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謎底

無數個黑夜我在夢中沉淪,我變成了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殺手,撲向一張張驚慌的臉。他們驚叫著,哭泣著,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疑問。

我看見自己衝向他們,手裏的刀挨個刺向他們,而後我大汗淋漓地醒來,看著窗外冰冷的月色,慢慢平靜呼吸,找回自己的意識。

我不是殺手,我是陳池。

——陳池日記

1

空****的特別班宿舍樓。

曾經,這裏住著六個怪物,每天對著鏡子練習舞蹈的蘇雪嬌,喜歡半夜躲到衛生間畫屍體的王濤,看見任何人都擺著一副死人臉的程小雅,什麽時候都不忘露出自己肱二頭肌的方宇,手裏不停擺動魔方的白少傑,走到哪裏都離不開遊戲的左明明。

現在他們不在了,他們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隻剩下一個低著頭走路的怪物。

他是陳池。

十分鍾前,校長和寧老師來找他,除了滿腹遺憾,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陳池。校長說,學校決定取消特別班,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太大了。

如果是以前,陳池一定會抬起頭,信心滿滿地說:“我可以找出凶手,我可以找出真相。”

現在,他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了,所有的人都已經死去。他陷入了地獄,他閉上眼就可以看見其他人鮮血淋漓地站在他麵前,他們圍著他一直轉,一直轉,直到他大聲哭出來。

“我聽說方宇離開了。”陳池說。

“是的,他離開了這裏,但是並沒有逃脫被殺的命運。剛才周波給我打電話說方宇被殺了,在體育學院的操場,他讓我告訴你小心一點。”

陳池打了一個冷顫,他感覺到上帝之手的目光從黑夜裏穿過來,定格在他身上。

最終的決戰時刻就要到了。

陳池忽然想起了媽媽,他已經好久沒有給媽媽打電話了。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特別想媽媽。於是,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找到了媽媽的號碼,撥了出去。

很快,電話裏傳來媽媽的聲音:“小池。”

“媽媽,你好嗎?”陳池本來想說點別的,話到嘴邊卻變了。

“嗯。怎麽了,小池?”媽媽似乎感覺到了陳池的異樣。

“沒、沒事,我就是很想你。”陳池說著眼淚已經落下來,他使勁憋著自己的情緒和聲音。

“是啊,媽媽也好久沒和你說話了。”媽媽的語氣有些傷感,“前幾天你爸爸回來了,我們又吵了一架。媽媽年紀大了,脾氣越來越差了。”

爸爸,陳池一直不敢去碰這個詞。他不知道爸爸和媽媽之間究竟有什麽矛盾,他們總是吵,九年前爸爸離開警局後吵得更加厲害。這些年,爸爸很少回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小池,今天下午發生了一起爆炸案,我聽說和你爸爸有關係,你能打聽打聽嗎?”媽媽又說話了,先前的傷感變成了擔憂。陳池知道,媽媽的內心還是愛著爸爸的。

“我去問問。”陳池說。

“我剛才給你爸爸電話,他也不接,不知道怎麽回事。平常他再有氣,電話還是會接的。”媽媽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瑣事。

掛掉電話,陳池撥通了關風的電話,但是電話響了很久卻一直沒有人接。陳池的疑問越來越大,他思考了幾秒鍾,抬腳向宿舍外麵走去。

陳池沒有去找關風,他在下宿舍樓的時候,忽然想去一趟以前的宿舍,他特別想看看其他同學在幹什麽。自從喬羽死後,陳池便沒有再回去過,他害怕看到王誌和其他同學排斥的眼神。以前很多次經過,他都想進去看看,但是最終忍住了。

宿舍樓依然是以前的老樣子,陳池清晰地記得他和其他人在這裏打鬧開玩笑的樣子,可現在已經物是人非了。

宿舍門沒有關,裏麵隱約傳來嘈雜的打牌聲。陳池側身走了進去,王誌正叼著煙和另外三個人在打牌,看見陳池,他愣了。

“玩牌呀!”陳池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是啊,你怎麽來了?”王誌說著放下了手裏的牌,其他人紛紛站起來離開了。

