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神仙須

戰神宮裏,美貌仙娥呈上美味果品,並倒上噴香的茶水。茶水綠盈盈地一汪,映出雲渦呆滯的麵容。

從踏入這宮裏,她就失了魂一樣,滿心裏就隻想著一件事:景宸現在怎麽樣了,會不會被罰,會不會不能修仙……

若他因為她和修仙無緣,那她也不可能繼續修仙。要活一起活,要死一同死,她要追隨景宸上天入地,從少年到白頭。

“仙子,口渴了吧?”仙娥看不過去,開始讓茶。雲渦這才回過神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甘香賦予的茶香頓時充斥齒頰。

她問:“戰神呢?”

“神君日理萬機,忙的都是天下事,等忙完了就會來找仙子的。”這仙娥人長得美,腦袋也伶俐,一伸手將雲渦重新按回桌案前。她笑吟吟地將果品盤往雲渦麵前推了推:“仙子,用些仙果吧。”

“我不吃。”

“這果子在凡間可不容易吃得到,你還是戰神殿下第一個如此厚待的修士呢。”仙娥笑吟吟地道。

雲渦算是看明白了,這仙娥是提醒她識時務,暗示她得了臉麵就得收好,頓時起了一股急火。她霍然起身,道:“我也不要什麽厚待,就隻要戰神見我一麵。如果他忙,那我先走一步,畢竟還有人命關天的事需要我去處理!”

她提步就往外走,仙娥忙去攔她,被她一掌撥開。走到殿門口,雲渦就看到了蓐收,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堵住了半個大門。

殿外白雲悠悠,他踏雲而來,容色平靜,墨發用玉冠縛起一束,餘下如黑色流水般傾瀉在身側,整個人顯得清貴無雙。

雲渦有過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這個人陌生無比,和剛才那個騎龍撈人的霸道少年,簡直是判若兩人。

蓐收淡淡地看她一眼:“你這是往哪裏去?”

雲渦忍不住眼淚,視線頓時朦朧:“我去救師兄!”

蓐收一擺手,讓那仙娥退下,然後道:“你提前送了字決飛書,現在你師父已經去天帝麵前了,放心,你師兄不會受什麽大罪。”

雲渦心頭漸鬆,但還是不放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我想親眼看到師兄平安無事才好。殿下的恩情,我會尋機報答的。”

她顧不上更多的禮數,就要往殿外闖。誰想她抬起一腳去邁門檻,那門檻卻生生往前伸出十寸,讓她踏了個空。

雲渦再去邁門檻,那門檻像長了眼睛,無限往前延伸,就是不然她走出這大殿。

她回頭,有些氣惱:“蓐收殿下,你這是何意?”

蓐收彎唇,笑意未達眼底:“我剛才還沒說完呢,你師兄不會受什麽大罪,也就是抽一根仙骨罷了。”

雲渦白了臉:“什麽?”

“闖天庭的罪,還有侮辱上仙的罪,加在一起的代價是一根仙骨。”蓐收豎起一根手指頭,慢悠悠地道。

雲渦的心猶如墜入九天冰窟,紮了個透心涼。這刑罰倒是不至於絕了仙途,可是從肋下生生抽一根骨頭,其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蓐收無視她難看的臉色,施施然走到桌案後,撩袍坐下,撚起果品盤裏的一顆紅色漿果,對她笑道:“愣著做什麽?來嚐嚐這個,入口甘甜,味道很美。”

雲渦恨得牙癢癢,敢怒不敢言。這位上神就是這樣,霸道的時候風雷激變,能嚇死人,沒事的時候雲淡風輕,能急死人。

也許這就是他的秉性,就愛看人著急,就愛看人窘迫。仿佛在他的眼裏,這是戲,要好好觀賞,不能插手去幫。一插手,這戲得亂,就不好看了。

雲渦強迫自己保持理智,上前一步,哀求道:“神君殿下,你能救救我師兄嗎?”

蓐收將那漿果丟進嘴裏,笑而不答。

“殿下若是救我師兄,我願傾盡所有,萬死不辭!”雲渦豁出去了。

蓐收一擰眉頭,一針見血地拆穿她的心事:“景宸在你心裏就這麽重要?”

雲渦有些難堪。雖說修士、散仙隻要不高攀就可以通婚,但畢竟是影響修為的,所以動情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她咬了咬下唇:“師兄為了我闖下大禍,我不能,不能……”

說到一半,她說不下去了。

怎麽說,都掩蓋不住心頭的情意。

蓐收微微一笑,抬手一揮,雲渦整個人就飛升起來,輕飄飄地落在他身邊。她驚問:“神君,你答應了?”

他不置可否:“說不定啊,你師兄根本不想被救呢。”

“不可能!”雲渦嗤之以鼻,不以為然。腦殼壞了的人,才願意去受抽仙骨這種刑罰!

“嗬,我可不想吃力不討好。不如我給你看個東西,如何?”蓐收轉過一雙鳳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什麽東西?”雲渦心急如焚,怕來不及搭救景宸。

“別急,行刑沒有那麽快的。”蓐收拍了拍手,掌聲清脆。剛才那名仙娥重新走進來,手裏捧著一隻小銅鼎。在她身後跟著四名青衣仆役,仆役們抬著一副擔架,擔架上放置著什麽重物。

仙娥在得到蓐收的示意後,命令仆役將擔架放下。雲渦定睛一看,擔架上居然放著一隻死去的幼虎,四蹄伸平,肚皮上有一道可怖傷口,血液已經幹涸發黑,看上去死去多時。

“這是我後花園裏一隻戰死的幼虎,大概三天前絕了氣息。”蓐收給雲渦介紹。

他伸出手掌,手心裏有一縷銀絲。雲渦立即認出,這正是司命仙君的長胡子,當時蓐收說要用來做帳鉤的掛帶的。

雲渦不解:“神君,這兩者有什麽關係嗎?”

“有關係,當然有關係。”蓐收起身,走到虎屍跟前,回頭提醒她,“你可睜大眼睛看好了。”

語畢,他將手中的銀色胡須拈出一根,輕輕放在虎屍上。然後他向仙娥使了個顏色,仙娥立即會意,將手中的銅鼎傾瀉,裏麵的琥珀色**頓時流到了虎屍的身體上。

雲渦問:“這是什麽?”

仙娥答:“回仙子,這是用千年神參熬成的水。”

幾乎就在眨眼間,那琥珀色的**變成血紅色,染紅了整根胡須。銀須像似是突然有了生命,開始蔓延生長起來,最後像一張大網般布滿虎屍。再等了片刻,那銀色大網漸漸融入虎屍,消失不見了。

雲渦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緊緊捂住嘴巴。

那原本已經了無生息的幼虎突然動了一下,接著睜開了眼睛。它彎曲脖頸,伸出舌頭將腹部的傷口舔了舔,然後搖擺頭部,站了起來。

它活了!

