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母狼的呼喚

2007年6月18日,V市桂明大道38號別墅區2號別墅居民王雪(女性,漢族,23歲)被殺死在家中。根據屍檢的結果,死亡時間為夜裏20至21時,死因是失血過多。從現場勘查的情況看,室內沒有翻動過的痕跡,財物沒有丟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搶劫殺人的可能。死者身穿睡衣,衣服完整,沒有被性侵犯,排除入室強奸殺人的可能。

【一】

他應該有三十歲吧,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袖口卷到手臂中間,露出小麥色的皮膚,每每注意到有人看他,便會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比如,對麵那個負責發放鑰匙的女人已經看了他七次,他一定是那個女人心裏的完美男人。

陳池又出現了觀察別人的毛病,如果媽媽在,一定又該敲他的額頭了。但是,此刻媽媽不在身邊,她和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別墅外麵。想到這裏,陳池抿了抿嘴唇,目光繼續往前掃去,男人的手上戴著一塊手表,也許是太在乎那塊手表,男人過幾分鍾便會動一下,似乎生怕一不留神手表便會丟掉。

那個女人似乎發現陳池在看她,分配鑰匙的速度不禁開始加快。別墅一共三層樓,房間十幾個,為了這次決賽,評委會隻從裏麵挑選了五個房間,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分到幾號。

“207房間,陳池。”那個女人突然叫了起來,也許是因為陳池發現了她偷窺男人的秘密,女人的語氣有些慍怒。

陳池沒有說話,走到女人旁邊接過了鑰匙,然後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209房間,楚天浩。”女人的聲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甜蜜中帶著些許曖昧。楚天浩這個名字,當然是屬於那個男人的。

203,馬克;205,趙曉峰;209,楚天浩。陳池默念了一下分配的房間號碼,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對麵一個女孩身上,她是這次推理大賽唯一的一個女孩,也是和陳池年齡最接近的選手:白瀟瀟。因為是女孩,她被單獨安排在一樓的107房間。

從最初海選開始,陳池的目光一直在或多或少地留意白瀟瀟,除了她長相清秀、聲音甜美,更主要地是她給出的很多問題的答案和他的幾乎如出一轍。如果不是有嚴密的評委審核,外人幾乎會以為他們兩個串通作弊。

同樣,陳池也能感覺到,白瀟瀟的目光也會經常落到自己身上。他們都明白,等到大賽的最終對決,他們可能會成為彼此最強勁的對手。

“現在,我說一下今天晚上比賽的內容。”這個時候,客廳中間的投影機打開了,畫麵上躺著一個倒在血泊裏的女人。她大約三十歲,穿著一件睡衣,麵目猙獰,手裏拿著一個身形凶猛、四肢發達的母狼青銅雕塑,那隻母狼側轉著頭,兩耳直豎,目光注視著前方。它的肚子下麵還坐著兩個嬰兒,他們仰著頭,嘴唇對著母狼的**。

陳池好奇地盯著女人手裏的雕塑,正要思索這個作品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台上的管老師已經給出了答案。

“女人手上拿的是世界著名雕像作品《母狼》,它取材於羅馬建城的傳說。著名的特洛伊戰爭結束後,特洛伊王子逃到意大利半島,建立了阿爾巴城,世代相傳。後來,一個名叫努米托耳的國王被其弟阿木留斯推翻,兒子被殺,但他的女兒為戰神所愛,生下一對雙胞胎羅穆洛和瑞穆斯,卻被阿木留斯放入籃中丟入台伯河。這對兄弟後來被一隻母狼發現並收留撫養,不久,被牧人發現收養;他們長大以後,殺死仇人,救出外祖父,創建了新的城市;後來羅穆洛殺死了瑞穆斯,並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這座城市為羅馬。這尊雕像所刻畫的就是曾經哺育了羅馬創始人的母狼的形象。

“當然,這個雕塑作品也是整個案子的關鍵線索。這個案子和之前你們所接觸的案子不太一樣,因為它是真實的案子,就發生在這個別墅。你們現在所有的通信裝備的信號將會被中斷,直到有人找出案子的真相。各位選手,祝你們好運。”管老師說完這一切,關掉了投影機,向外麵走去。