“我就是想來這裏看看。”陳池感覺自己的聲音幾乎要小到沒有了。

“走吧,我們去陽台吧。”王誌說著向外走去。

站在陽台上,久違的熟悉回到了陳池的心裏。以前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站在陽台上打量下麵經過的女生,有時候還將一些寫著情話的紙飛機衝著女生扔過去。

王誌點了根煙,順勢把煙盒遞到陳池麵前。

陳池遲疑了一下,抽了一根塞到嘴裏。

“聽說現在就剩你一個人了,當初你還真不如不去那裏。”王誌吸了口煙說道。

“有時候,我們對命運是無可奈何的。”陳池望著前麵,幽幽地說,“就像喬羽,我們誰能想到他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我們?”

“知道大家為什麽排斥你嗎?有人說你身上帶著死亡的味道,特別是進入特別班後,任何接近你的人都會死,所以大家都害怕你。”王誌說著噴了口煙。

“掃把星?哼。”陳池冷笑,他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竟然被人冠上了這樣的外號。不過他們說得對,他的確是死亡之星,那些因為他死去的人,一個一個死不瞑目,入土不安。

“小心點,現在特別班就剩你一個人了。”王誌看了看陳池。

“我倒希望上帝之手快點出現在我麵前,但是他不會這麽快出現的。你知道真正打敗對手的方法是什麽嗎?”陳池看了王誌一眼,沒等他回答便說出了答案,“把對手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即使不殺他,他也會比死更難受。上帝之手現在就在跟我玩,他要把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全部殺死,然後讓我絕望,讓所有人孤立我,最後他再出現在我麵前,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無能。當然,他不會殺我,如果他要殺我,前麵那些死去的人就沒有意義了。貓抓老鼠的遊戲,就是上帝之手的遊戲。”

“陳池,你到底怎麽惹他了,他怎麽這麽對你?”王誌聽得冷汗涔涔。

“我也想知道啊,可是我不知道。我長這麽大,一個仇人都沒有,為什麽命運卻給我安排了一個這樣的劫數?如果真的是劫數,那根本是無法逃脫的。但是我不信命,我從來就不信。我要親手抓住他,親手打敗他。”陳池的眼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2

陳天保對警局並不陌生,很多年紀大些的警察都認識他,所以當那些年輕的警察對他吆喝的時候,那些老警察紛紛訓斥他們有眼不識泰山。他被安排在了拘留所,並且在第一時間見到了朱明。

九年沒見,朱明現在已經是林城市公安局局長了,他臉上多了一份歲月造就的堅韌,但是暴躁的性格依然沒有改變。看到陳天保,他的臉像是傾盆大雨前的烏雲,陰沉黑暗。

“真沒想到,會再次來到這裏。”陳天保打破了沉默。

“你以為我很想見到你?”朱明怒氣衝衝地看著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心結還沒打開。你這樣會很不快樂,他們知道了,也會不開心。”陳天保的臉上浮現著淡淡的憂傷。

“你還有臉提他們?”朱明的怒火似乎被陳天保的話點燃了。

“佛經有句話,一切萬物無常存者,此是如來末後所說。命運又豈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可以,也不會是警察。”

“你總是振振有詞,這麽些年,難道你就不覺得害怕嗎?晚上你沒夢見過他們嗎?不管真相是什麽,我們看到了結果,我們聽見了過程。”朱明的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他的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了。

陳天保沒有再說話,他隻是默默地看著朱明的辦公桌,上麵有一個相框,裏麵是朱明和兩個男人的合影,那兩個男人就是九年前犧牲的侯銳和黃義軍。

朱明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他的目光跟著陳天保的目光落到了那張合影上,那是他們剛出警校的時候照的。當時他們為能夠分到同一個警局感到分外高興,他們在警校是最好的朋友,又在一個單位,他們承諾一定要做出成績,報答學校,回報社會。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天保說話了,他隻說了一句話:“他回來了。”

“誰?”

“幽靈。”

“什麽意思?”

