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狐妖魅

她一星半點的妖力都沒有,怎麽可能是妖精呢?還有,妖血為綠,為藍,她的血明明是紅色的!

不過這功力增強很快,也的確難以解釋。很多男修女修每日也服用煉丹,但是距離成仙至少還有幾百年時光。憑什麽她雲渦隻修煉了十幾年就修成正果?再說,景宸的反應也能說明月老所言非虛。

雲渦霍然起身:“師父,你說我是什麽妖精?”

月老同情地看著她的眼眸,深呼吸一口氣,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麻煩精!惹事精!煩人精!鬧人精!還說不是你們找事,還說是是非找你們,君額上似可跑馬,何不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雲渦張口結舌,反應過來後,嚷嚷道:“師父,你騙我!”

月老嘿嘿一笑:“誰讓你惹事後還不知悔改?這些天好好地給我待在月老閣,哪裏都不許去!”

景宸倒是緩和了臉色,忍不住微微一笑。這一笑,猶如春風化開冰麵,整個人溫和了不少。月老又開始嘲笑雲渦:“看看那個驚嚇的樣子,你自己是人是妖,你不知道嗎?”

“師父!”

“好了好了,不鬧了,你們剛從天宮回來,累了一天一夜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是。”

雲渦嘟起嘴巴,從房中退了出來。走下閣樓時,木質樓梯發出咯吱聲,於是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景宸走在她的前頭,清風從門口拂來,那股異香又似有還無地飄過來。

夜涼如水,月色溫柔地灑滿了整個乾坤。雲渦放輕腳步,藏在一枝花葉後麵望著景宸。

他的背影清臒猶如瘦竹,兩袖灌滿清風,周身散發出無盡的清冷氣質。雲渦看癡了眼,這樣的人,背後藏著怎樣的秘密?

“夜深露重,還不睡?”景宸沒有回頭,生硬地扔來一句。

雲渦無奈,走出花葉陰影:“師兄還說我呢,你不還沒睡?”

“檢查完這堆桂花,我就去睡了。”景宸發出一聲似是而非的歎息,“這段時間哪裏都不能去,得用心修習仙術。”

“有師兄陪著我,我不去凡間也可以。”雲渦搖頭晃腦地走到他跟前,突然生了幾分促狹心思,想要試探一下。

她歪著腦袋看景宸,問:“師兄,你總是說你不近女色。”

他聞言,手上停了一停,認真地看她:“是。”

“騙人,”雲渦笑嘻嘻地指著自己,“我不就是你師妹嗎,咱們還不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還說不近女色!”

景宸麵無表情,一本正經地道:“你算是女子,可你並沒有色。”

“……”

景宸將手中桂花丟下,拍了拍手,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桂花還得經受月華晾曬呢”,就自顧自地離去。

“師兄,看清楚,明明不比天仙差多少好不好!”雲渦氣結,衝著他的背影喊。

可是他已經不再回頭,留下她一人在庭院,又生氣又傷心。

二八少女易懷春,星星點點的相思之火,便可燎原。雲渦暗戀景宸的心思藏了好幾年,從不見他有一星半點的回應。

夜深,雲渦躺在**照鏡子,細細端詳鏡中人。烏發如雲,收攏起來在頭頂做了兩個垂髫,點綴上一小枝桂花,顯得俏麗動人。再看五官,目中秋水波光粼粼,鼻翼挺拔翹立,唇上紅粉猶顯春色。

誰說沒有色!

她明明有五六分姿色,隻是兩三分頑劣,一兩分蠻才,所以才顯得不那麽貌美而已!

雲渦撲進被褥,眼角有些潮濕。身後有人遞過來一方絹帕,軟聲道:“想什麽呢?”

“還不是為著那個冷心冷肺的家夥!”雲渦揪過帕子,狠狠擦了擦眼淚。擦完,她才想到什麽事不對勁,猛一轉身,就看到桂花仙正斜躺在自己身邊,向自己拋了個媚眼。

雲渦尖叫一聲,桂花仙也嚇得一起尖叫。

尖叫聲停歇,雲渦才將被子捂在自己胸前:“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就剛才。”桂花仙坐起身子,整理了下自己的秀發,“在樹上看到你老傷心了,下來陪陪你。”

雲渦吃驚不小。這桂花仙要多懶有多懶,恨不得八百年都不肯挪動一步,居然這樣好心?

她湊近桂花仙,盯著那張慵懶絕美的臉龐:“你是不是察覺到我師兄,有點問題?嗯?”

桂花仙格格一笑:“你是說,他身上那香味?”

“對!”雲渦激動地將她的肩膀一把抱住,“你也發現了?”

桂花仙重新躺下來,柔弱的身體霸占了大半張床:“八百年了,我還沒睡過這床呢,真軟……哎,你留宿我,我就告訴你!”

雲渦細品了下這條件,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於是便道:“那行吧,說好了,就一晚上。”

話音剛落,桂花仙就刺溜一聲鑽到床的內側,將錦被一把纏在身上,陶醉地道:“好香好軟……”

“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沒怎麽回事,是你上課走神,連香陣都沒聽說過?”

雲渦撓了撓後腦勺:“香陣?”

這麽一提,她這才想起了仙術課上,月老說過凡間有九宮八卦陣法,由太極圖像衍生而出,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爻。陣法精妙,變幻無窮。香陣則是在八卦陣的基礎上,以香氛布陣,陣生天羅地網。入陣者就算臨時走出了香陣,也會身體留香。

“這麽說,師兄入了這香陣?”雲渦翻身下床,“我告訴他去。”

桂花仙一把將她揪住:“你告訴他什麽呀?他要是想告訴你他去了哪裏,早就說了!再說了,這香陣也沒那麽可怕,布陣者不想害人的時候,也就是個焚香的雅趣。”

“可是這是在去了天宮之後才染上的。你不覺得奇怪嗎?”雲渦還是不太放心。

這次輪到桂花仙發愣了。她撓了撓頭,胡亂猜測道:“也許是闖了哪個神宮,或者是找了狐妖什麽的……”

雲渦聽到“狐妖”二字,眼睛發直,木然走回到床邊坐下。

完了,全完了。

蓐收殿下早就提醒過她,景宸被狐妖纏身。她擔憂過一陣子,後來便生了僥幸的心思,總覺得依著景宸的性子,不至於被狐妖迷得七葷八素的。誰知道早就走火入魔,趁著去天宮的機會也要和狐妖私會。

雲渦呆坐半晌,桂花仙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沒變傻吧?”

她沉默。

“你可別嚇唬我,我不吃這一套。”桂花仙媚笑著,扳住她的肩膀往**一放,“歇息吧。”

雲渦猛然回神,重新坐起身:“桂花仙,你快說,怎麽驅趕走這狐妖呢?”