“把它帶下去吧,嚇著了美人,可就不好了。”蓐收吩咐。仙娥向他一禮,和仆役一同將幼虎帶到殿外。

雲渦還在震驚中,此時她心頭突然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另一種可怕的預設在她心裏成形,湧動。隻是她不肯去麵對,去承認那是真的。

“上古傳說中,女媧以柳條沾上泥水,甩出泥點,泥點落地成人。後來那柳條呢?無人知曉。其實做個上神也沒什麽大不了,就是能知道點上仙不知道的秘密!這司命仙君的胡須啊,其實是女媧娘娘手裏的柳條化作,要不然怎麽得用靈芝仙草泡的水養著呢,柳條缺不來寶水。”蓐收溫然解釋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這胡須有起死回生的仙力,一根可以複活仙虎,複活凡人沒那麽麻煩,剪成幾段,可以當個魂芯,然後捏點泥巴上去,就能化為血肉。”

雲渦聽著,身體不住地發抖。

蓐收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得好好想一想,你和你師兄的關係有沒有這麽親厚,他會不會為了你鬧上天庭。或者,有沒有可能,這不過是一個撕破臉的借口,他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拔幾根司命仙君的胡子罷了。一根仙骨換這麽個寶貝,太值得了!”

雲渦低著頭:“他要這寶貝做什麽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蓐收邪邪一笑,“總之,不是為了你。”

不是為了你。

衝冠一怒為紅顏,紅顏恨不得舍命相隨,結果到頭來發現那怒火是為了江山而燒,是為了寶貝而燒,紅顏不過是他的借口。

這就是最尷尬的結局。

雲渦幾乎抬不起頭來。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她心裏早就有了考量。景宸看著她時的神離,明顯是在策劃著什麽,掂量著後果。

每一分每一寸,都沒有她的存在。

她為了忍淚,嘴唇都咬破,可兩行清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下。

蓐收突然有些不忍,可想起少女全心全意地對景宸的模樣,心裏還是泛起酸意。他沒好氣地道:“哭什麽哭,你現在還想著救他嗎?”

“救。”雲渦擦眼淚,“抽了仙骨,得找上好的玉石替換。我去凡間的玉行搜搜去。”

蓐收冷眼看著她。

“還有啊,”她仿佛想起了什麽,“師兄這樣做,可能不是出自本意。你不是說他被狐妖纏身了嗎?可能就是狐妖唆使他這樣做的!”

她慌亂地給景宸找了一大堆理由,隻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蓐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隻是不戳破。

雲渦失魂落魄地往殿外走,身姿細軟,猶如雨中弱柳。漸漸的,她走入白雲深處,身影融入一片霧白。

蓐收負手而立,目光跟隨雲渦飄向遠處。婁宿一道黑光出現在他身後,半跪在地,問:“殿下,既然景宸的真正目的是奪寶,那屬下要不要把司命的胡須搶回來?”

“不,”蓐收一抬手,命道:“先不要聲張,尤其不能驚動天庭那邊。”

他眯了眯鳳眸,眸光裏閃現危險意味:“不能打草驚蛇,我倒是要看看景宸想拿這寶貝做什麽。”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戰神宮外白霧漫漶,雲渦茫然四顧,不知該往哪裏去。她正在猶豫,婁宿突然從身後趕來,道:“雲仙子,殿下命我領你去天牢。”

“多謝。”

婁宿素來冷漠,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領著她便往某個方向而去。一路上,雲渦看到無數瓊樓玉宇,奇花異石,心中不由得暗自驚歎。

難怪無數修仙人夢想位及仙班,這天庭確實是少有的仙地妙境。隻是,生活在這裏的仙人,也能做出抽仙骨這等殘忍的事嗎?

思及此,雲渦心情晦暗。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現一座仙山。仙山高聳入雲,山頂隱入雲端,看不清晰。山前是一座暗河,水流湍急。雲渦上前一看,水中竟然映不出人影。

“婁宿殿下,這水怎麽沒有倒影?”

婁宿道:“有倒影的時候,就是你的魂氣被它捉走的那一刻。這叫元水河。”

“元水河?”雲渦想了想,“和蓐收殿下的玄水河有什麽關係嗎?”

“有,”婁宿答,“玄水和元水是同一水脈,分流兩支,一個能夠留影,一個能夠留魂。”

雲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婁宿冷笑著加了一句:“你可別想著劫獄,被它擄去了魂氣,可不是說說玩著的。”

雲渦被人戳中心事,呐呐地辯白道:“我沒想著劫獄。”

“我可是獄官,什麽人懷什麽心事,可都在這雙眼睛裏,我一看便知。”婁宿一指她的眼睛,雲渦頓時感到迎麵而來一股剛烈罡氣,眼角酸辣熱痛,讓她好生不適。

婁宿不再看她,拍了拍手,仙山對麵便降下一座吊橋。他領著雲渦走上吊橋,在一處洞口前停下。

雲渦舉目打量,隻見洞口一處紅底柳釘大門徐徐開啟。走入洞門,其中幽洞百轉千回。就在雲渦以為這條路沒有盡頭的時候,眼前忽然豁然開朗,置身於一座巨大的空間裏。

她腳下的石頭,僅僅伸出洞口三米來長,猶如一隻鷹嘴,突出於懸崖峭壁之上。

這空間被仙火照得通亮,中央浮著一座長條形的巨石,上麵盤龍纏蛇,形狀可怖。在那巨石中央,景宸被一根巨大的鎖鏈綁住,青色衣衫上已經血跡斑斑。

“師兄!”雲渦失聲喊道。

景宸抬起頭,看到雲渦,目光一緊:“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雲渦想要飛過去,但是很快就發現無法使出禦雲咒,估計附近布著很大的仙局。而且這懸崖之下幽深黑暗,不知藏著什麽可怕的機關。

“師父已經去幫我求情了,雲渦,你先回去。”

“我不!”雲渦急了。

景宸皺眉,看了看雲渦背後的婁宿,用傳音術對她道:“雲渦,等下行刑,你什麽都不要說。”

“為什麽?”

