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墓誌銘

一個男人笑著走了過來,然後在他身上摸索起來,很快他的錢包和手機被拿了出來。“打開看看。”他依然沒有動,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個男人疑惑地看了一下錢包,臉色頓時變成了土灰色。他戰戰兢兢地把手機和錢包重新放到他的口袋裏,顫抖著說:“對、對不起,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再也不敢了。”

1

三個小孩坐在床邊,關風正在和他們說話,陳池在一邊默不作聲。那個接吻豬飾品是上帝之手殺死的第一個人龍武的東西,那是在他進入特別班的前天晚上他的女友鄭曉菲送給他的。當時警察對龍武的東西做了調查,唯獨少了這個東西。之前陳池並沒有在意,可是當他在這裏發現這個東西的時候,他的情緒頓時特別激動,以至於忘了眼前是一個女孩和三個小孩子。

“我們是警察,不是壞人。”關風拿出了自己的證件。

“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你們想知道什麽盡管問。”**的女孩正視著關風的眼睛。

“你的名字?”關風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本,開始做筆錄。

“寧曉婉。”

“你和這三個孩子的關係呢?”

“他們都是孤兒,我們在一起互相照顧。”寧曉婉努了努嘴說。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關風對寧曉婉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滿意,寧曉婉雙腿殘疾,這些小孩怎麽會和她在一起呢?

“是我無意中遇到的,見他們可憐,就收留了他們。”寧曉婉說。

“是秦哥哥帶我們來的。”突然,一個小男孩說話了。

聽到小男孩的話,陳池的眉頭一挑,又是秦哥哥,剛才那個小男孩說這個東西是秦哥哥給寧曉婉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秦哥哥很有問題,甚至他可能就是上帝之手。他姓秦,陳池的腦子裏快速搜索著姓秦的嫌疑人,可惜一無所獲。

“是他嗎?”關風盯著寧曉婉。

寧曉婉點了點頭,然後說話了,這一次她似乎鐵了心,將所有的事情講了出來,“他姓秦,我喊他秦哥,三年前認識的,那時候我還在南城上學……”

三年前,寧曉婉在南城大學讀大一,專業是攝影。每天下午她都會去南城一些老街古巷尋找鏡頭。那個夏日的下午,她像往常一樣四處遊走,不知不覺來到一條從來沒有來過的巷子,一進入巷口,寧曉婉便感覺陰森森的。並且,手機在這裏沒有信號。

這巷子仿佛是一個迷宮,進來很容易,等到她想出去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她像是一隻無頭的蒼蠅一樣在那裏轉來轉去,始終走不出來。麵前除了一個又一個不知道通向哪裏的出口,再沒有其他東西。

天一點一點黑了下來,寧曉婉不禁害怕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在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她見到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比她大五歲左右的男人,他戴著一個青銅麵具,如同漫畫裏的幽靈一樣冷酷,他的眼神犀利,讓寧曉婉感覺到恐懼。

“我迷路了。”寧曉婉如實告知他自己的處境。

“跟我來。”男人沒有多說,隻是讓寧曉婉跟著他,穿過幾個出口,寧曉婉看到了自己來這裏時的巷口。

“以後不要隨便來這裏。”男人說。

“謝謝你,謝謝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寧曉婉感激地看著男人。

“不,你就當從來沒有見過我。我不屬於人間,我是一個幽靈。”男人說完迅速走進了巷子裏麵,然後像鬼魂一樣消失了。

寧曉婉回到了學校,從當地同學口中,她知道了那條巷子的名字,亡魂巷。據說亡魂巷裏九曲十八彎,解放前曾經是八路軍抗擊日軍的戰場,那裏埋藏了無數人的性命。那裏陰森恐怖,大白天人都不敢經過。還有人說,每天晚上,那裏都會有奇怪的聲響,那些聲響是以前戰死的士兵,他們在亡魂巷重複著當年的戰爭。