桂花仙打了個哈欠:“你別忘了,我才八百年道行,而且都沒怎麽修煉仙術,問我你還不如問你師父去。”

“不能讓師父知道,不然他非要把師兄逐出師門去!”

“得了得了。”桂花仙一縱身將她撲倒,呼出一口氣將蠟燭吹滅,“歇息,歇息。”

桂花仙身上散發出一股甜香,足以醉倒人心。雲渦還想說什麽,張開嘴卻是一個哈欠。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倦意襲來,很快便沉沉睡去。

黑暗中,桂花仙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

她伏在雲渦肩頭,就著窗扇縫隙裏透出的一抹月光,細細看著眼前安靜的睡顏。慢慢的,她的鼻子變得更加秀挺,眉宇開始拉長,顯得英氣十足。胸脯迅速平探下去,與之相反的是,光滑的脖頸上慢慢突出,形成了一個喉結——

她,變成了他。

“哎呀,一不小心變了身。”桂花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邪邪勾唇一笑。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雲渦的鼻翼一下,低低地笑了起來。

“對不住了,小雲渦,我騙了你。”他似乎很是開心,伸出蘭花指,放在唇邊低聲笑起來。

“其實啊,你師兄中的那個香陣,是**。”

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厲害的,**……

雲渦睡得黑甜無夢,睜開眼睛,望見窗紙上透著青白色的晨曦。她動了動身體,發現胸口上橫著一隻白皙的胳膊,頓時記起了桂花仙還躺在身旁。

“懶仙。”她咕噥了一句,將胳膊扔到一旁。

那隻雪白的膀子,又無聲無息地纏了過來。雲渦終於不耐煩了,往桂花仙胸口上一推,卻沒有碰到應有的柔軟。

雲渦睡意全無,仔細打量身側的桂花仙,容貌是相似得很,身子卻完全不是昨天的美嬌娘,而是美少年。

“啊!”雲渦驚叫。

桂花仙被吵醒,睜開惺忪的睡眼:“你醒了?”

雲渦二話不說,一拳打過去。桂花仙立即將她的手握住,化去她一身蠻力:“大清早的,可不興這樣打情罵俏的。”

“誰跟你打情罵俏!你是誰!”雲渦慌得鞋都顧不上穿,趕緊捂著被子翻身下床。

桂花仙伸出蘭花指,朝雲渦嗔怪一指:“我是桂花仙啊,前幾日你還找我聊天解悶,問我被人輕薄了該怎麽辦?”

“胡說!你怎麽是個男的?”

桂花仙翻了個白眼:“我是樹仙,樹仙!想是女子,就是女子。想是男子,自然就是男子嘍!很奇怪嗎?”

“很奇怪!”雲渦麵紅耳赤,“你、你幹嘛不是女子?要是知道你會變身,我昨天打也把你打出月老閣!”

桂花仙幽幽地歎了口氣:“小渦渦,你這樣說我,忒傷人心了!我蹲在樹上看你和景宸十幾年了,一會兒想做女子去和景宸百年好合,一會兒想做男子和你卿卿我我……最後我選擇了你,你還不領情。”

“好意我心領了,你趕緊給我變回女仙去!”雲渦怒了。

“變不回去了。”桂花仙按住胸口,深情款款地說了一句,“我心磐石,不可轉移。”

雲渦兩眼一黑,知道自己攤上事兒了。“我問你,昨天我們有沒有,有沒有……”她難以啟齒。

偏偏桂花仙裝作無知:“有沒有什麽啊?”

“有沒有越雷池,行周公之禮?”

“啊,記不清了,我得想一想。”桂花仙伸出一根手指頭,掏了掏耳朵,不無遺憾地說,“沒有,哎……”

雲渦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事情還沒那麽糟糕。她繞到床帳後,將衣服穿得齊整,然後把窗戶打開一條縫:“趕緊從這裏出去,要是對師兄師父透露一個字,我拔了你的舌頭。”

“你這麽善良,怎麽舍得呢?”

“舍得!”雲渦默默望屋頂,“把你剁成桂花醬,也舍得。”

桂花仙愣了愣,居然抬起手背擦起了眼睛:“我找月老去,就說你始亂終棄,讓他親自為我們牽紅線。普通的不夠,要天成紅絲……”

雲渦一把將枕頭扔過去,砸得桂花仙往後仰去,然後豹子似地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將他的衣服往身上套:“君額上似可跑馬,何不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敢毀我清白,你活膩了!”

桂花仙起初還抵抗,後來忽然住手,一雙美目往外看去。雲渦心裏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回頭一看,隻見景宸站在門口,微微睜大眼睛,似是驚詫萬分。

也不知剛才這一幕,他看去了多少。

雲渦忙從**跳下:“師兄你聽我解釋……”

景宸忙扭轉視線,輕咳一聲:“我在外麵聽到裏麵有打鬥聲,還以為有妖孽入侵。既然沒事,那我先走了。”

他匆匆而去,不給任何解釋的機會。

雲渦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裏五味雜陳。桂花仙湊上去,不要臉地說了一句:“小渦渦,反正木已成舟,不如……”

“還未成舟。”雲渦的語氣壓抑著憤怒。

“什麽意思?”

雲渦慢慢回頭看向桂花仙,目光陰測測的。

碰!

一拳襲來,正中他的眼眶。

八月十五秋分時節,月老閣出了件大事。月老座下的女弟子要把院子裏的桂花樹砍掉,做成一條仙船。月老苦苦攔住,才最終沒有釀成慘禍。

自此,桂花仙嚇得數天沒有露麵,夜夜在樹上幽聲啼哭,念情緒淒婉的詩詞,以至於讓外人以為月老閣這等仙地,變成了鬼地。

再一日,那桂花仙突然恢複常態,從樹冠上露出頭來,輕聲喚了喚月老座下的男弟子。待得到回應後,桂花仙羞赧地從樹枝裏露出了嬌顏,說,奴家為了你,改做女仙了。

八月十五後的處暑時節,月老閣又出了件大事。月老座下的男弟子要把院子裏的桂花樹砍掉,做成一條仙船。月老苦苦攔住,才最終沒有釀成慘禍。自此,桂花仙徹底無聲無息,安心做他的懶仙了。

不過,事情並未完全平息,因為一樁大事又發生了。

那是在一個月後,司命仙君搬著一盆金線菊,飄飄然來了月老閣。提及月老弟子上次在天宮瑤池辦的那樁差事,司命仙君口舌如簧,舌燦蓮花,將兩人的能力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然後問題就來了。

景宸給司命仙君倒了一杯酒:“那我和雲渦兩人,是記入仙籍了?”