“抽一根仙骨就能了解此事,何必再節外生枝?而且說出來得罪了司命仙君,將來同列仙班,也不是什麽好事。”

若不是已知景宸的真正目的,雲渦幾乎要相信這番說辭。

現在聽起來,她隻覺得陣陣心寒。景宸想要迅速了結此事,目的不言而喻——他就是不想夜長夢多,以防自己偷藏起來的寶貝被發現。

雲渦黯然傷神,想問他胡須的事情,又覺得太過突兀。正猶豫間,忽然頭頂仙光大盛,隻見山石居然開啟一條縫隙,盤桓在長條巨石上的龍蛇飛快地流竄離去。

“行刑官來了。”婁宿冷聲道。

雲渦舉目望去,隻見寬闊縫隙裏降下兩道身影,一個白衣勝雪,一個仙風道骨。

她居然全部都認識。

蓐收豐神俊朗,神采清華無雙。在他身邊的,則是慈眉善目的月老。月老手裏拄著龍頭拐杖,一身道袍被仙風鼓**飛起。

“行刑官居然是蓐收殿下?”雲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婁宿道:“原本是我,是蓐收殿下親自要求擔任行刑官。”

雲渦聽得毛骨悚然,渾身發抖。蓐收知道景宸這麽多秘密,還要申請親自動手,必定是嚴苛到極限。

正說著,月老已經轉換方向,向雲渦這邊飛過來。雲渦忙跪地道:“見過師父。”

月老落在她麵前,道:“雲渦,為師已經盡力了,這次的確是你師兄做得魯莽。”

“師父,真的不能寬限嗎?”雲渦抬起一雙淚眼。

月老將她扶起,搖頭道:“寬限了,不用在眾仙麵前行刑,算是留足了情麵。”

雲渦絕望,聳拉下肩膀。

蓐收白衣迤邐,輕輕落腳在長條巨石的長端,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無比的五色刀,兩根手指並起,徐徐擦過刀身。

“天法為本,科律昭昭,綱維六界,統禦萬靈。今有月老門派下男修景宸,不守禮法,私闖天庭,侮辱上仙,按律當抽仙骨一根,壓於五行石下三十日。念及初犯,已有悔心,故減輕刑罰,抽取仙骨一根,天牢私密處置,免於昭告天下。”蓐收一邊拭刀,一邊朗聲道。

他的聲音在這闊大空間裏回**,撼動人心。說完,他默了一默,飛身浮在半空,慢慢地降落到景宸麵前。

景宸抬眼看他,那是目光桀驁不馴的眼睛。蓐收淡淡一掃,勾起一抹邪笑:“想不想我救你?”

景宸微愕:“不想。”

“為什麽?”

“行刑官也這麽多話嗎?快動手吧。”景宸做好準備,輕輕閉上眼睛。蓐收將刀背在他臉上徐徐抹著,淡聲道:“其實,上藥的人是我,是我假冒的司命仙君。”

景宸猛然睜開眼睛,目光裏怒意燃燒。

“你不打算為師妹討回公道了?現在你師父就在鷹嘴岩那邊看著,你喊出來,讓他去到玉帝麵前參我一本,說不定可以免遭刑罰。”蓐收語氣中充滿**。

景宸的表情可謂是冰火交加。半晌,他才咬牙道:“動手吧。”

“你這麽不在乎師妹的清白,是為了其他目的才闖的天宮吧?”蓐收眸光裏凶光乍現,“說,你偷拿司命的胡須,想做什麽?”

景宸抿緊薄唇,目光裏已經透出視死如歸的意味。

蓐收蹙眉,抬手將五色刀插入景宸的肋下。景宸悶哼一聲,臉色慘白,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說不說?”

景宸從齒縫裏迸出三個字:“不知道。”

蓐收冷笑,將利刃又往他肋下插下。問這些話的時候,他開啟了結界,所以隻有刀入血肉的聲音傳出來,兩人的對話卻是一字都沒有漏出去。

雲渦始終不敢往景宸那邊看一眼,隻轉身伏在月老肩頭。

抽仙骨的過程痛苦無比,並不是幾刀就完事。有時候行刑官手法不好,挨上上百刀都有可能。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沒一瞬都是那麽漫長。雲渦終於忍不住,搶過月老手中的拐杖。

“師父,對不住了!”雲渦語氣決絕。

她不等月老和婁宿出手,便以心訣駕馭拐杖。拐杖周身散發微微金光,帶著雲渦飛上半空,直向條形巨石飛去。

這仙局雖不可解,但若是有可以禦飛的仙器在手,便可以來去自如。雲渦飛到蓐收身邊,一把將他的手腕攥住:“住手!”

蓐收停住動作,側臉看向攥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目光冷然。

景宸肋下已經血紅一片,他忍住劇痛,咬牙道:“師妹,他雖是上神,但戰神堪比嗜血惡魔,你非但阻止不了他,還會累及自身。”

雲渦搖頭:“不,蓐收殿下,你一定會發善心的,對不對?”

蓐收轉過頭,目光漠然地看著雲渦。

記憶的輪盤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日,也同樣是他要親手行刑,手腕卻被那個人攥住。那人說,蓐收殿下,你一定有放過他們的善心,對不對?

他嗤笑,我不會放過魔族,你要是讓我放,那我連你也殺。

那人居然就擋在他的刀前,傻子一樣地說,那殺了我吧,我願意替他們死。

他冷笑,指了指那人身後,說,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魔族,他們都想殺你,你居然為他們求情?

時光總是輪回,往昔的那一刻重演,那人依然勇敢,他依然做不到真的冷血無情。

蓐收收回神思,重新看向雲渦,笑問:“你這麽關心他,可知道,你師兄一直都想殺你?”

雲渦臉色驚變,愣住了。

就趁這一眨眼功夫,蓐收運氣一衝,淩厲罡氣將雲渦整個人甩飛出去,正飄向鷹嘴岩。借著月老拐杖的仙力,她安然落地,才沒有摔暈過去。

月老將她扶起,怒道:“雲渦,你太不懂事!”

“師父,師父……”雲渦腦子懵懵的,隻想著蓐收剛才說的話,其他什麽都想不起來。她想用拐杖重新飛回條形巨石旁,卻被婁宿一把拉回。

婁宿麵如寒霜:“雲仙子,你再亂闖,我就上報你一個擾亂法場的罪。”

雲渦看向月老,月老沉默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雲渦無力地蹲在地上,將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裏,不想再聽行刑時那種可怕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刑罰終於結束了。

景宸渾身已經被血染了個透徹,幾乎看不出道袍原本的顏色。蓐收拎著他,從長條巨石上飛到鷹嘴岩,將他一把丟到地上。

他手裏拎著一根帶著血絲的森白骨頭,一把丟到婁宿手裏:“記得拿這個去給天庭複命。”

雲渦顧不上害怕,忙去扶起景宸,哽咽道:“師兄……”

“回去熬煮湯藥,尋找可替換的仙骨,不然這修為可全廢了。”蓐收居高臨下地囑咐道。

雲渦恨極,不假思索地就是一句:“不要你假好心!”月老在旁邊阻攔,已經是來不及。

蓐收來了興趣,彎腰看向她的眼睛,鼻尖幾乎要碰上她的額頭。

周遭氣氛頓時變得沉重。雲渦緊張萬分,卻強撐著氣勢,不肯示弱:“大不了,你也抽我一根仙骨!正好省了我的事,拿我的仙骨給師兄用,我不用再替師兄找替換了。”

蓐收一笑:“還有呢?”

“還有,此仇不報非君子!”雲渦瞪眼。

蓐收哼哼一笑,抹了抹下巴,道:“美人就是美人,生起氣來也這麽好看。婁宿,你說是吧?”