很快,整個大廳的人都走光了,隻剩下參加推理大賽的五個選手。

幾分鍾後,馬克和趙曉峰站起來向樓上走去,楚天浩則低頭沉思,似乎在想什麽事情。陳池抬眼看了看對麵的白瀟瀟,她正拿著一個本子在記什麽東西,時不時眉頭微微一皺。

陳池站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也該做些什麽,可是又不知道做什麽,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這種感覺讓他想起參賽前的那個晚上,迷茫,卻又帶著一絲欣喜。

如果不是媽媽瞞著他替他報名,並且以答對問題可以拿獎品騙他來到大賽現場,也許現在他正和朋友們坐在網吧打魔獸。

其實,陳池骨子裏是喜歡推理的,這當然是受爸爸的影響,可惜爸爸死活不同意他愛好任何與推理有關的東西,甚至玩的遊戲裏麵有推理元素都不可以。雖然陳池不知道爸爸為什麽如此堅決地反對他接觸推理,但是他知道一點,爸爸曾經是林城公安局的心理指導員,曾經利用自己的分析和推測,不費一兵一卒便幫警察抓到罪犯。媽媽說過,如果陳池能夠奪得這次推理大賽的冠軍,那筆豐厚的獎金不但可以讓他們換一所大房子,而且也許會改變爸爸對陳池學習推理的看法。

“嗨,走了。”突然,對麵的白瀟瀟站了起來,衝著他喊了一句。

“哦。”陳池慌忙回過了神,他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整個客廳隻剩下他和白瀟瀟兩個人。

【二】

房間不大,但是看著非常寬敞。一張標準床,一張桌子,還有一麵寬大的鏡子。陳池四處看了看,最後在門上麵的一個角落裏看見一個黑色的探頭。

陳池把凳子搬過來,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截透明膠帶,對著鏡頭貼了上去。陳池不喜歡被人盯著,但是也不願意違反推理大賽的製度。

時間隻有一個晚上,真相隻有一個,但是參與尋找的卻有五個人。馬克和趙曉峰,陳池並沒有放在眼裏,他們之所以能進入最終一局,靠的基本是關係。楚天浩則不同,這個神秘的男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從各個方麵來看,他的能力絕不一般。

題麵已經給出,剩下的是尋找真相。這次的確很難,幾乎沒有任何可用的線索,唯一的方向便是那個母狼雕塑作品。這個雕塑作品的寓意顯然是複仇。

砰,砰,門響了起來。

“呀……是你!”看見門外的人,陳池頓時緊張起來,說話有些口吃。敲門的人竟是白瀟瀟。

“我給你點東西,也許對尋找案子真相有幫助。”白瀟瀟笑了笑,將手裏一個資料袋遞給了他。

“謝謝。”陳池慌忙接過東西。接過文件袋的瞬間,陳池看見白瀟瀟的手腕上有一個奇怪的紋身,仿佛是一條殷紅的蛇纏在上麵,張著嘴,吐著信子。

“其實,那個女人手中的母狼雕塑是複仇的意思。”白瀟瀟的聲音有些詭異,臉上依卻然帶著笑容。

“我知道啊,不過當初羅馬人創造這個雕像的時候也可能是為了感恩吧,罪惡與恩賜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陳池點點頭說道。

白瀟瀟沒有再說話,轉身向前走去,陳池看見她的手裏還拿著兩個文件袋。關門的時候,陳池聽見白瀟瀟敲開了趙曉峰的房間,兩人的對話隱約傳進陳池的耳朵裏,內容大致和對陳池說的一樣。

陳池打開了麵前的文件袋,裏麵是一份打印資料——今天晚上他們要尋找其真相的案宗。

2007年6月18日,V市桂明大道38號別墅區2號別墅居民王雪(女性,漢族,23歲)被殺死在家中。根據屍檢的結果,死亡時間為夜裏20至21時,死因是失血過多。從現場勘查的情況看,室內沒有翻動過的痕跡,財物沒有丟失,初步排除了入室搶劫殺人的可能。死者身穿睡衣,衣服完整,沒有被性侵犯,排除入室強奸殺人的可能。

通過對死者的身份調查得知,死者生前係V市一家商業中心的銷售員,但是已經有兩個月沒上班,原因是死者傍上了大款劉大山。死者出事的地點正是這個劉大山的房子。

文字下麵配了幾幅複印的現場照片,除了死者的正麵、反麵、側麵照片外,死者手裏的那個母狼青銅像也被特意拍了幾張放大照片。

“你給我走,快走!”門外傳來一句大聲的嚷嚷,接著是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陳池把資料放下,向房門走去。