對於同學說的鬼魂什麽的,寧曉婉並不害怕,不過亡魂巷的確很陰森。她最大的興趣還是那個男人,尤其是他戴著的那個麵具。現在很少有人會這樣,他的臉上有什麽秘密呢?寧曉婉愛上了那個神秘的男人,為了表達自己的愛意,她畫了無數張愛人的圖畫,其中一張竟然獲得了林城美術節的亞軍。

寧曉婉也曾經試著去亡魂巷找那個男人,但是每每走到那個路口她就沒有了走進去的勇氣,因為這巷子太古怪恐怖了。有時候,寧曉婉甚至覺得那個男人是她的幻覺,或者是上天派來給她指路的神仙。

大三那年,寧曉婉家裏遭遇飛來橫禍。他們參加了一個旅行團,車子在回來的路上出現了意外,寧曉婉的父母慘遭不幸,寧曉婉也失去了自己的雙腿。對寧曉婉來說,這是一次滅頂之災,她無法相信轉瞬間自己就變成了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她來到城市的天橋上,閉上眼睛就跳下去。

當然,寧曉婉並沒有跳下去,在她即將跳下去的時候,有人拉住了她。三年前,那個男人像神一樣把她從迷宮一樣的亡魂巷裏帶出來;三年後,他又像天使一樣把她從地獄拉回了人間。

他依然和三年前一樣,臉上戴著一副青銅麵具。他把寧曉婉帶到了這裏,然後她看到了這裏的三個小孩。

“他們和你一樣,但是他們很堅強。”他指著三個小孩對她說。

那一刻,聽著男人堅定的聲音,看著三個小孩純真的眼神,她明白了,所有的悲痛都被她放在了心底。

但是,他依然和以前一樣神秘,他仿佛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他的出現總是那麽讓人無法捉摸。

後來,她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

他也是個孤兒。

他之所以一直戴著麵具,是因為臉部的病疾。

講到這裏,寧曉婉不再說話,眼淚從她的眼裏落了下來。

陳池心中出現了對上帝之手更加精細的描述。上帝之手,年齡25歲左右,臉部伴有經常性的**,這種病的形成大都是因為接受過輻射,或者從事過輻射的工作。三年前曾經在南城亡魂巷居住。

“我能問下他到底做了什麽嗎?”寧曉婉忽然說話了。

“前天林城劇場的殺人案,還有之前林城刑警學院發生的特別班學生死亡事件,恐怕都和他脫不了關係。你知道怎麽聯係他嗎?”關風問。

寧曉婉搖了搖頭:“他來這裏並沒有固定的時間,有時候三天來一次,有時候五天來一次,最長的間隔是半年。”

“他留下過什麽東西嗎?”關風問。

“沒有。”寧曉婉搖了搖頭。

此刻,陳池和關風可以確定,這個秦哥就是上帝之手,他們沒想到一直苦苦尋覓的線索竟然會突然出現,但是他們同時也知道了上帝之手是一個多麽神秘的人,即使他深愛的女人對他也是一無所知。

2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尖銳的鈴音頓時止住了陳天保剪線的動作。他猶豫了一下,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電話。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一個熟悉的聲音躥入耳朵,帶著嘲諷。

“肖光,你還沒有死?”陳天保很感震驚,不過更多的是疑問。

“哈哈哈,你都還沒死,我怎麽舍得死呢?現在你要安心做題啊,否則你會比我先死的。我知道你不會那麽短命的,祝你好運。”說到這裏,電話掛斷了。

陳天保又走到葉真麵前,這一次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不得不承認肖光太了解他了,也許肖光就在對麵看著他,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了解得非常清楚。以前老師說過,打仗就像愛情,誰先愛了,誰便輸了。一直以來,陳天保就如同一個對愛癡狂的女孩,總是在開頭的時候先輸一招,那是因為陳天保是一名警察,他站在正義的一方。