“我已回稟西王母,得到首肯,就去了花薛那裏報備。你們兩人的名字,估計已經被加上了。”

雲渦卻品出了一絲兒不對勁:“花薛?”

“對,就是玄鳥神女花薛!”司命仙君眼冒金光,“最近由她掌管仙籍,所以加名字的事自然是她的。”

雲渦嚇得手一抖,酒水撒了一桌子。

雲渦心跳如雷,狠狠喝了一口酒,開始回憶在天宮時發生的一切。當時若不是蓐收攔著,恐怕她就被花薛給滅了。

眼下花薛記載仙籍,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徒兒,你不勝酒力,還是先去歇著吧。”月老看出她臉色不對勁。雲渦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師父,徒兒惹上了花薛上神!”

月老正在喝酒,聞言一口將酒液悉數噴出。他瞪圓眼睛:“你說你惹了誰?”

“花薛,玄鳥神女。”雲渦擺出一張苦瓜臉。

月老倒抽一口冷氣,司命仙君差點背過氣去。景宸倒是像沒聽到一般,一杯一杯地給自己倒了酒。

司命仙君終於平複心情,顫巍巍地問:“你到底怎麽惹的她?”

雲渦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述了一遍,月老和司命仙君的臉色才好了一些。司命撫須忖道:“都別太緊張了,花薛殿下向來脾氣不佳,心眼卻不壞。丫頭不過是衝撞了一句話,她生氣歸生氣,但不會太過記恨。”

“心眼不壞?我的元神都差點被她滅了,眉頭都不擰一下的!”雲渦覺得司命可笑至極。

誰想司命立即變了臉色:“別瞎說,她是蓐收殿下的未婚妻,身份尊貴,被人聽到了可不好。”

雲渦怔了怔:“未婚妻?”

“是啊,他們都是神族,血統純正,和蓐收殿下的後裔必定是統禦寰宇的神祗。”司命仙君搖了搖頭,“我就不行嘍,不上不下的仙族,未必能碰得上真命天女。就算遇上了,人家未必能看得上我這把老骨頭……”

月老沒聽他嘮叨,隻是盯著雲渦。雲渦心頭有驚雷接二連三地滾過,整個人都變得木木的。

她腦海裏隻有一個聲音——

完了!

不過是一句話,花薛上神就恨不得劈她一掌。那如果被她知道,她被蓐收親了一下,恐怕……

還能剩一點渣渣做個青塚嗎?

雲渦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這下景宸都坐不住了,淡淡地開口道:“恐怕不止是一句話的事。”

“師父師叔,徒兒不孝,對不住二老的栽培!估計花薛殿下必定會將我剔出仙籍。”雲渦哽咽著說。

月老斥道:“胡說,你是我座下資質僅次於景宸的弟子,怎麽能這樣認慫?仙籍裏誰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你。”

你是我座下僅次於景宸的弟子。

雲渦在內心咆哮:師父,你一共就兩名正兒八經的弟子,螢小童子都沒正式拜師呢!思及此,她更是哭得傷心。

桂花樹上倒是有了動靜。

幾片樹葉靜悄悄地落下,桂花仙探出頭來,這次的身體是個美少年。他笑嘻嘻地道:“哭什麽,吵什麽,去看看不就得了。”

月老吹胡子瞪眼:“你以為那天宮就是好入的?”

“仙當然難進,不是仙的當然可以進。”

“什麽意思?”

桂花仙抿唇一笑,眼波魅光點點:“香氣啊,誰能在乎香氣呢?”

雲渦下意識地道:“香陣?”

“聰明。”桂花仙從樹上躍下,毫不客氣地坐在桌旁,大口吃菜,大碗喝酒。吃飽喝足,他才一抹嘴巴:“香陣的可貴之處就在於,變幻無窮,隨心所欲。香陣所散發出來的香氣可以是一張網,也可以將仙化為一縷香氣。”

“你是說,讓我們都化身為香氣,附著在司命仙君的衣裳?”

桂花仙點頭。

景宸蹙眉:“天宮守衛森嚴,你怎能保證能蒙混過關?”

月老也搖頭:“再說了,我們自己都會瞬化微妙咒,化身咒等仙術,也可以用這些。”

“這就是香陣和一般仙術的區別之處。”桂花仙又夾了一筷子青菜,“這香陣的基礎是八卦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現在我布的這個陣法,就等於讓你們的形體倒退回成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你們的仙術隻是隱藏萬物,或者將萬物變個形狀。試問,你們變來變去,不還是那麽大個頭嗎?稍微道行高深的,就能察覺到你們的存在!所以普通的仙術靠不住的!而我的香陣不一樣,直接是將你們化作為一。一粒塵埃,誰能察覺?”

司命仙君眯縫起小眼睛:“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我,我就是個天生好命的桂花樹唄!”桂花仙大口咀嚼青菜豆腐。

月老沉吟片刻:“眼下也隻有這麽辦了。”雲渦和景宸對視一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桂花仙得意洋洋,將一杯美酒一飲而盡,道:“聽好了,你們可欠我一個人情。”

一個時辰後,桂花仙擺好了香陣,居然真的是一個八卦陣,隻不過用來布陣的都是上等的桂香。他示意司命仙君、雲渦和景宸踏入陣心,然後囑咐三人道:“這等香陣所需的功力耗損太大,加上月老仙君的仙力,我也隻能保證兩個時辰的效力,咱們一定要快去快回。”

“兩個時辰!”景宸有些不滿。

桂花仙靠近景宸,挑起他的下巴:“對,兩個時辰,尤其是你,別再被發現闖天宮,被剜仙骨。”

景宸冷冷地看他一眼,手中金光一閃,出現一柄巨斧。桂花仙忙道:“當我什麽都沒說。”

景宸哼了一聲,將斧頭收起。

月老和桂花仙在香陣外作法,雲渦等人在陣內入定。她感覺周圍的香氣越來越濃,睜開眼睛,眼前卻隻有白茫茫一片香霧,其他什麽也看不到。她繼續閉上眼睛,過了不知道多久,身子越來越輕。隻聽桂花仙說了一聲“好了”,雲渦就睜開了眼睛。

這次整個天地都變了,地麵近在眼前,卻猶如地震般抖來抖去。雲渦忍不住大叫:“討嫌桂,你到底做了什麽!”