婁宿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婁宿剛才就覺得雲渦情緒激動,心裏料定說不定會有一場惡戰,右手正按在腰間劍柄上,隻等著一聲令下,就拔劍防禦。忽然聽到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他腦子沒轉過彎來。

“沒意思,走嘍。”蓐收抬頭望向空間的穹頂,那上麵的巨大裂縫重新裂開。他用足尖輕輕一點,便飛升上去,消失在縫隙那邊。

雲渦又被蓐收有意無意地調戲了一次,氣得眼中含淚。她剛想追上去,月老將她使勁一拉,低聲道:“不可造次!”

“師父!”

“現在是置氣的時候嗎?”一向和藹的月老臉色不佳。雲渦隻得低下頭,但是她的手攥得很緊,指甲深深地嵌在肉裏。

婁宿手裏捧著那根白骨,麵無表情地道:“雲仙子,你現在就算是過足了嘴癮,景宸也不可能無病無傷,倒不如你們趕緊回到凡間的仙地進行救治,說不定躺個月餘就行了。”

月老不再多言,隻命令雲渦將景宸扶起,四人一同走出天牢。

禦雲下凡的時候,雲渦將景宸的一隻手扛在肩膀上,不敢有半分鬆懈。她半邊身子都浸在溫潤裏,就算不用眼睛看,也知道那是景宸的血。

她都不敢去仔細深思,景宸究竟流了多少血。

此時人間正是深夜,燈光闌珊,照不亮這濃黑如墨的夜色。

雲渦慚愧:“師父……”

月老冷哼:“別和我說,等一會兒,跪在三清祖師爺麵前說你都做了什麽!眼下先把你師兄安置妥當。”

雲渦心裏難過,和月老一起扶著景宸進了藥房。她將景宸放到床榻上,發現他一身血衣已經冰冷變硬,到處是幹涸的血塊,肋下傷口處更是慘不忍睹。

月老將一盞油燈點亮,放到床榻前的一座高木幾上,然後從旁邊的藥庫裏取了一些仙藥出來。

雲渦抹了抹眼淚,嗚咽著說:“師父,我不忍看,也不忍上藥,我還是去玉行給師兄看看有沒有什麽合適的玉器當仙骨吧。”

月老正在磨一根手腕粗的白藥,一聽這話,立即操起白藥往她頭上狠狠敲了一下:“我怎麽有你這麽個笨徒弟!”

雲渦捂住腦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我就是笨,我應該死死拉住師兄,不讓他為我出頭!”雲渦嘴一扁,嚎啕大哭起來。

月老跺腳:“你怎麽還不明白,你師兄沒被抽仙骨!”

雲渦一呆。

“可是……”當時她看得很清楚,蓐收將一根仙骨丟給婁宿,讓他去交差。難道那不是景宸的骨頭?

月老翻了個白眼:“你一眼都不敢看,我倒是看得明白真切,蓐收殿下隻是想用刑,根本就沒有去抽仙骨這麽絕。”

雲渦腦子很亂,一忽兒想到東,一忽兒想到西,最後眉毛胡子一把抓,一個也沒有想明白。

她想起,蓐收告訴她,景宸闖天庭不是為了她,不過是為了順勢去搜刮司命仙君的寶貝,別有用心罷了。

她還想起,蓐收告訴她,景宸想要殺她。

偷寶這件事,她信。但是景宸想要殺她,她萬萬不會不信。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月老將景宸肋下衣服剪開,一邊將仙藥重重地抹上去,一邊發牢騷:“為師我自從收了徒弟就沒省心過!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對於你們來說,難道有比修得仙身更重要的事情嗎?”

也許是抹藥的動作太多粗暴,景宸發出一聲呻吟。他緩緩睜開眼睛,喃聲道:“師父……”

“蓐收對你行刑的時候,問你什麽了?”

景宸沒有回答。

月老沒好氣地將仙藥往他肋下一拍:“不說實話,就別喊我師父!”動作之重,讓景宸又皺了皺眉頭。

雲渦不忍再看,在旁邊垂了眼眸不言不語。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刮來一陣仙風,薄而白的仙霧撲進室內,司命仙君乘雲踏入室內。見眾人瞪圓了眼睛瞅他,他輕咳一聲,道:“景宸怎樣了?”

“拜仙君所賜,好得不得了!”雲渦跳過去就要關門。司命仙君趕緊往屋裏蹭了蹭:“小丫頭,你聽我說。”

雲渦氣得眼淚一滴滴地掉落下來:“我,我白認了你當我師叔,你這麽狠心對我師兄……”

司命仙君上前道:“我是命令天兵天將綁了你和景宸不假,但我是被控製了五識神!要不然,我能眼睜睜看你們兩個小備被天兵天將帶走?而且請天帝下了剜骨之命的,不是我,是蓐收殿下!”

雲渦吃驚地道:“蓐收?”

“就是他!是他去請命罰景宸,還要親自行刑。不然,我哪裏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雲渦回想了下事情的前前後後,記起司命仙君當時的確不太對勁。她看向月老,月老微微點頭,示意司命說的都是真的。想來也是,司命是上仙,能控製上仙的五識神,讓他說出言不由衷的話語的,除了蓐收那樣的神君,還能有誰能做到?

司命繼續憤慨地捋著胡須道:“其實景宸也是罪有應得,他居然對我的胡子下這樣的狠手。小丫頭,你知道我的胡子有多金貴嗎?”

雲渦想起那隻死而複生的幼虎,點了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

月老和司命仙君頓時投來懷疑的眼神:“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雲渦忙訕笑道:“我什麽都不知道,這不就是你用各種名貴藥材保養的胡子嗎?”她可不敢說實話,秘密這東西,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司命仙君似有若無地鬆了一口氣。

景宸掙紮著從**爬起來,動作扯動傷口,他立即痛得臉色煞白。雲渦忙過去扶住他:“師兄,你別逞強了,快躺下。”

他搖頭,隻看向司命仙君道:“是我失禮於仙君,我得向仙君請罪。”

司命仙君道:“罷了罷了,你好好養傷吧!今日的事還不算完,我也是為了你們以後的仙途著想。”

他從袖中掏出一份錦書遞給月老:“師弟,你看看。”

月老將錦書打開,看了一遍,讚歎道:“還是師哥你想得周到。雲渦,景宸,你們還不快來謝過司命殿下?”

雲渦一頭霧水,問:“到底怎麽回事?”