正義和邪惡的較量,從來都是不公平的。正義需要接受條條框框的束縛,而邪惡不一樣,可以為所欲為,肆無忌憚。這也是當初肖光選擇邪惡的原因,他一直都是一個不甘心被人束縛、喜歡自由的人,就連打球都希望自己一人一組,贏過所有人。

老師說過,他們太優秀,注定會成為對手。可是陳天保沒有想到,他們會成為生命的對手。

“陳叔叔,你走吧。雖然我對炸彈不了解,但是我知道這兩根線其中的一根就是導火索,你不知道哪根可以救我,我不希望你也搭進來。”葉真的眼睛裏麵閃爍著無奈,她似乎明白陳天保現在的處境。

“不,我不可以丟下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離開這個世界。”陳天保擺了擺手,拿起了剪刀。

“我的命運可以讓我自己決定嗎?我不希望你的家人因為我失去你,他們需要你。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我的男朋友拋棄了我,離開是我最好的解脫。我不怪他,他幫我洗刷了父親的冤屈。”葉真說著落下了眼淚。

我的命運可以讓我自己決定嗎?這句話像一個錘子一樣重重敲在陳天保心裏,九年前的那個晚上,當人們找到他們的時候,朱明第一個衝了過去,他的目光落在身後三名犧牲的同事身上。他像瘋了一樣揪住陳天保:“你憑什麽左右別人的命運?你憑什麽?你以為你是神嗎?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你看看他們,他們死了,他們死了!”

陳天保沒有說話,他知道朱明和徐副局長是表親關係,另外兩名警察也是他的老同事。他呆呆地離開了現場,腦子裏隻有朱明的那句話:你憑什麽左右別人的命運?

現在,葉真說話了,她想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等陳天保回過神來,葉真已經從他手裏取走了剪刀,她看著陳天保說:“陳叔叔,你走吧。既然無從選擇,那麽,這個選擇就讓我自己來。是生是死,我自己承擔。”

陳天保沉默了幾秒鍾,然後站了起來向外麵走去。九年前他已經做錯過一件事,這件錯事不但毀了他的前途,更是搭上了他的家庭。現在他知道自己也許應該放棄了,他不再是一個警察,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關上門,陳天保回頭從窗戶裏看了看葉真,她抬起頭看了看他,臉上露出一絲堅定的笑容,隻是笑容中帶著無奈與悲傷。麵對生死,恐怕誰都不能泰然處之。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過去了。爆炸聲沒有響起,門卻打開了,葉真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把兩根線都剪了。”葉真說完一下癱倒在地。直麵生死,需要多大的勇氣?她竟然把兩根線都剪了,也許她不願意選擇,如果要死就幹脆點,何必再忐忑下去呢?

陳天保笑了起來。他輸了,第一道選擇題的答案他明明知道,可還是輸在了肖光打來的電話上。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炸彈的兩根線都不會是計時線,但是肖光的電話卻讓他猶豫了。這麽多年了,他依然沒有肖光狡猾。

獵人和狐狸的遊戲,向來是難分高下的。

“太好了,太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他的樣子嗎?”陳天保扶起了葉真,急切地問。

葉真搖了搖頭,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剛剛的一幕讓她幾乎失去了走路和說話的力氣。她慢慢地向前走去,陳天保沒有再追過去,他知道此刻的葉真根本不會說任何話。他默默地看著葉真向外麵走去,然後回到了辦公室。

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突兀而尖銳。

陳天保吸了一口氣,拿起了電話。

“怎麽樣?是不是很緊張?”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嘲諷與奚落。

“看來你的良心還沒有完全被邪惡吞噬掉。這麽多年了,難道你還不願意收手?”陳天保歎了口氣。他有些累了,這麽多年他真的累了,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麽原因可以讓肖光如此堅定不移地躲在黑暗裏。