“你們現在是香氣,不是修士了,還是閉上眼睛比較穩妥。”桂花仙不忘補充了一句,“下次叫我官人桂。”

一有機會,桂花仙就來調戲她。雲渦剛想要嘲諷回去,忽然聽到景宸的聲音冷冷地傳來:“再多說一個字,年底我要做一條桂木畫舫。”

桂花仙趕緊噤聲。

雲渦心中一暖,尋找景宸的身影,可是她看到的隻有司命仙君的衣裳,看不到景宸的存在,可能他也化為了司命身上的一縷香氣。

司命整了整衣服,和月老道別,就往天宮飛去。他運足仙力,不出半個時辰就到了天庭。花薛所掌管的天冊宮裏,保管著上至上仙,下至散仙的仙籍,隻有司命仙君可以入內翻閱。

天冊宮門口有天兵把守,司命仙君隨便編了個由頭,就進入到典籍內閣。等到四下無人,雲渦才終於得以化為人形,捂住胸口開始喘氣。

司命仙君飛得太快,她好幾次都差點被疾風給吹散了去。雲渦往身後一看,景宸和桂花仙也都幻出人形,隻是臉色同樣煞白。

“時間不多,咱們趕緊去查。”司命仙君走向典閣深處,在數個檀木書架上翻找。雲渦也跟著翻找,隻是那仙籍太多,林林總總足有上百件,找起來確實不是一件易事。

她扭頭,看到桂花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催問:“你怎麽不找?”

桂花仙撓了撓額頭:“我們隻剩下一個時辰了,這浩如煙海,恐怕要找到天荒地老。”

景宸冷冷地瞥他一眼,殺氣十足地吐出四個字:“桂木畫舫。”

“得得得,我幫你們還不行嗎?”桂花仙往檀木架上一靠,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往一捆書卷上指了指。

雲渦半信半疑地將那錦布書卷拿起來:“你確定在這上麵?”

“我是聞到了墨香。”桂花仙抽了抽鼻子,“剛寫下不足一個月的字,上麵能散發出很淡的墨香。”

景宸將錦布書卷拿過來伸開,目光一凝。雲渦湊上前,果然在書卷的末端看到了景宸的名字,下麵還注了四個字:玉甲真人。

司命仙君上前看了一看,笑道:“恭喜景宸了,這是個上仙,將來做個星官還是掌一宮仙位,都是有可能的。”

“雲渦呢?”景宸麵無喜色。

司命仙君有些黯然:“花薛殿下果然沒有把丫頭的名字記錄上仙籍。”

雲渦不免心中失望,勉強笑了一下:“罷了罷了,這修仙之路本就是坎坷無比,我不如再多修煉幾百年。”

桂花仙目光閃爍,伸手往書架上方一格夠了夠,拿下一捆書卷:“這個上麵也有墨香。”

雲渦忙將那書卷拿過來,隻見上麵注了三個字:散仙錄。

“做個散仙也不錯,將來多修煉修煉,也能飛升。”司命仙君安慰她道。

雲渦扯了扯嘴角:“沒事,隻要這仙籍上有我的名字就行了。散仙遊曆人間,自由自在……就是不知道我是哪個仙位?”

“看看不就知道了?”桂花仙將書卷的捆條拆開,翻開一看,目光定格在最後,半晌沒有說話。

雲渦心中緊張:“討嫌桂,你別這樣,我到底是什麽仙位?”

桂花仙抬頭,靜靜地看著她:“小渦渦,你要是當了這個散仙,以後咱們可就沒情分了,等著絕交吧!”

景宸冷笑一聲:“到底什麽仙位,總不至於是伐木仙吧?”

“那是廣寒宮的仙位,偏了點,好歹是上仙,不會記錄在這散仙錄裏的。”

雲渦徹底被勾起了好奇心,奪過散仙錄一看,倒抽一口冷氣,然後委屈之情上湧,鼻翼泛起酸意。

欺負人也不帶這樣的!

隻見她的名字被寫在最後,下麵注明了一個仙位:廁神。

司命仙君伸頭看了看,輕咳一聲道:“也不是那麽不堪,將來你所司之處,遍地黃金……”

雲渦扁了扁嘴,落淚了。

誰要這種黃金!

“丫頭,你別急,不滿意這仙籍,我幫你劃去便是。”司命仙君趕緊勸說。雲渦擦擦眼淚:“花薛殿下寫都寫了。”

司命仙君麵有憤慨之色:“這天宮也不是她一個上神能決定的,大不了拚了我一個上仙不做,也不能讓她這樣隨意指派。”

景宸忽然開口道:“師叔,把我的名字也從仙籍上剔除吧。”

“為什麽?”司命仙君和雲渦異口同聲。

他淡淡地道:“不為什麽,不喜歡玉甲這個名號。”

“玉甲怎麽了,你是不是覺得成仙是樁唾手可得的事情?要是被你師父知道……”

景宸沒說話,隻是蹭的一聲喚出咒火,就要將那本仙籍點燃。司命仙君忙按下他的手,道:“我幫你去掉這仙籍還不行嗎?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以後修煉了上百年還沒有正果,可別怪我。”

“不怪。”

“那把這些都恢複原狀,咱們走吧。”司命仙君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去。雲渦有些內疚,低聲道:“景宸,對不住,拖累你了。”

景宸看了她一眼,眼中沒有任何表情:“不用道歉,我又不是為了你。”

說完,他就先一步追隨司命仙君而去。雲渦站在原地發怔,沮喪的心情更加低落。

桂花仙悄悄地對雲渦道:“小渦渦,你有所不知,玉甲是綠龜殼,你師兄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喜歡的吧。”

雲渦恍然大悟,心中更是堵得慌。這花薛殿下簡直是欺人太甚!

四人回到月老閣,正趕上螢小童子在月亮地裏吸收日精月華,無數光點在空中緩緩飛舞,整個月老閣散發出一種如夢似幻的光輝。

桂花仙興奮得立即從香氣變回人形,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雲渦心情不佳,向月老禮了一禮,就怏怏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景宸跟在她身後,也是抿唇不語。司命仙君更是尷尬萬分,隻道:“老弟,這次是我讓兩個孩子白忙活了。”

月老聽兩人說出在典閣裏看到的一切,了然於心,道:“這天下的道理其實都是神仙說了算的,既然這樣,你們也不好隻呆待在月老閣,還是快快多促些正緣,早點修成仙身為妙。”

話是這麽說,可是談何容易?

雲渦低頭不語。月老嗬嗬一笑,道:“惹事精,你們離開的這幾個時辰裏,為師給你們算到了一份天定姻緣。”

天定姻緣?

雲渦吃驚不小。

她和景宸修的是仙媒,為尋常凡人牽扯姻緣,一般都增加不了多少仙緣,隻求滴水能夠匯成巨浪。而天定姻緣的一方是天人下凡,他們仙媒若是能夠做上這樣一樁美差,那積累的仙緣足足是尋常姻緣的一萬倍。

景宸脫口問道:“師父,已經十年沒有天定姻緣了,怎麽會這樣巧?”