“你們兩人今天闖天宮,雖然蓐收殿下出手相救,景宸也受了責罰,但到底影響仙緣。所以,司命仙君幫你們爭取了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雲渦將那錦書拿過來一看,發現是一條天宮秘文。任務非常簡單,十日後去天庭誡殿裏打座聆聽一個時辰,小懲大誡。

景宸看了錦書,默然片刻,道:“是,師傅!”他的下頜線條緊繃,看上去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雲渦低著頭,看地上清影,心裏雜亂如麻。

“雲渦,別想太多了,你和景宸都要促成世間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正緣,才能獲得仙身,正式成為仙童!尤其是你,沒有獲得仙身之前,那個怪病就無法治愈。你不能分心了!”月老語重心長地道。

提起自己的怪病,她就心塞。這怪病總是讓她失去一年前的記憶。乍一看不礙事,可天長地久了,總讓她難受得慌。她想記得和景宸在一起的每一件事,不是翻看日知錄,而是在腦中勾勒出那個美妙無比的瞬間,細細品味,定如飴糖般甘甜。

“師父,徒兒明白了!”雲渦低聲道。月老和司命仙君這才欣慰地點了點頭,麵上的不安漸漸散去。

等到月老和司命仙君離開,雲渦將景宸扶到**。

“師兄,你好生休息,十日後我們去天庭誡殿,這樁風波就算過去了。”雲渦濕了個巾布,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冷汗。

景宸閉著眼睛喘了幾口氣,冷不丁地道:“沒有抽仙骨,隻是皮外傷。”

“可是蓐收……”雲渦想起那些利刃割著血肉的聲音,就忍不住發抖,“他不知道刺了你多少下。”

景宸沒有立即回答,靜靜地在燈下看她,忽然道:“對不起。”

雲渦心跳立即加快,還以為景宸要將偷拔司命胡須的真相宣之於口。可是等了片刻,他隻是:“對不起,沒能替你討回公道。”

“我沒受什麽委屈,師兄你不用內疚。”雲渦溫聲道。景宸臉色鐵青,極力壓抑著怒氣:“我不是說這個……雲渦,那個假扮司命仙君給你上藥的,是蓐收殿下。可恨,我不能幫你討回公道!”

他氣極,一拳砸在床幫上。

雲渦嚇得一躍而起,連連後退:“你,你說什麽!師兄,你可別嚇我!”

那個點了她的失明穴,強行脫她後衣的登徒子,居然是蓐收殿下?

“他親口所說,那還有假?”景宸眸光裏神情陰鷙。

雲渦隻覺一股小火苗轟地一聲從腦殼裏躥出來,就如同那根在床頭高幾上的蠟燭,憤怒地燃燒起來。

禽獸啊!

****

雲渦安頓好景宸,步出房門的時候,正是月上中天,大地鋪滿一片皎潔銀光。月老和司命仙君早就去了後庭院下棋,隻剩她一人站在月亮地裏,身後隻有孑影跟隨。

思及剛才,雲渦隻覺得一股悶氣無處發泄。本來她還以為那蓐收殿下是善仙一枚,沒想到卻是個知人知麵不知心的禽獸。

她跺了跺腳,桂花樹立即晃了一晃,接著一道慵懶的聲音飄了出來:“有事嗎?”

說話的是桂花仙。這廝八百年前天生好命,樹種在仙地上紮了根,於是一天沒有修行就當了散仙。既然是樹仙,那就天生一副懶骨頭,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如果雲渦不喊她出來,月老閣都幾乎沒有這號人的存在。

“出來,再不出來,我放蟲了。”雲渦伸出兩根手指,喚出一隻咒蟲。那咒蟲胖乎乎的,嗅到桂花的香味,扭來扭去,已經等不及了。

“變態!”

桂花仙罵了一聲,從枝葉裏探出上身。她身姿窈窕,麵容嬌媚,翩翩飛到地麵上,一身鵝黃仙衣迎風飄展。見雲渦還沒有收回咒蟲,她橫眉冷目地斥道:“虧我時不時陪你聊天,你竟然想放蟲來咬我。”

“不這樣,你怎麽肯現身。”雲渦往樹下石桌旁一坐,拍了拍桌子,“來這邊坐。”

桂花仙沒好氣地往桌前一坐:“說吧,你又有什麽私房話想和我聊?”

雲渦壓低了聲音:“我問你,如果有人……輕薄了你,你要怎麽辦?”

桂花仙原本歪著頭看月亮,聞言立即扭轉視線,認認真真地盯著雲渦:“輕薄,哪種輕薄?”

“就是,被看了後背。”雲渦提起舊事,有些難以啟齒。

“好辦。”桂花仙優哉遊哉地回答,“長得好看的,咱們輕薄回去!長得難看的,咱們才廢了他。”

“……”

桂花仙眼中閃爍著八卦的興奮:“到底是誰,好看不?好看的話,能讓我幫你輕薄輕薄不?”

雲渦麵無表情,將咒蟲重新喚了出來:“你給我回樹冠上去,否則我放蟲咬你葉子了。”

桂花仙哀嚎一聲,刺溜一聲躥回樹冠,丟下一句話:“小氣!肯定是太好看了,你不舍得讓我幫你回摸!”

回摸個鬼啊!

雲渦很是氣惱,垂眼看到蓐收在自己手掌上畫下的符,更是怒火中燒。她蹲到井口邊,撈起一桶涼水清洗起來。可是直到用去了半塊胰子,那道符還好好地留在手掌上,絲毫沒有褪去半分顏色。

她苦惱地將胰子摔進水桶,捧著下巴看月亮。都說月華能醒腦,果然如此,不到一刻鍾,她心頭便浮起一計。

十日後,不是要去誡殿嗎?到時候人多眼雜,西方戰神宮出點什麽事,也算不到她頭上。

雲渦想著想著,發出了一聲奸笑。

十日後,景宸的傷已經好了一些。他能夠下床走動,隻是運起仙術到底不如往日那樣爽快了。仙術複雜一些,他還會立即停下,麵上隱隱露出痛苦之色。

雲渦心裏有些難過,上前將他扶住:“師兄,要不然,這天庭你就別去了吧?有我在呢。”

“我撐得住。再說天庭仙氣比這裏更旺盛,說不定去一趟,傷口就徹底愈合了。”景宸將拳頭攥得很緊,指骨關節處都有些發白,看起來是極力忍耐。

“師兄……”雲渦難過之餘,對蓐收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

月老徐徐從閣中走出,看了看日晷,道:“吉時已到,你們師兄妹二人立即去往天庭吧。記住,去瑤池做完事之後就快快回來,不可再逗留生事。”

“正是。”

“時辰還未到,你們二位可以在旁邊等候。等到了時辰,西王母座下的青鳥仙女來接應,你們才可以進去。”

景宸點了點頭,轉身卻咕噥了一句:“奇怪,時辰不是掐得正好嗎?”

雲渦幹笑:“可能咱們的禦雲咒精進了,這飛到南天門比以前快。”

“也許吧。”

南天門旁邊是一條星河,河邊有許多七星石。景宸挑了一塊齊整些的石頭:“雲渦,趁這段時間入定吧。”

“是。”雲渦挑了一塊石頭坐下,然後開始默念分身咒。這是她最擅長的仙咒,月老不止一次誇她將此仙術修習得爐火純青。

其實他們提前抵達南天門,也是在她的設計之中。雲渦在日晷上動了手腳,讓吉時足足提前了一個時辰。

一咒念完,雲渦已經分出分身留在石頭上,再念瞬化微妙咒,將自己藏得無影無蹤。她回眸看去,隻見景宸還坐在石頭上閉目養神,竹青衣袂流淌而下,末端微微浸入水中,根本就沒有發覺她的異動。

雲渦勾唇一笑,大搖大擺地向南天門走去。她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一旁等待時機。

果然,有兩名天將前來交班。雲渦就趁這個空隙時刻,側著身子走進南天門,沒有引起任何天兵天將的懷疑。

她憑借著記憶,在各大仙宮門口走走停停,終於找到了戰神宮。上一次來,因為心情壓抑沒有細看。這一次來,雲渦才看了個仔細,心裏忍不住驚歎,果然是戰神宮,四周高聳出鐵壁,簷牙飛起如翅,一個詞,氣派!