“九年前害死徐副局長和他們的幽靈。”

“他沒死?”聽到這個消息,朱明陡然一驚。

“死了,也許又複活了。”陳天保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一切。九年前肖光在他麵前從十八樓跳了下去,如同一個鬼魂消失在夜幕裏,而現在他又回來了。不,確切地說,這是肖光第二次複活,二十年前他就死過一次了。為了韓雪,他死了,他的屍體是陳天保親自送進火葬場的。

“這不可能,不可能,難道他真的是鬼?你是說,爆炸案也是他做的?”朱明忽然明白了過來。

“不錯,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不會是第二個人。他沒有死,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個死人。”陳天保耳邊又響起了肖光的笑聲,陰森森的,恍如地獄傳出來的獰笑。

“他究竟是什麽人?難道真的是鬼?”朱明眼中閃出一絲恐懼。

“他比鬼更可怕。人一旦被邪惡吞噬,會比惡魔更恐怖。我發誓,這一次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陳天保握緊了拳頭。

“也許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去救你兒子,他的處境不比你強。”朱明說。

“我兒子?”陳天保愣住了。

“陳池,他命在旦夕。難道上帝之手的案子你不知道?”朱明滿臉疑惑。即使陳天保不關心自己的兒子,上帝之手鬧騰起這麽大的風波,他難道不知道嗎?

“上帝之手,上帝之手。”陳天保的臉變得很難看,嘴唇也在輕微地哆嗦。這個名字如此熟悉。他閉上了眼睛,在記憶的深處,上帝之手出現在眼前。

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肖光站在刑警學院的操場上,手裏拎著兩個袋子,其中一個袋子裏全部是聽裝啤酒。

那個時候,肖光已經離開學校半個月了,很多人都在找他。沒有等陳天保問他,肖光就把那些啤酒扔到了他麵前。

“我們喝酒。”

“肖光,你去了哪裏?杜老師一直在找你。”陳天保急切地問。

“喝酒。”肖光拿起一聽酒猛地灌進自己嘴裏,也許是因為灌得太猛,他禁不住咳嗽起來。

“你到底去哪裏了?”陳天保叫了起來。

肖光沒有說話,打開了另一個袋子,那個袋子裏竟然是一顆人頭,那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的人頭。

“你幹了什麽?”看見麵前的人頭,陳天保驚呆了。

“他叫蔣明峰,他的父親是我們城市一個包工頭,十八層大廈被燒,韓雪和那些無辜者的死,就是他做的。我親手殺了他。原來殺人這麽爽,尤其是殺這些壞人。哈哈。”肖光說完大口大口喝酒。

“你瘋了嗎?肖光,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陳天保看著眼前的肖光,無法相信這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做的。

“我當然知道我在幹什麽。他該死,法律製裁不了他,我可以。從今以後,我隻會這樣做,我就是上帝之手。”肖光說著揚起了自己的手。

是的,上帝之手,那時候馬拉多納的上帝之手攪動了世界,肖光希望自己是現實社會裏的上帝之手。

那天晚上以後,陳天保便沒有再見到肖光,一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杜老師找到他,然後他看到了肖光的屍體。肖光因為私自審判一個黑社會組織的老大,被對方打死了。

砰,門突然被撞開,關風走了進來。看見朱明和陳天保,他不禁停在門口,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什麽事?”朱明問。

“上帝之手的案子有些變化,我們最好馬上部署。”關風說。

陳天保從回憶裏醒過神來,起身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裏?”朱明衝著他喊。

陳天保沒有理他,徑自走了出去。

3

這是陳池第一次看關於柯南的書,不知道是翻譯的問題還是整個故事的原因,陳池感覺柯南並沒有傳言中那麽好看。也許同一個東西的表達方式不一樣,得到的的效果也是不一樣的。

故事講述的是高中生工藤新一因為撞見了一個黑社會組織的罪惡行動,被其一個成員灌了毒藥,然後身體縮小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但是他的頭腦和智商依然和以前一樣。他給自己改名為柯南。

黑社會組織給了柯南一封挑戰信,告訴他在明天特定的時間會將毛利蘭帶走。於是為了保護好毛利蘭,柯南把她安排在一個密室裏,但是到了那個特定的時間,對方卻輕而易舉地讓毛利蘭消失了,最後的謎底是毛利蘭受到了對方的威脅,自己離開的。