“世間萬事匆匆,緣線成網,出現巧合也是理所應當。”月老將羅盤推到兩人麵前,“你們看,是在高辛國。”

羅盤上顯示著坤卦醜位,正是指向南方的高辛國。司命仙君看了看,道:“天定姻緣出現可是一樁大事,你們兩人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失手。”

雲渦點頭。“師父,徒兒明白。”

月老滿麵愁容地望了望天空:“為了防止你再惹事是非,這次你們帶上桂花仙去好了。”

桂花仙正在半空中飛舞,聽到月老的話,轉身俯衝到了地麵。他俊俏的臉上堆滿笑意:“本小仙正有此意。”

“我沒有此意。”雲渦沒好氣。

“說定了,明日我跟你們一同上路。”桂花仙笑得奸詐,輕飄飄地鑽到桂樹樹冠裏去。

入夜,雲渦睡得很不踏實。她一會兒想起花薛惡毒的眼神,一會兒想起花樹之下的蓐收,翻來覆去,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睡去。

她睡了一會兒,忽然嗅到一股似有還無的香味,茫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居然是桂花仙那張賤兮兮的笑臉。

“小渦渦,你醒啦?”

雲渦二話不說,一拳砸了過去。桂花仙歪頭一躲,慘叫道:“小渦渦,我剛進來,不該看的沒看,不該碰的沒碰,為什麽打我!”

“因為你到了不該到的地方。”

桂花仙知趣地轉過身去:“我這不是怕你不打招呼就提前走了嗎?你要是嫌我煩,那我就化為一縷香氣跟著你們得了。”

他往那床頭的包袱上投去,轉眼消失不見。雲渦試著將包袱拿起來,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嗅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桂花仙應該就附身在上麵。

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雲渦穿戴整齊,將頭發梳成雙髫,在上麵簪了一串淡雅可人的禾雀花,背上包袱走出房門。景宸已經在門口等待,見她出來,淡聲道:“師妹,吉時快到,我們該準備上路去高辛國了。”

“不用準備,我都已經促成了九千九百九十八件正緣了,熟能生巧,定不會給師父丟臉!”

景宸淡淡地反問道:“是嗎?也不知道去年,是誰把兩個女人用紅絲牽到一起的?”

雲渦心虛地吐了吐舌頭。去年乞巧節,街上擠滿了未婚男女,她和師兄光牽紅絲就牽了一晚上。那些郎才女貌的,牽;那些門當戶對的,牽;那些擦身而過的,牽!

結果回來一查司情簿,月老發現居然有兩個女人被紅絲綁在一起了。雲渦想了好久才記起,這其中一名女子是女扮男裝,卻被她當做了男子。

最後,她不得不偷偷潛入這兩名女子各自的閨房裏,用斷情剪斷了兩人手腕上的紅絲。

這烏龍被師兄笑話了一年,現在提起來,雲渦還忍不住臉紅。

“是我眼拙,是我識人不清,行了吧?我這就去蠶房準備。”雲渦翻了翻白眼。景宸適時喊住她,道:“這次是要給高辛國公主促姻緣,所以你務必挑出兩隻白蠶出來。”

雲渦一怔。

原來是給皇家公主牽姻緣,這水可就深了。公主若是去和親,可定國安邦幾十年;若是下嫁賢臣,可激勵文官諫言;若是嫁予外戚,恐會生內禍之亂。所以給公主牽姻緣,要麽造福人間,要麽是埋下禍根。不像民間的平常男女,婚姻嫁娶無非是看一看性情是否相投。

而且這其中還牽涉了天定姻緣,若是測算有誤差,不但不能增加仙緣,還會給人間惹來禍端。

“謹遵師兄之命。”雲渦正色道。

她到了蠶房,進門就聽到蠶在沙沙地吃著桂花。

月老養的蠶,不吃桑葉吃桂花。那桂花白天吸收日精,晚上吸收月華,養出的蠶會吐出兩種不同的絲。紅蠶吐出紅絲,用來牽姻緣。白蠶吐出白絲,則用來探知對方的正緣。

雲渦挑了兩隻已經成熟的紅蠶,又在白蠶的竹匾前琢磨了很久,才挑出兩隻又大又白的白蠶。

“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你們可要給公主挑一個如意郎君。”雲渦將白蠶托在手心裏,煞有其事地囑咐。

帶上紅蠶和白蠶,雲渦和景宸禦風飛行,很快就到了高辛國。因為他們不能暴露修士的身份,所以從進城門開始,他們就換了步行,裝作普通修道人。

兩人來到皇宮外,隻見城牆上貼著皇榜,許多百姓聚在榜下議論紛紛。

“沒想到皇家還出這樣的事,真是想不到啊。”

“高人多得是,說不定哪天來個雲遊道人,就能把娘娘的病給治好了呢。”

“這太醫都束手無策,該是什麽樣的病呢?”

……

雲渦湊上前一看,皇榜大致意思是,福妃生了怪病,皇帝召天下能人誌士進宮治病,若能治愈福妃的病,加官進爵不說,還會賞銀千兩。

賞錢無所謂,關鍵是能進皇宮,這可是接近公主的大好機會。雲渦用胳膊肘捅了捅景宸:“師兄,揭?”

“揭。”

雲渦上前就要揭皇榜,卻被周圍的百姓給攔下:“我說小道姑,你這是要幹嘛?”

“揭皇榜。”

一個戴灰色頭巾的中年男子煞有其事地道:“小道姑,這皇榜可不是好揭的,聽聞有五個僧人進宮,不但沒能治好福妃的病,反而送了性命。”

“還有兩個道人,揚言自己的道號天下聞名,也被砍了頭。”

“這揭皇榜可要慎之又慎啊!”

眾人苦勸,直把雲渦說得心生猶豫。他們是月老門下的徒弟,修的是仙媒,不是仙醫,能治好福妃的病嗎?

雲渦遲疑地望向景宸。寬大的帽簷將他的臉部遮去大半,隻能看到他嘴角掛著冷冷的笑。

“這些無能鼠輩,與我何幹?”他的聲音冰冷如霜,不帶一絲溫度。眾人好心的勸諫頓時低落下來。有人賭氣道:“別管這兩人了,讓他們去進宮,最後沒命出來才好呢!”

景宸不搭理這些閑言碎語,隻向雲渦命令道:“揭!”

雲渦忙不迭地點頭,伸手將皇榜揭了下來。立即有兩名皇城守將走過來,問:“可是確定揭了皇榜了?”