雲渦悄悄地溜進宮門,右手下意識地放在腰中的百寶袋上。就等著有仙娥發現了她,她好掏出一根鐵杵敲暈對方。可是經過天兵天將把守的宮門,經過仙娥隊隊的宮苑,她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仙娥們該幹嘛幹嘛,鋤草的鋤草,摘花的摘花,根本就沒人往她這邊看上一眼。

“這麽說,我身上的仙氣無比純正,已經到了足以隱瞞自己的地步了嗎?”雲渦暗喜。

憑著瞬化微妙咒,她大搖大擺地找到了蓐收的寢宮。寢宮除了氣派,還多了幾分雅致。兩扇三米高的雕花朱門緊閉,門旁的一株桃花開得正豔,隨著仙霧撥動,送來陣陣清香。

雲渦蹲在石欄下,正尋思著怎麽開門,怎麽溜進去不會被發現,忽聽身後傳來一陣香風。她下意識回頭,正看到兩名仙娥抬著一座一人高的琉璃鏡往這邊走來。

其中一人道:“這鏡子什麽來頭,這麽重?”

另一人答:“東海龍王的水晶鏡,自然重了,也不知裏麵藏了多少天下事。”

那琉璃鏡周遭用海貝飾成,看上去華美富貴。鏡麵一晃,立即將一束光線投射到雲渦那邊。她趕緊轉過頭,生怕露出破綻。

就在此時,仙霧浪潮忽然湧動,正殿的兩扇朱門被風吹開,幾片粉色桃花也飛進了殿內。門口打掃的仙童哎呀一聲,忙走進殿內,用手將地上的花瓣攏到一起。

雲渦瞅準機會,趕緊飛入正殿。仙童並未發覺異常,將花瓣收拾趕緊就出去了。

正殿裏很安靜,燃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香。雲渦邊四處張望,邊慢慢步入殿內。

戰神宮果然不同凡響,就這一間正殿來說,竟然有那麽多的寶貝。什麽八丈紅珊瑚,東海玉珍珠,九玄明夜珠,都統統堆放在旁邊,散發著誘人的金光。

雲渦看得目不暇接,好不容易才挪動腳步,繼續往裏麵走。隻見一座山水屏風前擱置著一張古銅色桌案,案上散落兩三本書籍。躺在最上麵的一本古書,上書三個字《人參誌》。

“人參?這有什麽好研究的。”雲渦隨手拿起那本書,翻開布滿斑駁痕跡的封麵,看到書裏畫滿了一棵棵人參。她翻了幾頁,就感到索然無味,將古書重新放回桌案。

山水屏風上的畫作非常精美,山川河流每一筆都極俊,畫中青鬆身姿挺拔,立於山巔,氣勢非凡。

雲渦掩唇一笑,喚出兩條咒蟲放在青鬆上。咒蟲拱動,很快就將那屏風啃出了兩隻小洞。

她心情大好,哼著歌往屏風後麵走去。屏風後麵是一張大床,四周垂掛著紗帷,應該是蓐收入眠的地方。

“讓你嚇死人,讓你急死人,這次我讓你癢死人。”雲渦掀開枕頭,在下麵放了三隻咒蟲。一想到蟲子爬上蓐收的後背,他坐在**抓耳撓腮的場景,雲渦就失聲笑了出來。

她將紗帷重新闔上,正要離開,目光卻被一個物件所定住。

那是一根黃金帳鉤,鉤頭被一把銀絲拴住。那銀絲泛著奇異的光澤,靠近還能聞到上麵的清香。

“暴殄天物啊!”雲渦驚得目瞪口呆,“還真的把胖老頭的胡子做了栓帳鉤的繩子啦?”

這可是能讓生靈起死回生的寶物啊!

雲渦憤慨,七手八腳地將胡須解下來,塞進百寶袋裏。她已經想好,如果景宸想要,她就送給景宸。如果景宸不要,她就自己留著,治病救人。

剛收拾好百寶袋,雲渦正尋思著把帳鉤恢複原樣,忽然聽到殿門處傳來一聲輕響,仙童的聲音遙遙傳來:“拜見神君。”

蓐收回來了!

雲渦嚇得頭皮發麻,低頭一看自己的瞬化微妙咒不知何時失效了。她趕緊掐了個遁地術,失效。再掐幻術,仍然失效!

又是仙局作的祟,容易讓仙術失靈。雲渦將這些仙術試了個遍,不是完全失效,就是有頭無尾。

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

反正,那鏡子也是遲早要搬進這正殿的吧。

雲渦不敢睜眼,隻保持著鏡子的狀態,假裝自己真的就是一麵普通的鏡子。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直到她跟前才停下,似乎在鏡子前駐足了。

她大著膽子睜開眼睛,正對上了一雙深邃的雙眸。蓐收好整以暇地站在眼前,彎唇輕笑,眉眼裏高華萬千。

他道:“海宮送來的琉璃鏡,就是美。”

嗯,她現在是鏡子,是鏡子,是鏡子。雲渦不斷地這樣提醒自己。

蓐收伸出右手,細細地撫摸著琉璃鏡邊框上的海貝。雲渦立即感到酥麻感化為一股電流,從胳膊上蔓延至全身。她咬牙忍住,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真難熬啊……

蓐收摸夠了鏡子,才轉身走向大床。雲渦鬆了一口氣,看來酷刑告一段落。她忍不住暗自慶幸自己變身咒修得好,不然真應付不來今天的狀況。

然而,她並沒有高興多久。

因為蓐收開始背對著她,脫衣服了。

黑得發亮的長發流瀉而下,披散在**的後背上。那後背因為常年征戰,肌肉鍛煉得孔武有力。雲渦隻看了一眼,就緊緊閉上眼睛。

非禮勿視啊!

她平息了一下劇烈的心跳,眼睛睜開一條縫,居然看到蓐收站在鏡子前打起了一套拳法。拳法精妙,看得雲渦眼花繚亂,忽然橫空衝來一拳,正打在她的鼻子上。

雲渦立即痛出了眼淚。

“幸好鏡子沒碎。”蓐收左右查看,忽然奇道,“咦?這琉璃鏡還會冒水珠,海宮奇珍就是非同凡響。”

非同你個頭的凡響啊,那是老娘的眼淚!