打開門,陳池看見白瀟瀟站在馬克的房間門邊,地上散落著幾張紙,看見陳池,她苦笑了一下,蹲下身去撿那些紙。陳池慌忙走過去幫忙。

“我想給他資料,誰知道他並不領情。他認為這是侮辱他的智商。”白瀟瀟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你怎麽有這些資料?”陳池提出了一個疑問。

“老師給我的,但是我想和大家公平競爭。”白瀟瀟愣了一下說道。

陳池沒有說話,任何比賽都沒有絕對的公平。比如馬克和趙曉峰,雖然之前的比賽題中有些答案根本不過關,但還是走到了最後一局。

“你為什麽會來參加這個比賽?”白瀟瀟站了起來,她轉移了話題。

“我?哈,還不是因為我媽媽?她替我報的名,希望我能拿到大獎,這是她的一個心願。”陳池聳了聳肩膀。

“其實你媽媽是希望通過得獎,你能在以後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也許是希望你在這方麵做出點成就,可以幫助家人吧?”白瀟瀟一針見血,指出了陳池媽媽的用心。

“是的。你呢?”陳池張大了嘴巴,他不得不佩服白瀟瀟的猜測分析能力。

“我是為了那筆獎金,有了它,我們的生活可以有所改善。”白瀟瀟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她望著左上方幽幽地說。

“你們是來這裏參加比賽的,還是來談情說愛啊?”馬克的門再次打開了,他怒氣衝衝地看著門外的兩個人,然後用力關上了門。

陳池一下緊張起來,手捏著衣角說:“那,那我們回去吧。”

“好。對了,剛才我去給楚天浩送資料的時候,聽見他在打電話,他的真名叫劉天浩,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用假姓。”白瀟瀟疑惑地說。

“也許來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陳池說完,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三】

時間,夜裏十一點。

陳池的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簡單的真相輪廓。

2007年6月18日晚上8點至9點的某個時間,死者像往常一樣洗澡後準備休息,這個時候凶手出現了。他一定是從門進來的,因為整座別墅的窗戶離地麵都很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跳進來。而且如果對方是從窗戶跳進來的,死者聽見動靜一定會有所警惕和準備,比如披上一件衣服,或者拿起一個物件防身,這一點從死者的衣著上可以排除。

想到這裏,陳池確定了凶手進入別墅的方式。而且凶手應該是死者的熟人,這一點也可以由前麵一點確定。

什麽樣的人可以讓死者穿著睡衣接待呢?應該有三種人:第一是劉大山,第二是女人,第三是死者親密的戀人。

這三種人中,劉大山第一個被排除,因為案發當天晚上他在自己家裏陪老婆過生日。剩下的兩種人中,很顯然,第三種是最有可能的。因為死者居住的別墅距離市區比較遠,即使打車過來也需要走一段山路,夜裏八點多,隻身一人來這裏,男人的幾率顯然要比女人高很多。

陳池的思路打開了:一個和死者青梅竹馬或者相戀多年的戀人,忽然得知深愛的戀人竟然做了別人的情人,於是憤怒地來到這裏,殺死了她。

殺人動機、犯罪心理、證據分析、現場勘查,全部符合。隻是,女人手裏那個母狼雕塑又是怎麽回事呢?

“快,快來人,來人啊!”突然,門外傳來淒厲的尖叫聲,陳池的思緒頓時被打斷了,他皺了皺眉頭,立刻向外麵走去。

打開門,陳池看見楚天浩和趙曉峰站在馬克門前,趙曉峰一臉驚恐地指著裏麵。

陳池走了過去,隻見馬克倒在地上,胸前插著一把尖刀,鮮血已經浸透他的衣服。讓所有人震驚的是,馬克手裏拿著一個雕塑,那個雕塑竟然和之前在投影機上看到的女人手裏拿的一樣——《母狼》青銅雕塑。

“怎麽回事?”楚天浩看了趙曉峰一眼問道。

“剛剛,剛剛我來找馬克,誰知道竟然沒人開門。於是我便用力撞了一下,誰知道,馬克竟然死了!”楚天浩說。

“是,聽見有人撞門,我也出來了,誰知道竟然看見這種情況。”趙曉峰跟著說。

陳池雖然看過很多對現場的描述,可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的現場,他的恐懼和震驚超出了他之前的預料。