“是。”

“若是確定,這就先去國館裏歇下,等明日一早覲見皇上。”

事已至此,隻能行一步看一步了。雲渦硬著頭皮跟在守將身後入了宮,一路走到國館。國館是專門招待別國或者藩屬地使臣的地方,位於皇宮一角,倒也清靜雅致。兩名守將給他們一人安排了一間房,就告退了。

雲渦不解其意,但還是將兩隻蠶從袖中掏了出來。景宸掏出一張泛黃的道紙,用手寫了個符,將兩蠶包起來後還給她:“初來乍到,凡事都要小心為上,先封了仙蠶的神息吧。”

雲渦點頭,略一盤算,問:“師兄,我們入夜是不是先刺探一下公主寢宮?”

“不用。”

“那怎麽見到公主?”

“按照安排,明日去給福妃診病。”景宸說完,便回了房,一把將房門關上。雲渦目瞪口呆地看著禁閉的房門,跺了跺腳:“可我們是來給公主促正緣的,找福妃有什麽用!”

房內寂靜無聲。

雲渦氣衝衝地回了自己的廂房,往床榻上一躺,望著屋頂發呆。半晌,有太監敲門:“兩位高人,這是今晚的飯菜。”

“有勞公公。”雲渦懶洋洋地接下菜盤,打開一看色香味俱佳,都是上等的素菜。

雲渦和師兄都已辟穀,幾天不吃不喝不睡也對身體無礙,吃飯也不過是日常調劑。不過她看到一碗盛在玉碗裏的湯水,看上去清亮爽口,忍不住拿起來就喝。可是嘴唇還未沾到碗沿,斜刺裏就伸來一隻手,將那湯水奪了過去。

桂花仙將湯水咕嘟嘟地飲了一大口:“趕了這麽久的路,渴壞我了。”雲渦大怒,劈手將湯碗奪回來:“你應該去和景宸相處一室!”

“你又不知道他那張冰塊臉,瞅一眼能冰凍三尺,我才不願意看呢!”

“那你去槐樹上過一夜。”

“等我歇過乏。”

“歇乏就歇乏,別整這些香味了,嗆死人了!”

桂花仙正色道:“我早就將香味收起來了。”

“那怎麽……”雲渦抽了抽鼻子,終於覺察出哪裏不對勁起來,“這不是桂花香!”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窗外看去。雕花木質的窗戶上,閃過一個嫵媚窈窕的美人身影。那身影未作停留,一閃而過。

雲渦打了個激靈,追出房門,隻看到那美人推開景宸的房門,將門輕輕闔上。此時正是日暮時分,長廊下懸掛的八角流蘇宮燈將美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居然是一道狐尾。

“狐妖。”桂花仙飛快地說。

雲渦心頭一緊,忙過去就去推那房門。可是那房門被狐妖關上以後就嚴絲合縫,半分也推動不得。

這是上乘的結界。

桂花仙擰起眉頭,撚出窺境決,雙手往房門上奮力一推。隻見那扇房門漸漸變得透明,顯現出內裏的情景來。

隻見景宸坐在**入定,身遭籠罩著一股幽藍色的淡淡熒光,是防止妖孽入侵的結界。除此以外,室內擺設十分平常,並沒有其他人。

“奇怪,我明明看到狐妖進去了。”雲渦奇道。

景宸微微蹙眉,一伸手將那隻手抓住,想要將身後人扯出來。可是那隻手紋絲不動,仍然囂張地摸上了他的脖子。

“公子,我沒有惡意的,隻是看你太過寂寞……”一張美人臉從他背後伸出來。那張臉絕美無比,微微上挑的美目裏蓄著一汪春水,鼻翼小巧秀挺,櫻珠般的嘴唇充滿了**。

景宸緩緩睜開眼睛,恨聲道:“滾。”

“往哪裏滾,公子懷裏嗎?”狐妖一揮手將四周的結界化去,紅唇往他耳垂上親去。

景宸皺了皺眉頭,身體周圍的結界居然瞬間破碎!

狐擅用香,以香助色,以色誘人。狐妖愛美色,遇上那皮相好的男子,與之春風一度也就罷了。若是遇到修為不錯的男修,就算皮相再好,也得吸走大半的修為!

桂花仙一個撐不住,決力消散,房門瞬間又恢複了常態。

雲渦急了,上前使勁拍門:“師兄,師兄!”可是門內靜悄悄的,什麽都聽不到。

桂花仙晃悠悠地走到她身後:“沒用的,他聽不到。這狐妖道行比你我都高,說不定是你師兄自己招來的,咱們別去自討沒趣了。”

雲渦怒目相視:“你胡說!”

“我倒是寧願我是胡說。”桂花仙晃悠悠地走到大槐樹下,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你倒是出手相救啊!”

桂花仙朝她擠了擠眼睛:“我救他,他把我做成畫舫怎麽辦?再說了,我也救不了他。”

說完,他往那槐樹上飄去,竟是挑了個舒服的地方,開始做起春秋大夢來。

雲渦懊惱地跺了跺腳。

她寧願房內傳來打鬥聲,也好比如今的寂靜無聲,讓人遐思萬千,胡思亂想。雲渦使勁搖頭,趕走腦海裏的一連串**畫麵,將仙力集於掌心,用力一擊!

轟——

仙力衝到房門上,卻立即散去。那房門依舊立在那裏,無聲無息。

雲渦頭皮發麻,正要再凝聚仙力,低頭卻看到掌心的金符開始發光。這是蓐收給她畫的金符,承諾他可以幫忙,救難於水火。

想起在正殿裏的烏龍,他的唇印在自己唇上,雲渦就覺得臉頰發燒。可是時刻緊急,她也沒辦法在所做思索,隻得輕輕地拍了拍手。

四周一片寂靜,隻有風聲掃起落葉的聲音。

雲渦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他沒有來,沒有赴約,這讓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

“想什麽呢?”

那聲音冷不丁地響起,讓雲渦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扭頭看去,發現來人居然是蓐收。

他依舊是白衣勝雪,不過這次腰中束著一根金絲腰帶,肩膀上戴著兩副青銅肩甲,給他添了不少英武之氣。

蓐收掃了她一眼,抬手一擊,那房門便應聲而碎。雲渦衝進去,看到景宸已經昏倒在床榻之上,狐妖正妖妖調調地伏在他身體的上方,微張的櫻桃小口中醞釀著一團白光球。

這正是吸男修道行的秘法!