整個故事看完後,陳池明白了上帝之手在現場留下的線索寓意,不過這個線索顯然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個故事映射的就是程小雅的命運,即使上帝之手不動手,她也會選擇自殺。讓程小雅自殺的關鍵就是上帝之手殺死她的繼父,然後告訴她。從程小雅的心理來說,從她答應上帝之手的交易起,她的命就已經走下了地獄。

昨天晚上,陳池本來想看一下方宇的死亡現場,但是關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最終他還是回來了。現在方宇的死亡現場已經不用看了,因為現在特別班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即使發現什麽線索也沒有用,因為謎底已經揭開,他隻需要麵對。

上帝之手會是誰呢?陳池閉上眼,腦中一一浮現過無數張自己見過的人。突然,他想起了楚天浩,不過很快楚天浩就被他排除在外了,他沒有上帝之手的睿智,如果有的話,在推理賽上早就坦露無疑了。

砰,砰,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陳池立刻從**跳了下來,他以為是關風來了,可是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不禁一愣:“你怎麽來了?”

門外是個男人,眼睛有些腫。他沒有說話,麵色沉重地走了進來。

陳池默默地關上門,膽怯地站在男人身邊。從小到大,他對這個男人一直充滿恐懼,小時候他常看見這個男人在家裏和媽媽吵架,後來這個男人偶爾會給他一些笑容,但是這些笑容始終無法化解他內心的冰涼。

“你害怕嗎?”男人說話了。

“什麽?”陳池對他的到來本就很意外,他說的話則更是讓陳池費解。

“現在上帝之手的目標是你,你害怕嗎?”男人說。

“怕什麽?大不了一死。”陳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混賬,你就是這麽想的?你真丟人,你不配做我陳天保的兒子。”男人似乎被陳池的態度惹惱了,大聲罵起來。

“你配做我的爸爸嗎?”陳池冷笑一聲,反問道,“你捫心自問,你哪一點配做我的爸爸?你是對我好,還是對媽媽好?”

男人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的憤怒被陳池的話慢慢化解了,一點一點消散,最後變成了無奈和愧疚。

“你想幹什麽?”陳池感覺自己的話傷到了爸爸,語氣緩和下來。

“我來救你。”陳天保說。

“救我?怎麽救?”陳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小池,你麵對的凶手不是一般人。這個本來就是我的錯,不應該牽連到你。無論以前爸爸做過什麽,爸爸始終是愛你的。”

“好了,沒有什麽可說的。我相信我絕對可以贏他,如果我沒有親手抓住他,我死都不會甘心。”陳池說的是事實,他要自己洗刷這個屈辱,他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陳天保還想說什麽,嘴巴張了一下,但最終沒有說出口。他停了幾分鍾,最後站起來向外麵走去。

“有空回家看看媽媽。”陳池對著爸爸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

陳天保愣了一下,又抬腳向前走去。

以前,陳池看過一本書,裏麵有這樣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沒有聰明的罪犯,隻有愚笨的警察。任何案件都不可能做到天衣無縫,破不了案的原因是因為做得不夠好,做得不夠好的原因是因為離得不夠近。

現在他需要完全貼近上帝之手的世界,否則他根本不可能贏。他已經輸了太多場,他已經輸不起了,否則,他會連自己的性命都輸掉。

坐到寫字桌麵前,陳池讓自己的思緒回到上帝之手身上來,他要把整個事情弄清。為了方便自己思考,他在本子上畫了張圖。

這些全部是上帝之手的傑作,猶如一條食物鏈,從最開始龍武的死,到最後方宇被殺,中間的任何一個環節都是早已經安排好的。

陳池相信,龍武和舒暢、趙德芳在這裏是無辜者。他們隻是因為自己的位置發生了偏移,所以才會被上帝之手殺害。

看著這些方框裏麵的字,陳池的眼前浮現出他們的屍體。陳池覺得正是自己對現場線索的發掘,才導致了他們的死亡。從白少傑被殺後,陳池就已經找出了上帝之手殺人的規律,可是為什麽總是撲空呢?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上帝之手不是神,他是一個人,並且是一個男人。這一點從陳池和關風找到寧曉婉便可以確定,但是他做事情簡直和神一樣,即使麵對心愛的人,都不會以真麵目相見。如此謹慎的人,注定了他是一個梟雄。隻要他是人,他就會留下破綻。