“一定是她!白瀟瀟,是白瀟瀟,之前她和馬克吵起來了。”突然,趙曉峰叫了起來,他的叫聲把陳池一下拉回了現實。

“不,不會是她。”陳池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不是她?”楚天浩疑惑地問。

“她,她沒有動機。還有,她一個人住在樓下,她是怎麽殺死馬克又離開的?剛才楚天浩說過,門是鎖著的,是他撞開了門,也就是說這是個密室殺人案。如果說嫌疑人,你也逃不了幹係。你們的房間挨著,誰知道有沒有什麽暗道?”陳池快速找出了理由。

“胡說八道,我怎麽會殺馬克?你他媽的。”趙曉峰一下撲了過來,和陳池扭打在了一起。

“你們,你們幹什麽?”這個時候,樓梯上走過來一個人,是白瀟瀟。看見馬克房間的情景,她一下驚呆了:“啊,怎麽,怎麽會這樣?”

“你還在裝蒜,就是你殺了馬克。”趙曉峰氣憤地說。

“你還說。”陳池揮起了拳頭,準備衝過去。

“好了,都別說了。”楚天浩大聲喊了起來,“我們在做什麽?我們是在參加比賽,如果你們誰想退出,可以走。至於馬克的死,賽委會會處理,這裏每個房間都有攝像頭,馬克的死不用我們操心。”

“馬克房間的攝像頭被我摘了,我們一到這裏就摘了的。”趙曉峰低聲說。

“那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和賽委會說一下?”白瀟瀟看著楚天浩問道,顯然這裏楚天浩年齡最大,他被大家當成了主心骨。

“不需要,我們今天的任務是找出之前案件的真相。依我看,馬克的死和這個案子很像,也許是有人為了尋找真相再現凶案。明天警察會來處理這一切。這次推理大賽,我等了很久,我可不希望因為馬克的死推遲決賽。”楚天浩說完,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

“什麽大賽,馬克就是冠軍,這是內定的。他媽的,我要回去。你們以為你們是誰?福爾摩斯,柯南,金田一一,波洛,狄仁傑,還是包青天啊?楚天浩,你不過是個情感失敗的男人。你們兩個明明都是不到二十歲的小屁孩,非要來這裏摻和,故作老成。”趙曉峰似乎徹底惱了,說完氣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現在怎麽辦?”白瀟瀟看了陳池一眼。

“找出真相。”陳池說完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是兩個真相。”

【四】

馬克,今年二十三歲,父親為V市大房地產商。馬克性情冷漠,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唯一喜歡的便是推理。據說這次的推理大賽,馬克的父親投資了一半,為的是兒子能夠得到自己喜歡的榮譽。

這是陳池在決賽前找到的關於馬克的資料。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次比賽的結果,馬克榮譽沒有得到,卻丟了性命。

陳池盯著窗台的玻璃已經有半個小時了,他一直在思索馬克和王雪的死亡現場。馬克的手裏也拿著一個母狼作品,殺害馬克的人動機是什麽?難道真的像楚天浩說的那樣,是他們中間有人為了尋找答案製造的凶案再現?

“你說這棟別墅會不會隱藏著第六個人?”坐在一邊的白瀟瀟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沉悶的氣氛,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也許吧,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讓我說,殺害馬克的凶手,就在我們中間。”陳池依然望著窗台。

“可是,會是誰呢?現在的情況真像國外的本格推理小說呀,幾個來參加推理的聚會愛好者,一個個被殺害,然後凶手最後出現。”白瀟瀟的話有些嘲諷的意味。

“小說本就來自生活。也許我們現在正在凶手的小說裏,如果凶手殺馬克是為了私人恩怨,我們可能不會有事;但是,如果凶手是為了某種目的,比如說大賽的冠軍,我們可能接下來都會被殺害。”

“不會吧?凶手真是我們中間的人?如果真是這樣,冠軍我寧可不要。”白瀟瀟頓時變了臉色。

“沒有什麽不可能。我想凶手的推理水平一定不好,至少他不自信,所以才會殺死馬克,還有其他人,因為當所有的競爭對手都死了,冠軍無疑就是他了。你覺得,會是誰呢?”陳池轉過了頭,目光移到白瀟瀟身上。

“趙曉峰。”白瀟瀟沉思片刻,說出了一個名字。

“是的。從我們每個人的能力分析,他無疑是最差的,他和馬克一樣,不過是靠關係走到決賽的。”陳池讚同白瀟瀟的答案。至於楚天浩,他是一個真正的推理高手,他希望光明正大地戰勝對手,殺人,他根本不屑。