聽到響聲,狐妖猛然抬頭:“誰?”在床架周圍,有一層散發著白光的結界,應該是狐妖設下的。

雲渦恨得心頭滴血,從百寶袋裏掏出一枚仙器,吹一口氣,那仙器頓時變幻成了一柄傲來劍。

她想執劍刺去,不想蓐收驀然伸手將那劍身按下,道:“她都不值得你髒了傲來劍。”

狐妖知道來者不善,將景宸一把摟在懷裏,一寸長的指甲按上他的脖子:“你們非要過來的話,他可就沒命了。”

“落在你手裏的話,他不照樣沒命?”桂花仙幽幽地說了一句。

“他是心甘情願做風流鬼。不過這樣看來,我真的有點舍不得殺他了。”狐妖低眸看景宸,手指撫摸他的臉龐。

雲渦氣結:“誰心甘情願了?明明是你蓄意謀害!”

狐妖不以為然地笑起來:“他在自己衣服上設了香陣,是一種極強的**。還說不是心甘情願?”

**?

雲渦怔住,下意識地看向身後的桂花仙。桂花仙輕咳一聲,一臉不自然的表情。

蓐收冷笑一聲,隔空推出一掌,掌心一道霹靂正中狐妖眉心。狐妖沒想到自己布下的結界全無作用,慘叫一聲,往後倒在**。

雲渦撲過去,推開狐妖,將景宸扶起:“師兄,師兄!”

蓐收一把將她的手腕攥住:“別碰他!”

“你放開我!師兄,你怎麽了,醒醒呀!”雲渦將手抽回來,將景宸抱得更緊。景宸在搖晃中醒來,目光迷離茫然。

雲渦一喜,正要將他扶起來,景宸忽然伸手一推,居然將她壓在身下親戚來。暖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臉頰上,雲渦一邊掙紮,一邊驚叫:“師兄,你怎麽了?”

景宸理也不理,胡亂地在她臉上親來親去。雲渦奮力抵抗,忽覺身上一鬆,竟是蓐收將景宸打暈,拎了出來。

“讓你不要碰,你偏要碰!我這就幫你處理了這個登徒子!”蓐收眼中殺氣騰騰,將景宸往屋外拉去。雲渦忙問:“你要帶他去哪裏?”

“上神止步。”桂花仙笑嘻嘻地擋住了蓐收的去路,“是生是死,你好歹給個說法。”

蓐收凜然道:“他心有歹念,我要立即取了他的元神,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不要!”雲渦臉色大變。元神被吸出體外,會對修士造成巨大的傷害,可能終身都無法痊愈。

她沒多想,隻想著把景宸就下來,執劍衝過去就往蓐收身上刺去。

“小渦渦!”桂花仙驚叫,“他的結界有反噬的力量,你不能刺他!”

雲渦驚訝地抬頭看蓐收:“你、你把結界收起來了?”

蓐收低頭看了看劍尖,麵色肅然。他伸出兩根手指,夾住劍身,將利劍拔出肩膀。雲渦無措地後退兩步,低頭看滴血的劍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竟然為了不傷她,將結界收起……

就在這怔愣之間,景宸忽然暴起,一把推開蓐收,抱住雲渦。他周身卷起一陣狂風,將室內所有什物吹得一片狼藉。雲渦發絲飛揚,抬頭看屋頂居然已經飛去老高,嚇得尖叫一聲。

景宸動作迅速,一躍就升上半空。

“師兄,你醒醒!”雲渦在他懷裏掙紮。

景宸渾身滾燙,將她擁得更緊,嘴唇貼上她臉頰:“就當這是夢好了……雲渦,你不是喜歡我嗎?隨我去做一對神仙眷侶怎麽樣?”

雲渦使勁將他推開一點:“師兄,你中了**,快念清心咒!”

“清什麽心,我隻要你的心。”景宸露出前所未有的****表情,右手摸上她的脖子,像愛撫一件美玉般地來回撫摸。

雲渦急了,她雖然愛慕景宸,可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委身於他。她口中念動定身咒,可是沒用,那股勁風依舊卷著她衝上九霄。

“師妹,別掙紮了,你我修什麽仙,還是找個地方逍遙自在去。”

雲渦搖頭:“不,景宸,這不是你,你快醒醒。”

景宸眸光一冷,將她抱得更緊,語氣曖昧:“不是我,那是誰?你心裏的情郎,不會還有別人吧?”

越說越放肆,雲渦堵住耳朵,不想再聽。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氣吞山河的虎嘯。

雲渦聽到幾分,忙回頭望去,於雲霧迷離中,隱約看到一隻白色黑紋的猛虎在風眼中奔騰,外露的白色獠牙威猛無比。驀然,它張開血盆大口,再一次發出震徹天地的吼聲。

“蓐收殿下!”雲渦失聲喊了一聲。

猛虎憑借這聲喊叫,已經確定方位,縱身撲了過來,一掌就將景宸甩去老遠。接著猛虎化回人形,蓐收將雲渦單手抱住,飛旋幾個回合,穩穩地落在雲端。

景宸在雲端上穩住身形,咬牙起身,吼道:“把她還給我!”

蓐收冷眼看著他:“你已經迷了心智,留不得了。”說話間,他手中已經凝聚仙力,奪命霹靂呼之欲出。

雲渦一悚:“神君,你別殺師兄,他隻是一時半會被**迷倒而已。”

“而已?”蓐收冷笑,“他方才想拿你做爐鼎,我若是遲到一時半會,他就對你下手了!”

桂花仙氣喘籲籲地趕上來:“神君,你就放了景宸一馬吧,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真的沒什麽壞心眼!”

“你說他沒有壞心眼?景宸身上的那股香味,就是證明!”蓐收嘴上強硬,手上卻將奪命霹靂收起,殺氣也隨之收斂。

“殿下!”雲渦擔憂。

“放心,他沒事,這顆藥丸是解**之毒的。”

藥丸很快見效,景宸隨即暈倒,從雲端一頭栽了下去。桂花仙忙飛過去把景宸接住,嘖嘖道:“這麽好看的臉,要是頭先著地可就可惜了。”

雲渦心事重重,下意識地摸了摸腰中的百寶袋,隔著布料觸碰到一束柔軟的事物,頓時福至心靈。

那是司命仙君的胡須,當時被蓐收拿走了一束。這起死回生的寶貝,是景宸一直想要的。雲渦當時好奇,闖了正殿拿走了胡須……

難道?

桂花仙抱著景宸,飛到她跟前,低聲地道:“小渦渦,你怎麽還不明白,那香陣就是戰神宮布下的,你師兄偷偷去了戰神宮。”

雲渦心頭有驚雷滾過,終於想起,景宸身上的那股異香,和她在戰神宮裏聞到的一模一樣。

景宸那樣想要司命仙君的胡須,上次提前離開瑤池,可能就是去戰神宮偷寶貝了。

“神君,你屏風上的蟲子,還有枕頭下的蟲子,都是我放的,和景宸無關。”雲渦硬著頭皮說。她可憐兮兮地從百寶袋裏掏出那把胡須:“神君,還有這把胡須物歸原主。你要罰,就罰我吧!”