陳池的目光落到了左明明的方框上,有一個問題也許他們都忽略了,上帝之手留下來的線索其實並不是一點都沒有。陳池想起關風以前和他說過的一句話:那個網吧老板說了謊,是上帝之手給了他錢,讓他誣陷你的。

想到這裏,陳池一下站了起來。

4

周波和其他警察趕過來的時候,方宇的屍體旁邊已經圍滿了好些個學生,學校的保安和幾名老師在維持秩序,以免被圍觀的人破壞了現場。

上帝之手殺人,周波和其他警察早已經熟悉,但是看到方宇的屍體,他們簡直驚呆了。方宇的屍體慘不忍睹,他的上衣被解開,上麵密密麻麻地有無數道刀痕,暗紅的血凝結在上麵,觸目驚心。所有的刀痕聚在一起,形成四個歪歪扭扭的漢字:上帝之手。

周波沒有再看下去,而轉身離開了現場,他來到籃球場旁邊的架子上抽起了煙。法醫和其他警察開始對現場和屍體進行勘察,在警察的協調下,那些好事的學生和老師也被驅散,紛紛向宿舍走去。

關風是帶著一肚子怒火出現在周波麵前的,看見周波像一個路人一樣坐在一邊抽煙,關風直接罵了起來。可是無論關風怎麽罵,周波都一語不發。

“法醫說方宇是被人近距離殺死的,他身上的刀痕似乎帶有報複性,這些東西還得周警官來分析。”負責調查現場的警察走過來說。

關風看了一眼周波,他依然低著頭,手裏的煙已經到了盡頭。

“我不是讓你們看著方宇嗎?怎麽被殺了?你們幹什麽吃的?”關風回過頭看著那個警察問。

“是周警官說不需要的……”那個警察看著周波,話隻說了一半。

“你他媽的幹的好事。”關風似乎明白了周波一語不發的原因,他破口罵了一句,轉身向現場走去。

看到方宇胸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刀痕,關風驚呆了,他能想象出上帝之手是如何瘋狂地在方宇身上發泄自己的怒氣。法醫說得很清楚,這些刀痕顯然是報複性的。方宇是特別班裏除了陳池之外的最後一個人,如果按照以往的線索推論,在蘇雪嬌被殺後,應該會有什麽提示,可是這一次上帝之手並沒有按照以往的路子出牌。在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思緒,下一個死者就出現了,並且如此突然。

關風沒想到,方宇竟然死得這麽慘。難道這預示著上帝之手已經瘋狂了,他僅存的那點理智也沒有了嗎?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直到第二天回到警察局,坐到會議室,關風都沒有想通這一點。所有人都到齊了,朱明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關風簡單說了一下上帝之手之前的殺人事件,然後跳到方宇被殺上麵。當其他人看到方宇的屍體感慨後,全場不禁發出一陣驚呼。

“你們看到了,上帝之手的犯罪已經升級。現在,周波你來說一下現在上帝之手的心理。”關風把目光落在周波身上。

周波站了起來,眼神似乎有些呆滯,不過很快他便把目光聚到了前麵的投影上:“上帝之手,男,二十五歲左右,性格深沉,他的深沉應該來自家庭的陰影。從他犯下的所有案子來看,他應該接受過高等教育,對美術、音樂、遊戲以及魔方、心理學、刑偵學甚至武術都有一定的造詣。就方宇的死亡現場來看,上帝之手的內心發生了變化,從最初對整個案子的遊戲性到現在的報複性,這個過程的成長似乎是在一夜之間。也許是他的身邊發生了什麽事,比如愛情遭遇了挫折、親人去世等。”

“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我和陳池找到了蘇雪嬌被殺的真相,並且順藤摸瓜找到了幾個和上帝之手有關係的人,其中有一個殘疾女孩,她應該是上帝之手喜歡的人。但是遺憾的是,那個女孩從來沒見過上帝之手的樣子。會不會是這件事情讓上帝之手的內心發生了變化呢?”關風想起了昨天晚上和陳池一起找到寧曉婉的情景。