“天保,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放就能放的。還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上射擊課嗎?全班二十名學生,隻有你和我拿了十環。頒布成績的時候,教官說我們的成績是並列第一。並列第一?為什麽是並列第一?我們應該有勝負的,或者你贏,或者我贏。”

“誰贏誰輸真的那麽重要嗎?”陳天保眼前浮現出肖光的樣子,一身迷彩服,俊朗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曾經他以為他們畢業後可以在同一條戰線上並肩戰鬥,可惜他們卻背道而馳,變成了對手。

“重要,有的東西是我們願意舍上一輩子才能弄清楚的。比如,韓雪。”

聽到韓雪這個名字,陳天保沉默了。

“好了,現在我公布選擇題的答案,藍線是計時線。你回答對了嗎?”肖光說完,掛掉了電話。

陳天保愣了一下,然後慌忙向外麵跑去,他剛跑出門便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辦公室的玻璃因為劇烈的震動全部掉了下來,碎片四射。

“肖光,你他媽的就是一個魔鬼,魔鬼。”陳天保趴在地上大聲叫了起來。他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讓葉真把炸彈取出來,計時線和偽線並不僅僅隻能有兩根,完全可以在中間再搭一根,如果兩根全被剪斷,那麽中間的那根隱線便會成為計時線。

正義麵對邪惡的時候,邪惡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否則,它怎麽叫邪惡呢?

3

他後悔當初殺死龍武的時候,拿走了那個接吻豬,然後被寧曉婉看見,並且極力要走。

他知道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上次他曾經想拿回來,但是卻忘記了,沒想到現在竟然出事了。他的一時疏忽了卻成了他整個計劃的漏洞。他現在恨不得砍斷自己的雙手,但是事已如此,他無力回天。

他離開了院子,幽靈般穿過鐵門。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來這裏,曉婉的吻似乎還在舌尖纏綿,但是卻是滅亡的味道。

老師說過,任何感情的牽連都會成為致命的刀子。

計劃必須馬上開始。陳池一定知道曉婉是他的女人,如果不是關風,陳池很有可能傷害曉婉。

陳池,陳池,他不停地念著這個名字,心情從最初對他接連傷害時的愧疚變成了仇恨。一直以來他都不明白老師為什麽會如此仇恨陳池,他曾經也為自己對陳池做的一切感到愧疚,可是此刻,他是那麽仇恨陳池,他甚至希望看到陳池跪在自己麵前,承認自己的失敗,心甘情願地認錯。

街上人影稀少,路燈似乎是天地間唯一的光亮。走到前麵路口的時候,旁邊的林蔭道裏突然跳出來兩個男人,手裏拿著閃著寒光的匕首,輕挑地看著他:“哥們,借點錢花花吧。”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其中一個男人笑著走了過來,然後在他身上摸索起來,很快他的錢包和手機被拿了出來。

“打開看看。”他依然沒有動,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個男人疑惑地看了一下錢包,臉色頓時變成了土灰色。他戰戰兢兢地把手機和錢包重新放到他的口袋裏,顫抖著說:“對、對不起,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們再也不敢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口袋整理了一下,抬腳向前走去。

兩個男人看著他走遠,然後兔子般逃離了現場。

他攔了一輛出租車,彎腰鑽了進去。

“先生,去哪裏?”司機打開計時表問。

“體育學院。”他淡淡地說道。

“哦,是去看孩子吧。”司機發動了車子,同時打開了話匣子,“現在整個城市都因為上帝之手殺人鬧得人心惶惶的,尤其是一些學生家長,都害怕自己的孩子被害。”

“上帝之手不是隻殺刑警學院的人嗎?”

“有人說現在上帝之手轉移視線了,他是一個變態狂,隻殺有本事的學生。聽說刑警學院的學生方宇轉到了體育學院,上帝之手還是會殺他的。所以所有學校都開始禁嚴了,防範於未然嘛。”司機說。

他沒有再說什麽。沉默了幾分鍾後,忽然說話了:“你覺得上帝之手是壞人嗎?”