“可是,馬克和趙曉峰關係那麽好,怎麽可能呢?”白瀟瀟提出了新的疑問。

“你沒聽過這樣一句話嗎?關係越好的人,矛盾越深。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孤獨體,如果相互靠近,可以感覺溫暖,但如果靠得太近,就會灼燒對方。馬克和趙曉峰都是富家子弟,他們有相同的愛好和同樣的經濟基礎,同樣他們的心裏會有或多或少的妒忌。當這些妒忌在某個時刻被無限放大,他們就會從最好的朋友變成最深的仇人。”陳池說。

“你怎麽分析得這麽透徹?真的難以想象你隻是個高中生啊!”白瀟瀟讚許地看著他。

“我,我看過很多心理方麵的書。你,你不也是個高中生嘛!”陳池頓時緊張起來,臉色緋紅,左手不自覺地又摳起了衣角。

“那你覺得這次題麵的答案會是什麽呢?”白瀟瀟沒有在意陳池的緊張,繼續問道。

“這個,這個……”陳池不禁一時語塞。

“嗬嗬,我隻是隨口一問,我忘了,我們是對手呢。”白瀟瀟意識到自己問題敏感,慌忙解釋。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還沒想到。我總覺得案子有些奇怪,還沒有理清思路。”陳池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突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看見門外的人,陳池不禁有些意外,竟然是楚天浩。

“我需要你幫個忙。”楚天浩微笑著說。

“好的。”陳池點了點頭。

楚天浩已經找出了案子的真相,他需要向大賽組委會通告,遺憾的是他房間內的攝像頭在他進去後便被他拽掉了,所以他希望能利用陳池房間的攝像頭幫忙。

“你怎麽知道陳池不會摘掉他房間的攝像頭呢?”白瀟瀟趁著陳池搬凳子的空閑,向楚天浩問道。

“他是個冷靜、善良的人,我想他頂多用東西把攝像頭擋起來,並不會破壞它。”楚天浩平靜地回答。

陳池揭開那層粘在上麵的塑料膠帶時才發現,因為攝像頭的溫度較高,塑料膠帶已經牢牢地黏在了上麵,雖然膠帶被撕開了,但是上麵還是留有一層黏膠,通過鏡頭根本無法看到房間裏麵的人。

“去我房間吧,我房間的攝像頭沒有動。”就在楚天浩失望的時候,白瀟瀟說話了。

【五】

楚天浩和白瀟瀟離開了。陳池重新坐了下來,他需要快速理清思路,因為楚天浩已經找出了真相,如果組委會開始驗收,那麽他在時間上已經輸給了楚天浩。

真相是什麽呢?

按照之前的思路,陳池鎖定了凶手殺害王雪的方式和動機,剩下的就是凶手的犯罪心理。以前,陳池聽爸爸說過,任何犯罪心理,隻有在犯罪實施後才會出現。雖然很多時候犯罪心理直接決定著犯罪動機,但是有時候罪犯在實施犯罪時,會根據現場的一些情況改變自己的犯罪動機。

雕塑,那個雕塑作品就是罪犯在現場突然改變犯罪動機的原因。如果沒有那個《母狼》雕塑,這就是一起簡單的凶殺案,但是推理大賽既然把這個案子作為決賽的題目,那麽它一定有它的難點。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陳池的思路卻絲毫沒有進展,他甚至時不時會想起白瀟瀟的樣子。這樣的情況讓他覺得很煩躁,他越想越亂,最後隻得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203房間的門關著,那裏躺著馬克的屍體,他手裏拿著和王雪死亡現場一樣的雕塑作品。陳池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他走到203房間門前,猶豫了一下,推開了門。

203房間的地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死去的馬克,另一個竟然是趙曉峰,隻是馬克手裏拿著一個《母狼》青銅雕塑,而趙曉峰手裏拿著一把尖刀,那把尖刀當然是殺死馬克的凶器。

“就剩下你和我了。”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陳池猛地回過頭,看見楚天浩站在自己身後。

“明天天亮後,趙曉峰將會是殺死馬克的凶手。因為他有太多動機,這些動機全部寫在一個網頁上,我已經把那個網頁的破解版傳到了組委會郵箱。當然,是匿名的。”楚天浩輕聲說。

“是你殺了馬克?”陳池眉頭緊皺,隨即他想起了白瀟瀟,“白瀟瀟呢?”