“有很大可能,上帝之手的性格深沉,不願意讓別人了解他的任何情感。你剛才也說了,那個女孩也從來沒見過上帝之手的樣子,由此一點便可以肯定上帝之手的性格。一定是他發現了你們發現了那個女孩,他感覺自己的秘密被人看到,所以內心的憤怒被點燃,才對方宇下了如此惡毒的殺手。”周波點了點頭說。

“那,為什麽不把那個女孩監視起來?”朱明說話了。

“沒用的,上帝之手如果知道那個女孩已經暴露,他根本不會再出現。”周波說。

“是的,陳池也是這麽說的。現在看來,的確是因為我們發現了那個女孩,上帝之手才會發怒。”關風似乎有些後悔昨天和陳池的做法驚動了上帝之手。

“恐怕那個女孩也活不了多久了。”周波搖搖頭,歎了口氣。

“怎麽說?”關風愣了。

“你剛才說了,那個女孩是個殘疾人,一定是上帝之手在照顧她,確切地說上帝之手就是她的全部希望。如果她發現因為自己讓上帝之手永遠消失了,一定會覺得自己生無可戀。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這個世界,以免上帝之手真的因為她的出現被抓。”周波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那我們應該馬上找到那個女孩,上帝之手殺的人夠多了,我們不能再讓任何人因為他丟掉性命了。”朱明說。

“不會了,上帝之手也許是最後一次殺人了。他的心理改變後已經不能再叫上帝之手了,這種完美型殺人犯,一旦出現性格偏亂,就會急於求成,以前所有的節奏和計劃都會被甩開,直達自己的目標。”周波的臉上帶著一絲遺憾,似乎對上帝之手的這種做法有些失望。

“不管他是不是最後一次殺人,他的每一次殺人都是一份罪孽,他自以為自己是上帝嗎?這個社會需要的是法律和公正,真正的執法者是我們,是警察,是法官,他不過是一個罪犯。即使他殺的人真的是罪有應得,但是他們應該有法律來審判,有法官定罪,輪不到他來執行。他的做法是錯誤的,確切的說,他才是真正的罪犯。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抓住他,我們不能再讓悲劇繼續發生,否則,我們怎麽向林城的老百姓交代?”朱明轉過頭看著關風說,“現在我們立刻部署下麵的工作。關風,你負責監控寧曉婉,以免她有什麽不測。周波,你繼續帶人去調查方宇的死亡現場。”朱明簡單分配了一下兩人的工作。

“我想去看下寧曉婉,讓關隊去負責現場吧。”周波突然提出了異議。

“那也行,你們自己看著安排。記得盡快把案子搞清楚。關風,現場勘查完後立刻回來,昨天下午的爆炸案要開一個新聞發布會,我們決定讓你也參加。”朱明看著關風說。

5

這是陳池第二次來酷點網吧。老板黃永看著客人滿滿的大廳,一臉滿足的笑。不過,看到陳池後笑容一下子不見了,顯然老板的記憶力不錯,他依然記得這個幾周前和他糾纏的男孩。這個男孩似乎和警察有什麽關係。

“我來問你一件事。”陳池從黃永臉上的表情已經知道他認識自己,所以開門見山。

“上網的話,就拿身份證開機器。如果不是,請出去。”黃永板著臉,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在我問你事情前,我需要告訴你兩條法律條文。第一是誹謗罪,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的事實,足以貶損他人人格,破壞他人名譽,情節嚴重的行為,構成誹謗罪,根據法律規定,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或者剝奪政治權利。第二是偽證罪。偽證罪是指在刑事訴訟中,證人、鑒定人、記錄人和翻譯人對與案件有重要關係的情節,故意作虛假證明、鑒定、記錄、翻譯,意圖陷害他人或者隱匿罪證的行為。偽證罪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陳池一字一板地說。

“你什麽意思?”黃永的臉色有些難看。

“沒什麽意思。之前警察告訴我上次是有人出錢讓你誣陷我,雖然你把對方給的錢給了警察,但是我並沒有說不追究。這個案子涉及數條人命,當然是情節嚴重的偽證和誣陷,所以我會向法院提出訴訟。根據我對法律的了解以及和警察的關係,你至少要坐三年到七年的牢……”

