有小說裏的。不,無論是電影還是小說,那都是紙上談兵,那些推理再怎麽天衣無縫,真的在現實中發生了,還是有很多問題的。

龍武是一個武術高手,陳池以前見過他表演,那些拳腳絕對不是花拳繡腿。可是,凶手竟然輕鬆地殺死了他。凶手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嗚,嗚”,床鋪下麵的喬羽又叫了起來,他連跑帶爬地向宿舍外麵跑去,這是第四次了。以前陳池聽爸爸說過,看到凶案現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忍不住嘔吐。如果現場非常慘烈,比如碎屍案,或者腐爛太久,進入現場前必須做一些準備工作。

“老陳,你睡了嗎?”這個時候,對麵的王誌說話了。

“沒有。”陳池平靜地說。

“我估計以後喬大腦袋心裏有陰影了。其實我心裏也很害怕,想起龍武的樣子,我都渾身發抖。”王誌坐了起來,摸索出一根煙,點著了。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會是一抔黃土。以後如果你上了我們學校對口的專業,以後也許會出一下場。”陳池安慰他。

“我倒不是害怕,我就覺得這人生真的就這麽回事,說沒就沒了。龍武雖然跟我們不熟,但是我們以前在一起吃過飯。他一死,我總覺得心裏沉甸甸的。”王誌用力吸了一口煙。

“是的,會有這種感覺。”陳池靠在牆邊,他想起了白瀟瀟。十九年來,他第一次喜歡一個女生,不僅僅因為她的外貌,更喜歡的是她和自己一樣,有著那麽縝密的思維和推理能力。可是,這個喜歡還沒有醞釀成形,便成了永久的訣別。很多時候,他會想起白瀟瀟跟著警察走的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

沒有誰會背負著仇恨走路,即使她曾經那麽留戀這個世界,還有某個人。

她留戀誰?

是自己嗎?

答案已經不重要,因為答案的背後總是背負著眼淚與難過。

“唉,唉,痛苦啊!我真痛苦。”宿舍門被撞開了,喬羽走了進來,他坐到床邊,大口大口地喘氣。

“過些日子就會好的。你就當是一場噩夢。你要是天天這樣,我們跟著你也不得好過啊!”王誌瞪了他一眼,然後把煙扔了過去。

“老陳,你要不也來根?”喬羽抬眼看了看陳池。

“不了,吸煙容易讓人麻痹。”陳池擺了擺手。

“整天搞得那麽清醒做什麽。”喬羽把煙放到一邊,自己點著吸了起來。

宿舍靜了下來,有淡淡的煙味躥上來,鑽進陳池的鼻子裏,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用手捂住了鼻子。

黑暗中,陳池的思緒又回到了龍武的死亡現場。龍武的雙手被綁起來,舌頭外伸,身上有十七道傷痕,還有脖子上的手印,那個手印比平常人的要大,顯然是帶著手套的緣故。凶手為什麽要在殺死龍武後再做這一係列的動作呢?

泄憤?

寓意?

恍惚中,陳池感覺自己來到了那個小巷口,龍武的屍體依然和之前一樣吊在那裏,周圍沒有一個人。

陳池走到屍體麵前,猙獰的死相,鮮血淋漓的身體,如此場景簡直就是一副淒慘的死亡畫像。

畫像,陳池突然睜開了眼睛。

宿舍一片沉寂。

喬羽和王誌已經睡著了,兩人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陳池突然有一種恐懼感,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麽。這種感覺讓他想起昨天晚上,因為擔心被特別班選中,一直忐忑不安。此刻,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龍武死了,那麽特別班還會繼續選擇新生。會是誰呢?數學優秀生張天天,還是自己?

天知道。

5

關風微笑了一下,示意對麵的學生可以離開了。

對於龍武的同學、朋友的調查已經得不到新的內容了,所有同學和朋友都表示龍武是一個非常友好的人。雖然有時候有一些壞脾氣,但是絕對不到讓人恨到殺他的地步。

現在,擺在關風麵前的首要難題是凶手的動機。任何犯罪講究的都是殺人動機,其次才是方式、真相,以及最後的心理剖析。這個最基本的道理,在這所刑警學院顯然是眾所周知的問題,每到一個地方,關風都會被人問起。

“其實,我們都分析過凶手的動機,真的很難。因為龍武同學真的沒有得罪過什麽人,他的父母也沒有。唯一的可能是凶手臨時起意,比如說龍武發現了他的秘密。”教務主任又一次提出了這個疑問。