“她在自己的房間,不過和趙曉峰一樣,被我打暈了,恐怕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現在,是你和我的真正對決時間。”楚天浩目光直視著陳池。

“你已經找出了真相,何必再做這些呢?”陳池搖了搖頭。第一次見到楚天浩,他便覺得這個男人城府太深,自己根本無法揣測他的心理。

“你知道我為什麽參加這次比賽嗎?有的人是為了獎金,有的人是為了榮譽,我隻是為了尋找對手。雖然你年紀還小,但是我能感覺出,你擁有無限的潛力。如果我不挫敗你,也許多年後,你將是我最大的敵人。”楚天浩有些激動,聲音微微顫抖。

“敵人?你為什麽不想我們是朋友呢?”陳池愣住了。

“朋友,不可能。高手之間,隻有對決。現在,我們分別把謎底寫給對方,在組委會到來之前,我們選出勝利者。”楚天浩不容陳池不答應,一把拉住他,然後把他推到了自己的房間。

楚天浩坐在陳池對麵,他已經開始低頭寫自己想到的真相。陳池盯著眼前的紙,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對於案子的真相,他並沒有多少思路,可是如果不寫,楚天浩根本不會放過自己。

“如果在我寫完時你還沒有開始,我會殺掉白瀟瀟。”楚天浩抬眼看了陳池一下。

陳池的心顫了一下,楚天浩顯然抓住了他的軟肋。沉思幾秒,他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寫自己對案子的理解和案子的真相。

楚天浩寫得很順暢,如同在默寫熟稔的文章一樣。陳池則寫得斷斷續續,因為罪犯的心理沒有掌握清楚,其他線索和推測顯得蒼白無力。他盯著紙上寫了一半的推論,正疑惑不解的時候,突然發現紙的背麵竟然是一副照片,於是陳池把紙翻了過來,原來楚天浩給他的這張紙是之前白瀟瀟給他們的複印資料。也許正是因為白瀟瀟把這個資料給了楚天浩,才讓他想通了案子的真相。

“我馬上就要結束了,你呢?”楚天浩頭也不抬。

“我想,我也可以結束了。”陳池盯著那張紙上的照片,一臉肅穆地說。

“什麽意思?”楚天浩抬起了頭。

“如果我告訴你組委會的人馬上會過來,你會感到意外嗎?”陳池盯著楚天浩的眼睛問。

“會。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和我的對決也許會在組委會麵前,那樣會更公平、更直接。”楚天浩頓了幾秒說道。

“我相信馬克不是你殺的。”陳池突然說出這麽一句。

“為什麽?”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撞開了,幾名保安走了進來,為首的是推理大賽的評委老師,“你們立刻跟我到大廳”。

陳池看著楚天浩微微笑了笑,然後站了起來。

【六】

對於馬克的死,組委會請警察調查。不管凶手是誰,現在唯一需要解決的事情是這次推理大賽的結果。

趙曉峰作為殺害馬克的凶手被警察帶走了,白瀟瀟在醒過來後提出對決賽棄權。

此刻才是真正的對決。

2007年6月18日發生的凶案,凶手是劉大山的兒子劉剛。父親包養情人,造成了劉家的家庭矛盾,甚至劉大山準備和妻子離婚,迎娶王雪。所以,劉剛一怒之下便找到王雪的住處,殺死了她。

那個《母狼》青銅雕塑的寓意也是複仇。劉剛的職業是個雕塑家,所以他對任何作品的運用都充滿了寓意。殺死王雪後,他也把這個習慣帶到了現場。《母狼》這個作品代表複仇的孩子被母狼養大,然後奪回了自己失去的東西。這也是劉剛所表達的寓意,他要殺死王雪,找回自己的父親。

評委會在看完楚天浩和陳池的答案後,一致裁定,楚天浩的真相和原型案件最為接近,因為他不但推測出殺害王雪的凶手是劉大山的直係親屬,並且還把死者手裏的雕塑作品寓意說得很清楚,讓整個案子變得非常明朗,所以他是這次推理大賽的冠軍。