蓐收根本沒有理睬,伸出右手,一道仙光飛渡而來,準確地落在景宸額頭上,開始吸他的元神。

雲渦心一橫:“神君,隻要你放了景宸,我什麽都答應你!你取我的元神也好,殺了我也罷,隻要別殺景宸,我什麽都答應你。”

她說完,視線便被淚水暈得模糊一片。

桂花仙跺腳道:“上神,隻要你放過我這兩個小娘子,我也什麽都答應你!我有八百年道行,送你也可以!”

蓐收斜看他一眼,涼涼地道:“兩個,小娘子?”

“兩個朋友!”桂花仙忙改口,“誰讓我那麽喜歡他們呢……算了,隻要放過景宸,你讓我做什麽也都可以!”

勁風襲來,蓐收的黑色披風如黑雲巨浪,席卷而來。雲渦和桂花仙忙念穩身咒,閉上眼睛。隻聽蓐收的聲音響起:“一言為定,你們要答應我做任何事!”

風太猛烈,雲渦開不了口,隻能點頭。

接著,蓐收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這次是湊在雲渦的耳畔說的。“下次,景宸再有異常出現,別忘了用金符喚我。”

雲渦聞言,差點飆出眼淚。

大神雷厲風行,差點奪人性命,她下次怎麽敢隨便喚出他來!

風速漸漸慢下來,雲渦試探著睜開眼睛,發現蓐收已經不知去向,自己仍然懸浮著,腳下是萬丈高空。

“小渦渦,你真有膽量,居然去刺蓐收殿下。”桂花仙責怪她道,“你知不知道他有個稱號,叫做‘嗜血上神’?”

“兩萬年前的仙魔大戰中,蓐收殿下斬魔萬千,魔族損失嚴重,這個稱號就是那時候來的。”桂花仙一邊說一邊回憶,“我也是聽說,據說蓐收殿下率領千軍萬馬抵達戰場,第一件事不是布兵下令,而是挑塊舒坦的,地勢高的石頭坐了,在上麵吹那管玉笛。”

雲渦有些淩亂:“吹笛子幹什麽?”

“笛聲驅兵,好過直接下軍令。這樣魔族猜不到仙族的作戰計劃,加上蓐收麾下都是虎狼之師,死傷無數。一天下來,那戰場慘不忍睹,肢體殘缺,觸目都是血紅。蓐收吹完笛子,往戰場上瞄了一眼,說了句‘真漂亮’,就帶著戰將們揚長而去。從始至終,他身上那件衣服始終潔白如雪,沾染不上半點血跡。”

“後來呢?”

“後來當然是魔族負隅頑抗,保存血脈。對了,魔族還有一支精純血脈留存,但是誰都找不到藏在哪裏了。”桂花仙看了看東邊天際。那裏已經升起了一顆啟明星。

雲渦想象了下蓐收戰魔的畫麵,隻覺得腸胃不適,精神萎靡。景宸居然惹上這樣可怕的一個殺神,前景實在堪憂。

“天快亮了,咱們快回去吧。”桂花仙催促。

雲渦和桂花仙急匆匆地返回到國賓館,發現屋頂飛得不知去向,屋內擺設一片狼藉。她幫桂花仙把景宸扶到**,安頓好之後才覺出後怕。

那隻狐妖也不見了,大概是他們在天上糾纏的時候逃走了。

雲渦盤點了下行李,沒發現丟了什麽,鬆了一口氣。精神放鬆後,她才感覺到疲乏勞累。

桂花仙給景宸整理好被褥,把被子給他蓋好,然後伸出兩根指頭點在他的額頭:“他失憶了。”

雲渦原本累得癱在椅子上,聞言一躍而起。

“放心,隻是**發作後的這段記憶。”桂花仙猜測說,“應該是蓐收那枚藥丸的作用。”

雲渦這才放心下來。失憶了……這樣也好,她和景宸不用那麽尷尬。

她將衣袖撩起,發現胳膊上多了一塊黑色的虎形印記,愕然了一下,才記起緣由。

“這是蓐收殿下留下的?”

桂花仙忙將自己的袖子也撩起來,在看到同樣的一塊虎形印記後,跺腳道:“這個蓐收,竟然這樣心狠手辣!”

“怎麽了?”

“這可是上古秘法!咱們不是答應了他,放過景宸就答應他任何事嗎?隻要咱們違誓,這個秘法就能要了咱們的命!”

雲渦驚得差點厥倒:“這麽厲害?”

桂花仙唉聲歎氣,上前勾起了雲渦的下巴:“小渦渦,咱們可能命不久矣,不如及時行樂,別讓你師兄知道……”

他男生女相,俊美非凡,這一嬌嗔更是添足了嫵媚多情,能夠勾魂攝魄,讓人心魂搖**。

雲渦對桂花仙這番媚態無動於衷。她方才還為這上古秘法膽戰心驚,現在看著桂花仙毫不在乎地****,頓時覺得上古秘法沒那麽可怕,不值得一提。

桂花仙沒想到雲渦會答應,驚喜道:“陪我喝酒賞花,再陪我……”

他沒說下去,因為雲渦一把抓住他勾自己下巴的手,用力一折。桂花仙慘叫連連,躍到一旁:“小渦渦,你好狠心!”

“再不正經,掰斷的不是手指了。”

桂花仙一愣,默默地低頭看自己身下。渾身上下,能像手指一樣掰斷的就隻有……

雲渦煩躁起來:“看什麽看,再看眼珠子你也別要了。”

“行行行,我去睡覺,總沒事了吧?”桂花仙白了她一眼,扭著腰往外麵走去。走到門口,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看雲渦:“你說你去戰神宮,放了咒蟲,還拿了司命的胡須?”

雲渦點頭。

“那為什麽你身上沒有**?”

雲渦也覺得詫異。她剛才忙著救景宸,都忘記了這個問題。

“這一旦入了香陣,沾染上香氣,**香就不會消散。除非——”桂花仙拉長了聲音,“除非戰神宮的主人碰過你!不然啊,過個十天半月,就得吃解藥才能把**去掉了。”

雲渦想起了自己變成鏡子後,蓐收輕輕給自己的那個吻。這解開香陣,就是在那時?

“他什麽時候碰過你?”桂花仙湊過來,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雲渦沒來由一陣心虛。她將桂花仙一把推到門外,將房門哐啷一聲關上:“睡你的覺!”

桂花仙在門外歎息一聲,刺溜一聲飛上院子裏的大槐樹,很快就有鼾聲傳來。雲渦抬頭望向上方,那裏沒了屋頂的隔擋,漫天星子盡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