“當然是壞人,他殺了那麽多人,都是些孩子呀!真是可憐。”司機不假思索地說。

“殺人的一定是壞人嗎?有些當官的殺人於無形,表麵上是大好人,背後卻是背負著很多條性命的壞人。”

“是啊,那些人更壞,要我說上帝之手要殺人幹脆殺那些貪官壞蛋,那樣才是漢子。”司機說著拐了一個彎,前麵就是林城體育學院了。

他下了車來到林城體育學院門口。司機說得不錯,體育學院門口站著保安,對進來的人審查得很嚴格。但是他對這些並不在乎,因為沒有人可以擋住他。

他來到林城體育學院裏麵。他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方宇嗎?”

“是我。”

“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好,我馬上下來。”方宇說完掛了電話。

時間是晚上十點半,還有半個小時,宿舍樓就要熄燈了。旁邊有學生經過,他們手裏拎著水壺,三五成群地一起回宿舍。

很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從樓上跑了下來。他穿著一身李寧運動服,頭發剛剪過,顯得分外精神。

“秦大哥,你怎麽來了?”方宇看著他,有些意外。

“自然是有些事情,關於你的。我們找個地方說吧。”他說著向前走去。

兩人來到操場上,這裏空****的,風吹在身上,涼意森然。

“是不是有什麽危險?”方宇緊張地問。

“是的,上帝之手並不會因為你離開便放過你。”他點點頭。

“可是,你不是說這是唯一可以避免的方法嗎?”方宇的臉上浮現出恐懼的表情。

“現在不是了,上帝之手改變了主意。”他轉過了頭,盯著方宇。這個身手矯健的體育生,曾經在省體育大賽上奪得過長跑第一、五十米短跑第一、遊泳比賽第一,但是此刻他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他有點為他感到可惜。

“是有新的發現了嗎?可以確定嗎?那我要怎麽辦?”方宇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上帝之手之所以改變主意是因為陳池,你和特別班所有人的死都是因為陳池,是他害了你們。真的對不起。”

“什麽?”方宇似乎沒有聽清他的話。

“對不起。”這一次,他的聲音提高了很多,並且左手多了一把匕首,用力插進了方宇的胸口。

“你,你……”方宇一驚,似乎明白了什麽,可是他的身體卻被對方牢牢地按著,那把匕首快速地在他的心口轉動起來,如同一個惡魔的牙齒,大口大口地撕咬著他的生命。

“現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就是上帝之手。”他說著用力抽出了匕首。

“是你?”方宇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按住了他,然後張嘴向他的脖子咬去,但是卻被他輕易地推開了。

方宇倒在地上,死死地看著他,顯然,他的力氣已經不支,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失。他環顧四周,多麽希望這個時候有個人過來,但是四周靜悄悄的,除了風,再無其他。終於,他眼前開始模糊,感覺輕飄飄的,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

“這是最後一個。陳池,真正的對決就要來了,你準備好了嗎?”他的眼睛裏閃爍著火一樣的光芒,然後他拿起匕首向方宇已經僵硬的身體刺去……

4

關風和陳池離開了,臨走的時候,寧曉婉的情緒有些低落,倒是那三個小孩顯得有些欣喜。在他們眼裏,關風和陳池如同兩個突然打破他們平靜生活的壞蛋,所以看見他們離開,孩子們高興不已。

回去的路上,陳池突然說話了,“你知道為什麽那兩個小孩子會去劇場玩耍嗎?”