“凶手不可能是臨時起意。他對現場的把握,以及殺死死者的方法,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氣嗬成,這表明凶手是有預謀的。分析罪犯的犯罪動機,並非一定要遵循常規,罪犯也許有一定的心理陰影,死者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獎狀、別人的一句誇獎都可能成為凶手殺人的理由。”周波說話了,他知道如果再讓關風解釋這個問題,關風一定會發怒的。

“你是說龍武入選特別班遭到別人妒忌?”教務主任扶了扶眼鏡,驚訝地說。

“可能吧,這一切隻有找到凶手才知道。”周波沒有再說下去,他碰了一下關風,兩人站起來離開了教導處。

走到操場的時候,關風讓周波先回警局了。他沿著操場慢慢向前走去,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這個學校並沒有多大改變。唯一不一樣的是操場多了一個足球場,前麵又蓋了兩棟宿舍樓。關風望著操場旁邊的一棟宿舍樓,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宿舍的陽台上。那裏就是他以前住的宿舍,很多回憶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那時候,誰都沒想過以後會做什麽。宿舍老大一直希望做一名法醫,可是最後卻去醫學院做了老師。老三想做一名刑警,最後卻下海成了一名老板。而關風,最大的夢想是做律師,可是最後卻成了一名刑警。

世事總是難料,命運之手,誰能把握呢?

“嗵”,一個足球從遠處滾了過來,停在關風麵前。他抬起頭,前麵跑過來一個男孩,笑嘻嘻地說:“哥兒們,傳下球。”

“好,你能從我腳下搶走再說。”關風笑了一下,帶著球向前小跑,那個男孩衝著後麵的人揮了揮手,幾個男孩跑了過來。

雖然好幾年沒踢球了,但是關風的體能還是很好的,幾個男孩無論怎麽追怎麽纏,都沒有辦法把球搶過來。就在關風準備射門的時候,旁邊跑過來一個男孩,他徑直向關風身上踢去,關風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男孩腳往下一晃,已經把足球勾走了。

“老陳好棒。”旁邊的男孩都叫了起來。

關風笑了起來,嘴裏輕聲罵道:“這個小子!”

幾個男孩圍了過來,那個叫老陳的男孩走在最後,腳上帶著球。關風看著他,想起了一個人,就在他的思緒還沒來得及定格的時候,有個男孩搭住了他的肩膀:“哥們,你是哪個係的研究生?沒見過你啊。球踢得不錯!”

“喬羽,你想去警局待幾天嗎,怎麽這樣跟我們的師兄說話?”這個時候,那個叫老陳的男說話了,目光定定地看著關風。

“哦,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在現場見過的。你是刑警隊長,關風。”旁邊一個男孩叫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喬羽一下鬆開了搭在關風肩膀上的手,尷尬地閃到了一邊。

“我是你們師兄啊,怕什麽。走,我請大家喝東西,一定要賞臉啊!”關風笑了起來,一下拉住喬羽的手,向前走去。

坐在學校外麵一家奶茶店,關風很快和這幾個學生混熟了。那個腦袋大大、性格活潑的叫喬羽,搶走球的是陳池,認出自己的叫王誌,他們就是昨天晚上發現現場的第一目擊證人。

“你們對昨天的案子有什麽看法啊?”關風看著他們問。

“我們不知道。老陳,你說,你肯定知道。”喬羽把問題推給了陳池。

“是啊,他最有發言權,之前可是推理大賽的亞軍。”王誌附和著說。

“推理大賽?什麽推理大賽?我怎麽不知道?”關風愣住了。

“別聽他們胡說,昨天的案子我也不大懂。可能,可能凶手的動機是想表現他的心理吧,他把龍武的屍體綁起來,然後造成了一個詭異的現場,看起來就像是一副畫。”陳池努了努嘴,補充了一句,“悲慘的死亡畫像。”

關風心頭一震,陳池竟然說出了死亡畫像。這個推論周波也說過,要知道周波是一個學了六年犯罪心理學的高材生,而眼前這個男孩,似乎隻有二十歲。從他之前在足球場上對自己用的戰術就可以看出,他的思維非常敏捷。還有,昨天晚上現場的警察那麽多,他竟然能清晰地記著自己,這說明他的觀察力非常驚人。

陳池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低著頭默默地喝著果汁。關風盯著他,心裏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和陳池簡直就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

這時候,陳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站起來,接通了電話。幾分鍾後,他重新坐到座位上,臉上帶著一絲惶恐,還有一種不安。

“怎麽了?”喬羽看著他問。

陳池努了努嘴,說出一句話:“剛才老師告訴我,因為龍武死了,所以學校重新為特別班選了一個新生。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