“哎喲,兄弟,兄弟,你這是做什麽?我真沒別的意思,我當時都和警察解釋了,認錯了。那些不義之財我都上交警察了。”黃永沒有聽完陳池的話,臉上就堆出了一朵花。

“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我要求你回答我幾個問題,要如實回答,如果讓我發現有一句不實,我立刻向法院起訴你。”陳池厲聲說道。

“好,好,我絕對配合。兄弟,你說,你說。”黃永連連求饒。

從酷點網吧出來,陳池的內心更加沉重了。果然,黃永上一次並沒有說出全部實情。

命案發生後,黃永說他的口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張紙條,上麵是一句話,內容就是讓他誣陷陳池。否則,不但他的網吧要關門,他也會死。

當時,陳池和關風正在討論案情,他們對上帝之手的描述讓黃永很害怕,所以他說了謊。

那張紙條早已經被黃永扔掉,無法追尋。陳池不明白的是紙條是怎麽出現的?黃永說警察來之前,他還在口袋裏找過手機,當時並沒有紙條。後來警察來了,人比較多,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人塞進口袋的。

當時的情景陳池還記得一些,因為發生了命案,網吧裏的人紛紛離開。他們離開的時候都需要到網吧服務台退卡,負責退卡的除了收銀員,黃永也參與了。那張紙條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塞進黃永口袋的,也就是說當時上帝之手就在現場。

想到這裏,陳池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閃電,一直困繞他的一個問題頓時明朗起來。

周波當初懷疑自己的確是有原因的,因為他也會想到這一點,難道那個人一直在身邊?隻有這樣才會清楚地了解他們的動向,對他們布置的每個環節都了如指掌,而他自然總是勝出一籌。程小雅的繼父被殺後,上帝之手很快給程小雅發了一條彩信,裏麵是程小雅繼父被害後的照片。隻有警察才能看到第一現場,這也充分說明,上帝之手就在他們身邊。這個人會是誰呢?又會不會是上帝之手故意留給他們的錯覺,讓他們互相猜忌?

無數個疑問像網一樣把陳池裹在中間,讓他幾乎無法喘氣。

走出網吧,天已經快黑了。陳池看見前麵有三個小孩蹲在路邊,看起來有些熟悉,不禁走了過去。

第一個看見陳池的是那個小女孩,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另外兩個小男孩也慌忙站了起來,一臉恐懼地看著陳池。

“怎麽是你們?”陳池這才看清,他們竟然是和寧曉婉在一起的那三個小孩。

三個小孩沒有說話,隻是緊張地看著他。

“你們為什麽把姐姐一個人扔在家?”陳池突然繃緊臉問了他們一句。

“是婉姐姐讓我們出來的。”一個小男孩辯解道。

“她讓你們出來的?為什麽?”聽到小男孩的話,陳池不禁有些意外。

“是啊,婉姐姐從來不這樣的。”另一個小男孩點點頭,聲音有些委屈。

陳池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沒有再說話,轉身向前麵街道跑去。寧曉婉說過,她的命是上帝之手救回來的。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上帝之手消失了,她一定也不會活著。當時,陳池就一直覺得似乎哪裏不對,顯然就是這裏,他忽略了寧曉婉的心理。

穿過鐵門,陳池很快來到那個院子裏麵,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看到屋子裏並不是寧曉婉一個人。

那個人似乎也感覺到了陳池的到來,微微扭頭,他臉上戴著一張青銅麵具,看起來很詭異。

陳池感覺血液一下衝到了腦子裏,眼前的人赫然就是上帝之手。

曾經,陳池無數次期待過和他的相見,但是他怎麽也沒想過是在這種情況下。上帝之手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陳池在他眼裏仿佛是一個隱形人一樣。直到他懷裏的寧曉婉發現了陳池,推開他,他才緩緩地轉過了身體。

“你好,上帝之手。”陳池的滿腔怒火和仇恨最後竟然化為一句問候。

“你好,陳池,我們終於見麵了。”上帝之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