“小孩子愛玩的天性啊,從他們的住處到劇場並不遠,再說那裏有個可以容他們鑽進去的入口,他們好奇嘛。”關風說。

“你說的是一方麵原因,我想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秦歌每次見他們的時候總是戴著麵具,這樣的情景讓小孩的心理有一種對外界事物,尤其是戴麵具的人有很大的好奇感。劇場裏麵之前上演的是一部古戲《死亡飛翔》,那裏的主角都是戴著麵具,看起來和秦歌的應該差不多,外麵的海報一定吸引了這兩個孩子,所以他們才會去那裏玩耍。”陳池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有道理,但是不管他們是以什麽理由去劇場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我們麵對的是上帝之手。”關風沉著的說道。

“是的,關於上帝之手,我在擔心另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如果這個秦哥真是上帝之手,那麽他發現我們已經找到了寧曉婉,他的犯罪心理會不會出現極端變化?”陳池擔憂地說。

關風一愣,這一點他倒是疏忽了。一直以來上帝之手都似乎是為了和陳池比賽而作案,如果忽然發現自己的一些東西被他們窺探到了,他會不會突然改掉以前的作案風格,變成真正的報複性犯罪呢?

“從寧曉婉的敘述中我可以斷定上帝之手一定很喜歡她,當初在南城亡魂巷的一幕也許隻是無意中的行為,但是後來寧曉婉輕生時他的出現說明寧曉婉在他心裏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位置。以前我們分析過上帝之手的犯罪心理,這樣的人童年一定有過陰影,所以他們會和一些與自己類似經曆的人同病相憐,我想正是這個原因他才和寧曉婉走到一起的吧。”陳池分析道。

“我剛才也在想,到底需不需要控製住寧曉婉和那三個小孩?”

“不需要。上帝之手此刻可能已經知道我們來過這裏了,按照他的風格,他以後恐怕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確切地說,他不可能再出現在寧曉婉他們麵前。”

“會嗎?”關風依然有些懷疑。

“作為一個殺手,他有他的原則,否則他就不叫上帝之手。現在你需要立刻回去,重新分析上帝之手的真正身份。”陳池說著揚了揚手裏的接吻豬。

關風把陳池送到學校便直接回了警局,剛推開警局大門,他便看見很多人聚在一起,看見他,紛紛圍了過來。

“怎麽了?”關風的心沉了下去。

“朱局長在辦公室等你,出了件大案子。”一個警察低聲說。

“什麽案子?”關風心裏咯噔一下,不會上帝之手又作案了吧?

“早上有人在網上發布了一個虐殺視頻,手段極為殘忍,那個受害者是城管局的員工,剛才城管局的領導都過來了。還有啊……。”

“關風,進來。”還沒有等關風聽到答案,局長朱明已經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喊他了。

關風沒有再說話,立刻向局長辦公室走去。

讓關風沒有想到的是,辦公室裏並不是朱明一個人,還有一個老人,他叫黃元生,是以前局裏的爆破專家。黃元生已經退休好幾年了,隻是警察局有時候會請他過來上上課,今天怎麽來了,並且這麽晚還沒走。難道他們說的大案子和爆炸有關係?

“你看看這個。”朱明把一份文件摔到關風麵前,怒氣衝衝地說。

關風拿起文件看了一下,這是一份現場勘查報道。看到開頭的照片和傷亡人數,關風的額頭上不禁冒了一層冷汗。

今天下午三點三十七分,林城工業區發生一起爆炸案,因為四邊挨著很多化工廠,造成巨大損失。根據目擊者稱,炸彈是一位年約二十歲的女孩攜帶的,爆炸地點正好在兩個工廠中間,並且引起了二次爆炸。十八名工人當場被炸死,還有三十六名工人和群眾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

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關風知道這一次的爆炸案絕對要比上帝之手造成的影響惡劣十倍。

這時候朱明說話了:“這件事情在第一時間被一些DV拍客發到了網上,並且迅速在網絡上傳播開。局裏麵已經受到了各個方麵施加的壓力,省裏已經派了專員過來進行勘察。你先把手頭的案子放一放,第一時間給我把這件事解決了。”