雲渦痛得眼冒金星,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蓐收忙用手去擦拭,可是那淚水越擦越多。他定定地看著麵前的琉璃鏡,突然湊上前去,輕輕吻了那淚珠兒一下。

溫熱的觸感。

暖烘烘的呼吸。

突然的肌膚相親。

雲渦嚇得差點現出原形,努力穩住心神才沒有露陷。她怔怔地看著少年放大的五官,那樣俊美,那樣平靜。

低垂緊閉的眼睫,還在微微顫抖,暴露了他略微緊張的心情。名震天下的戰神,也會有緊張的那一天嗎?

雲渦腦子裏亂亂的,還沒整理出個一二三,蓐收已經放開了琉璃鏡,後退到大**,開始穿那件脫下的白袍。

他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無從辨別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殿內的氣氛突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和曖昧。

婁宿突然從外間匆匆而來,半跪在地上,鏗然道:“神君。”

蓐收依然背對著她,隻嗯了一聲。

說著,婁宿將兵防圖呈上。

蓐收隻看了一眼,就將兵防圖重新甩給了他:“你自己決定吧。”

婁宿吃驚地抬頭,正看到蓐收臉頰上的一抹緋色。他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隻道:“是,微臣明白。”

蓐收提步就往外走,步伐匆匆。婁宿忙跟上去:“神君這是往哪裏去,不是說要休息嗎?”

“剛才想休息,現在不想休息了。”

“那殿下現在想幹什麽,微臣都可以陪。”

“難得你有這份忠心,但是並不需要你陪。”

“神君……”

“閉嘴。”蓐收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然後丟給婁宿一個淩厲的眼神。婁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道神君又發了什麽混賬脾氣,也不再多問,跟著他走出殿門。

誰想到,剛出了大殿,蓐收就撚了個神決,指尖一團金光衝向地麵,瞬間就解了大殿四周的仙局。

婁宿吃驚:“神君,你解開仙局,萬一有妖孽闖殿怎麽辦?”

蓐收沒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天庭上空。他遲疑地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嘴唇,手指竟然微微顫抖起來。

方才那一吻,吻下去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緊張。

像是蜜蜂落在春風裏的第一朵花蕊,像是鴻雁飛回江南時的第一道身影,像是詩人在宣紙上寫下的第一個字。

那樣隨性,那樣雀躍,那樣鄭重其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匆匆地離開,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也許是因為怕看到憤怒,怕看到委屈,怕看到不甘,看到任何自己不想看到的情緒。

蓐收默默地站在大殿門口,表情複雜。宮苑裏的仙童和仙女不知哪裏做錯,烏泱泱地跪了一地。他隻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各做各的。

婁宿又莫名又尷尬,,認同地點了點頭:“嗯,解了仙局,這天的顏色是好看很多。”順著蓐收的目光看了看天庭上空

蓐收若有所思地道:“是啊,很美。”

雲渦一步三軟地出了南天門,遙遙望見景宸還在七星石上坐著。她趕緊將分身趕走,然後在旁邊的石頭上坐好,努力調整氣息。

周遭變得無比安靜,隻有錦鯉仙偶爾甩一甩尾巴,發出冷冷水聲。

景宸睜開眼睛,淡聲問:“呼吸怎麽這麽急促,你沒事吧?”

雲渦趕緊搖頭。

“臉頰也紅得有些異常。你,到底怎麽了?”他繼續問。

雲渦偏頭往水中看,水麵上的少女麵若桃花,臉頰上布滿紅潮。她伸手撈起一把河水撲在臉上:“可能太熱了。”

景宸看了她一眼,並未追問。雲渦不敢看他,目光躲躲藏藏地落向別處,生怕他再看出什麽來。好在青鳥仙女在此時來到南天門,將他們引入誡殿。

青鳥仙女朗聲道:“西王母有旨,你們師兄妹二人就在此修心打坐一個時辰,不許有誤。”

“是。”

景宸在蒲團上打坐,聽著誦經聲,屏氣息神,很快就進入了神定狀態。雲渦想著剛才在戰神宮發生的事,心亂如麻,隻能勉強打坐。一個時辰過去,雲渦睜開眼睛,發現一切如故,隻是景宸還未醒來。

她輕輕推了他一下,景宸仍然紋絲不動。

修道之人一旦進入神定狀態,不到機緣,是不容易回神的。雲渦幹脆閉上眼睛,靜靜等待片刻,再次睜開眼睛。

可是這一次,她發現景宸竟然居然不見了!

蒲團上空空如也,剛才景宸還在上麵端坐著,可現在居然人影都不見了!

雲渦大吃一驚,忙起身尋找。

“師兄,師兄!”

無人回答。

誡殿就這麽大點地方,哪裏都沒有景宸的人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景宸不打招呼,就獨自出了誡殿。

雲渦的心突突亂跳,從誡殿走出來,在附近四處尋找。她不敢聲張,像隻沒頭蒼蠅般亂逛。紫竹林、北曲橋、罡氣殿……哪裏都沒有景宸。

她怔怔地站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景宸行事向來詭秘,雲渦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你比上一次見,清減了些。”驀然,身後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雲渦頭發根發麻,差點驚叫出來。這熟悉的聲音,不正是蓐收?

她悚然回頭,看到蓐收不知何時,正站在她身後五步遠的地方。雲渦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可能殿下看走眼了,這陣子月老閣的夥食不錯,我比上次還胖了一些。”

蓐收睨了她一眼:“是嗎?可我覺得不是呢!要不然這樣,我戰神宮裏新收了一座琉璃鏡,不如你去照一照,如何?”

雲渦更是心驚肉跳:“神君客氣了,我小小一個女修,怎麽用得上那等仙物?我要去複命了,先行告退。”

她迅速地一屈膝,轉身就走。可是還沒走兩步,眼前突然閃過一抹華光流彩,一束絢麗仙光落下,前路便被擋去。

一個美人肅然而立。

那美人身披錦繡華衣,眉心裏一簇灼豔印記如火苗,熊熊地燃燒著。她手裏正握著一顆紫色元神,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

之後,美人猛然將五指收盡,那紫色元神頓時成碎片,四散迸開。

雲渦打了個冷戰,元魂滅,不亞於挫骨揚灰。不知道這美人捏碎的是誰的元神。

“你一定很奇怪,究竟是誰犯了彌天大錯,要受到這樣狠毒的懲罰,是吧?”美人笑著問,那笑容卻一點也不溫暖。

她這樣拒絕,那位美人卻自顧自地回答了起來:“我剛剛捏碎的元神,是一個魔族首領的。仙魔不兩立,就這麽簡單。”

雲渦怏怏地應著,心裏不由得奇怪,這美人上仙和她說這個做什麽?

“你還不明白嗎?我懷疑你也入了魔道!”美人上仙忽然麵露殺氣,向雲渦逼進。

雲渦嚇得連連後退:“上仙,我,我沒有!”這樣退了幾步,她的後心被人用手掌一把頂住。雲渦回頭,看到蓐收站在她身後,正用毫無波瀾的目光看著她。

蓐收皺了皺眉:“花薛,她不是魔。”

名叫花薛的美人上仙冷笑著說:“可她已入情障,由障可以入魔!你可別忘了,量劫就要來了,任何一個瑕疵,都可能被魔族所利用!”