“不,他的真相不全麵。”聽到管老師宣告的結果,陳池立刻提出反駁。

台下一片混亂,記者們立刻把鏡頭對準了陳池,就連旁邊負責調查馬克被殺案的警察也把頭轉了過來。

“哦,怎麽說?”管老師愣住了。

“對於這個案子,楚天浩的推測和結論無疑是最好的,但是對於這次推理比賽的真相他隻猜對了一半。現在,讓我來講述另一半。其實,從我們昨天晚上被全部封閉到這裏,然後馬克被殺,出現在我們麵前的題麵就有兩個,一個是組委會給我們的題麵,另一個則是馬克被殺案。

“馬克被殺,凶手就在我們四個選手中間。當然,現在趙曉峰是最大的嫌疑人,他不但擁有殺人的動機,並且還有殺人的時間。可是,你們不知道,第一現場不是你們所看到的,現在,讓我來幫你們恢複現場,找出殺害馬克的真凶。”陳池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前麵攝像機的鏡頭上。

現場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陳池身上,就連楚天浩也默不作聲。

“在我們開始尋找案子真相的時候,白瀟瀟分別給了我們一份打印資料,上麵是組委會題麵的案宗,清晰地寫著整個案子的案發過程,還有現場照片。但是其中發生了一個小過節,當白瀟瀟給馬克資料的時候,馬克非但不領情,反而和白瀟瀟大聲吵了起來。

“有了這個資料,我們很快鎖定了一些關鍵的東西,案子的真相方向也變得清晰起來,可是這個時候,馬克死了。他的死亡現場和王雪的死亡現場非常像,手裏也拿著一個《母狼》青銅雕塑。這樣的情景,如同凶案再現。

“馬克死後,我們本來準備和外界聯係,但是卻被楚天浩製止。因為這樣可能導致大賽停止,我們每個走到決賽的人都希望能在這次大賽上取得好成績,所以大家沒有反對楚天浩的提議。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楚天浩……”

“我來說吧。”這個時候,楚天浩打斷了陳池的話,“接下來,我把趙曉峰騙出來,然後打暈,並且把他拖到馬克的房間,造成是他殺害了馬克的假象。然後,我來到陳池的房間,利用我找到真相的理由,讓他幫忙向組委會通信,可惜他房間的攝像頭也出現了問題,後來白瀟瀟告訴我她房間的攝像頭沒事,於是我便跟著白瀟瀟去了她的房間。在那裏,我打暈了她。我知道,真正能夠和我對決到最後的人,隻有陳池,所以我想在組委會到來之前,先跟他對決。”

“不,事情不是這樣。”陳池立刻否認了楚天浩的話,“應該是白瀟瀟告訴你她的房間攝像頭沒問題,於是你們下去了。”

“這有什麽區別嗎?”楚天浩反問。

“當然,因為那是白瀟瀟故意喊你下去。你們在那裏商量了一個合作計劃,這個計劃本來是天衣無縫的,可惜你們還是露出了破綻。楚天浩,還記得你給我的那張紙嗎?那是白瀟瀟給你的案宗,上麵的內容跟她給我的內容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現場描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推理,本來就是環環相扣,如果找到其中一頭,那麽其他的疑惑也會一一破解。

“白瀟瀟為什麽會給我們兩種不同的資料現場描述?很顯然,她在誤導我們其中一人。經過比對,我發現她在誤導的人是我。這個發現讓我很難過,不過事實就是事實,我們不能因為自己的情感而忽略事情的真相。

“你們在白瀟瀟的房間一定有一個完美的合作計劃,這個計劃中,你可以得到這次比賽的榮譽,而白瀟瀟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東西。”陳池說到這裏,聲音不禁有些顫抖,他甚至不敢去看旁邊的白瀟瀟。

“可是她棄權了,她有什麽好處可得?陳池,這全是你的胡亂推測。”楚天浩冷冷說道。

“正因為她棄權,所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麽參加這次大賽,她對我撒謊了。一個習慣用右手的人,當她撒謊的時候眼睛會向左上方看,並且麵部表情會有輕微的僵硬。也許,她不願意讓我知道,因為我們每個人本來都有秘密。”陳池說到這裏停住了,眼淚沒止住流了出來。

“陳池,你有完沒完?你到底想說什麽?”管老師忽然大聲喊了起來。

“不,管叔叔,事情應該有始有終的,他說的是對的。”白瀟瀟站了起來,身體微微顫抖,她淚流滿麵地看著陳池。

【七】

有一對姐妹,她們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父親在一個煤礦打工,母親靠種幾畝農田過活。日子雖然清苦,可是一家人相親相愛,過得很幸福。突然,有一天,父親的煤礦出事了。那一次礦難死了十七個人,她們的父親便是其中一個。