“可是我們剛剛找到一些關於上帝之手的線索。”想起現在正是偵破上帝之手案子的關鍵時刻,關風有些為難。

“我讓老黃配合你,快點給我處理好。難道你要等省裏的專員過來替你工作嗎?”朱明的話容不得關風拒絕。

關風沒有再說什麽,他和黃元生一起走出了局長辦公室。對於這次爆炸案的嚴重性,關風心裏很清楚。十八個人被炸死,三十多個人受傷,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現在組織人員,馬上開會,所有人五分鍾後必須趕到會議室。”關風對一個警察說。

“那外麵的兄弟呢?周波他們還在外麵執行任務呢。”警察說。

“沒聽見我的話嗎?所有人都回來!外麵的人不是警察嗎?”關風怒聲大罵,然後和黃元生向會議室走去。

“這可真是皇帝罵將軍,將軍訓士兵啊!”看著氣鼓鼓的關風,黃元生忽然笑了起來。

“哎,真是越到關鍵時刻越亂,我手頭的案子好不容易有點眉目了,結果又出了這事。現在爆炸案已經發生了,最要緊的工作應該是盡力挽回損失和安撫群眾,為什麽非要讓我現在去查呢?”

“也許你還不知道吧,陳天保的律師事務所就在爆炸發生地點。還有一點,下午調查的同事說,那個身攜炸彈的女孩就是從陳天保的律師事務所走出來的。”

“陳天保?”關風一愣,他拉著黃元生低聲問,“咱們朱局長是不是和陳天保有什麽過節?”

黃元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可捉摸的表情,他看了看四周,低聲說:“九年前,朱局長的表親徐副局長,還有他兩個最好的戰友都是因為陳天保而犧牲的。”

關風頓時想起了之前朱明對陳天保的怒罵。九年前的那個綁架案究竟出現了什麽偏差呢?不過,關風覺得即使當年徐副局長和另外兩名同事真的是因為陳天保而犧牲的,但是局裏並沒有對陳天保做什麽處分,可見他的錯誤並沒有多嚴重。

“關隊,關隊。”這個時候,一個警察從後麵跑了過來。

“幹什麽?慌慌張張的。”關風瞪了他一眼。

“出事了,上帝之手又殺人了。”那個警察氣喘籲籲地說。

“什麽?在哪裏?”關風一下驚呆了。

“在體育學院,周波和其他警察已經趕過去了,我說現在要開會,他們也不聽。”

5

火光衝天,人聲鼎沸。

葉真死了。

惡魔就是惡魔,即使曾經披著善良的外衣,那也隻是過去。

這一次的爆炸不但讓葉真丟了性命,更是引發了附近兩個廠子的連環爆炸,導致十幾個人死亡,數十人受傷。

陳天保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板磚碎片,甚至還有人體碎片,聽著哭聲、喊聲,無力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幕,如此熟悉,帶著刀子般的鋒利,深深紮進他的心裏。

韓雪,那個美麗的女孩,當她第一次出現在陳天保和肖光麵前的時候,他們就同時愛上了她。

一直到現在,陳天保都無法忘記韓雪,他相信肖光也無法忘記,哪怕他們死了,他們都不會忘記韓雪。

那個晚上,當韓雪的叫聲從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裏傳出來的時候,陳天保和肖光剛從一個書店走出來,作為刑警學院的學生,他們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

看見有人過來,那三個正按著韓雪的男人站了起來,他們手裏的刀閃著寒光,滿臉囂張地看著兩個男孩。

“放開她。”陳天保對著三個人喊,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害怕了?想英雄救美啊!哈哈哈。”三個人笑了起來,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王八蛋。”肖光罵了一句便衝了過去,陳天保跟著一起衝了過去,五個人扭打在了一起,很快,陳天保和肖光被打倒在地。

“媽的,動我們,今天我們弄死你。”三個人瘋了一樣踢陳天保和肖光,他們緊緊地抱著頭。

遠處傳來車子的響聲,是街道的巡邏車,韓雪慌忙衝出去大聲喊道,“有人搶劫,這裏有人搶劫。”