“她逃不掉,能作甚麽亂子?”

“話可別說得太滿,當年的魔心就要到手了,不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丟了麽?”

雲渦聽得雲裏霧裏,忍不住辯駁道:“花薛上仙,我是月老座下的小仙媒,並沒有墮入魔道。你要剿滅魔族,也別犧牲無辜的人!要不然,可有損你的道行呢!”

“小小女修,居然敢衝撞我玄鳥神女?”花薛大怒,抬起右手,那方才還纖纖如玉的五指,竟然眨眼變成了五彩流溢的鳳羽,每一根鳳羽都散發著駭人的五彩光華,似乎一聲令下,就要攝取她的元魂。

真是哪一個上神,都這樣難伺候!

雲渦暗道倒黴,正要爭辯,蓐收卻將她擋在身後,對花薛道:“你就當是我衝撞你的。”

“你!”花薛惱羞成怒,“蓐收,讓開!”

蓐收回頭,看著瑟瑟發抖的雲渦:“不走,等著挨劈?”

雲渦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就逃。逃出老遠,她耳邊還響著花薛的怒喊,讓她站住。

蓐收的目光一直追隨雲渦而去,等到她終於消失不見,才重新回頭看向花薛。花薛收起殺氣騰騰的鳳羽,冷笑道:“這性子可不像你,她明明是身負量劫之人。”

“是不是身負量劫,要等她煉成仙身再說。”蓐收鳳眸一眯,淩厲殺氣當仁不讓,“在這之前,先管好你的鬼仙。”

花薛難以置信:“你竟然敢拿全天下人的性命去冒險?萬一她真的能引來量劫,那大錯可就無可挽救了!”

“萬一不是呢?”

“寧可錯殺,也不放過!”花薛語氣狂傲,“不然,我直接告訴天庭,這個小女修照樣活不成。”

“那你將會看到,戰神宮和玄鳥神族對峙的局麵!”蓐收的聲音鏗鏘有力,“花薛,你大可以試試看!”

花薛努力抑製怒火,幾番思索,恍然大悟:“你怎麽出現得那麽巧?不會特意來救她的吧?”

蓐收沉默,眸光濃黑陰沉。

蓐收步履悠閑地走回到桃花樹下,右手往樹幹上一撫,碗口大的缺口便恢複了原態。他撿起涼簞上的酒碗,提起酒壺倒了一碗酒。

他將酒碗遙遙遞向花薛:“喝酒。”

“我在和你說正事!”花薛怒目。

“是正事。”蓐收彎起嘴角,“以酒結誓,若她真的是身負量劫之人,或者引出量劫,我第一個殺了她,絕不留情。而且,我會親手毀她元神,讓她灰飛煙滅!”

花薛平靜下來,看牢蓐收。

半晌,她走過去,將酒碗接下來,“一言為定。”

雲渦倉惶逃出來,一路向南天門附近的仙樹飛去,青鳥仙女正在此等候。

“你師兄呢?”提及景宸,青鳥仙女疑惑地往四周張望了一下,“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嗎?”

雲渦心裏咯噔一聲提起來,忙找了個由頭:“師兄還未出神定狀態,我先來和仙女姑姑報備一聲。”

青鳥仙女半信半疑,往遠處看了一眼,忽然道:“來了。”

雲渦忙回頭望去,隻見氤氳仙氣中有一抹青色身影越來越近,看著像是景宸,心中頓時一鬆。

那人到了跟前,容色清雅,眉目俊朗,果然是景宸。他往青鳥仙女一禮:“仙子姑姑,徒兒已經完成了清心神定。”

“好,你們可以回去了。”青鳥仙女向去路一指。景宸點了點頭,轉而看了雲渦一眼:“師妹,回去吧,師父也該等得急了。”

雲渦應聲稱是,卻在和他並肩念動禦雲咒的時候,忽然嗅到一股異香。那香料似有還無,像一條小蛇般鑽入鼻翼,縈繞不去。

並不是荷香。

“師兄,你去了哪裏?身上好香。”雲渦裝作無意問。

景宸一邊禦雲,一邊哦了一聲,頓了頓才答:“這天宮處處用香,許是在哪裏沾染上了也說不定。”

雲渦飛快地笑了一下,壓下滿心的疑惑。

其實,她很想問景宸,他從誡殿消失的那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裏。可是景宸不願意告訴她的,她就問不出口。

從仙宮回到月老閣的時候,金烏已經墜地,天黑如墨。月老閣這個清淨仙地,雕欄玉砌,仙風雅致,隻是頂樓亮了一盞油燈,庭院裏倒是黝黑一片。

“螢小童子又偷懶,這麽晚了也不掌燈!”雲渦伸手撚了個召喚咒,才見一隊綠瑩瑩的光由遠至近。螢小童子尚未擁有人形,所以除了平日裏修煉之外,專門為月老掌燈。

去天宮這麽一小會兒,人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十幾日。臨走時滿枝飄香的桂花,如今是簌簌而落,地上一片落英。

景宸和雲渦走進月老閣,拾階而上,一直走到頂樓。月老正坐在燈下看司情簿。

景宸道:“師父,徒兒們回來了。”

景宸紋絲不動:“可能是誡殿附近的瑤池裏正開著荷花,香氣馥鬱,徒兒忍不住駐足了一會兒,許是這樣才惹上了香味。”

雲渦心中更是生疑,扭頭看他,景宸的臉有一小半隱在陰影裏,眼睫半垂,並未有什麽心虛之態。雲渦將心神穩了穩,決定按下不提。

月老並未懷疑,虛扶兩人一把,讓他們在木椅上坐定,然後才撫須道:“成仙在即,你們最近就別去凡間了,省得四處惹是生非。”

“不是我們找事兒,是非找上我們,躲也躲不起。”雲渦低聲咕噥。

月老翻了個白眼,哼哼一笑:“小雲渦,既然你不日就要修成仙身,那為師有件事不好再隱瞞你了。趁著你師兄在,我就直說了吧!”

雲渦眨巴了兩下眼睛:“師父,該不會是你這幾天把私藏的釀米酒都給喝了吧?”

月老搖頭。

“不是就行,這天下還能有什麽比這個更大?”雲渦本來笑得沒心沒肺,扭頭卻看到景宸神色凝重,就再也笑不起來。

月老低頭思忖了一下,才道:“雲渦,你隻修煉十幾年就能成仙,你就沒想過為什麽嗎?”

“師父每天給吃煉丹,功力增強很快。還有師父師兄盡心盡力教習我修煉仙術。”

“不對,是……”月老將目光挪去一旁,“是因為你原本就不是人,而是妖精。”

雲渦呆若木雞。

景宸脫口而出:“師父,你怎麽能……”他看了看雲渦,將後半句話吞咽下去,低頭繼續沉默。

妖精?

笑話!