煤礦老板在知道礦難的當天夜裏就逃了,死去的人成了煤礦的陪葬品。這個家庭沒有得到一分錢賠償,唯一能做的便是無盡地難過和流淚。

為了維持生計,姐姐外出打工,讓妹妹上學。姐姐離開家裏的那個晚上,妹妹看見她一個人抱著自己的課本痛哭流涕,最後把課本扔進了爐子。

三年過去了,妹妹從一個初中生成為一個高中生,母親也病了,家裏的開銷越來越大。在外麵的姐姐說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給家裏寄來一筆又一筆錢。

就在母親的病有所好轉的時候,姐姐出事了,她被人殺死在一棟別墅裏,她的死同時揭露了自己在外麵的工作。原來姐姐為了能夠給家裏足夠的錢,做了別人的情婦。

知道這件事情後,母親的病情急劇加重,沒幾天便撒手人寰。妹妹料理完母親的後事後,來到了姐姐遇害的城市。通過調查,她發現那個害死姐姐的罪魁禍首其實是劉剛的一個朋友,正是他一再鼓動,劉剛才會怒火衝天,殺人泄憤。

知道這一切後,妹妹決定要把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殺死。可是,那個人的家庭在這個城市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和勢力。不過,妹妹終於找到了一個方法,但這個方法需要別人幫忙。她用姐姐生前留下的錢,找到了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師,在他的幫助下,他們一起策劃舉辦了這次推理大賽。因為她知道,劉剛的那個朋友最喜歡的就是推理,他一定會利用自己的關係來參加大賽,並且走到最後。

“我就是王雪的妹妹。當然,我的姐姐並不叫王雪,她的名字叫白雪。馬克就是劉剛的朋友,當初就是他鼓動劉剛殺死我姐姐。所以,馬克不是趙曉峰殺的,他是我殺的。”白瀟瀟說完這一切,定定地看著陳池。

“怎麽會這樣?瀟瀟,你找我舉辦這次大賽竟然是為了報仇?我早該想到,我早該想到啊!”台上的管老師麵如土色,他此刻才明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管老師,謝謝你幫了我。是你帶我走上了推理這條路,你說過,推理是用來發現罪惡、尋找光明的。可是,我卻用它犯罪,我辜負了你的期望。”白瀟瀟說完,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個時候,警察走了過來,所有的記者都把鏡頭對準了白瀟瀟,她默默地伸出雙手任憑手銬戴上去。

經過陳池身邊的時候,她停住了腳步。

“現在你知道我希望從這次大賽裏得到什麽了吧。”白瀟瀟看著陳池。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隻是,你不需要這樣做的,你還年輕,你的推理那麽出色,你的路應該更遠的。”陳池喃喃地說,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滑進嘴裏,澀澀的。

“沒有誰會背負著仇恨走路,即使她曾經那麽留戀這個世界,還有某個人。”白瀟瀟說完最後一個字,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陳池看著她向大廳外麵走去,陽光照在她的背影上,折射成一道刺眼的光芒。

“各位記者朋友,我希望你們在走出這個大廳門口的時候,能把所有關於這次大賽內幕的影像資料都刪除。這隻是我的一個請求,希望你們能答應。也許對你們來說這是一條新聞,但是對某個人來說,這會是她一生的汙點。”管老師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

大廳前麵的一名記者放下手裏的攝像機,然後取出了裏麵的DV帶,放到管老師麵前。跟著,記者們紛紛把攝像機裏的DV帶取出來,放了過去。

“其實,我不是冠軍。你才是真正的冠軍。”這個時候,楚天浩說話了,他看著陳池。

“冠軍本不是你所要的東西,你要的東西也許和白瀟瀟一樣,看著害死自己弟弟的人被人殺死。白瀟瀟跟我說過,你不叫楚天浩,你叫劉天浩。你和劉剛應該是兄弟關係吧。馬克被殺後,我想門一定沒有關,是你過來替白瀟瀟演了一場密室殺人的戲。也許是因為發現了你的幫忙,所以白瀟瀟才會在我房間提出讓你去她房間,開始你們的合作計劃。”陳池盯著楚天浩的眼睛說。

“你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對手。不過就算你知道一切那又如何,命運還是會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行。”劉天浩衝著陳池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然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