“媽的,有警察。”毆打他們的人停了下來。

“快走吧,算了。”一個人說。

“就是,走了,走了。”另外一個也害怕了。

陳天保看著那三個人轉過身,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瘋了一樣抓住其中一個的腿,用力把他拽倒在地。

“你他媽的放開,給我放開。”那個人拚命踹陳天保,另外兩個也開始毆打他。

肖光身體無法動彈,隻是張著嘴喊:“放開他們,天保,放開他們。”

可是,陳天保像是瘋了一樣,死死地揪著那個人,那三個毆打他的人從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絕望,被揪著的那個人甚至哭了起來。

警察趕來的時候,陳天保已經暈了過去,但是他的手卻死死地揪著那個人。他們被警察送到了醫院,肖光隻是輕微骨折,但是陳天保則被踢了個輕微腦震**。

後來,韓雪說她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為他那麽拚命,就是從那一刻起,她愛上了他。他們本以為,美麗的愛情可以讓他們的青春更加燦爛,可是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為韓雪,他們三個人的命運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時候,陳天保不知道肖光也愛上了韓雪。直到有一天,肖光喝醉了,痛苦地說起這一切。他質問陳天保:“為什麽?我們一起遇見她,我們一起保護她,我們都受了傷,可是她卻愛上了你?難道是因為我沒有拚命,如果是這個,我現在就可以從樓上跳下去為她死。”

那個夜晚,陳天保一個人坐在天台上,看著夜幕變成白晝,繁星變成魚肚白。他做出了一個決定,為了肖光,他拒絕了韓雪,拒絕了自己的愛情。即使韓雪用盡各種辦法,他都沒回心轉意。直到韓雪死於那場火災,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她,肖光失去了她,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她。

那場火災是林城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那棟叫新亞商廈的十八層大樓整整燒了一天一夜,消防兵用盡各種辦法,最終沒能救得所有人,韓雪就在其中。

那一次,他和肖光徹底決裂。

他和肖光趕到現場的時候,肖光瘋了一樣喊著,抬腳就要衝過去,旁邊的警察使出吃奶的勁才攔下他,最後因為過於激動暈倒在地。

韓雪的日記裏記載了她對陳天保滿滿的愛,還有對肖光的愧疚。在兩個同樣優秀的男生之間,注定要有一個被刷下來,那個人是肖光。

三天後,火災的真相查明了,是幾個小孩的惡作劇,因為年齡太小,所以不用承擔刑事責任。

“真的是這樣嗎?”肖光看著陳天保。

“新聞是這樣說的。”

“放屁!新聞是說給群眾聽的,你信嗎?你信嗎?幾個小孩會把十八層的大樓點著嗎?我要查清這件事,我一定要找出殺害韓雪的凶手,我要親手殺了他。”肖光歇斯底裏地大喊。

“你沒有這個權力,即使你真的查到了,你又能怎樣?那幾個孩子的家長已經把所有人都擺平了,現在沒有人再說這件事,即使是韓雪的父母也不再追究了。”

“所有人可以不追究,你不能不追究,我不能不追究。韓雪那麽愛你,你他媽的竟然說出這種話來。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罪惡是我們無可奈何的,他們犯了罪,可以用各種各樣的理由逃避法律的懲罰。但是從今以後,法律不辦他們,我來辦他們,天不收他們,我來收他們。”肖光的眼裏閃出血一樣的紅光。

“你胡說什麽?你忘了杜老師的教導嗎?”陳天保看著肖光的樣子驚呆了。

“我沒有忘記,但是我們不會是朋友,我們注定是敵人,是對手。陳天保,從此以後,你我各走一邊。”

“陳老師。”恍惚中,陳天保聽見有人喊他,他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名警察,臉有些熟悉,應該是以前在警局共過事的同事。“有目擊者稱那個攜帶炸彈的女孩是從你的律師事務所出來的,你能配合我們做下筆錄嗎?”

“好的。”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